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赢双看着刑云那倔强的表情,不知道为何竟是想起了狗狗。
狗狗不小心咬了主人,虽然主人没生气,但狗狗还是赶紧叼着球到主人脚边,又扯扯主人的裤管,要主人陪它玩,就为了确认主人真的不生气。
想什么呢。
薛赢双随即把这个想象从脑海中挥去,刑云怎么会是狗呢?这样一个霸总好歹得是头狼。
就算是狗,他也不会是主人,他顶多是个宠物店的打工仔。
但不管如何,薛赢双非常慷慨。
薛赢双:“可以帮你洗,但这是另外的价钱。”
刑云:“……”
薛赢双说完觉得太现实了,霸总求和,他好歹表示一下。于是他又道:“不过给你打个八八折吧,加赠全身按摩。”
刑云:“…………”
*
浴室里,水汽蒸腾。
水汽之中,两人依偎在一起。
而刑云面无表情。
刑云原先想象中的洗澡是:薛赢双羞红着脸,轻柔细腻地抚遍他全身上下。这小替身暗恋他多时,不久便会借口觉得热,把衣服也脱了,最后脚一滑,跌进他宽厚的臂膀里,两人就顺势这样那样,浴室里飞舞的泡泡都是爱心形的。
然而实际的状况是,薛赢双一手拿刷子,一手按着他,动作干练,快速猛刷,前面刷完刷后面,把他的皮都刷一层掉了,俨然一个有五十年搓澡经验的搓澡大爷,空气中都是薛赢双“哼嗤哼嗤”的使劲声。
刑云咬牙:“你该不会在澡堂当过搓澡工吧?”
“当然没有。”辛勤的薛赢双两手不停,“不过我杀过鸡鸭,给鸡鸭拔过毛。”
刑云:“?????”
薛赢双不理会刑云的错愕,刷完刑云的背,又把人翻回来。
薛赢双:“中间那个等一下哈,省得我不小心把它刷下来。”
薛赢双蹲下,准备把刑云的腿也洗一洗。
虽然他像是拔毛一样地搞刑云,但老实说他挺满意这次的洗澡。
刑云的身材很好,肌肉匀称,线条流畅,皮肤细腻,犹如艺术家精心雕琢出来的作品。而这不只是刑云每天回家前都上健身房的成果,也得归功于薛赢双每天营养均衡地喂他。
因此薛赢双看着刑云,犹如看着自己的作品一般十分自豪。
然而才刚得瑟起来,薛赢双视线往下,登时傻了。
“你的腿怎么回事?”
方才水汽蒸腾他没看清,现在一蹲下他才发现刑云的左脚小腿上青了一片,中间还有个明显的伤口。
刑云不太高兴:“这才看到呀?”
“怎么了这是?”
刑云把腿一伸,要薛赢双看清楚,并再次强调:“我受伤了。”
好好的一只狗子被他养得油光水滑,这才两天没见,怎么狗爪爪就受伤了?
薛替赢双也没心情帮刑云拔毛了,直接把人拖出浴室,他把浴巾扔到刑云身上,又跑去拿医药箱。
卧室里,刑云坐在床上,薛赢双蹲在地上,仔细检查刑云的伤口。
那伤口看来触目惊心,刚才又被水那么一泡,外面的皮肤泡得又白又皱,更显得里面的肉红得刺眼。
薛赢双:“受伤又放着不处理,想留疤吗?”
刑云不高兴地哼了声。其实他也不是不想处理,只是他也不晓得自己出于什么心理,就想把伤留着,让薛赢双好好看清楚。
家里只有双氧水能消毒,薛赢双做事向来快狠准,打开双氧水就朝伤口上倒。双氧水接触到伤口不断冒出气泡,薛赢双这才想到双氧水处理伤口非常疼。
“疼不疼?”
刑云的疼痛忍受能力远超出薛赢双的预期,双氧水倒下去时动也没动,十分平静。
倒是他这么一说,刑云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开始小声哼哼。
这痛过于后知后觉了,但薛赢双还是哄了哄,朝伤口吹了吹。
薛赢双把伤口包扎起来,又问:“到底怎么弄的?”
刑云:“被车门夹到。”
薛赢双:“啊?哪个傻逼用车门夹你?不要命了?”
刑云:“……我自己夹的。”
两人沉默。
薛赢双又检查了一下刑云的腿,这腿他虽然常摸,但是没有细看,如今一看,便发现刑云的腿上竟有不少疤痕。
刑云虽然有着小说中霸道总裁的标配长相和身材,但不是那种所谓的“小麦”肤色。他的皮肤白净,因此那些疤痕的颜色极浅,没有留心看根本不会发觉。
也不只是腿,刑云的手上和背上也有疤痕,不知怎么留下的。
薛赢双摸了摸那些疤痕,说道:“挺疼的吧?你小心点,不要再受伤了。”
刑云看着他,轻轻点头。
*
屋外狂风暴雨,屋内,他们只点着厨房里暖黄的灯。
方老师给的刺身一回家就拿进冰箱了,此时薛赢双打开冰箱,问刑云道:“刺身你吃吗?是冷的。”
“都行。”刑云道。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把它们煮熟,煎成鱼片,或是煮成汤。”
“今天可是你的放假日。”
“我又没说要免费帮你煮,你紧张什么。”
薛赢双还是这么理直气壮,刑云却也习惯了。最后两人还是决定直接吃刺身,刑云现在对食物的接纳度比以前高上许多了。
方老师分了他们两大盒刺身,但是没给他们酱油和芥末,薛赢双只能自己调。
薛赢双才刚把酱油拿出来,忽然外头一亮,电光火石之间,雷声大作。
刑云立刻搂住薛赢双,沉声道:“我在。”
薛赢双莫名其妙:“所以呢?”
“别怕。”刑云伸手捂住薛赢双的耳朵,连眼睛也一并捂上。
“放手!看不到路了!”薛赢双要挣脱,刑云却不放手。
外头雷声阵阵,里头两人勾勾搭搭。
忽然又是一道巨雷,只听“轰隆”一声,连玻璃都震动不已,犹如爆炸。
刑云放开薛赢双,薛赢双眼前一片漆黑。
薛赢双大惊:“你把我戳瞎了!!!”
*
停电了,薛赢双点起蜡烛。
蜡烛是红蜡烛,装在一个圆形的玻璃小烛台上。刑云看着那红蜡烛觉得奇怪:“家里什么时候有蜡烛?”
薛赢双道:“当然是我买的,就是为了预防这种时候。”
从厨房的落地窗往外看,平常时候能够看到城市绚烂的夜景,然而如今只剩下一片漆黑。
窗外台风肆虐,偶尔的闪电能照得通室大亮。但闪电过去,只剩那小小的红蜡烛照亮一方天地。
在这样的夜晚,听着外头雷声、风雨声交杂,两人并肩坐着,竟有种别样的温暖,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薛赢双拿着蜡烛,刑云把桌边把刺身和酱油端过来,两个人就这样席地坐在厨房的落地窗前吃晚饭。
已经入秋了,气温比以前低上不少,薛赢双道:“待会我还是去煮个热汤好了。”
刑云道:“停电。”
“燃气灶能用。”薛赢双道,“既然吃刺身,就该煮个味增汤。”
“没想到你还会日料,你做饭到底是哪里学来的?”刑云说着夹了一块刺身放入嘴里,可才刚入口,就差点吐出来,“这什么东西?”
“怎么了?坏了?”薛赢双也试了一口,“没问题呀,方老师刚买的,不至于坏掉。”
“不是刺身,我说的是这酱,你这芥末的味道不对吧?”
“不然该是什么味道?”
“这吃起来比较像香菜。”
“是啊,本来就是香菜泥呀。”
刑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薛赢双也不明白刑云的意思,两人鸡同鸭讲,谁都摸不着头绪。
忽然薛赢双“啊”的一声,想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这辈子没有吃过真正的芥末。”薛赢双脸上平静,但眼神中带有笑意,“我小时候就弄错了。”
第18章
落地窗的烛火前,薛赢双道:“小时候一个客人带了刺身来家里,让我去调蘸料。我根本不知道芥末是什么,跑去问他。他和我说,芥末就是绿色的,味道奇怪,很呛鼻,又像泥巴似的东西。后来我把香菜磨成泥,他也吃了。现在想来,他大概也不知道什么是芥末。”
刑云的脑海中想象起薛赢双儿时的模样,那肯定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孩。
他等着薛赢双继续说,但薛赢双只是把酱油碟子往旁一收,站起道:“我去给你重新倒点酱油,你将就着吃吧。”
薛赢双倒完酱油回来,也没再说,只是吃。
他的眼神清澈,而且吃得很认真,丝毫不像是开了个头,吊着别人胃口等人追问他的样子。分明就是解释完了,不想说了。
但刑云却想听,他想知道薛赢双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又为什么退学。
刑云:“你没告诉过我你以前读的是A中。”
薛赢双:“又没毕业。”
刑云:“那是很好的学校,你为什么考上了又退学?”
薛赢双:“没什么好说的,读不下去,走了。”
刑云:“你告诉我。”
薛赢双看着三文鱼,认真道:“无聊的事,算了吧。”
世人总有倾诉自己苦痛的欲望,就像刑云,脚受伤了就非得让薛赢双看看,要薛赢双知道他受委屈了。
但薛赢双不同,他对于诉苦没有兴趣,也不喜欢卖惨。
但刑云太想知道了,而且刑云也完全掌握了薛赢双的习性。
刑云看着薛赢双,修长的手指轻点地板:“三倍加班费。”
薛赢双一秒放下筷子:“这就要从我的出生说起了……”
*
那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故事。
男混混和女混混结婚,小夫妻游手好闲,猪朋狗友一诱惑,便学着赌博。
赌博这种东西就是赢小钱输大钱,两人尝了几次甜头,以为人生就此翻盘了,结果还没翻盘,人先陷下去了,麻将、德州扑_克、赛马、赌球……能赌的全都碰了,最后钱一毛没有,债却越来越多。
“所以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这不是对我有什么期许,只是博个好彩头而已。”薛赢双道,“因为他们要的就是赢钱,还不是一个人赢,是两个人都要赢。”
不过两夫妇虽然没什么出息,生出来的薛赢双却很能干,小小年纪就能挣钱。
刑云听到这里有了些不好的联想,问道:“所以你刚才说的客人,是什么客人?”
“来家里的赌客,他们就爱聚在我家。”薛赢双说完见刑云表情微妙,忽然明白他在想什么,又道,“你放心,我爸妈没让我出去接客挣钱,他们这点良心还是有的。”
刑云松了口气,但薛赢双随即又补了一句:“不过我还是成了我家第一个出卖肉_体的人,比我爸妈还没出息。”
刑云一滞,深深看向薛赢双,薛赢双却不以为意。刑云岔开话题:“所以你自己学做饭?”
薛赢双点头:“赌客聚在家里一聚就是一天,怎么吃饭?他们就拿钱要我去买。他们又要赌博又要喝酒,其实根本不在乎吃了什么,我就买最便宜的盒饭给他们,剩下的钱自己留下来。后来有一天,我心想,我干什么把这钱给别人赚?我为什么不自己做饭,再卖给他们呢?”
刑云还记得上次他问薛赢双为什么这么会做饭,薛赢双只是笑笑不答,如今才晓得背后竟还有这样一番故事。
刑云问:“那时候你几岁?”
薛赢双:“八岁。”
那年薛赢双八岁,腿很短,踩着小板凳才勉强碰得到灶台,还要再踮起脚尖才能看到锅里的样子。
他举不起锅,就连锅铲都拿不稳,因此他爱煮面,至少煮面不用老举着锅铲。
“一开始我做盒饭,所有人都吃一样的。”薛赢双道,“后来他们发现是我做的,开始点菜了,想吃什么菜就告诉我,让我煮。”
“你又怎么知道如何煮?”
“被多打几次就会煮了。”
做不好就挨打,几次下来薛赢双就能煮出令人满意的味道了,九岁时他甚至能独自煮出一桌年夜饭。
刑云听了不禁皱眉:“他们打你?”
薛赢双却目光狡黠:“他们打我,我就朝饭里吐口水。而且我也不傻,长大一点后,我跑得比谁都快,他们再打不着我。”
“不过后来也不煮了,因为他们老要赊账,我才不想给他们做饭。”薛赢双说到这看向刑云,眼神里带有笑意,“所以你现在是双双饭馆重新开张后唯一的客人了。”
“老板做菜好吃。”刑云道。
“这是当然。”薛赢双道。
“后来呢?”
“后来考上高中,但他们欠的债一天比一天多,我是我们家唯一能赚钱的人,就退学还债了。”
方才聊起做饭的事,薛赢双还说得详细生动,可到了这,他却只三言两语带过。
刑云不悦:“你爸妈欠的债,就法律而言不需要由你来还。”
薛赢双看着漆黑的窗外,面色平静:“我知道。但有些是朝亲戚朋友借的,有些是朝地痞流氓借的,那些钱不还不行,有些……还是以我的名义借的。”
“好歹把高中读完。”
“那些人到校门口堵我,给我全班同学打电话,还进我们班上闹过,”薛赢双声音不自觉地提高,“我是班长,我怎么能影响同学学习?”
薛赢双看着窗外的暴雨,气息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