牛导哈哈大笑,点点头让他快一点。
哄小孩一样。
庄想撇撇嘴角,却还是乖乖钻了进去。
录音间对于庄想来说是个新奇的地方,但是刚刚看张叶子在里面试了一次,他也对该怎么做有了最基本的了解。于是跟着苏渊一起带好耳机,调整面前大饼一样的麦。
试音结束之后前奏从耳机里面挤入耳膜。
不愧是专业设备,庄想都觉得一激灵,一瞬间感觉到音浪在身体之内横冲直撞的刺激。
只一瞬间,早已经被这么些天唱烦的旋律像是一汩活泉,重新焕发鲜亮的生命力。
庄想眼前一亮,扭头和苏渊对视一眼,默契地点点头。
简短的前奏杂着海的感觉。
仿佛能让人凭着歌曲跳跃的音节里幻想出璀璨的星光、银河,孤独的海边岬角,海鸟在灯塔之上盘旋。
旋律中加了回音,无形之中更放大了一种漫无目的般的空荡之感。
庄想闭上眼,踩着拍子精准地进入节奏,压低的嗓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又有种直面而来且出乎意料的故事魅力。
不得不承认,确实是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像是冬天的冰棱掉进水里噗通一下,就这么简单直白地唤醒人对孤独低迷的回忆。
牛导听到他开口那瞬间就挑起了眉毛。
庄想此刻也切实感受到了录音间和他舞台的不同。
舞台重要的舞台表现力、表情管理,在这里都可以统统抛开。只需要把心放在一处,撇开一切放空大脑沉浸进去。
他状态越发自然。
歌声中,好像有一张清晰的画面从他们眼前绚丽地铺开,又宛如一支劈开空气百步穿杨的箭。一边让人觉得目眩神迷沉沦不知所以然,一边又觉得自己的痛脚被狠狠踩住。
跌倒、爬起,痛苦的伤疤,无形的孤独如影随形般孜孜不倦地折磨。
随着节奏渐进,苏渊声音掺入其中。
光芒铺开。那一瞬间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强烈的求生欲望从两人齐唱的副歌中猛然爆发。
“嘶——”张叶子显然有些惊艳。
震撼力。
很强大的共情,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像是一道雷狠狠砸在心间,惊醒了沉睡的心灵,像是一串火苗窜在心间不停灼烤,直烧得整颗心都熨烫沸腾。
牛导也有些诧异,扭头和张叶子对视一眼。
张叶子回过神:“怎么样?”
牛导是个完美主义者,震惊之后开始皱着眉毛试图纠错。
不可否认,庄想和苏渊的演唱并不是完美的,要挑技巧上的过错,他能挑出不少。
可是问题在于,如果挑出来全部改掉,就不会再有现在这种震撼——因为,无论改编前后,这首歌唱的都是人生。
没有人的人生是完美的,这点不完美就是最打动人的东西。
半晌,牛导松开眉宇揉揉眉心:“牛啊,牛啊。”
这样的效果超出他的预料!
众所周知,因为选秀节目大势,资方孜孜不倦投资办了许许多多届。虽然明面上很少有人说,但是事实上,很多时候能看出来,选手们的实力是一届届往下降的。
甚至他们一开始看到那个流传甚广的现场视频的时候,惊喜之余却对他们的实力并没有完全信任,只觉得修音功劳大。得到导演力荐之后才决定选定庄想和苏渊,原本只觉得实力中偏上就不错了,可现在——
相当惊喜!
别说他们了,哪怕天天坐在录音棚,听过五湖四海各种咖位歌手们的各种新歌的工作人员们,再听这个,依然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众所周知,这是个商业化盛行的时代。
实力可以排第二,流量才是第一位。
别提选秀舞台了,歌曲界也是。不知何时,重要的开始不再是内涵、旋律,只要节奏千篇一律朗朗上口就可以爆红网络得到吹捧。而这样毫无技巧,甚至说得上是没有新意的状态已经维持了很久。
反观庄想他们的这首歌。节奏不快,情绪表达也不热烈,却偏偏让人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能够燃烧起来一般。
他们最动人的不是什么技巧,而是他们对于人类情感精细精准的把控力。
这种能力是非常不得了的。这是一种天赋,是一种直觉,类似于新闻敏感——这世界上总有些人可以简单通读一段话就轻而易举抓住最有价值的东西。
之前明嘲暗讽的工作人员逐渐身体前倾,仔细观察着面前面板上的数据,一脸的若有所思。
牛导在一边扶着他的肩膀:“小王,怎么样?”
工作人员尴尬地抹了两把刘海,嗫嚅:“咳,也就这样吧。”
牛导哈哈大笑,副导演则看着录音棚里的两个少年,感慨:“我倒是觉得我眼光不错,前途无量。”
这一段的调子,牛导有联系专业人员做过改变,以用来更契合自己电影的主题,情绪上比他们看过的直拍现场激烈很多。
选手们舞台上唱的是温柔的引导,信念的坚守;这首用作电影插曲的歌曲,唱出来的深度显然比初版更深。
不仅要把持原有立意,还更往下挖掘,加深了一个层次。把个人的孤独转化到生与死的界限,从中凝结升华出一种绝望到希望的自我挣扎,一种向着光拼命伸手的坚持,哪怕被泥潭中的藤蔓不断回拉也坚持不懈地用力往外闯的勇气。
这唱的是一种渴望救赎的强烈欲望,歌曲编织出一种非常宏大的意境。
而庄想和苏渊明显做的很好。
一首歌完完整整唱完之后,庄想调整了一下状态睁开眼。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面对强光微缩,他拿手放在额前挡了挡,虚起的眼睛第一时间看到玻璃外面穿着一身正式西装,正为他鼓掌的项燃。
庄想一怔。
玻璃是隔音的。
可他总觉得,自己一看到那双蔚蓝蔚蓝的眼睛,项燃就一点遮掩心思都没有地把自己的想法摊开理好,一丝不苟摆在他面前让他看。
——“做的很好,我正为你骄傲。”
他好像正在这样说。
第74章
庄想几乎从不思考项燃在他生命中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这不代表项燃不重要。恰恰相反, 从小到大,所有重要的人生节点都有对方的陪伴,这其中的意义早已经超越了普通的朋友,无限趋近于家人。
——可是如果要说是完完全全的家人, 又好像其中还有点什么不一样的。
庄想盯着玻璃窗外的项燃看。
室内的光非常冷淡。
项燃轮廓深邃鼻梁高挺, 穿一身笔挺西装绅士无比站在那里就显得不怒自威。长直睫毛底下眼眸折射的微光像一口古刀似的锐利凛然,可怕的洞察力让人从内心惧怕与他的对视。
寒冽的气场傲然逼人, 压迫力像是一阵冷酷的飓风不讲道理地袭来。
连牛导那样一样大声bb的嚣张人士口型看起来都小了不少。
庄想眨眨眼, 视线一转,在逼仄的房间内扫视一眼。
外面不少人现在正明里暗里打量项燃——这个并不乐衷参与商业活动, 也基本与综艺绝缘的年轻影帝。
苏渊道:“项老师除了进组之外好像很少在外界露面。”
所以大家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
庄想耸耸肩道:“是啊。”
而在录音间之外,一些小声的唧唧歪歪。
“项影帝怎么来了……”
“咦, 他咋一直盯着庄想啊?”
“他真是来找庄想的?不会吧不会吧, 我之前一直以为项燃是被迫营业呢!”
“我也!!本来说他能对谁温柔得起来我是真不信——”
but。
现在不信也得信了。
因为此刻,项燃神情专注, 英俊的侧脸骨相优越至极, 薄唇抿着, 神情严肃得像是在应对一场大公司的上市会议。
可再看他的眼睛。
平静而直白地注视着庄想,似有似无地波动着淡淡笑意。
那双颜色纯粹的蓝眸里, 料峭的寒风都于顷刻之间过渡到了春天。
工作人员:草啊。
好双标的影帝qwq
对着他们又冷又凶, 看庄想眼睛都在笑!!
就, 不知道为啥, 居然开始觉得好甜orz
在玻璃里头的庄想和他大眼瞪小眼互盯两秒,啧了一声。
苏渊扭头看过去, 见庄想舌尖一顶虎牙, 眯起眼单手酷酷地比了个枪冲着项燃瞄准, 然后砰地开出一枪, 甩甩枪口吹口气,笑得好看又放肆。
项燃这种严肃沉稳的老干部居然也乐得配合他,冷峻傲岸的眉眼慢慢荡开一层雪尽冰消般的笑意,捂住胸口示意自己被狙中了。
影帝估计很难有演技这么敷衍的时候了。
庄想没劲了,撇撇嘴角比划口型:幼稚。
项燃:承让承让。
一边看他俩眉来眼去的工作人员们:“……”
谢邀,人傻了。
原来影帝在庄想面前人设崩塌不是假料啊!!!亏他们以前还觉得不可思议!
滑翔跪.jpg
牛导在一旁格外新奇地看着项燃的表情,震惊了:“你居然也会笑成这样??”
项燃回过头,淡声:“导演,我也是个正常人。”
虽然不爱笑,但又不是神经失调不会笑。
牛导对上他的眼睛,嘴角一抽:“是这样吗?我以前真的差点以为你不正常了。”
项燃:“……”
牛导陷入回忆,啧啧:“我可从没见过当时你那样子的小孩,打小就跟个大人似的。”
如果说,项燃有在谁面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样子,那就是庄想了。
只有在庄想面前他会有顷刻的放松。
果然还是感情好啊!
牛导感慨。
项燃眸光投向玻璃窗内,道:“因为从小就意识到我有想要保护的人。”
牛导:“咦?”哪里不对。
项燃眸光淡淡,低沉磁性的话音轻轻的:“我想替他提前看过这个世界。”
为此他要跑得更快、站得更高、去得更远,才能回来以轻松姿态把沿途所有风景慢慢讲给庄想听。
牛导:“……你可别告诉我那个人是庄想啊??”
项燃微微垂眸,立体英俊的面颊在光线中分割出明暗界限,手指漫不经心转动着扳指。
“不是,你俩才差几岁!”牛导看出他隐晦的默认,嘴角一抽,“这个责、责任心……?也太重了。”
可以获封国民好哥哥了。
项燃抬眸看向录音间内。
庄想正和苏渊一本正经讨论着些什么。他之前烫染拉直过的头发又有些恢复自来卷的趋势,乱蓬蓬凌乱地杂在一起,有几分少年般的不驯。
项燃心想,这不是责任心,是私心。
在庄想不知道的时候,项燃远没有他看到的那样温柔大气和无私。
人心暗面的欲望在心脏生根发芽,带着刺的藤蔓纠缠不休。
他希望庄想永远依赖他、需要他的保护。
他希望在庄想需要他的每一个时刻,他都有能力上前挡在他身前说“交给我。”
他甚至希望庄想不要那么年轻气盛、那么热衷闯荡和受伤,明明安静蜷缩在他的保护圈也可以快乐长大。
——但是他也清楚。
如果庄想真的那么做了,那就不是庄想。
他的小朋友早就拥有一颗坚定的心,他会亲历风雨日夜兼程,以勇气与坚定为剑披荆斩棘、摘星逐日,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项燃一边私心想阻拦、想把他禁锢在一个死气沉沉却足够安全的舒适圈,一边又希望庄想过的是自己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
牛导在一旁打断他的思路:“哦对了,还没问,你忽然来这儿干什么?”
项燃从纠结之中挣脱出来,回答,“刚结束发布会,知道想想在这,来看看。”
牛导了然点头。
——然后这个来看看,一直到他们结束录歌都还没看完。
录歌录了非常之久。牛导是个相当挑剔的导演,相当擅长鸡蛋里挑骨头、火腿肠里挑肉丝,精益求精到了几近龟毛的地步。
张叶子都有点熬不住先走了,一回头看到项燃修长笔挺的身影仍然坐在原地。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中忽然闪现过一个念头。
——像是幼儿园文艺汇演,在地下聚精会神看自己孩子表演的好爸爸。
张叶子:“……”
他摇摇头,感觉自己一定是熬夜熬傻了。
等到庄想和苏渊结束录制离开录音棚的时候,深夜已经过去迎来黎明,天边泛起鱼肚白。
牛导人至中年精力仍然旺盛,录完歌曲之后还送了他们一段路,说,“下次再来啊!”
被迫熬了一个通宵的庄想只感觉脑子里一团浆糊直犯恶心,听到这句话整个人一麻。
不了不了。
下次也不来了。
基地的助理接到通知打着哈欠出来接他们,项燃看了看走路都在小鸡点头的庄想,道:“你们先回去吧,我今天把想想带去我那里。”
基地里这里显然太远,没法好好休息。
苏渊没有多问,虽然有些疲态,但也还是微笑着礼貌颔首,说了声再见。
助理:“啊这。”
这似乎不太合规定,但是助理纠结万分之后还是答应了。
万恶的资本!
谁让项燃对他们节目组有投资呢……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