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你说,人死后去哪?见阎王爷?喝孟婆汤?还是去西方所谓的天堂?”
苟玳哽咽地摇头:“不会的,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把你拉回来。”
外公故作盛怒状:“拉回来干嘛?我还要投胎呢!况且你外婆可能已经等我很多年了。你这是要拆散我们两口子的感情啊!”
苟玳:“那我把外婆一起拉回来。”
外公凝视着苟玳许久,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太妃糖,塞进了苟玳的嘴里。
“你不能这样,我和你外婆跨过奈何桥,或许下一世,还能做你的外公外婆。”
苟玳沉默,并不接受外公的美好设想。
“小玳,其实有没有轮回不重要,有没有天堂还是地狱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曾经爷孙一场。我们共同走了一段,我们都很开心。只是外公累了,没办法再陪你了,接下来的人生路,你要继续向前。”
苟玳看着身前越来越透明的人,流着泪,摇着头。
“外公虽然走不动了,但外公会一直看着你啊,或许你春日遇到的阳光,夏日遇到的蝴蝶,雨天时隔窗的一场雨,雪天时落在肩上的一片雪,都是外公在凝望你啊。你在哪里,外公就在哪里啊。”
“这是最后一块糖了,今后的路,一定要好好走,不要辜负外公的期待。哦对,外公唯一的期待,就是希望你能快乐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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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玳玳!苟玳!学长!”
苟玳从梦中惊醒坐起时,有种恍若隔世般的混沌。
窗外夜色惨淡,只挂着一弯细而淡的月亮。
一块温暖的湿润攀上他的脸颊,就好像外公摸过的手。
梁君澈拿着毛巾,细细地帮他擦拭。“你刚才好像陷入了梦魇,又哭又喊,我怎么叫都没反应。”
苟玳摇头:“我没事。”
梁君澈掀开被子,伸手揪住苟玳的睡衣要往上拉。
“你干嘛?”苟玳打开梁君澈的手。
小梁总委屈得像被三花欺负的小爱:“我是想给你擦下背。”
苟玳这才注意到,自己流了一身的汗,被褥都有些潮湿。单薄的睡衣湿得能卷出水,贴着皮肉,紧密得像被压扁的北京烤鸭卷。
房间内,橘色床头灯像是温暖的鹅毛,拂得人人心骚动。
苟玳脸颊发红:“不好意思啊。”
梁君澈摇头:“其实我刚才也做了个梦。”
苟玳好奇地看着他。
“我梦到了和你去一座老屋,看到了一个老人。”
苟玳错愕,满脸震惊地看着梁君澈。
低头努力回忆的梁君澈没注意到苟玳表情。
“老人好像是你的亲人?跟我说了好多你小时候的事情,学长以前,还挺幼稚,哦不,还挺有童趣的……”
梁君澈说着说着,抬起眼,看到了苟玳难以形容的神情,瞬间噤声。
因为出汗,苟玳的刘海湿漉漉的,原本就微卷若海草,此刻更是缕缕分明,狼狈中又有几分美艳。
梁君澈感觉此刻自己脑中还有绮念,真是个畜生,连忙起身去厨房,想为苟玳温一碗牛奶。
苟玳坐在床上,看着窗外。
夜风拍打着窗子,老旧小区窗子的密合性一般,风一大,便会发出幼兽呜咽的声音。
一如儿时。
他被风声搞得彻夜难眠,被外公察觉,外公便会在风大的夜晚,用密封带将窗沿一点点遮蔽。老人佝偻的背,是凉夜里最温暖的一盏烛火。
苟玳苦笑了声,仿佛感知到什么,在脑海里呼唤系统。
向来熟悉且聒噪的系统声并未出现。
苟玳又召唤了几次,依旧是一片冷冷清清。
苟玳将潮湿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将自己蜷缩在里面。
创业教训系统,它消失不见了吗?
往好的想,或许外公转世投胎了,即便是所谓系统主神的力量,也不能胡乱改变世间法则。
往坏的想,或许外公并不想让他再继续荒谬却无法实现的任务,遂将系统一起带走了。
亦或者,这系统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一场臆想。
“学长,你装白素贞呢?”
梁君澈捧着白瓷碗,看到床上将自己裹成一团的苟玳,忍不住戏谑。
“来,让本法海帮学长蜕个皮。”梁君澈将碗放到床头柜,一副饿狼准备扑食的模样。
苟玳看着对方故作饥渴的神情,瞬间无语,这人总是能用匪夷所思的方式,去打败自己世界的沉寂。就好像在一片黑白灰的纯色空间内,强行拉开了无数个彩纸礼花筒。
“如果是不开心的梦,就说出来,让他随风而逝。风神是克梦魇之神的。”梁君澈说着,做了个驱大神的姿势。
苟玳:“你自己编的吧。”
梁君澈也不否认,端起瓷碗:“喝一点牛奶,助眠。”
苟玳看着碗中的牛奶,白润温热。苟玳一饮而尽。
“学长好乖呢,给学长一个奖励。”
梁君澈说着,将刚从客厅糖果盒里拿的太妃糖剥开,塞进苟玳嘴里。
“谢谢你啊。”苟玳忽然道。
甜味在唇齿间扩散开来,从很多年前,从未曾消失。
或许老天跟他开了一场荒唐的玩笑,但最终,还是给了他通关这场玩笑的礼物。
梁君澈并不知所以然,只以为苟玳是感谢他的照顾:“那学长有什么奖励吗?”
梁君澈原本只想调戏下对方,下一秒,却被床上的人拉下身子。
微湿的刘海磨蹭着梁君澈的额头,挺翘的鼻尖微微相碰。
这是一个纯情却缠绵的吻,明明只有唇瓣相互依偎,梁君澈却仿佛也品到太妃糖的甜。
良久,梁君澈红着一张脸,不服输道:“奖励就这样吗?”
苟玳看着得寸进尺的人:“不然你还想怎样?去领证吗?”
梁君澈眼睛一亮:“可以吗?”
苟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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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
八月末。
今年的太阳格外强势,炎热的劲头,早已不是秋老虎,而是秋麒麟,秋青龙了。
炙热像一张网,连着被蒸发的水汽,罩得人身心俱疲。
不过有人依旧活蹦乱跳,活得像只脱离地心引力的猴子。
“手续都办好了,下周就可以正式复学了。”梁君澈翻着材料,兴奋劲让苟玳觉得,并不是自己要复学。
苟玳用几个月时间处理了布岱公司留下的摊子。
他并未解散公司,而是将其整合扩张,转型成集团化的大企业。布岱重新招聘了财务总监,而原本的总监上官静娴,则转型为集团负责人。
梁君澈和苟玳牵着手,走在Q大的林荫道上。
正是假期尾巴,大部队的学生还未归校,继续再教育的精英已经退场。正中午,校园内几乎没有人影。
“我这汗刚出来就被蒸没了。”梁君澈抱怨道。
苟玳:“无能为力。”
梁君澈假装埋怨:“就不能安慰安慰你男朋友吗?得到后就越来越不懂珍惜了!”
苟玳:“那我明天学个召唤术?把后裔召唤下来拉弓射日?”
梁君澈:“不用这么麻烦,一个亲亲就好。”
树林里有虫豸蝉鸣,微风摩擦树叶,苟玳落下一个脸颊吻,合着梁君澈止不住的笑意,荡得小道充满甜意。
身后传来些许动静,听链条的摩擦声,以及在路上晃荡出的铃铛声,应该是辆老式自行车。
老式自行车在后方叮叮叮了一路,两人面上没有反应,心里感叹骑车比走路慢。
想法刚冒头,自行车开到他们身边,围着他们转了一圈。
车上的中年男人一脸戏谑,推着眼镜,看着他们。
“还以为认错呢。”
苟玳脱口而出:“林教授?”
林教授是当初苟玳专业课的老师。两年前还很清瘦,这两年或许因为女儿考高结束,悬石落地,顿时心宽体胖,人发福不少,长方脸都变得圆润了。
林教授非常喜欢苟玳,好几次玩笑说如果苟玳能做他女婿,他便此生无憾。
林教授回忆道:“哎,以前我都想,如果你要保研,我绝对要当你导师,我还敲打其他老师不能跟我抢,没想到我们暗自争个你死我活,你跑去创业了。”
苟玳回忆起当初老师们互相对他暗示的神情,不禁笑出声。
“我还是很喜欢校园的学术氛围,至少在这个年纪,我还想好好读书,创业是一场意外。”
林教授看着林荫路尽头的教学楼:“现在回到校园,感觉如何?”
苟玳由衷道:“很开心。”
林教授点点头,甚是欣慰:“前几天辅导员和我说你要回校,我还以为是玩笑。真的没想到,你如今事业取得如此成就,还会选择放弃一切再回来读书。”
毕竟现代社会,大多人要一本好看的毕业证书,也不过为了在事业上有块好的敲门钻。而对事业风生水起的成功人士,好看的证书不过是镀个无关紧要的金。
苟玳回想起这一段创业时光:“大概是一场意外,现在算是回到正轨。”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比如不菲的身家,还有身边的人。
林教授点头,将视线移到一旁的梁君澈身上。
他虽没有教过梁君澈,但校园内无人不知此人。对方几次活跃在创业节目上,君待投资公司的业绩也斐然,再加上梁斯的孙子这般出身,据说如今网上很火热一本书,名为《一步豪门:如何攻略梁君澈》。
林教授看着两人相牵的手,看来写豪门攻略的人心思白费了,他那为苟玳拼命考Q大的女儿也要一江深情付之东流了。
梁君澈看到林教授的视线,不由有些紧张。苟玳在学校里的教师缘极好,是所有老师都赞不绝口的对象,如今被自己拱了,怕是仇恨值拉满。
梁君澈正想表决心,却听林教授道:“这条路不好走,希望你们人生路上彼此扶持,不要辜负韶华。”
等到林教授和他的老自行车消失在视线尽头,梁君澈这才莫名松了口气。
“学长。”梁君澈忽然道,“我发现,你现在是我的学弟了?”
“怎么?”
“那学弟是不是应该听学长的话?”梁君澈满脸春色荡漾。
苟玳挑眉:“要怎么听话?”
“比如帮学长暖床?”
苟玳:……
梁君澈:“学长帮学弟暖床也行的!”
苟玳不想搭理越来越喜欢嘴上耍流氓的人:“等天气微凉些,我们去走走吧?”
梁君澈欢喜:“好啊,去哪?”
去哪呢?苟玳也不知道。
或许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睡到日上三竿,或许找个清风花香的湖畔静看云聚云散,再或者,回到他不敢回去的老宅,带梁君澈走过自己年少时的苦乐,在院内的大树下,看星光与明月。
哦,不需要赏月,因为身旁的人,就是最美的那轮月亮。
当世间皆是夜,只需有一轮明月,便是予我救赎。
END
第138章 番外一
北城。
刚下过一场暴雨, 天色如灰毯盖天般阴沉。唯有远处天边两长道亮光,像是天空睁开了沉睡的眼。
布岱公司。
众人似乎没有受到天气影响,依旧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尤其当苟玳出现在公司时。
苟玳早已退居幕后, 回校读书,难得来公司一趟, 几个高管自然没放过他,恰好也临近下班,几人便推搡着将苟玳拉去喝酒。
酒过三巡,众人皆有些不胜酒力,放浪形骸地说着胡话, 唯有以一敌众的苟玳仍旧清醒, 帮众人加了醒酒的海参小米粥和鲜榨西红柿汁。
饭局结束,苟玳一个个帮忙叫代驾,联系家属或室友,将人送了回去。
唯有身边这位一人独居的王飞牛, 苟玳轻叹一声,决定亲自把人送回公寓。
给粘人的梁君澈发了信息报备,苟玳将喝得烂醉的王飞牛扛上车。
四十分钟后,苟玳终于从无时无刻不拥堵的北城街道突围, 将人送进房间。
王飞牛至今仍租住在离公司不远的一座单身公寓内,苟玳想找点蜂蜜为王飞牛醒酒,结果一打开冰箱,瞬间被难以形容的味道熏得关掉冰箱门。
苟玳无奈,一回头, 王飞牛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
苟玳伸出手, 在王飞牛眼前晃了几下:“飞牛?”
王飞牛连续打了好几个嗝, 整张脸红得像在春联纸上滚过几圈。
“老大,你可以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苟玳挑眉,不知王飞牛几分醉意:“你说。”
“如果你朋友跟你表白了,你会怎样?”
苟玳嘴角上扬,看来小飞牛同学也遭遇情场难题了。
苟玳从架子上拿了两瓶柠檬苏打,塞了一杯给王飞牛:“如果对对方有好感,就尝试一下进一步,毕竟知根知底。如果没有,就义正言辞拒绝,不要暧昧。”
王飞牛抱着易拉罐,盯着设计简约的瓶身,反复观摩了许久。久到苟玳也拿起罐子,看看上方是否有隐藏玄机。
“那如果是不对等的好感呢?”王飞牛忽然道。
“不对等?”
“比如……你当对方是好兄弟,对方却要和你发展爱情?”
苟玳了然,王飞牛是被男人表白了。
苟玳:“感情这件事,两情相悦是几率,大多时候并不对等。爱的人无需被置喙,不爱的人也无需觉得亏欠。平常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