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升眼神好像有点闪躲。
一定是自己偶像剧看多了嗯。
贺中鹤感觉到他的撑在自己脑袋边的手很艰难地动了动。
然后他瞥见雁升脖根儿那有道疤。
挺细的,好像还缝过……
“……使不上劲。”雁升说。
他说话的时候贺中鹤能看到他的候洁动。
离得近的时候,声音听起来会比平时听着低,嗡嗡的,让贺中鹤想起来动画片儿里汤姆的脑袋被罩在一个钟里。
如此尴尬的情况下,他的思绪到处乱飞。
“我他妈……”贺中鹤试着往旁边起,但这个沙发实在是软得离谱,根本撑不起来。雁升能这么撑住要么是练过,要么是实在不想跟他来个脸撞脸。
“咋办。”贺中鹤问。
“不知道,知识盲区了。”大罩钟嗡嗡。
贺中鹤又试了一次,这回脑门儿直接撞在了雁升鼻子上。
明早起来额头上肯定会有包。
他担忧地抬手摸了摸雁升的鼻梁:“断了吗?”
雁升顿了一下,接着就笑了。
笑得特别乐,浑身都在颤的那种。
“滚啊!”贺中鹤没憋住,也仰着头狂笑起来,“救命啊——”
雁升一笑就更撑不住了,努力往旁边一歪,好歹没直接砸到他身上。两人脑袋挨着脑袋躺着,笑得像俩傻|逼。
旁边笼子里的狗们叫得很欢。
“乐什么呢这是。”兽医大叔从里间出来。
“叔救命。”贺中鹤伸出胳膊,“你们这个沙发真的很鸡肋。”
大叔把他拉了起来:“腹水抽了一点儿,清了清|肠,过两天还得再抽。”
“行,那先在这儿挂个寄养吧,等病养好了再说。”贺中鹤点点头。
“寄养是不行了,这边都满了,人手也不够。”大叔看了一圈店里,“放家里养就行,注意事项和药一会儿我给你开。”
这一折腾花了小两千,付钱的时候贺中鹤刚要掏卡,被雁升一把拽进了沙发,然后雁升借着拽他的劲起身,迅速走到前台扫了码。
“敢情我就是它的过客呗。”贺中鹤无力地坐着。
“不是。”雁升让大叔给开了药,又在他的推荐下买了运输笼、猫粮、化毛膏、食盆和猫砂套装,“你是它的铲屎的。”
贺中鹤觉得自己可能是听不懂中文了:“什么?”
雁升接过套着伊丽莎白圈的猫,小心地把它放到笼里,一手拎着一大包猫用品一手拎着运输笼:“走。”
大叔很默契地又拉了一把贺中鹤。
一下午的时间折腾过去,太阳已经沉到西边儿了。两人一前一后,迎着夕阳走在街上。
一直到快走回补习班了,贺中鹤还没反应过来:“你……我……这不是你感兴趣的猫吗!”
“但是刚才你也没上课跟过来了。”雁升语气轻描淡写,十分欠揍,“要么是你对猫感兴趣,要么是对我感兴趣。”
高冷学霸说出这样的话。
这合适吗!
是不是有点儿太骚了!
崩人设了啊!
“雁升你要点儿脸。”虽然知道他在很认真地瞎掰,但这话在贺中鹤耳朵里就有点变味儿。
你不要瞎撩啊我警告你。
“我家里有只狗,俩玩意儿放一起不得打起来。”贺中鹤叹了口气。
“你说你家没狗,只有精灵。”雁升一本正经地说。
“我他妈一开始还说这只猫也是精灵呢!”贺中鹤现在非常想暴揍他一顿。
“那不就成了,同类。”雁升把笼子给贺中鹤拎着,掏出来手机,“抚养f……养猫的钱我出。”
手机震了一下,贺中鹤非常无语地看了一眼,转账20000。
“每个月转一次,不够你说。”雁升又看了一眼运输笼,麻药劲儿还没过,猫在里面蜷着。
“我家不是猫用五星宾馆。”贺中鹤点了退款,“这位大款儿您到底为什么让我养啊?”
“家里不让。”雁升答得很简短。
贺中鹤想起前几天在咖啡馆,他父母就没给他过成年生日。
还不让养猫。
而且看他这样家里也肯定不差钱。
就挺难琢磨的。
不过贺中鹤也没有闲着没事儿琢磨别人家庭的癖好,他叹了口气:“给它起个名吧。”
雁升偏了偏头,作思索状。
夏天特有的橙红色霞光往他侧脸上这么一打,很有感觉。
“别说咪咪。”贺中鹤迅速打散掉脑子里冒出来的“咦有点儿小帅”的想法,抬手指着他。
“那没辙,想不出来了。”雁升说。
“给你个提示,你看它鼻子两边。”贺中鹤说,“快转动一下你学霸的脑子。”
“胡子?”
“什么破名儿。”
“胡……胡胡?”雁升试探着说完,皱了皱眉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贺中鹤发出了毫不留情的嘲笑声,“你起名的天赋值是负无穷的。”
雁升也勾了下嘴角:“你起。”
“就胡胡了。”贺中鹤对着落了半截儿的太阳宣布。
飞狗用只能看见残影的速度,从沙发窜到隔断再到玄关的鞋柜上,循环往复已经六七次了。
“狗啊。”贺中鹤语重心长地跟飞狗说,“咱家来了个新妹……弟……我先看看。”
胡胡麻药劲已经过了,刚抽完腹水清完肠还很虚弱,侧躺在笼里安静地睁着眼。
“好像是个弟弟。”贺中鹤无视飞狗嗷嗷的抗议,“你不能咬它,也不能不教好,不能领着弟弟到处乱窜,而且要让着点儿弟弟,懂吗?”
飞狗又一个猛扑,差点把贺中鹤手里的运输笼扑掉。它支棱起尾巴,向后缩着身子蓄力下一波攻击。
“行我知道要求太高了,别咬它就行。”贺中鹤把飞狗关进阳台。
杜兰珍这时候回来了,一进家看到多了个笼子,还以为是贺中鹤给狗买的:“飞狗终于要吃牢饭了吗?”
“不是。”贺中鹤招呼老妈过来看,“猫。”
“啊!”老妈一声惊呼,“这么小!”
“先别碰,肠胃有点儿毛病刚做了个微创。”
“能养活吗?我听人说猫不如狗好养。”老妈有些担心。
“只要狗别作妖就能。”贺中鹤其实也很头疼,“这猫的亲爸让我一定要照顾好它。”
“它爸是谁?”老妈没听懂。
“我一同学。”贺中鹤说。
胡胡身上的小毛病很多,从耳朵到鼻子到嘴都需要涂药。因为耳螨太严重不好清理,被兽医剪去了耳朵上的毛,眼角还有两道褐色的痕迹,看上去丑兮兮的。
身上有伤口不适合闷着,贺中鹤直接拿防潮垫铺到地上,暂时充当猫窝。
胡胡出乎他意料的乖,搁到哪就在哪趴着,听见动静就动动耳朵睁眼看看,也不怎么叫。
贺中鹤拍了张照片发给雁升。
-[图片]
-请这位家长,看看你寄人篱下的孩子
雁升坐在书桌前,点开照片看了半天,猫伤口被贺中鹤用碘伏又擦了,药膏也抹得均匀。
-我把狗关起来了,猫好之前不会让它俩待一起。
还挺细心的。
其实雁升也没想到贺中鹤能这么痛快就答应下来养这只流浪猫,他原本打算找家猫舍寄养的。
他跟贺中鹤说的“家里不让”倒是真的,别说一只猫了,这个家什么也容不下。
包括他自己、包括雁德强、包括朱玲。
这几天雁升一直住在家里,雁德强已经很久没回家了,朱玲整天都是恍惚的状态,还一点就爆。
他没问朱玲雁德强去哪了,没问他怎么不回家。
雁升跟他妈唯一的默契就在这儿了。
他把反手把手机扔到床上,摘下耳机退了退椅子,仰起脖子闭上眼。
小时候被雁德强拧断脖子的那条狗他还有印象。
那是条小土狗,雁升小学一年级时跟家里闹了很久想养狗,雁德强和朱玲连劝说都没有,直接俩字儿“不行”,最后他自己从乡下亲戚家要来了一条狗。
小小的一只,摸上去毛茸茸软乎乎的,还能感受到它的呼吸。
刚断奶不久的小狗夜里特别能嚎,雁升半夜被惊醒,就在雁德强和朱玲的骂声中摸着黑去安抚它。
他每天放学都会神气地跟小伙伴们说,今天不能跟你们玩,我要早回家照顾我的小狗。
然后飞奔回家,喂小狗吃东西,看它趴在窝里睡觉,把手放在它身上感受它的体温和呼吸。
直到有天,他像平时一样跑回家冲到狗窝跟前,小狗没叫也没动。
雁升疑惑地把手放到它身上。
小狗已经凉透了,是硬邦邦的,也没有起伏的呼吸。
雁升颤抖着把它抱出来。
小狗脖子被拧成了一个扭曲的弧度,眼还半睁着。
他吓得一下子把小狗扔回了窝里,跌坐在地上又伤心又害怕,嚎啕大哭。
然后他看到醉醺醺的雁德强推门进来,一身酒气站在门边。
雁德强脸上通红锃亮,他对着自己大哭的儿子笑起来:“爸爸帮你杀了小狗,死了就不叫了,一样好玩。”
第11章 “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鸟鸟你反思一下,多久没陪我逛街了。”周六一早,韩子茹就在滑板场等贺中鹤,“走走走陪我买东西去。”
“我每两周一天的假期是用来放松身心强身健体的。”贺中鹤拒绝。
“滑一趟摔三次,olie下个台阶都能摔,你那是强身健体吗。”韩子茹把他的板放到保管处,“你帮我记一下啊,美瞳护理液、睫毛胶、短款打底、运动手环……”
“手环这么鸡肋的东西有购买的必要吗?”
韩子茹白了他一眼:“那你手上这是个什么。”
“我没办法,实时监测心率。”贺中鹤说,“哪天突然测不着心率了好吱儿吱儿响个警报。”
“啊,再买管胶带。”韩子茹拉着他往商场走,“把你这张破嘴封上。”
“我……”贺中鹤刚想再反抗一下,突然看见高阳隔着大老远往这边看,“走。”
商场周末人多,好在冷气开得足,挤人堆儿不至于出一身汗。
“你那小心脏还没好啊?”韩子茹在试衣镜前转来转去,拉着贺中鹤拍照。
“没呢,天天药当饭吃。”
“可怜的孩儿。”韩子茹看着他,“不过比小时候应该是好很多了吧?我记得你小学那会儿天天又咳又喘又哆嗦小脸儿煞白,还天天跟我屁|股后头‘子茹姐姐子茹姐姐’。”
“后半句你可以不说的。”贺中鹤撇撇嘴。
“高三压力别太大。”韩子茹难得认真地跟他说,“焦虑他个一整年,再健康的人也得天天胸闷心悸。高考就这么点事儿,能争个好学校咱就上,实在吃力了就算完。你看人上专科的、辍学创业的,不都也挺出彩嘛。人只要有本事,无论在哪、无论做什么都能成。”
“问题就在于我好像没本事。”贺中鹤皱了皱眉,“从快放暑假那会儿我就有点慌,觉得自己也没有本事也没有主意,连在现在的班里待着都得靠我妈,整个儿一天天无所事事还狂得不行的二流子。”
“你对自己的定位精准得让我有些惊讶。”韩子茹夸张地捂嘴。
“我呢,这一年可以当你的人生导师,学习备考方面感觉迷茫了就来找我聊聊。”韩子茹说,“哇这种当前辈感觉好过瘾。”
“那你说我考哪个学校?”贺中鹤随口问。
“来当我学弟吧。”韩子茹想也没想就答。
“我去你们学校当保安还差不多。”
韩子茹学校S大是本省第一双一流,放在全国也能排进TOP 10。
之前老郑让班里所有人写考学目标贴在走廊墙上,班里前五名有三个都写了这所学校,贺中鹤记得也包括雁升。
而贺中鹤胡乱填了家长们最常提的那两所学校。
当时还觉得很遥远,是不用考虑的事,当个乐呵就过去了。
现在却要沉下心来结合实际情况仔细琢磨。
韩子茹说得对,有本事的人无论在哪、无论做什么都能成,但在十几岁的时候站的起点高了,以后肯定飞得更容易些。
自己想飞吗?
贺中鹤觉得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心气儿高的人,从小安逸日子过惯了,觉得身边什么都好,完全就是那种想要停住时间留住美好的童话派思想。
非常幼稚,他自己也知道,但就是安于现状,对高考和大学几乎都没有期待。
难道真的要像老妈预设的那样,留在本市那个底层二本?
晚上躺床上想多了还真有点儿失眠,贺中鹤翻来覆去,外面蝉都响了十几轮了还没睡着,他觉得自己离焦虑差不多了。
刚在朋友圈发了个焦头烂鹅的表情包,韩子茹就非常神速地给他发过来一个链接。
-[链接]
-看点解压助眠的
贺中鹤点开看了看,不像他平时看的解压视频里花花绿绿的皂片和太空沙,这个视频是用石头砌墙,播放量还挺高。
-这能助眠?
-你看一下就知道了,会真香的!这个博主虽然更得慢但每期都很良心,我可太喜欢他了呜呜呜你一定要看!
贺中鹤戴上耳机,点开视频。
背景是野外,看着像片树林,很空旷。
不知道为什么石头们长得都恰到好处,一个垒一个,竟然能完全契起来,严丝合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