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逸并不理会,而是加快了走向门边的脚步。
他要去找公章。
他需要快一点,再快一点,才能将悦悦安然无恙地救出来。
游时扯下弄脏的手套,取了副新的为自己戴上。众人在抢夺曲悦的同时,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不容忽视。
那便是公章下落。
他猜,若是齐宇和齐束找不到公章,自然而然会将目标指向与老头子可谓朝夕相处的自己。
留下来,只会给齐逸带来更大的麻烦。
好在,齐逸对游时的怒火一直未消退,答应过游时的事情还是认真去办了。
当日夜里,齐逸便派人为游时开了一条与衍与衍离开禁区的路,没有用通行证这样招人耳目的手段,倒是让游时对齐逸的欣赏又多了一分。
站在渡口处,游时回头看了眼禁区这座美丽又恐怖的岛屿,眼底沉寂如面前那片汪洋无际几乎融入黑夜的海。
陆地上的风带着些许凉意,温度不算低,却阵阵寒彻骨。
踏上轮渡的那一刻,游时撩开落在精致眉眼间、被刻意染白的发丝,裹紧了身上凌乱的风衣。
他对曲悦并非是利用,只是因为他不懂。
他早已习惯把心脏之外的所有东西当做了随时可以牺牲的筹码,他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疼痛与被迫的欢愉中习惯了,麻木了。
于他而言,若能用身体换回爱人与自己未来哪怕是一分一秒的幸福,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脱了衣服躺在别人身下,用浪荡与风情,求一丝触手可及的希望。
他以为曲悦也能为齐逸做到的。
齐逸为悦悦红了眼眶的那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
错在他完全没有考虑齐逸的感受;错在他不知道齐逸明知强留悦悦,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齐逸也不会松开拉着悦悦的手;错在他在琢磨局势时,把齐逸和曲悦割裂了,他把齐逸和曲悦当成了两个人。
游时深深吸了口气,痛苦地蹙起眉头。
盯了船上不知名的角落半晌,这个向来强势的男人,猝不及防地就哭了。
他为什么没将齐逸对曲悦的爱拉入考虑范围呢?
因为他的爱人,没有教过他什么叫陪伴与守护。
他没有被爱过。
所以他不懂。
*
曲悦被大力推进密室,由于手被铐在身后,他不稳地向前踉跄几步才站定了脚步。
视线落在面前的一张椅子上,曲悦朝着它迈开步伐。
“曲悦,这么久未见,你还是一点没变。”林冉跟着走进来,将剩下的黑衣人关在门外,靠在墙边打量着对方。
曲悦闻声,转头看向林冉:“我什么样,和你有关系吗?”
“有关系。”林冉语气带上恨铁不成钢的不甘,“我与你同在杀手组织时,我以为你本是其中唯一可与我一争高下的杀手。”
“先前骂我脓包的也是你。”曲悦回话。
“因为我看不到你的长进。”林冉瞥开视线,不再看向曲悦,声音带上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难过……“跑步不行,跳远不行,练了这么多年,还是十枪中一枪。”
“所以你为什么要对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投以过多注意……”曲悦声音清丽,“不浪费时间吗?”
“我怎么知道。”林冉低头转移注意似的,把玩着自己手中的枪,“说到底还是你的错,你刚来组织时,看人的眼神并不是现在这样……你以前的眼神……很倔强。”
想起过去的事,林冉沿着墙面缓缓蹲下身,盯着地面一处满是灰尘的角落,道:“那是真正想成为杀手的眼神……”
初次见面,他们好像都只有八岁吧。
他与曲悦不在一间宿舍,但每次凌晨就跑去训练时,他都能看见曲悦小小的身影在场地上努力狂奔。
无论天晴雨雪,曲悦都在。
林冉练累了,就趴在高处的栏杆边,看着曲悦跑步。
虽然每次成绩都不怎么样,但是林冉是打心底喜欢他,喜欢他努力想变优秀的模样。
所以每次曲悦的水喝完了,都是他偷偷拿着曲悦的水杯帮他倒满。
怕曲悦透支过度,他还把自己每次拿第一赢来的糖果弄成小碎片,给曲悦泡水喝。
小孩子懂什么呢,那时候一点点甜,对他们而言便是全世界。
林冉自己都舍不得用的东西,全部都给曲悦了。
不过曲悦是真的傻,他还以为组织里的白开水是可以一点点自己变甜的,从来没多想过。
曲悦拿枪的手法不对,林冉性子傲,他不是那种可以上前温柔教曲悦的性子,就摆着一副看不起对方的脸面,在故意路过曲悦时,骂道:“笨,你不知道完全伸直的是拿枪的右手而不是左手吗?”
曲悦被他骂了,时常会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一边乖乖调整姿势,一边又倔强地打死也不跟林冉说谢谢。
因为曲悦外貌出众,在组织内时常会被别的小伙伴嘲笑。他们骂曲悦是小娘炮,骂他是女孩子,他们还会强行将曲悦压制住,要脱他的裤子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男人。
林冉平日是爱嘲讽曲悦能力,却从来都见不得他心中唯一看得上眼的对手被人这样欺负。
他知道打不过众人,就私下等他们散开了,一个个逮着揍。
后来林冉被他们举报,上级狠狠抽了林冉一顿,林冉倒欢快的不得了。
因为经他一顿揍,别的小伙伴再也没有打扰过曲悦的生活。
可是变故总来的那么快。
林冉对曲悦改观,是从他时常看见曲悦和上级在一起时开始。他去场地训练时看见曲悦的次数越来越少,看见曲悦和不同男人呆在一起次数越来越多。以至于曲悦能力一直平平,杀手级别晋升却飞速。
他慢慢不再是林冉眼中那个一直奋力追逐优秀的孩子。
林冉不喜欢这样的曲悦。
他不再保护曲悦。
曲悦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白开水喝不甜了。
第68章 我说身不由己,你信吗
“我要在这里等待审判?”曲悦避开了林冉提及的话题,弯腰坐在了椅子上,面对着林冉。
林冉抬起眼帘,看了曲悦半天,回话:“是。”
曲悦:“什么时候开始?”
“不知道。”林冉收起手中的枪,从地上站起身,“你好自为之。”
曲悦听闻这话,反而放松身躯靠在了椅背上。沉默许久后,他问:“你跟了齐宇?”
“是效命,”林冉厌烦地纠正,“不是跟。”
“为什么?”林冉不是看不清局势的人,在这关头齐宇必输,林冉没必要自寻死路。
林冉眼神闪烁了下,最后却是毫不客气地回了句:“你又为什么要效命齐束?”
这个问题让曲悦眼睫不由自主地轻轻颤了颤,可他却笑出声,语气轻松地回话:“我说身不由己,你信吗?”
林冉瞳孔骤然紧缩:“身、身不由己?”
“你真信啊。”曲悦嘴角的笑意比先前浓烈了些。
“你戏弄我?”林冉蹙紧眉头,把刚装入口袋的枪重新掏出来对准曲悦,“你不怕我一枪要了你的命?”
“怕。”曲悦点头,“可齐宇没下令,你暂时杀不了我。”
“早晚的事。”
“我不想死。”曲悦忽视林冉用于指向自己的枪,放轻了声音说,“所以我能问问你,齐宇喜欢什么样的人吗?我一会儿是乖一点好,还是继续跟他闹?哪种方式能让他对我产生兴趣,我要怎么做才能活久一点?”
“曲悦!”林冉彻底被他激怒了,“你简直毫无底线!你这样的蠢货做杀手,简直是杀手里的毒瘤,在外败坏组织名声!”
吼完,他似乎是真怕自己控制不住一枪崩了曲悦,拉开门愤愤地走了出去,将曲悦一个人关在密室中。
关门声巨大,震彻心扉。
曲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唇边笑容没收回,眼底有讽刺一闪而逝。
想不到,整个杀手组织中,从没停止过出言讽刺他的林冉,居然会问他为什么不带枪,居然一直默认他属于杀手组织,居然看出他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竭尽全力去接近想实现的目标与梦想。
可笑。
却又有那么一点点让人难过。
*
齐宇对下属交代完所有的事情后,直接前往了关押曲悦的密室。
他输入密码打开门,瞥见椅子上正阖眸休息的曲悦,微微挑了挑眉。
上前几步,齐宇慢悠悠地拧开了手中茶杯,将之高高举起,把剩下的尚且温热的水和茶叶径直倒在曲悦脸上。
曲悦顿时从小憩中惊醒过来。
他沾了满脸茶叶,诧异地睁大眼眸的模样,着实让齐宇感到有趣。
他笑道:“睡得挺舒服?”
曲悦摇了摇头,想让黏在他脸上的东西掉下去。
只不过是迟疑了几秒,齐宇已然没耐心地捏住他的下巴,狠狠道:“别他妈装作没听见。”
“不舒服。”曲悦抬手对上他的视线,不经意地伸舌舔去嘴角沾上的茶水,品尝一番后对齐宇笑道,“这么苦?”
齐宇因他一反常态的模样加重了手中力道,忍不住嘲讽:“你就是凭这副模样,才勾得商怀和刘洋一个接着一个愿意为了你的屁股送死?”
“不止。”曲悦摇摇头,“还有你弟弟齐含。”
说着,他顿了顿,笑着补了句:“齐逸差一点。”
“你他妈不过是个谁都能上的贱货,仗着齐束的包装……”
“我需要包装吗?”曲悦用力把头偏向一边,挣脱齐宇的束缚时,打断齐束不堪入耳的话。
他顺势从椅子上站起身,上前一小步贴近齐宇,嘴角勾出一丝清浅的笑。
仰头,温热的气息吐在齐逸的下颌处:“难道是因为我的脸少了些庸脂俗粉的装饰,所以入不了你的眼?”
“你少来这一套。”
齐宇抬手掐住曲悦的脖颈,正要收紧的那一刻,他又听见曲悦拉长了尾音道:“还是说,你口味比较独特……”
曲悦紧紧咬住下唇,将尖牙刺入肉里,顿时有鲜红的血珠从受伤之处冒了出来:“比如这样?”
“你……”齐宇盯着他唇瓣处如花朵绽放开的血色,瞳孔紧缩的瞬间,手不自觉地抖了下。
曲悦微微一笑:“听说齐家几个少爷各有所爱,大少爷爱权与势,二少爷爱血与腥,三少爷爱裙与美。现在想想,还真没说错。”
“你如果不想和其他小玩意儿一样被我搞死在床上,就收起这副放荡的模样。”齐宇的警告声之下,是刻意隐藏的、因曲悦而加重的呼吸。
曲悦后退一步,拉开自己与齐宇的距离。
齐宇当着以为他怕了,嘲讽的笑重新回到面庞上,声音痞里痞气:“怕了?”
“不怕。要不你帮我把手铐解开。”曲悦偏头一笑,“杀手的双手一旦被束缚,就没法拿枪了。”
“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局势?”齐宇扯住曲悦的肩膀处的衬衫,逼近曲悦威胁,“需要我提醒你囚徒的身份?”
曲悦缓缓抬起眼帘,眼睫如羽毛般擦着齐宇下巴处的肌肤而过。密室中白亮的光倒映在他亮晶晶的眸中,如焦糖色的宝石,深邃而清冷。
他道:“你牢房中的囚徒恒河沙数,少我一个,真的就不够了吗?”
齐宇的视线在曲悦精致到极点的面庞上停驻几秒后,扯出一丝摸不清意味的笑:“再三挑战我耐心,有点意思……如果你非要往我怀里送,我不介意把你搞废!”
话音刚落,他猛地拽着曲悦,迅速将他向后拉扯几步抵在墙面上,俯身狠狠咬住曲悦唇瓣。
曲悦后脑勺撞到墙壁,致使眼前一阵眩晕。
他吃痛蹙起眉头,没有回应地承受。
承受到有血沿着嘴角留下,承受到齐宇的吻一点点沿着他的脖颈下滑,承受到他听见自己衬衫被人徒手撕开的声音时,他突然开口道:“你知道齐束为什么要杀齐含吗?”
齐宇举动愣了下。
曲悦低头看向埋在自己胸膛前的齐宇,音色恢复清冷:“你知道为什么我已经跟过那么多人,齐束还是要把我留在身边吗?”
第69章 你看起来比狗高贵多了
“我需要知道为什么?”齐宇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视线落在了曲悦锁骨间的玫瑰上。
他凑过去细细嗅了嗅,嗅到的不是玫瑰气息,而是一股清淡的,可能是某个不知名的沐浴露的味道。
闻着挺干净。
这点意外地不让齐宇反感。
所以他颇有闲情地抬起手,用指尖描摹着嫣红玫瑰的形状。
“你就没有想过,万一齐束爱我,”曲悦没有躲开齐宇的碰触,嘴角反倒勾出一丝极浅的笑,“你拿着我做人质要挟,他却看见我满身的痕迹,会不会气得像当初一枪崩了齐含一样,‘啪’的一下,举枪杀了你……唔!”
曲悦话刚说完,锁骨突然被齐宇狠狠咬住,痛得他没设防地闷哼出声。
“谁给你的胆子!”齐宇在玫瑰上留下了两道血红的牙印,直起身体死死盯着曲悦的同时,猛地扣住对方的腰,“威胁我,凭你也配?”
曲悦被他勒得蹙紧眉头,他缓过疼痛,摇了摇头,回话:“不是威胁,是忠告。”
“你以为自己有点姿色就能让齐束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为你驻足?”齐宇开口嘲讽,“他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去留不断,你一个用来做诱饵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