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帘,犹豫许久,往床内挪了挪,掀开了靠外的被子,再次躺下身。
齐逸看着曲悦的举动,思索半天,诧异地瞪大眼眸。
悦悦是想自己睡他旁边吧……
是这个意思吧……
在这种事情上,齐逸向来是摸到一点藤就马上顺着藤往上爬,生怕曲悦反悔似的,躺上床即刻倒在曲悦身边。
他想好了,要是曲悦的举动不是这个意思从而赶他走,他就说自己理解错了,反正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不过等了许久,曲悦也没有开口赶他。
齐逸满足地像吃了蜜,闭着的眼睛都笑弯了。
但是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他注意到曲悦睡不了多久就会从梦中惊醒一次,然后回头看一眼自己,仿佛是确认自己在不在。
“悦悦。”如此重复三四次后,齐逸担忧地开了口,“你怎么了?”
曲悦背对着齐逸,沉默了好久也不说话。
齐逸顺着自己的猜测安抚:“只是做梦,不是真的,悦悦别担心。”
曲悦:“嗯。”
音色和以往一样冷漠。
齐逸往曲悦身边挪了挪,他发誓,他是有极力克制抬手抱住曲悦的冲动,但是完全做不到啊。
所以下一刻,他直接将曲悦抱入怀中,胸膛紧贴着曲悦瘦削的背脊:“别担心,我会一直陪着悦悦。”
曲悦没有马上给出反应。
过了一小会儿,他再次回了齐逸一个字:“嗯。”
齐逸努力保持清醒陪着曲悦,曲悦身体稍微动弹一下,他就收紧抱着对方的胳膊,无声安慰。
折腾好几次,曲悦终于睡熟没再睁眼。
两人一起休息到天快黑了,才悠悠地醒来。
见曲悦想起身,齐逸松开环着他的胳膊,扶他下床。
“我先帮悦悦换绷带。”齐逸说着,拿出照医嘱买的药膏和绷带,扶曲悦坐在沙发上。
齐逸一圈一圈拆开绷带,露出对方原本应光洁美丽现在却满是小血点的上身。
锁骨处的玫瑰仍旧耀眼,即使曾被针线穿过,在上面似乎也看不出任何痕迹。反倒是其间沁出的血,像极了浇灌它的雨露。
上身近一半的地方都有伤,也不知道曲悦当时是怎么忍下去的……
真气,明知刘洋有虐待人的癖好,齐束还把曲悦送过去……也是,要不是知道刘洋有病,齐含也不至于那么轻易上钩。
思来想去,只能说齐束是真绝。
“悦悦,这几日你躺在床上,不要多走动,也不要动胳膊了。”齐逸难受道,他好想把曲悦送回医院去治疗,可进医院风险太大,冒不起这个险,“你一用力身上就渗血。”
“嗯。”曲悦应声。
齐逸用消毒棉签小心沾去曲悦肌肤上的血痕,涂药,然后帮忙缠新的绷带。
曲悦静静看着齐逸,随后缓缓垂下眼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当然是用心找的,嘿嘿。”处理完上半身,齐逸打来一盆热水,为曲悦擦拭面庞,“悦悦十二点之前不回来就等于不要我,我怎么能给悦悦机会丢下我?”
曲悦闻言,眼睫轻轻颤了颤。
拧干毛巾后,齐逸的视线转移到曲悦腿上:“悦悦,我能帮你擦这里吗?”
曲悦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沉默几秒,他点了头。
齐逸便抬手解开系带,褪去了曲悦的长裤,露出他白皙修长的双腿。
那踩在地上的赤裸的脚,看着都比常人精致。脚尖粉粉的,模样冷漠又可爱,如被精心打磨过的玉石雕刻出的般,完美无瑕。
这年头做杀手整天训练,皮肤状态竟也能保持得这么好,只能说,底子太好,天赋异禀。
而且悦悦看着是瘦吧,但是该有的肌肉都有,身躯因此不会显得过分单薄。整个人的线条柔和又流畅,再加上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总结一下就是,人美心善,能力出众,必须满分。
齐逸在心里把曲悦从头夸到尾后,开始动手擦拭对方的腿。
他举动小心翼翼地像擦什么一碰就坏的宝贝,眼睛都不敢稍微眨一下,生怕有个不留神就把对方弄坏了。
等帮人清洗完毕,吃了晚饭,齐逸就领着曲悦坐在沙发上,一个看电视,一个开始走到一旁拆今日新购的素描用具。
曲悦时不时偏头看一眼坐在毯子上的齐逸,从齐逸削好铅笔铺好画纸到动笔,每一个动作都被他收入眼底。
齐逸注意到曲悦的举动,曲悦便把头偏回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精致的脸蛋看起来冷漠至极,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齐逸看来却可爱的不得了。
“悦悦,你是不是想看我在画什么?”齐逸笑道。
曲悦摇头。
没一会儿,他又点点头。
齐逸嘴角笑容愈发灿烂:“悦悦要不要坐过来。”
曲悦愣了下,思索一番齐逸话语的意思后,从沙发上站起身,关了电视走到齐逸身边。
他低头看向齐逸盘起来的腿,眸中闪过一丝不解。
齐逸以为自己姿势有什么不对,连忙把腿伸直:“怎么了?”
曲悦眸中的不解消散了。
他抬脚跨入齐逸的双腿中间的位置,背对着齐逸坐下身,不偏不倚地落入齐逸的怀抱,抬眸认真看向齐逸的画板。
长长眼睫随他的举动向上翘起,焦糖色的眼眸倒映着室内的光,明明容颜冷漠,却因为露在空气中那一小截奶白的脖颈,而显出了几分安静的乖巧。
第43章 游时
齐逸呆愣愣地看着曲悦的举动,心没法控制地加速了跳动。
好想紧紧抱住曲悦,把他揉进自己的骨子里啊。
嗯,这样想着,齐逸还真就做了。
他用左手环住曲悦的身躯,右手拿起铅笔落在画板上,自然地将曲悦整个人圈在怀中:“悦悦,刚刚给你缠绷带的时候,我看见了你身上的花,它好漂亮呀。”
曲悦身躯顿时陷入僵硬。
怔了片刻,眼神跟着沉寂下去。
内心有莫名的情绪在涌动,满的格外让人窒息。就要决堤之际,他又听见齐逸道:“但是它颜色太浓烈了,和悦悦似乎不是很配。”
曲悦沉默许久,胸膛起伏的幅度终于缓缓小了下去,他点点头,看着齐逸手中的笔在白色的纸上留下灰色痕迹。
齐逸细细勾勒着曲悦面部轮廓:“前些天我还觉得悦悦像池塘里的荷花,夏天的水被树木染绿了,荷花是湖面的胭脂。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悦悦才不是用于修饰其他事物的花。”
曲悦静静等着齐逸把话说完。
“我的悦悦是满树的桂花。”齐逸笑道。
秋花之香者,莫能如桂。树乃月中之树,香亦天上之香也。花期一到,满树齐开,不留余地。
一边是淡雅轻柔,藏在枝叶下的低调,一边又招摇地花开满枝,绽放到极致。
他的悦悦由内而外,自始至终,都美得不留余地。
曲悦眨了眨眼睛,微微仰头看向身后的齐逸。
齐逸低头垂眸认真注视怀中的人,嘴角上扬出一抹宠溺的弧度:“悦悦。”
我可爱的悦悦。
许是怕自己画不好,齐逸每动一次笔之前,都会思索好久。好不容易勾勒完曲悦的面部轮廓,时间已经匆匆流逝了四五个小时。
可能是看齐逸画画实在无趣,曲悦期间找了本书靠在齐逸怀中翻看。
没多久后,哗哗的翻书声停了,室内又只剩下了笔尖在纸上游走的寂静声响。
后来,书从曲悦的手上滑落下去,他的头也跟着落在了自己曲起的膝盖处。
齐逸注意到这点,小心地放下了笔,举动轻柔地将睡着的曲悦从地上抱起,送回床上。
是因为身体没好,所以才容易疲倦,没什么精神吧……
齐逸抬手摸了摸了曲悦的额头,确定温度正常后,稍微放下心离开卧室走去收拾客厅。
洗漱好后,见手下那边没有发什么异常的信息,他便放心地上了床,将曲悦揽入怀抱。
*
齐家。
禁区头目,齐家四个儿子的老子,坐在做工精致的圈椅上,狠狠将茶杯砸在齐宇身上。
滚烫的茶水浇湿了夏季单薄的衣物,烫的肌肤一阵刺痛,齐宇却是一声都不敢哼,任茶杯在自己脚边碎成渣,站在原地老实挨批。
老头子不解气,将手中的拐杖用力在地上戳了戳,满目怒火地盯着齐宇,“交到你手中的权力,就被你用来养一些吃饭不干人事的畜生!”
“现在这畜生死了……”
齐宇刚冒出这句话,就被老头子打断:“一个低贱的工具,怎么跟齐含比?当哥哥的,连自己弟弟都护不好,怎么有脸站着出现在我面前?全都是废物!”
齐宇瞥了一眼一旁面色同样不善的齐束,心中明知此事蹊跷,但所有的迷惑都只能憋在心中,多说一句都是错的。
“还愣着干什么,蠢货都聚到一起去了?”坐在老头子隔壁圈椅上的游时,刚伸出手,就有下人将茶杯周身擦拭干净,恭敬地递到他手中。
他慢悠悠地用杯盖抚了抚茶面,在茶水氤氲的雾气中,挑起美丽的双眸玩味地看向齐宇:“你爸让你跪着,听不懂?”
“这里没你插嘴的份。”齐宇怼了回去,一个用屁股取悦他家老子的男宠,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跪下!”听闻齐宇这样的话,老头子的火气比起先更大了些。他一声吼下去,吓得齐宇眉头瞬间紧蹙。
齐宇满心愤懑地跪下身:“爸,把事情调查清楚吧,刘洋那小子平时就喜欢欺负些小宠物,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招惹三弟。三弟死的不明不白,您心里也不舒服不是?”
见老头子没像之前那样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齐宇接着开口:“我要是没记错,三弟先前和刘洋发生冲突,是因为一个叫曲悦的男人。”
捕捉到曲悦的名字,齐束的目光转移到齐宇身上,他居高临下道:“三弟曾将曲悦带到父亲您不久前举办的宴会上。
“就是上次穿裙子被齐含牵走的人?”游时抿了口茶,嫌苦,又把它放回了桌上,“眼光不错。”
“三弟和他关系很好。”齐宇白了一眼游时,“我私下查过曲悦,却查不出这人的来历。”
“好蠢哦。”游时注意到齐宇的不屑,挑衅道。
“你他妈……”齐宇气得想起来揪着游时的脖颈,把他往死里揍,但是老头子一个眼神就把他所有的怒火强行原封不动地打了回去。
老头子前些年把游时折磨得死去活来,断游时两根手指把人锁在屋子连门都不给出的事情,闹得禁区人尽皆知。
近几年不知道犯了什么浑,又把折磨到快死的人从泥土里抱了起来,搁在掌心宠地跟宝一样。
怕是越老脑子越不中用,鬼迷心窍,色令智昏。
“禁区有几个人能把一个绝世的美人踪迹藏得密不透风,连齐家二儿子都查不到?”游时理了理白色的手套,惬意地趴在老头子的肩上懒洋洋地说。
老头子的怒火因游时的举动,即刻消散了些许。
“我怀疑他是老三的人……”游时算是问到点了,齐宇犹豫半晌,开口,“老三还为了他把刘洋打进医院。”
“齐含,”游时打断齐宇的话,“他是个乖宝宝,一心只读圣贤书,比你这个脓包高尚多了。”
说完,游时从圈椅上起身,无视齐宇又气又迷惑又似乎恍然大悟的表情,转头对老头子道:“我累了,想休息。”
老头子挥了挥手,命人领游时下去。
路过齐束的时候,游时脚步顿了顿。
两人视线有一瞬间的交锋,齐束眼底的威胁,如万根锐利的箭,狠狠射向游时。
电光火石之间,游时嘴角挑起一抹妖冶的笑,他故意道:“死了三弟,一向沉稳的大哥,也伤心欲绝到沉不住气了?还真是兄弟情深啊。”
“毕竟是手足,痛心人之常情。”齐束收回落在他身上的阴沉的视线,转头看向齐宇,故意混淆是非道,“人一旦有了感情的牵挂,为心之所向的对方化作斩千军的刀剑不是问题。”
顿了顿,齐束嘴角勾出一抹道不清意味的笑,语气里已尽是对游时的威胁:“可当执念太深,沉不住气沦为俘虏,也只是片刻之间。”
游时听闻此言,表情微变。
他重新迈开步伐,离开客厅走回休息室。
第44章 爱人心上利刺
齐宇听着齐束与游时的对话,眉头越蹙越紧。这两人各执一词,各怀鬼胎,且话中有话。
关于曲悦是否真的属于齐含这件事,仍旧是一团迷雾。
“爸,再给我一段时间,让我查出究竟。”齐宇对老头子道,“我始终觉得三弟的死跟姓曲的脱不了关系。”
游时走后,老头子疲倦地靠在圈椅上,齐含就算没有照着他所希望的模样长大,却始终是他心头的血,是身上的肉。
更重要的是,齐家的子嗣如此轻易地就在一个卑贱的工具手中丧命,这传出去让齐家的脸往哪儿摆……
这若是不给被齐家统辖的整个禁区一个明确的交代,怕是座下一些早就蠢蠢欲动的觊觎齐家统辖禁区所有杀手的公章的人,会趁机动不该动的心思。
“七日之内,我要结果。”老头子说完,拄着拐杖从圈椅上站起身。五十多岁的人了,半辈子机关算尽,勾心斗角,似乎老的也比常人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