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扶进屋里吧,估计冻坏了。”
两人把江知禺放在沙发上,苏月华去厨房倒了杯热水,沈珩从茶几底下的药箱里翻出了一盒布洛芬,费了半天的力气,才把药和水一起喂了下去。
他刚刚搭上江知禺的胳膊时就感受到了隔着衣服传来的异样温度,连他鼻子呼出来的气都是烫手的。
喂完药,沈珩坐在一边,看着江知禺呼吸起伏都变得很轻的胸口,沉默的注视着他,心内五味杂陈。
他以为自己说完后江知禺会像以前那样回家,或者再不济,随便找个酒店凑合一晚,但怎么也没想到江知禺这一回这么倔,生生在他家门口坐了一夜。
“小珩,我并不想干预你们之间的感情。”苏月华面色不快,在沈珩对面坐下:“但是我觉得既然你们曾经在一起过,是分是合就要有了断,我不希望看到你受伤害,也不想看到你伤害别人。”
沈珩疲惫的低下了头:“我知道了,妈。”
“他是不是发烧了?”苏月华也没再多问感情的事情。
“嗯,刚给他吃了退烧药。”
“好,等他醒过来你们再好好聊一聊,昨晚还下了雪,这种天气,体质稍微弱点的可能一晚上人就不行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她叹了口气:“我去做早饭。”
一直到中午,沈珩断断续续给他喂了点水,中午又喂了一颗退烧药,江知禺才动了动身体,嘶哑着嗓音:“沈珩…”
沈珩摸摸他的额头,感觉烧一点儿也没退。
“要吃点东西吗?”他问。
江知禺没再出声。
一边的小狗绕着茶几跑来跑去,沈珩怕它打翻水瓶,就抬手把它捞了起来,放到它窝里。隐隐约约听见江知禺似乎说了句什么,他转身去看,就看见江知禺已经费力睁开了眼,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你刚刚说什么?”他走到沙发边,轻声问道。
“好疼…”江知禺迷蒙的目光仍然锁定在他身上。
“哪儿疼?头还是胸口?”沈珩在他身边蹲下,和那双漆黑的深沉眸子对视。
“背,后背,疼。”江知禺声音低哑,带着颤抖。
沈珩疑惑的皱了皱眉:“后背?”他搂着江知禺的脖子把人抬半躺起来,把大衣脱掉的时候听见江知禺闷哼了一声。
他偏头去看,被那件米色毛衣上,晕染化开的斑斑点点的大片鲜红血迹吓得僵在了当场。
第35章
那些血迹有些已经干涸成了锈红色,但还有一些明显是刚蔓延不久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珩甚至从身边的空气中嗅到了一丝淡弱的血腥味。
刚刚江知禺被他脱下的那件大衣还在一边,沈珩想把它重新拿起来,给江知禺披上后带他去医院,还没等他身体动弹一下,腰间就被人紧紧抱住了,随之而来的,还有胸口位置重重靠过来的江知禺的额头。
这种时候,沈珩自然狠不下心来把他推开,只能小心翼翼的拍拍他的肩膀,害怕碰到伤口:“你别乱动了,先在这等一下,我找车送你去医院。”
他说着就想把箍在自己身上的那双手臂扯开,没想到江知禺现在发着烧,力气还是大的吓人,圈在腰上的力气又重了几分,同时将脸也往他的怀里埋得更深了点。
“我不去医院。”江知禺在他的怀里低声道,因为抵在沈珩的胸口,所以说话声闷闷的,听起来又有点委屈:“你也不许走。”
“你烧一天了,再不去医院人就烧坏了,而且你后背……”说到这里,沈珩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怔愣了一下。
昨天下午江知禺被他推了一把,后背撞到墙壁时的痛苦神色在他眼前突然格外清晰的显现了出来,再联想一下衣服上这些看起来还算新鲜的血迹,沈珩的神色僵了僵。
可是如果他只是被自己推一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程度的伤,自己那点力气,江知禺的后背能青一块就算很重了,更别说破皮流血了。
“后背疼…”江知禺小声的接他的话,似在撒娇:“沈珩,你抱抱我。”
沈珩无奈的低头看他一眼,语气添了几分强势:“放手,我带你去医院。”
“…不去。”江知禺倒是固执的一如既往,把脸埋在沈珩的怀里一动不动。
“你再不松开我就直接打120了。”沈珩叹了口气,低头道。
江知禺负气似的重重呼吸了几口沈珩身上清爽的味道,这才不情不愿的松开了手。
因为刚刚一直闭着眼,又加上发烧不退,所以眼神在房间的灯光下亮晶晶的,眼角和脸颊都泛着不正常的红色,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沈珩的动作不愿离开,像极了怕被抛弃的宠物。
他现在身上那么多伤,躺下难免又疼得厉害,沈珩犹豫了一下,把他刚刚给江知禺脱下来的衣服穿上,叮嘱他不要乱动,自己一会就回来,这才急匆匆的下楼去了。
沈珩不会开车,还是叫了辆出租在楼下等着,他自己上楼去把人扶下来。
江知禺比他高大的不是一星半点,到最后把人带上车坐好,他坐在后座累的气喘吁吁,还要承受江知禺没骨头一样靠过来的身体。
他在路上发了条短信给苏月华,江知禺就贴在他的身边小声哼哼,距离越凑越近,到最后嘴唇都几乎要贴在沈珩的耳畔上了,他呼出的热气很烫,烫的沈珩有些心神不宁,就想把他推开。
“我头晕。”江知禺被他推了一下肩膀,晕晕乎乎的小声抱怨了一句。
“你身上这伤怎么回事?”沈珩看他现在还算清醒,便问出了这个刚刚在家里就一直让他想不通的问题。
江知禺半眯着眼睛,昏昏沉沉的靠在他一边的肩上,沉默着不愿回答。
沈珩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之前吃的那些退烧药好像一点作用都没有,江知禺现在的温度仍是烫的吓人,他轻皱着眉头将眼神转向车窗外,猜测着到医院还需要多久。
江知禺似乎又就着这个靠着他的姿势睡了过去。
沈珩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这个人现在的状态是从未有过的苍白憔悴,哪还有什么平日里意气风发,倨傲凌人的气场,看起来又病态又脆弱,是需要被人好好照顾的模样。
到了医院,沈珩把江知禺交给护士,转身想去挂号台挂个号,他一转身,手掌就被人从后面紧紧拽住了。
他惊讶的转头去看,本来已经好好躺在行动病床上的人已经半坐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还有些惊慌失措,在看到沈珩回头的那一秒,表情瞬间转换成了委屈:“沈珩,你去哪?”
“我去给你挂号。”旁边两个小护士表情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惊讶,沈珩尴尬的要命,江知禺又死活不松手,他抽了两下也抽不开,只能微微提高了声调:“你再这样,我现在就回家。”
江知禺像是被他这句话刺了一下,瞬间便松开了手,沈珩没再看他,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江知禺的视线所及之处。
等他办完所有的手续回到病房时,江知禺身上已经被换上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手上打着吊瓶,正躺在床上合眼休息。
听见门口传来动静,他眼睛也只是勉强睁开瞥了一眼,在看见来人是谁后,嘴角只是扯起了个苍白的虚弱笑容:“你回来了。”
“嗯。”沈珩把手上买的食物放在桌边,走到床边的陪护椅上坐下,避开了江知禺紧盯在他脸上的视线:“饿吗?”
“嗯。”江知禺点了点头,面色有些激动。
“现在过了午饭时间,医院食堂里没什么吃的了,我只买了一碗粥,你喝点吧。”沈珩搓了搓手,将病床摇起来,才发现江知禺的病号服里面裹了一层厚厚的纱布,透过衣服甚至能看见身后纱布突起的形状。
他把粥碗递给江知禺,坐在一遍酝酿着刚刚想说的话,想着如何开口,就听面前人轻声喊了他一句。
“沈珩。”
沈珩抬起眼皮看他,江知禺举了举端碗的那只手,认真和他对视,随后讨好的笑了笑,道:“我只有一只手,没办法吃饭。”
“你没用碗喝过粥吗?”沈珩淡淡道。
江知禺期待的神色僵在了脸上,他还想再说什么,但看看沈珩冷淡的表情,又不敢再继续烦他,只能失落的垂眼,低头喝了一口散着温热白汽的粥。
“你手机呢?”沈珩看着江知禺虽然有点嫌弃,但还是在认真喝粥的动作,突然问道。
“在…”江知禺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眼神有些警惕:“你为什么问这个?”
“你的伤口复发应该多多少少与我有关,今天的医药费我帮你付了,但你不能一直呆在这里,你已经毁了我和家人的年初一,所以我得联系你家里人把你接回去。”
沈珩用一种冷静的,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医生说你后背有一些感染,所以治疗费用不低,我知道你现在没钱,到时候你回到京城,可以让向意把钱还给我。”
江知禺从他第一句话开始,一切的动作都僵住了。
连着他一直小心翼翼维持的笑容,都再也装不出任何一丝上扬的弧度,明明是高大俊逸的外形,偏偏在此刻生了许多的无措和绝望的气场。
“我跟你说过了,我和家里闹翻了,现在他们没有人要我。”江知禺语气悲凉,良久,才继续哑声道:“如果你现在也不要我,我就真的没地方去了。”
沈珩闭了下眼睛,朝他伸手:“把你手机给我。”
江知禺眼圈通红,凝视他片刻,半晌,自嘲的歪了歪唇角,出口的嗓音干涩:“沈珩…你的心,真的是肉做的吗?”
沈珩垂着头没再理他,拿起一边的衣服自顾自的翻找起来,最后在江知禺外套的内层里找到了他的手机。
因为换了卡以后需要重置密码,江知禺之前哪有那个心情弄,所以沈珩很轻易的就解锁打开了通讯录。
要不是之前和江知禺分手以后想要彻底断绝和他的联系,沈珩也不会连着向意的号码一起删掉,否则他早就打电话让向意来接人了。
江知禺的通讯录里空空如也,连一个联系人都没有,沈珩翻了半天,发现是真的一个联系号码都没存,他有些烦恼,没好气的瞪了江知禺一眼,结果却和江知禺对视上了。
“家里人不要我,我也不会有他们的联系方式。”江知禺看懂了他这一眼的意思,轻声解释道。
沈珩又翻了下最近通话,里面有几通通话记录,还都是同一个号码。
他停了半秒,旋即装作什么都没发现,把江知禺手机熄屏后放在一边,沉默了一会,接着放柔了声音:“那就不说这个了,你这几天先好好休息。”
江知禺愣了一下,似乎对他这个突然的态度转变有点措手不及,一时甚至都没能接的上话。
“好吗?”沈珩见他半天不动,伸手用掌心蹭了蹭江知禺的侧脸。
江知禺像是被注入了一丝生机,脸上也终于生了点笑意,“好。”他答应了一声,看向沈珩时的眼神愈发柔软起来:“沈珩。”他轻轻喊道。
“怎么?”沈珩垂眼瞧他。
“我想吃你做的饭。”江知禺试探道,表情看起来还有些羞涩:“医院的饭太难吃了。”
“嗯,晚上给你做。”沈珩应允的干脆利落。
江知禺几乎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头脑,免不得就想再将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他脑中一热,开口道:“你累吗?要不要到床上来躺一会?”
沈珩挑着眉头看他,江知禺倒也没觉得尴尬:“今天一直都是你忙来忙去的,我想让你休息一会。”
“不用了。”沈珩出声拒绝,他俯身,把病床重新摇了下去,“医生让你现在睡觉尽量不要平躺,你先休息吧,我一会回去给你做晚饭。”
“我不吃了,你在这里陪我好不好?”江知禺此时有点后悔自己那个请求,简直就是在挖坑折磨自己。
沈珩没说话,再看他时的眼神已经有些烦躁了,江知禺退而求其次:“那你等我睡着了再走,早点回来,可以吗?”
“嗯。”沈珩随口答应。
江知禺面朝着沈珩侧躺下,伸手想去牵他,沈珩想躲开,但是看江知禺一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定眼神,也就随他去了。
江知禺双手握住沈珩的一只手,他的掌心很烫,沈珩的手凉凉的摸起来很舒服还有他熟悉的清爽味道,江知禺贪恋的把手拉到自己脸边,用嘴唇轻轻碰了碰,随后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江知禺长大后几乎就没生过这么重的病,疲惫加上病痛,整个人放松下来后很快就睡着了,他的脸边贴着沈珩的一只手掌,闭上眼睛的表情都是带着笑意的,他的体温在逐渐下降,只是嘴唇和脸色仍透着病态的苍白。
见他呼吸平稳,沈珩研究了半天才把自己的手从江知禺的手中抽了出来,他拿起一边的手机,放慢动静悄悄走出了病房。
楼上的住院区很安静,沈珩找了个走廊窗口的位置,点开江知禺的最近通话,给那个唯一的号码点了拨号。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听筒里传来了一道听起来轻佻的慵懒男声:“怎么了江二,是不是打算回京城了?你哥昨天来问我我差点儿露馅,好在帮你糊弄过去了,我说这大过年的,能回来就回来吧…你家那老头子让你相亲,你不去不就成了,非得找你那个宝贝前任,图啥啊。”
楚烨独自说了半天,也没听见对面有什么动静,江知禺打电话向来直接说事,这样沉默着实有点反常,他也严肃了起来,沉声道:“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