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悦闻言,从游时身上收回视线,上前迈步走向餐桌,与此同时,还习惯性地回了游时一个字:“嗯。”
游时嘴角笑意更浓了。
两人在餐桌前坐了好一会儿,齐逸终于端着汤走出厨房。
游时一边用清水洗着已经消过毒的餐具,一边头也不抬道:“你再晚点,我跟你老婆就饿死在这里了。”
曲悦听闻“老婆”这两个字,伸过去拿筷子的手猛地一滞。
游时瞥见他的反应,笑道:“怎么,我说反了?那重来。齐逸,你再晚点,我跟你老公就饿死在这里了。”
曲悦眼睫跟着颤了颤。
“游叔,你有种让人恨不得想弄死你的能力。只要你一说话,我这感觉就十分强烈。”齐逸将汤放上桌,打开盖子,热气顷刻向四周飘散。
汤的香气,带着家的滚烫温度。
“你怎么没大没小的。”游时清洗完碗筷,率先拿起汤勺舀了两勺,随后将装满汤的碗放在了曲悦面前。
这举动,惊得齐逸几乎说不出话。
曲悦只抬眸看了眼游时,便接过了碗。
诡异……
齐逸:“游叔,你帮悦悦盛了,抢了我的活,我干嘛?”
“你爱干嘛干嘛。”游时重新拿了副碗筷,继续往里面倒水清洗。
齐逸:“……”
“悦悦,我喂你好不好?”齐逸瞪了一眼游时,趴在曲悦面前笑着问。
曲悦将银勺递到齐逸手中,点头:“好。”
游时挑眼看了这两人一眼:“齐逸,你是怎么把悦悦拐到手的?”
“你在胡说什么,”齐逸得逞了,他笑嘻嘻地端起曲悦的碗,舀了一勺汤吹了吹,然后递到曲悦唇边,“我跟悦悦之间,怎么能叫拐。”
“不叫拐叫骗?”游时无心地顺口接话。
这一接,齐逸脸差点绿了。
曲悦含住银勺,眼底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游叔,”齐逸咬牙切齿道,“你能不能好好吃饭?”
游时:“我正打算吃了。”
齐逸:“别跟我说话,算我求你。”
游时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犹豫再三后,回了句:“好吧。”
这顿饭三个人吃的还算和平,只是安宁过短,一切都应了游时的话。
齐逸为曲悦和游时准备饭后水果的时候,突然收到了手下的来电,听完对方的话,他眉头瞬间紧蹙。
挂断手机,他调整好状态,端着水果盘放在茶几上,对曲悦道:“悦悦,我出去处理些事情,你晚上早点休息。”
曲悦偏头看向齐逸,可能是想到了不久前自己与游时的对话,担忧地问:“怎么了?”
“齐宇闹了点事。”齐逸说,“不过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我能摆平,别担心。”
“我跟你一起过去。”曲悦从椅子上站起身,匆匆跑向楼梯,“等我上楼拿枪。”
“不行。”齐逸摇头,“你不能过去。”
曲悦上楼的身形一滞:“理由?”
齐逸顿了顿,语气凝重:“我从牢房救出你的事情没能压住,齐宇找过来了。”
“齐宇来了,是不是紧接着就是齐束?”曲悦背对着齐逸道,他声音清冷,音调无起伏,听起来并不像问句。
“悦悦……”齐逸看着他的身影,“我会加快速度将公章拿到手,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齐束赶来的速度,和你拿到公章的速度,谁更快?”
齐逸垂在身侧的手慢慢紧握成拳:“……我能争取到时间……悦悦你别急……”
曲悦深吸了口气,沉默许久后,他道:“你去吧,我在家等你。”
“啊?”齐逸诧异道。
曲悦转过身对上他的视线:“我相信你。”
齐逸愣了下,最后笑了出来:“好,别墅周围有我二分之一的势力,暂时不会出事,悦悦你和游叔好好休息。”
“嗯。”曲悦点头。
齐逸松了口气,拿起一旁的外套披在身上,随后率领守在门边的黑衣人快步上车,短短半分钟内,他已消失在黑夜中。
游时用银叉戳了块苹果送入口,水分随咀嚼的举动滑入咽喉,滋味甜腻:“齐逸的势力多大你清楚吗?”
曲悦看着那扇虽然情况紧急,却仍旧被齐逸温柔合上,怕声响惊到自己的门,没有答话。
游时得不到回应,继续道:“齐宇本与齐束势均力敌,但近期的一系列事情,让齐宇失势不少。老头子去世,在没有遗言的情况下,按道理麾下势力三分。但众元老审时度势,大部分会选择齐束。齐束如虎添翼,除非齐逸公章在手,否则齐束杀了齐逸夺回你,不过一声令下的事情。”
“游叔,你为什么而活?”曲悦突然出了声,和游时说的却不是同一个话题。
游时咽下第二块苹果:“为了再见黎风一面,我想去他的世界看看,看看我的孩子现在长多大了。”
曲悦缓缓抬起眼帘,与游时对视:“见到之后呢?”
“齐逸赢了,我回到黎风身边。齐逸输了……”游时说到这儿,嘴角勾出一抹释然的笑,“我就再也见不到我的孩子,也保护不了他了……我可能会给自己找块墓地,用自己一死换他一生安宁吧……”
第66章 我让黎风给他陪葬
“你之所以在齐逸父亲身边留到现在,只是因为想黎风吗?”曲悦的眼神有些飘离,“哪怕为他去死,也值得?”
“悦悦,在黑暗中走久了,只要看到一丝光,无论它微小或强大,你都将为它赴汤蹈火不计后果,哪怕牺牲一切,也要留住它。”游时端着果盘走到楼梯口,停在曲悦面前。
曲悦重新将目光投放在游时身上。
游时低头看了看自己近乎半残的身躯:“我拥有的一切都被剥夺得一干二净,为他苟延残喘已是拼尽全力。但你和我不一样,齐束对你并非没有感情,只要你利用好……你终会所向披靡。”
曲悦深吸了口气,抬手握紧栏杆,用力到指尖泛白。
他沉默了好久好久,胸膛几番剧烈起伏之下,他微微张口,眼眶渐渐泛了红:“如果我输了,别让齐逸去找我。”
游时用银叉戳了块苹果,伸手递到他唇边:“张口。”
曲悦唇瓣紧紧抿着。
“你老婆给你切的。”游时补充。
曲悦嘴角颤抖着扯了扯,唇珠都被拉平。缓了好几次,他终于慢慢张开口,接纳那块苹果。
“甜吗?”游时笑了笑,“悦悦,如果你挺不过这关,他却为了保护你而死,你就一辈子也吃不到他给你切的水果了。甚至往后,你尝的所有水果,都是苦的。”
曲悦含着苹果迟迟没有咬下去,他的表情恢复清冷,忽视湿润的眼睫,几乎没法从他面庞上找到一丝示弱的痕迹。
他走下楼,拉开门的那一刻,曲悦回头看了眼游时:“你有可以调用的下属吗?”
“有。”游时点头。
“我走通往A街的那条路,通知人把我的消息告知齐宇和齐束。”
游时捏紧手中果盘:“悦悦,你必须得在齐束身边活下去。”
“……嗯。”一声清冷的音节随他深埋入黑夜中的身影,轻飘飘地消散在空际。
他走了。
他没有带枪。
*
越靠近A街,耳畔的枪响声越大。
它们在周边各处响起,摸不清源头。
无数黑衣人在不远处穿行,居民对此已经习惯似的,紧紧关上了门和窗。只要坏人不闯进屋,无论街上第二日路边出现多少具尸体,又有多少血染红了附近河道,都与他们无关。
曲悦靠在小巷边,路灯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天空夜色很美,月华柔和,繁星闪烁,却无人愿意欣赏。
他品尝完口中苹果块的最后一丝甜味,才恋恋不舍地将之咽下去。
在此处约莫等了十几分钟,耳边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大,曲悦终于从小巷一角的天空中收回视线。
对上齐宇目光的那一瞬间,曲悦挑起眼帘,声音寂静而清丽:“你来了。”
“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齐宇话音刚落,无数黑衣人举枪上前将曲悦围在中央。
“真以为控制住我,你就有把柄与齐束对抗?”曲悦眼神扫过面前直指着他的、数不清的黑洞洞的枪口,讽刺道。
“不控制你,我更无法与他对抗。”齐宇示意身侧的林冉上前搜曲悦的身,检查是否携带凶器。
林冉走到曲悦身边,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
他微微蹙起眉头,压低声音问:“你这杀手怎么做的,出门都不带枪了?”
曲悦缓缓垂下眼帘,先前倒映在眸中的月色一隐而尽:“可能忘了。”
又可能是,他用不上了。
林冉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清秀的面庞上,眉头锁得越来越厉害,他转过身对齐宇复命:“没有。”
“带走。”齐宇得到回复,下令。
林冉摆了个手势,在黑衣人就要前去架住曲悦时,他突然快步走过去将别人推开,自己给曲悦戴上手铐,拽着他跟上齐宇。
动作虽粗鲁,却自始至终没弄疼曲悦。
*
与齐逸势力交战的黑衣人数量越来越少。
齐宇有了撤离的意思,但齐逸不知道为什么。
解决完最后一个试图逃跑的黑衣人,齐逸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真的无诈之时,才小心翼翼地放下了手中还在发热的枪。
“主人,有人来报,说看见齐束的人在附近出没。”下属走到齐束身侧,恭敬道。
“出现在附近,却没有对我动手?”
“嗯,而且停留时间短暂。他们消失的方向与齐宇的势力消失方向似乎一致,但不能肯定。”
齐逸迷惑地捏紧手中的枪,沉思半晌后,他突然想到什么,狂奔回去找到自己的车,将油门踩到底。
回家。
大力推开客厅门的那一刻,人还没进去,齐逸已焦急地喊了声:“悦悦!”
游时闻声看过去。
齐逸找了客厅一周都没看见曲悦,便小跑着走到游时面前:“悦悦在楼上吗?”
“不在。”游时摇头,“他出去了,现在要么在齐束那里,要么在齐宇那里。齐宇离他近,应该齐宇先抓住他。”
齐逸闻言,瞬间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眸:“你说……他出去了?”
“嗯。”游时重复,“出去了。”
齐逸得到肯定答案,眼前一阵泛黑。他扶住墙站稳身躯,努力让自己缓过来,他沙哑着声音问:“走的哪个方向?”
“你回来了,说明他已经被抓走了,走哪个方向重要吗?”
“你在开玩笑吧……”齐逸的手颤地厉害,他缓缓转过身,心中虽然有了肯定答案,却还是想自欺欺人地说,“我去楼上找找他,你这人说话最讨厌……”
“我让人通知的齐宇和齐束。”游时叹了口气,打断齐逸的话,“如果你想骂我,可以开口了。”
齐逸身形猛地一滞。
他张了张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沉默半晌后,等情绪不再完全支配他的举动时,他回头对上游时的视线,眼底猩红,目眦欲裂:“你再说一遍!”
游时眨了眨眼睛:“曲悦不回去,你和他只有死路一条。”
“我艹你妈!”齐逸冲过去一拳打在游时脸上,冲他吼出声,“我和悦悦哪点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对我们?!”
游时吃痛后退几步,衣领却被齐逸狠狠揪住,整个人被抵在了墙面上,动弹不得。他回话:“你们没有对不起我。”
“你做这些,有没有想过,万一悦悦死在了齐束手中,我该怎么办?”齐逸漆黑的眸内悲愤交加,怒火以燎原之势席卷而来,最后却因为提及曲悦的名字,而化成透明的液体,在眼眶打转。
“悦悦不会出事,齐束不会杀他。他被老头子关押的时候,齐束求老头子做出的努力并不比你少。之所以让你先行一步救走曲悦,是因为齐束私下招兵买马,甚至打算为了他与老头子背水一战。”游时的声音冷静得不像话,哪怕嘴角因受伤而沁出血,气势却依旧不减,“齐逸,你现在该做的,是趁着齐束把矛头指向齐宇,将公章拿到手,让悦悦少牺牲点。”
“你他妈知道个屁!”齐逸收紧揪着他衣服的力道,“悦悦这么多年过的生不如死,就是想着有一天能够摆脱这样的生活……你什么都不明白……你不知道悦悦他早就不想活了……是我拿缥缈的希望去吊着他,我好不容易才劝他为我坚持下去,你怎么能……怎么能把他送回去……”
齐逸声音哽咽得越来越厉害:“你不觉得你太卑鄙了吗?为了离开禁区,不择手段地利用能利用上的人……”
“齐逸,你应该比我更明白。”游时深深吸了口气,“悦悦不希望你死在他前面。”
这副完全冷静,完全客观的态度,致使齐逸狠狠盯了他数秒,眼底怒火愈发浓烈。
拿着他心爱的人当工具,甚至没有给自己和悦悦留下商量的余地,就这样匆匆地,把他的爱人送走了……
齐逸后退几步,语气狠戾:“悦悦出事,我让黎风给他陪葬!”
第67章 林冉
“既然如此,我得赶紧出禁区见他最后一面了。”游时抬手擦去唇角的血迹,雪白的手套上留下一小片红色污渍。他的声音带着故作轻松的玩味,听着却沉重如千斤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