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债————黑木

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常常欺负人的不羁少年了，现在的他已经是个可以给人依靠的成年男子了......
不是吗？
低头看著两人紧握著的双手，赵希文觉得眼眶发热。
同性恋者是不被社会接纳的一群，这是不争的事实。
早在八年前，他们便有这个认知，两人间的交往也是偷偷摸摸，不会在众人前有亲溺的表现、更不会像这样......
公然的在大街上牵手......
说真的，被那双宽大的手掌突然握著的时候，赵希文有点不知所措。
从对方微微颤抖的手中，他知道韩正扬还是不能完全摆脱世俗枷锁，可是......他愿意尝试！他愿意为了自己去承认同性恋这个身分！
同性恋这个身分要面对太多现实问题......
现实里不会有白雪公主，不会有一个充满爱的世界，这就是现实与童话的距离。
犹记得当年两人的关系曝光时，众人的表情。有愤怒的、有不可置信的、有痛心的，也有厌恶的......同学是这样，就连家人，也是这样......
在每天被指骂、被刻意排挤的日子里，韩正扬终於受不了，他告诉赵希文他们是好兄弟，两人并不是甚麽同性恋，那只是一时迷惑罢了......
韩正扬残酷的否认一切，毕竟，那年他还只是个孩子，根本没有能力承受这些无理却又存在的歧视行为。
当他抱著赵希文满是血的身体，发疯般在大街上狂奔时，韩正扬才知道甚麽是痛不欲生。
没有勇气面对赵希文，韩正扬选择了逃避。
听说他出院了，不久後，又听说他转校了，韩正扬还是默然以对。
两年後，父母带著弟弟移民到加拿大了，那曾经和谐的屋子里只剩下韩正扬一个人。那天，他填了大学志愿，选了从前他最不喜欢的计算机科学，他宁可跟冷冰冰的机械接触，也不愿面对人群。
「扬......」
「嗯？」
「你以前......」本想说两人从前也不曾在街上牵手的，可是想了想，赵希文觉得不应该常常回望这些不愉快的过去。
往後的日子，才是最重要。
作了个鬼脸，赵希文轻快地说道：「我说你啊......老皮老肉的，还这麽容易脸红，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可爱哦~~」
被他这麽一说，韩正扬那因为与情人牵手而泛红的面颊现在更是红得过份，他羞愧地低骂道：「你......不是说我老皮老肉吗？怎麽会可爱！」
「呵...我说错了，我说错了......我的小扬扬皮光肉滑，害我爱不释手，一晚要摸上不知多少篇才好~~」附在韩正扬的肩膀上，赵希文脸不红耳不赤地说著下流话。
邪气的笑容，配上前卫的打扮，让他看来更像个小混混。
就在韩正扬快要受不了这人的胡闹时，却听见他轻轻的说道：「所以......我很喜欢你......真的...」
两人是感受到傍人奇异的目光，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放开手的打算，一双手还是紧紧的缠在一起，甚至紧得有点发痛。
良久，韩正扬才纳纳的说道：「你甚麽时候学会这些下流话的？」
「甚麽？我说的可是事实啊！」
「你啊......」韩正扬把脸别开，让赵希文看不见他的表情，他才低低说道：「...我也是......」
「也是甚麽？」停住脚步，赵希文一脸笑意地看著韩正扬。
「你听不明就算了，当我甚麽也没说！」拉起他的手，韩正扬头也不回地拖著赵希文在大街上走著。心里暗骂情人的坏心，明明是知道他的意思的，却要装傻。
「小气鬼！多说几遍会死啊！」轻轻的骂道，赵希文的表情却是无限甜蜜。
入黑的长街上，那两抹紧紧牵著的身影却用最珍贵的宝石般......
......闪耀著刺眼的光茫。
12
快乐的日子彷如梦境般不真实，赵希文常常也在怀疑这一切只是个幻象吗？自己真的能跟那人在一起吗？
有多少个清晨，赵希文对著韩正扬酣睡的样子看得出神，细阅对方柔和的睡颜，仔细聆听著对方的一呼一吸，赵希文总会情不自禁地轻吻著他。
缓缓地掀起薄薄的被单，是他小麦色的健硕肌理。麦色的肤色在淡绿的床单上形成强烈对比，年轻的身体上既是青涩、却又成熟。间或能找到一些淡红的痕迹，那必定是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的，淡淡的唇印，却诉说著只属於两人的激情。
韩正扬是爱他的，赵希文知道。他并不是圈子里的人，随了能跟身为男性的自己上床外，韩正扬无论性格、衣著方面也跟异性恋男人无误。像他这样的男人，即使是跟男人一起，也决不会愿意作零号的，可是韩正扬却一再坚持在下方。
如果这也不是因为爱，韩正扬又怎麽会愿意承受那种被别人控制的感觉？
要是他知道他所疼爱的人只不过是别人的玩伴，他还愿意爱这样的自己吗？赵希文并不是有意要欺瞒韩正扬的，只是他害怕当真相公开的一刻，两人真的会走到尽头。
把脸从掌心中抬起，赵希文带著怨恨的眼神牢牢地盯著那半掩的睡房门。要不是周弥城，他会变成今天这样吗？即使自己也看不起这个被包养著的男人，又有甚麽立场来要求韩正扬的爱？
要是没有遇见周弥城，至少，今天的赵希文会活得像一个人。
细微的声音从睡房里传来，赵希文知道那个男人醒了。连忙别开头，赵希文若无其事般注视著窗外的夜色。
他并不是呆子，当然知道和周弥城作正面冲突，无疑是以卵击石，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你坐这里干甚麽？」周弥城赤裸著上身，修长斯文的外表让人很难联想到他的身份，只是纠结在眉间的狡黠却宣示著这人的与众不同。
一把扣起赵希文的下颚，周弥城盯著他的眼睛说道：「你还有力气麽？看来是我太松手了？」
感到对方的手悄悄探进衣服下襬，赵希文也不多作反抗，只是一双幽深的眸中透著倔强，牢牢地盯著窗外，坚决不与眼前人对视。
眼见赵希文对自己的挑弄完全没有反应，周弥城停下动作，深深注视著赵希文的脸。
「.........」无声地坐在赵希文的身徬，周弥城轻拨弄著赵希文的柔顺的金发，良久，他才说道：「听说......你最近都不怎麽跟他们一起玩了？」
「.........」
「怎麽了？...你......不会是吃琳琳的醋吧？」
赵希文扫了他一眼，依旧是一语不发。
依旧得不到答覆，周弥城有点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抓起桌子上的香烟，周弥城试图平复情绪。
「拿去！」把吸了一口的烟交给赵希文，岂料他却迟迟不伸手，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戒了。
周弥城永远也不知道，赵希文之所以毫不考虑地戒烟，只是因为有一个人不喜欢烟味。在他眼中，这只不过是赵希文不服从的表现，一直压制著的怒火终於熊熊地燃烧起来，促使他狠狠地甩了赵希文一巴掌。
「你以为你是谁？敢给面色我看？你只不过是我养的男妓！！」
脸上的掌印火辣辣的发著痛，多年的怨恨让赵希文终於沈不住气，高声的回骂道：「你以为我是自愿的吗？从一开始就是你迫我的！」
一时的口舌之快，却为赵希文招来一连串毫无怜惜的抠打。看著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赵希文，周弥城抓起他的长发，柔声说道：「呵......小希文长大了呢？懂得反抗我了？还是...............有别的男人教你？」
轻抚著那苍白却依旧媚惑人心的绝丽容颜，周弥城的脸上流露著痴迷的表情：「你知道吗？你比以前更漂亮呢......你叫我怎麽舍得让你走......」
紧紧闭著眼，赵希文努力克制著打从心底的惊惶，却听到男人轻笑著说：「只要你乖，我会很疼你哦......」
心里头跳过千百个韩正扬的脸庞，赵希文多想大声的呼唤他的名字，才发现自己早已泣不成声了......
13
五光十色的倪红灯，街道上往来匆匆的人群，这城市的一切落在赵希文眼中是既熟悉、又陌生。
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有著不夜城的美誉，可是赵希文却厌倦了这种生活。看著倒後镜中的男人，一脸浓装豔抹，却是为了遮掩数天前被打的痕迹。
「司机，就这里吧！」
计程车在一栋朴实的住宅大厦前停下，赵希文缓缓的步出车厢。
这是韩正扬的居所，赵希文尽可能避免前来。
很久以前的事了！曾经，这房子充满了生气，韩正扬的弟弟最喜欢黏著自己，整天吵著要听故事，那时的韩正扬必会拉著弟弟圆滚滚的脸颊，一显哥哥的威严。虽然是个很会虚待小孩的哥哥，但赵希文知道，韩正扬其实很疼弟弟。在弟弟要考试的时候，那人就连篮球也放弃，急急的赶回家替小鬼温习，笑他是个口硬心软的笨哥哥，他必定会一脸不服的反驳。
当家人离开时，那人必定...
很痛苦吧......
身上的伤痕带著隐隐痛楚，赵希文实在不明白一段感情怎麽会为两人带来不幸，他们也只是爱上一个人罢了，难道爱，也是错的吗？
「......吵醒你了？」虽然房子里没有灯火，但从窗外透进的月色却让赵希文看见韩正扬坐在床上的身影。
「没有......你吃饭了吗？」
「嗯！」举步走向床边，赵希文俯身紧紧拥著韩正扬，拚命地呼吸著属於韩正扬洁净的气息，赵希文的声音尽是沙哑：「我想要你...」
瞬间，寂静的卧室里只剩下两具激烈纠缠的身体。伴随著床铺摇晃所发出的支支声，是韩正扬刻意压抑的串串呻吟，为这个月色灿耀的晚上增添了诱人的气味。
「希文......」双手攀著赵希文的肩膀，韩正扬努力调整呼吸来适应体内的男根。
肛门终究不是用来作这用途，纵然赵希文经已相当温和了，但在那一抽一插间，韩正扬还是无可避免的感到不适。混合了快感与不适的律动让韩正扬几欲抓狂，攀著赵希文的手也不自觉地加重了力度......
「啊！」痛呼的并不是韩正扬，而是在他身上抽插著的赵希文。
韩正扬从快感的旋涡中微微清醒过来，泛著情欲的双眸不解地注视著近在只尺的赵希文。这是他们这晚首次这麽近的凝视著对方，透过窗外的月色，赵希文清楚地看见韩正扬发红的眼眶，吃惊的同时，赵希文并不知道自己红朣的脸颊同样落在对方的眸中......
「他打你？」一句带著怒气的话语如炸药般炸毁了一刻前的淫秽气氛，看著掩著嘴，一脸懊悔的韩正扬，赵希文只觉得脑门一阵剧痛。
「......你知道了？你甚麽也知道了？」赵希文的声音低低的，与其说是跟韩正扬说话，还更像是自言自语，到最後竟是自顾自的大笑起来。
一直害怕被得知的事，原来对方早就知道了......
自己用尽心机的隐瞒在他眼里想必只是无谓的挣扎吧！
真是的！害自己还刻意的化了浓装，弄得像个人妖似的......
「吃屎！」用力地擦拭著脸上厚厚的粉底，赵希文骂自己笨，那有人会笑得连眼泪也掉下来的？
14
赵希文曲膝跪坐在床上，一手按著韩正扬的大腿内侧，一手把微微委缩的性器从韩正扬的体内抽出。看著混身赤裸的韩正扬，赵希文的声音出奇地冷静：「要是你觉得被我玩了，你大可以来玩我啊！只要你不嫌我就行了。」
「你...你在说甚麽？」韩正扬一脸不可置信看著赵希文，自从两人再一次走在一起後，赵希文就不曾对他说这种重话。
「听不懂吗？你明知道我是甚麽样的人，还要被我上？怎样？被男宠玩的滋味好吗？」赵希文毫不留情的说著，然而泪水却如止不住的江水，不断的自脸颊滚下。
他并不是有意要伤害韩正扬，只是在真相被公开的一刹那，赵希文只有这样才不至於输得太难看。
赵希文的话有如利箭般直插韩正扬的心，一双手紧紧地抓著身下的床单，韩正扬几乎咬破了嘴唇。
被男人上的感觉吗？韩正扬不懂回答，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让那个纤细的男人受伤罢了...
在社会里浮沈数载，韩正扬有相当的阅人经验，单凭赵希文终日无所事事，却能住在豪华的宅第里，韩正扬心里早已猜出端倪。对於赵希文的刻意隐瞒，韩正扬也明白有些事情是自己不能潜越的。
他并不知道赵希文真正的想法，也不知道赵希文怎麽会变成被包养的男人，只是他并不想让赵希文难堪，才会一直装傻。
然而沈默并不代表不在乎，自从赵希文说他有事的那天起，韩正扬只能瑟缩在床上，静静地渡过一个又一个无眠的夜晚。明明是自己如美玉般捧在心头珍疼的人儿，却在那个曾与他共渡过无尽春宵的床上承受著另一个男人，而自己却甚麽也做不了，这种深深的无能感比起直接折磨他还来得痛苦。
看著韩正扬发青的脸色，与及那益发红朣的双眸，赵希文顿时後悔了。紧紧拥著那微微发冷的高壮身子，赵希文拚命地道著嫌：「对不起！正扬！对不起！我不是有心要这样说！我......」
「别回去了...好吗？」回拥著赵希文，韩正扬把头埋进他的长发间，他的声音沈寂而沙哑，彷佛是经过一翻挣扎才吐出的话语。
「我...我的收入虽然不多，但要养活我俩是绝无问题的...我会努力工作的......我...要是你欠他甚麽，我替你还呀！...总之，就是别再回去了！」韩正扬努力地表达自己混乱的思绪，老实说，他并不知道赵希文留在那男人身边的原因，也不知道那男人的身分，他只知道那男人曾虐打赵希文，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
他并不相信赵希文是个为钱而出自己的人，然而人的际遇却能改变一个人的价值观。若真是这样，他也愿意为了给赵希文提供富足的生活而往上爬。
赵希文当然听出了韩正扬的意思，微垂眼帘，他有一点为韩正扬这样看自己而感到难过，自己从不贪恋富裕的生活，也不曾欠周弥城甚麽，只是那个魔鬼却始终不愿放过自己。
这八年间的生活自己连回首的勇气也没有，又怎能向韩正扬提及？
犹记得韩正扬那发红的眼眸，想必是几天没睡吧！原来周弥城折磨的不单是自己，还有深爱自己的人......
「他是混黑的，我并不在乎怎样，只是我怕拖累你。」赵希文盯著韩正扬的双眼，企图想在那清晰的眼眸中看出个动摇。然而韩正扬除了听到那个人是混黑时有点吃惊外，其馀的都是被无比坚定的决心所掩盖。
即使是世界末日，韩正扬也会牵著赵希文一起迎接灭亡。
纵然那双紧握的手曾分开过，但在今天，在两人只剩下对方的今天，这双手已定下一生一世的盟约了......
15
转眼间又入秋了，秋日的太阳也显得温和多了。
走过林荫繁茂的树下，片片落叶彷如有生命般随风飞舞著，像一个个沈醉於玩耍的小孩，累了便在游人的肩膀上、背包上微微竭息，静静地等待另一场风起云涌。
不耐烦地扫掉肩膀上的落叶，Ken的脚步一点也不敢放下来。
赵希文已失踪多天了，眼看城哥一天比一天难看的脸色，Ken明明知道赵希文的行踪，却又不敢多说，心里早已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怎麽说也是看著赵希文长大的，Ken早已把这个男孩当作自己的弟弟般疼惜，虽然待在城哥身边并不能说是好事，但这样为爱私奔显然是毫不理智的！
爱情也只是一种感觉罢了，何必为这虚无飘渺的东西而陷自己於绝境呢？赵希文也是成年人了，怎麽还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妹妹般幼稚！待他日後被城哥抛弃了，凭他的样貌要找谁也行啊！
「要在一切未变得太糟时把这个笨蛋带回去！」Ken在推开咖啡厅的门时暗暗地对自己说道。
「喂~~Ken！这里！」
Ken反射性的看向声源，有一瞬间他认不出那个呼唤他的男人是谁。他并不是印像中的一头及肩金发，也不再是一身入时的打扮了......
乌黑的短发微微在飘扬著，男人穿著朴实的白衬衫，一脸微笑的挥著手。要不是那精致的容颜依旧，恐怕谁也不起联想到那个总是一脸冷淡的美丽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