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珩先是给秦书易回了封邮件,认真道谢以后,才打开那个上了密码的压缩包。
这次的文件并不多,他草草翻了一下,只有八页,分别是起诉状,证据清单,还有被告人的基本信息。
难怪秦书易说案件有大进展。
沈珩转身从柜子里找出了迷你打印机,把文件全打了出来。
他坐在书桌前一张张仔细的阅读,起诉状是秦书易起草的,他自然挑不出来任何毛病。证据清单里都是那段时间沈珩收集的截图,报纸复印件等等。
真正让沈珩感兴趣的,是剩下的那些被告人信息。
当时跳脚最厉害的,粉丝破万的那个微博账号,皮下有两个人,但这两个人的名字相似“赵家宝,赵家豪。”看起来应该是两兄弟,还有一丝眼熟。
沈珩把他们的个人信息认认真真从头到尾看完,终于知道这隐隐约约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
他翻出自己手机里的WPS想验证一下猜想,果然,在一年半以前,他第一次跟着秦书易打的那场劳动纠纷案,原告的两个儿子的名字,赫然和自己现在手上这份文件上的被告人的姓名一模一样。
他又核对了一下身份证号码和家庭住址,确认无误确实是同一伙人。
那次他们败诉以后借酒装疯把自己堵到小巷里,还是江知禺及时出现救了自己。
虽然他们那几个闹事者也被教训的挺惨,但是后来离开的时候,江知禺被他们从身后暗算了一回,当时脖子上还见了血。
沈珩的眉头紧紧锁着,他慢慢闭上眼睛,仔细的回忆那天晚上一幕幕,想要回忆出一些细节出来。
但他只要一闭上眼,跳脱在脑海中的,只有那天晚上,身后传来重物破空声时,江知禺下意识把自己搂在怀中做出的那个保护的姿势。
他到现在都还能回想起来自己抬头,看到江知禺脖子上那些血,一刹那瞬间浑身冰凉发僵的感觉。
可就那么一场败诉的官司,真的犯得上让他们花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来毁掉自己吗?
他们的背后,一定还有更厉害的人。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沈珩即便是不用脑子也能想到,他们背后的人,一定是江知禺的父亲。
他又把这几张纸重新认真读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掉什么信息后,才把它们装进文件袋里,重重的吐了口气。
事情尘埃落定了一部分,他心中也相较之前轻松了一些,但随之而来难免有些紧张,毕竟怎么说,这也是他第一次以原告的身份提起诉讼。
外面天气不错,沈珩去阳台看了一眼早上洗的衣服干的如何了,摸到还有些潮湿的布料,门口就传来了有礼貌的敲门声。
他走到门口往猫眼里一瞧,看见江知禺站在他家门口,手里还拎了什么东西,眼神看着自己大门的方向,其中带着期待。
门一打开,江知禺脸上就绽了个开心的笑,语气温柔的喊了声“沈珩”,继而站在门口问:“我可以进来吗?”
“有什么事?”沈珩也没直接回答他,而是站在门口反问道。
江知禺对他如此的反应也不意外,他像是事先早就准备好了一样流利答道:“我刚把新家收拾好,看你还没回我消息,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你最近放假,我这边也不忙,都是邻居,我过来也是想和你聊聊天。”江知禺抬了抬手,向他示意自己手中提的东西:“这是我去买的午餐,还有游戏机,我记得你以前也打游戏的,这个我听我朋友介绍过,据说比较刺激,还挺好玩的。”
他的话听起来滴水不漏,又因为早上他才帮过自己,沈珩迟疑了几秒,便向后退了两步:“进来吧。”
江知禺闻言高兴的答应了一声,进来主动换了拖鞋,把打包的饭菜拿去热了热,和沈珩吃了顿午餐。
沈珩之前一个人在家看电影的时候买了个小型投影仪,他一般都是躺在床上,直接把画面投到天花板上看,这个姿势很舒服,所以经常看着看着,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这个时候,小投影仪就派上了用场。
江知禺摆弄着游戏机的链接和磁带,按照说明书上一件件装好。他买这个,纯粹是为了哄沈珩开心,顺便让自己和他能有多呆一会的理由。
虽不确定沈珩会不会喜欢,但想想之前,连那种弱智挂机对战游戏沈珩都能玩那么久,还能在里面和宋程皓结婚,就知道自己的这个沈珩至少也能玩下去。
想到宋程皓和沈珩在游戏里结婚了的这件事他就忍不住要生气,但好歹忍住了,江知禺摆弄了两下手柄,发现已经可以用了,才笑着转头告诉沈珩:“我装好了,一起玩吗?”
他在前面装游戏和投影的时候,沈珩就在后面看着他的动作,他能感觉到江知禺是真的想尽了办法来哄自己开心,也想尽了办法为了能够和自己多呆一会。
这个以前那个轻狂,傲慢的人判若两人,他愿意相信江知禺是真的真心的在悔过弥补,但他不相信江知禺真能如他自己所说,能够五年,十年,乃至几十年的继续下去。
原谅他,就是对不起那四年里自己被扼杀掉的真心,以及对感情的无理由信任。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江知禺已经走到了沈珩身边,一手拿着手柄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这是什么游戏?”沈珩回过神,接了江知禺递过来的手柄,看着墙壁上的动画问了一句。
“枪战类型,可以选择我们之间自由对战,也可以组队和别人对抗。”江知禺耐心的给他解释,一边已经组了个队把沈珩拉了进去。
沈珩第一次玩,还没摸到门道,江知禺就像怕沈珩不想和自己组队一样,干脆利落的选择了开始游戏。
这个地图是随机生成的,两人进入的是一个黑漆漆的墓道,四周只有零星的破碎光线,墓道两旁幽幽的亮着几盏灯。
不得不说,把房间内的灯关掉以后恐怖气氛一下就被拉满了,沈珩怕黑,前面强撑了一会,但紧绷着发白的手指暴露了他的紧张。
江知禺时刻都在观察沈珩的动作,察觉到了他的惊恐,便往他那边走了一步,轻轻拍了拍沈珩的后背,低声安慰道:“都是假的,不要怕,要不然我们…”
“哒哒哒——咚——”枪声伴随着重物坠地的特效音,属于江知禺的那个人物被人从斜后方袭击,倒地身亡。
江知禺一句:“要不然我们今天不玩了,下次换个没那么恐怖的游戏。”还没说到一半,就看见了屏幕上game over的字样。
紧接着又有几发子弹破空声从身后飞来,说时迟那时快,屏幕上沈珩的人物一个翻身,转身“嗖嗖嗖”几下,旁边的公告就提示:“玩家‘S’击杀‘弹无虚发路人甲’,获得奖励装备xxx”之类的话。
江知禺:“?!”
沈珩:“……”
“宝贝儿,你真厉害!”江知禺在旁边语气激动的道,听起来比他自己得了第一还要兴奋。
“宝贝儿,前方拐角有人!”江知禺盯着游戏界面沉着冷静的指挥,沈珩就只管在后面闭着眼睛架枪扫射,竟然第一局就直接杀到了最后,成功站在墓道中央,获得了冠军宝箱。
江知禺还在一边夸沈珩真棒,游戏天才之类乱七八糟的话,那边沈珩已经去打开了客厅的灯,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会。
他是真的怕黑,刚刚也是在黑暗中被紧张刺激的超常发挥,也因为江知禺在一旁不停的鼓励指导,才拿了个第一名。
“以后不玩这个了,我去换几款轻松的游戏来,”江知禺走到沈珩面前蹲下,用手背轻轻拂去他额角的几滴汗,有些惭愧的道:“我不知道这个游戏里恐怖元素比较多,是我没调查好,吓到你了,抱歉。”
沈珩摇了摇头:“还好,没关系。”
“任何时候,你觉得不舒服,难受,或是心慌,害怕,只要你需要人陪,第一时间告诉我,我随时随地都会来陪你的。”江知禺颇为心疼道:“以后,我再也不想让你一个人独自撑着什么了。”
沈珩早在开灯没多久后就已经缓了过来,他虽然怕黑,可远远没到需要江知禺这样安抚的程度上,现在这时候,他只觉得江知禺着实有点小题大做。
但是想到刚刚江知禺在一旁,那认真又带着自责的目光和表情,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55章
美国律所的上班时间和国内差不多,沈珩租的房子距离律所不远,也就公交车十分钟的路程。他一般都是早上起床收拾好以后,去楼下的24小时餐厅吃点儿东西,然后等公交车。
昨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江知禺兴致勃勃的拿了两盒游戏过来要和沈珩一起玩,并再三保证一点儿恐怖元素都没有。沈珩没什么兴致,江知禺半蹲在电视柜前装设备,熟门熟路的调试完成后一回头,沈珩早就已经回卧室睡觉了。
江知禺失落的眼角都垂了下去,视线落在紧闭着的卧室门口,像一只被扔在雨中垂头丧气的狗。
后来沈珩中间醒了出来喝水,看见客厅里的东西都已经被收拾好了,整整齐齐的放在桌子上,江知禺已经回去了,桌上还给他留了张便条,说晚饭他买了放在冰箱里,让沈珩醒来记得吃。
复工第一天,沈珩洗漱完还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不清醒,他下楼打算买杯咖啡,结果在餐厅门口,恰好撞上了刚打包好了早餐正准备出去的江知禺。
“这么早?”江知禺对于看见沈珩在这儿出现这件事似乎很惊讶。
沈珩点点头,旋即毫不停顿的侧身打算进去。
“我给你买了早餐,既然你已经下来了,那就直接在这儿吃吧。”江知禺也没打算拦着他,只是拎着袋子跟他一起进了餐厅。
沈珩脚步一停,回头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道:“谢谢,多少钱?”
江知禺很诧异:“不要钱。”
沈珩摇头:“你最近给我买的几次饭,加上今天早上的这次,你算一下价格,我把钱给你,类似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
江知禺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找了张桌子,带着沈珩坐下,才一边把食物拿出来,一边低声道:“以前我们在一起,一日三餐都是你做,那时候我还觉得你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甚至还会嫌弃你。”
沈珩愣了愣,抬眼看他,眸中带着浓浓的惊讶。
“现在我知道错了,我想拥有一个可以改过的机会。”江知禺轻轻说着,把调羹递到他手上:“我会做的饭菜就那几样,怕你吃腻,所以才会来餐厅买。”
“这都是我欠你的,也是我应该做的,所以你不用觉得负担,我喜欢你,爱你,你能接受我的一点示好,就是给我最大的报酬了。”
在他的印象里,江知禺何曾说过如此卑微的话,即便是当初来找自己认错,也是一幅高高在上的施舍模样。而他现在变成这样,沈珩心中五味杂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他没再说话,垂下眼睛咬了一块米糕。
江知禺能猜到他是这种反应,所以即便期待落空,他也能心情不错的继续吃饭。
出了餐厅,沈珩脚步匆匆的往公交车站走,刚刚吃饭的时候耽误了一点时间,现在已经快到车到站的点儿了。
他往那边走,江知禺就紧随其后。
好在公交车一般到了这个站还会等个一两分钟,沈珩先上车找了个位置坐下,就看见江知禺和公交车司机在前方大眼瞪小眼。
这里不比国内,江知禺来的时候没有带现金,身上唯一的钱还是前两天在银行换的大额钞票。他也不像沈珩有月票,所以他把那张100美元面额掏出来的时候,司机人都懵了,制止住了他。
江知禺和他解释了一番,表明自己没有零钱,那司机也是个倔的,不让他投大额纸币,说找不开,违反规定,同时也不让他上车。
两人就这么在前方僵持了一会,直到公交即将发车,司机已经准备把江知禺赶下车了,有人快步走了过来,旁边的投币口旋即被人塞进了两美元。
“我帮他付了,现在可以让他上车了吗?”沈珩平静的看向司机。
司机的眼神在他们两人之前来回逡巡了几秒,随后爽朗道:“当然可以!”
江知禺从惊讶中回过神,看向沈珩时的目光已经带上了满满的感动。
刚刚要不是因为在外的良好素养,他都快要跟这个怎么都说不通理的司机吵起来了。
江知禺极其自然的在沈珩身边的位置坐下,笑道:“谢谢宝贝儿。”
“你坐公交干什么?”沈珩低头看手机,问了一句。
江知禺笑眯眯的理直气壮回答:“我来送你上班。”
沈珩:“……”
第一次见到送人上班还要被送的那个人帮忙付车费的。
“晚上几点回来?我去接你。”江知禺继续问道。
“晚上我和同事一起回家。”沈珩随口出声拒绝。
江知禺失望的皱了皱眉。
他这一次来美国,主要是因为沈珩在这边,但他好歹打着给江之辞来考察分公司风控和选址这类的幌子,所以在沈珩放完圣诞节的几天假开始重新上班后,他也要开始出去考察了。
两人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几个月。
七月份的时候,沈珩接到了秦书易打过来的电话,是他那个案子被受理后即将开庭的通知。
“你在国外忙吗?如果不忙的话我建议你还是亲自回国来,毕竟你不在国内,有些手续还是不太方便。”秦书易在电话那头认真的建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