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玳:要不让你手下强大的公关写几篇讨伐我游戏的黑通稿?】
【陈志杰:……】
【陈志杰:学弟你真爱开玩笑】
苟玳笑着关掉对话框,站起身,走到窗户旁,看着张灯结彩的园区。
新的一年,希望能够达成系统目标。但愿来年,外公能陪他一起过春节,让这个团圆的节日,在他生命中重新燃起温度。
第122章 沉默者雕塑
腊月二七。
昨夜下了一场雪, 举目四望,皆是白茫茫一片,仿若置身于万顷白浪之中。
苟玳顶着细盐般的雪粒来到公司。
因为提前放假, 公司内已经十分冷清, 除了几名坚守岗位的重要人员, 只剩下这几日频繁报道的梁君澈。
看到苟玳,梁君澈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咧着嘴笑, 身后仿佛有一条狗尾努力摇曳,频率比怀里抱着的小爱还要快。
苟玳提着的猫包中,两只胖三花嗅到了铲屎官的气息,欢腾地抖动起来。苟玳蹲下身,将两只胖猫放出。
下一秒,两猫一狗争宠的画面再次重现。
“老板。”王飞牛从身后出来, 叫住了苟玳。
王飞牛今年没有回老家, 一方面是医院要求其一周后到医院复查, 另一方面则是放心不下此次游戏风波。
“老板,这两天对游戏的抵制潮非但没消退, 反而愈演愈烈。后台监测发现, 玩家的确有在响应不充值的号召, 不少原本稳定消费的账户,这几日都停止充值。广告合作方中,昨天多了十二家表态下一季度暂不续约。”王飞牛火急火燎道,但凡来点火星沫子, 就能原地点燃。
“淡定, 产品都是有起有落的。”
“可是老板……”
“情绪是有周期性的, 现在玩家愤怒情绪正在顶点, 你做什么非但都是徒劳,甚至可能火上浇油。所以放平心态,等春节过了,大家过个开心年,情绪淡了,到时候你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大众接受度便高了。”
王飞牛点头,接受了苟玳的安抚。
此刻若换个人,就能发现苟玳逻辑的漏洞。春节过了,大家愤怒的情绪或许淡了,可能也将【明星鉴赏GO】抛之脑后了。毕竟在这手游花样层出的年代,人的新鲜感和热爱感有限,心一旦凉了,便很难焐热。
“老板,保安处打来电话,说有访客找你。”前台妹子道 。
苟玳耸耸肩,看着不远处逗猫戏狗,好不自在的梁君澈,“原来我们大楼还有保安处,我还以为畅通无阻呢。”
前台妹子犹豫道:“访客自称俞小姐,说是您的母亲。”
空气一瞬间凝滞。
“我知道了。”苟玳轻声道。
两只胖三花喵叫了几声,似乎感受到主人情绪的波荡,几下越到苟玳身前,一阵打滚卖萌,想要吸引苟玳的注意。
苟玳蹲下身,撸了几把猫毛。
抬头,窗外的天空,惨淡得像一张垂暮老者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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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楼的一楼大堂。
苟玳看着眼前陌生而熟悉的女人。
在他年幼的记忆里,女人是美好的,就像全天下的母亲,都是孩子心中最美的女神。
然而此刻这张脸,早已没了年轻时的光鲜亮丽。普通妇女并没有办法像娱乐圈用高昂医美堆砌起来的不老神话,曾经无暇的皮肤早已刻满岁月痕迹,粉底涂得再厚,也禁不住近距离审视下大片细褶。
“小玳。”女人开口,很温柔,那是年幼苟玳曾经渴望的语气。
见苟玳不言语,女人捋了捋被寒风吹乱的头发:“对了,这是你妹妹,小芸,你以前见过。”
苟玳这才注意到,母亲身旁站着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
一瞬间,苟玳的记忆回到数年前,母亲殷勤地对小女孩嘘寒问暖,加饭添菜,而自己坐在桌对面,仿佛被隔离在另一个时空。
“有事?”苟玳语气冷漠。
女人揉搓着手,递过一个原木色纸袋:“这是我自己做的茄子干,你应该喜欢。”
苟玳低头,看着纸袋内装满了一个个密封塑料袋,袋子里装满了酱棕色的长条状干货。
苟玳语气没有波澜:“我只喜欢吃新鲜茄子。”
女人收回手,原本就无光的眼神更加黯淡。
梁君澈站在不远处,看着仿若雕塑般的母子。
在苟玳生日接到那通电话后,梁君澈便请人调查了苟玳的母亲。
苟玳的母亲早年改嫁,对象是个开连锁超市的老板。老板为人还算本分,但和前妻有个年纪颇长、有暴力因子的儿子。苟玳的母亲和老板生了个女儿,智商颇高,却经常惹是生非,被学校警告数次,一家四口并不和谐。
梁君澈盯着那对母女,但凡他们要提出非分之想,亦或伤害苟玳,他便准备上前制止。
苟玳看了看手表:“去咖啡厅聊吧”。
苟玳母亲受宠若惊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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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风情咖啡厅,四人围坐在包厢桌边。
老板娘同往日一般和苟玳逗笑打趣,却发现对方虽然仍旧温柔回应,神情中却笼着愁绪。
她看了一眼苟玳身旁一脸严阵以待的梁君澈,以及桌对面一老一少两名女性,若有所思。
老板娘将蛋糕茶点和热饮备好,知情达趣地关上包厢门。
小包厢重新恢复寂静。
苟玳作为东道主,却保持着沉默是金的品质。
对面的女孩不以为意,一副游离其外的神情,自顾自地琢磨其桌面上各式甜点。
“这么多年没见,都是帅小伙了,比电视上还帅。”女人看着苟玳。
苟玳沉默。
“你小时候都不爱讲话,也不爱与人争辩,在电视里反而挺活泼。”
苟玳冷笑一声:“有什么事,直接说吧,不用追忆往昔,毕竟往昔如何,我们心里都有数。”
女人未料到苟玳会说这话,咽了下口水:“我就是想看看你。”
苟玳点头:“那你看到了。”
接下来的半小时,苟玳没再说一句话,任由女人自顾自地说自己的经历,说看到苟玳的惊喜,以及当年抛弃苟玳的悔恨。
苟玳看着对面人嘘寒问暖的模样,却仿佛看到空荡的墙壁上有一副动态壁画,壁画里,年幼的孩童蜷在沙发后,看着客厅里摔杯摔碗,争吵不休的男女。男人夺门而出,留下女人撕心裂肺。沙发后的男孩走到女人身旁,小心翼翼地想安抚女人,却成了女人发泄怒火的对象。
壁画里凶神恶煞的女人,渐渐和眼前散发慈母光芒的女人重合了。
一直到桌前的咖啡凉透,对面女人也没说出任何实质性话语。
“你今年春节在北城吗?我正好带小瓷来旅游,要不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年?”女人充满期待地看着苟玳。
苟玳双唇翕动,觉得可笑极了。复杂的情绪在心头翻江倒海,最终只化成一声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自嘲声。
“今年春节他和我过。”梁君澈搭上苟玳肩膀,干脆利落道。话说出口,又想到什么,小心翼翼打量了下苟玳的神色,确认对方没有不悦或反驳,昂起头,像只傲娇的大猫。
女人没有想太多,只以为是关系好的朋友。“那,我到时候再打你电话,我们约一天一起走走?”
“不用了,我很忙。”苟玳冷漠道。
女人神色落寞地点头。
送走两人,苟玳也没心情上班,回到租住的房子。
梁君澈负责地将两只胖猫从公司带回,并以此登堂入室。
“我觉得,你母亲或许没有恶意,可能真是纯粹想见你一面。”梁君澈殷勤地热了杯牛奶给苟玳。
苟玳低着头,听着凉风穿过没关紧的玻璃窗,发出小兽般嗷嗷的呜咽声。
他宁可对方心怀目的而来,他便能站在道德制高点,坦荡面对。而不是像如今一般,打着母爱的亲情牌,让他束手无策。
梁君澈忽有同感:“可能人在不同年纪,阅历不同,心态也会随时转变。可是他们不知道,他们当年的所作所为,早已在另一个人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不是你回头了,对方就要接受。”
梁君澈之所以有这番感悟,是因为近几个月,他那对一年到头就见一次面的便宜父母频繁回国,并时不时对他嘘寒问暖。
儿时梦想如愿以偿,梁君澈却没有开心,甚至为对方的关切感觉惊恐。
和梁老爷子谈心后,梁君澈才得知,父母上半年在山姆国遭遇了恐怖袭击,恐怖分子将一个商场的人当做人质和玩偶,肆意玩弄。他们在混乱中,见证了许多生离死别,见到一个妇女用尽生命最后力气,将孩子藏在更衣室,用自己的躯体堵住了门。
经历过生死,便容易大彻大悟,梁父梁母在豁然开朗的同时,也改变了一直以来丁克思想,关心怀念起他们远在异国他乡的儿子。
两只胖三花感受到两位铲屎官忽然的深沉,十分不适,努力蹦跶着引起注意。
梁君澈捞起小玳,一边抚毛,一边讲起了学校里的趣闻。
“今年创业社拿到了学院十佳社团。”
“我今年也拿到综合奖学金,差一点就拿特级奖学金了。”
“今年科学馆和大礼堂都在翻修,估计节后就焕然一新了,你要不回学校看看?大家都很想你。”
……
梁君澈一番絮絮叨叨,房间的氛围也变得热闹起来。
“哦对,差点忘了。”梁君澈从随身的包袋中取出一个纸袋:“柳钟圆社长给创业社全体成员分发的新年礼物,让我一定要给你带一份。”
苟玳接过包装精美的纸袋。
说是礼物,就是简单的一副对联,两个精致的福字浮雕,以及六个红包袋。
红包袋上有六个不同款式,举着祝福语的卡通小人。
梁君澈蹭到苟玳身旁,指着其中一个穿驼色毛呢大衣,表情酷炫的卡通小人:“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苟玳:“长得不太像好人。”
梁君澈:……
“这是我的Q版画,很可爱好不!优秀社员才能画到红包袋上。你看看红包里面。”
苟玳打开红包,取出内里一张金色彩卷。
“哇,恭喜学长!你获得了专属新年愿望实现券,请问你有什么新年愿望,让梁君澈小天使帮忙实现呢?”
苟玳看着身旁努力活跃的气氛的人。梁君澈就是有这般魔力,自带光芒,将周身的一切都变得热热闹闹,让所有负面情绪无处安身。
只可惜,他就是那块隔绝一切的坚石,无法汲取那份光和热。
“新年愿望吗?希望新年结束,【明星鉴赏GO】能够倒闭,我能顺利破产吧。”苟玳说出真心话。
“胡说什么不吉利话。”梁君澈很是迷信地甩着金色彩券,做出驱赶的模样,“胡乱之言,散去散去。学长说点让我能够实现的愿望好不?”
“你能够实现的?”苟玳和梁君澈对视。
被苟玳专注地凝视,梁君澈猛地感觉双颊一热,脑中闪过几幅旖旎画面,低下头:“嗯,我能实现的!”
梁君澈暗自发誓,无论苟玳让自己上刀山还是下油锅,他都会努力达成。
“我们以后别再联系了吧。”苟玳淡淡道。
梁君澈一怔,猛地抬头,看着苟玳的双眸。
他的眼睛就像窗外的冬雪,冰冰凉凉,掩盖了关于春天的温柔。
仿佛要逼迫梁君澈确认不是幻听,苟玳重复道:“这就是我的新年愿望。”
梁君澈将衣领往下扯了扯,莫名地压抑,让他不能呼吸。
“我做错什么了吗?”梁君澈问道。他的双眸睁得浑圆,愤怒和委屈不加修饰。哪怕平日在谈判桌上如何游刃有余,他不过是一名二十岁出头的男孩。
苟玳摇头:“你没有错。”
梁君澈没接话,只是执拗地盯着苟玳,想要一个答案。
苟玳:“因为我不喜欢你,你让我感到困扰了。”
梁君澈没料到,对方的话能如此直白和伤人。
梁君澈据理力争:“不可能,你明明喜欢我,我们刚见面你就说我可爱,骑自行车载我游校园,给我买字帖,还带我游玩!”
苟玳轻描淡写:“换一个人,我也会这样做。”
梁君澈:……
梁君澈声音里皆是哽咽,语调七上八下,又像嘶吼又像低语:“你还给我买过好多生日礼物,还陪我看烟火大会,给我做菜,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苟玳:“因为那时候,吸引我的是你身上的标签,可惜那些标签都是假的。”
心底有愧的梁君澈没敢继续质问,心有不甘道:“没了标签,你就不喜欢我吗?你不是还夸我可爱?夸我好看?夸我能干?这些都没有吸引力吗?”
苟玳低着头,看着客厅木地板的纹路。
没有吸引力,肯定是假的。
然而苟玳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怒气满满的梁君澈瞬间像泄气的皮球,整个人瘪了下来。
“你又为什么喜欢我呢?”苟玳问。
在梁君澈发表《苟玳颂》之前,苟玳继续道:“人不过是被荷尔蒙操控的动物,所谓的喜欢,也不过是激素在作乱。我从小就在我父母互相的谩骂声中长大,后来有人跟我说起,他们曾经是恩爱眷侣,还是校园佳偶,甚至我母亲还做出为爱离家出走的经典桥段。”
“可最终呢?不过是一地鸡毛。”
梁君澈摇头:“不,这世界上还有很多长相厮守,白头偕老之人。像我爷爷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