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过,我睡不着。”他从嗓子里闷哼出这些字眼,支离破碎的,沾着情-欲的火,迫切地想把男人从异国他乡的废墟里解救出来。
终于,他又一次碰到了男人肩上的枪伤,小小的洞眼,已经结成狰狞的痂了。这些陈年旧伤仿佛成了情感上的催化剂,多看一次,他心里的怜悯和愧疚就要多出几分,他应该守在家里等小过回来,而不是一头扎进销金窟里,颠倒红尘。
“你碰碰我,好不好?”他带着哭腔恳求,完全是在低声下气。
过云谦僵硬半晌,终于还是又一次把他推开,陆宇舟光着上半身直杵杵地被晾在空气里,起伏的躁动渐渐平息,他伸手抹了把脸,毫无怨言地躺了下来。
“舟舟。”男人在喊他。
陆宇舟没理,只淡淡来了句:“我困了,睡觉吧。”
过云谦固执地从背后抱住他,“下次我们再试试……我现在一闭眼满脑子都是那个同伴,他就死在我面前……”
这话半是真,半是假,这些年他确实过得像个苦行僧,有时候宁愿自己动手解决,也不愿碰一个活生生的人。除此之外,他没法去质问自己的爱人,为什么那盒创口贴要扔掉,又是为什么你脖子上会有那么多的暧昧浅印。
“小过你别说了,我都懂,我没生你气,我是真困了,想睡觉。”
男人依然固执地抱着他,小臂肌肉强劲,把他紧紧圈在自己的腹地,“对不起。”
“没事儿,等过段日子就好了。”陆宇舟翻过身来,亲亲男人的眼睫,“我准备退圈了,以后你到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
他不是个笨蛋,大概多少能猜出一些,他也试着换位思考过,如果有一天他的爱人告诉他自己有男朋友了,他一定会疯。
“以后想干点什么?”过云谦借着月光看他。
话题终于转了,陆宇舟的语气不觉轻松起来:“再说吧,可能会开个小店,到时候把我照片挂墙上,明星效应,顾客肯定多,要不就考公务员吧,可是无锡不招外地考生,得有本地户口。”他嘿嘿了,故意引出下面的话,“我以后把户口挂到你那儿去,那就能考了。”
过云谦听懂了这话的潜台词,心情稍稍宽泛些。
“我觉得我学业上还挺顺的,没碰到什么坎儿,就是工作了以后吧,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平庸的人,没什么闪光点,但我这几年可没少挣钱,咱们以后可以去南京买房子,多贵我都买得起。”
他还是适合安稳的生活,缺爱如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制造刺激的伴侣,他需要一个小家,容他栖身,免他风吹日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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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早上,陆宇舟照例帮男人整理衣领,很自然的样子,就像以前在学校里嫌他不讲究,特地给他捯饬得挺潮,“我今天就带小伦去北市了,冰箱里有馄饨和面条,你要不高兴自己做饭,就随便下点儿。”
过云谦搂住他腰,亲上一口,“早点回来。”
陆宇舟装腔作势地擦了下脸,憋着说:“肉不肉麻,你以前可不这样。”说着话,他熟练地从挂衣架上取下昨天熨好的西装外套,给男人套上,“等以后上班了,你们就得穿制服,没什么机会穿西装了,趁还没上班,多穿穿吧,挺帅的。”
吃过早饭,陆宇舟把过云谦送到楼下,目送着男人开车离开。
他转身上楼,先是把小伦喊醒,又自己一人跑去阳台压了压腿,整个人舒展开来,回头开始收拾行李。
一大一小忙碌到将近十点,才火急火燎地打车往机场赶。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宝贝们拜个晚年,祝学业进步,工作顺利,爱情美满!
最近过年在家打牌打上瘾了,羞愧地遁走= =
第87章 执念(一)
到达北市当天,陆宇舟就约着那中介把过户手续给签了,买主是一对中年夫妻,由于工作调动,想换个离公司近点的房子,看房多日,对他这处的装修很是满意,回家一商量,拍板买下。
对方是商业贷款,陆宇舟最快也得一个月才能拿到房款,他倒不急,单独联系上了郑昊:「我把你们老板送我的房子卖了,今天刚签的合同,下个月房款到账,你发个银行账户给我,我把钱给他打过去。」
这条微信在一个多小时后才收到回复:「你在北市?晚上一块吃个饭吧。」
好歹算是求人办事,陆宇舟没抹他这个面,正准备回复一个“好”,那边又补了句:「景衡最近忙着应付媒体,你放心,他应该不会去的。」
陆宇舟编辑完“好”,点击发送,这事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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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地点选在广告公司的摄影棚,空间干净而纯粹,蓝色为底,黑色为幕,打光板单调地立在灯光之下,陆宇舟的广告词很简单,就一句话——“麦徹思咖啡,为您打造现磨一般的口感,买咖啡就选卖撤思。”
他手托咖啡杯,面带微笑,照原话念了一遍。
“卡。”导演侧头问旁边的助理,“那人叫什么来着?”
“陆宇舟。”
“小陆啊,手不能僵,喝的时候要自然点儿,还要显出你很享受那种感觉,懂了没,再来一遍。”
陆宇舟重复了多遍刚才的广告词,导演还是不满意,食指戳手掌打了个暂停的动作,“先休息半小时”,陆宇舟快喝吐了,死活领悟不出导演口中的“声情并茂”,这令他感到些许挫败,自己可能真不适合干这一行。
他琢磨一二,腆着脸走到导演身边,“导演,我是哪个地方表现得不好啊?”
导演看他长得讨喜,讲话还算温和:“都挺好,可能是这词儿有问题,我想想能不能换一句。”
陆宇舟笑嘻嘻道:“导演,我有个小小的提议,咱们可不可以加上一句话啊,‘我们不生产咖啡,我们只是咖啡豆的搬运工’,这样就显得咱们这个产品超自然,超绿色。”
导演略作沉吟:“听着还不错,那就加上吧。”
在棚内耐心等了一会儿,导演还没喊开拍,陆宇舟便溜达去了卫生间,寻思憋个大号,他坐到马桶上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对着镜子抠眼皮上的脂肪粒,怕疼,下不去手,隔靴搔痒似的做做样子。
又进来两人,听声音好像是导演和他助理,随后小便池里水流窸窸,陆宇舟凝神去听,心想这一泡尿真够长的。
助理拉上拉链,忍不住吐槽:“接了那么多广告,就没见过这么难配合的,他是听不懂人话还是咋的。”
导演笑了声:“小嘴挺能叭叭,适合去演喜剧,让他一本正经地说这种广告词儿,稍微有点违和了。”
“都没看他拍过几部主流剧,这公司怎么想到找他来代言,这不是钱多烧的嘛。”
“便宜呗。”
“不一定,看他那目中无人的样儿,背后肯定有金主。”
导演洗了手,擦净,笑笑道:“那这金主的眼光够独特的。”
陆宇舟坐在隔间里,等那叽叽喳喳的声音走远了,他才推门出来,洗了手开始照镜子,一狠心,直接把那脂肪粒给抠破了,眼皮子上立时涌出汩汩鲜血,他拿纸按在上面,倒是不怕疼了,整个人面无表情,显得阴森。
小伦坐在小板凳上等他,见他出来,围上去问他几时可以走,连喝四杯咖啡,这孩子显然是坐不住了。
“马上就走。”陆宇舟这样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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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就位拍摄,陆宇舟换上笑脸念起广告词儿,这回效果不错,一次过,五点多收工,导演假模假式地邀请他出去聚餐。
陆宇舟把小伦提溜起来,笑眯眯地回人家:“人均低于三千的地方,我是吃不惯的。”他看看在场的工作人员,“咱们这儿一共七个人,您今天要大出血了。”
导演不惯着他,语气冷硬:“那你就去你该去的地方消费,我们这些人还没到那个档次。”
“这样最好,省得吃顿饭都不痛快。”陆宇舟拍了下小伦的脑袋,“走吧,小朋友,哥哥带你去见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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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宇舟按照郑昊发来的地址,打车往饭店赶,坐在车上,小伦还很贴心地问他:“宇舟哥,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没有。”陆宇舟强迫自己笑了笑,“我是肚子饿了,想吃东西。”
说是饭店,其实是一家比较私人的会所,只招待VIP客户,门厅古色古香,绕过流水小桥,服务员把他带进二楼的指定包间。
顾景衡也在。
陆宇舟不给自己反应的时间,扭头就走,郑昊追出去拦住他,两人僵持不下,他深吸口气,甩开胳膊上的手,慢慢转过身,“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现在让我跟顾景衡待一块,你让我男朋友怎么想?”
郑昊讪讪地收回手,“你不是要把卖房子的钱给他嘛,你俩当面去说,我不负责帮你转账。”
陆宇舟扯了笑,讥讽道:“你现在是转行跑皮条厂工作了?业务挺熟练啊。”
郑昊无可奈何:“他是我老板,你理解理解我,你俩就别在这儿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我不想在这鬼地方呆了,我也不想当什么狗屁演员!”陆宇舟情绪激动,已经有些面红耳赤,“你俩能不能也理解理解我!?”
郑昊被他这副样子搞得有些措手不及,当下就慌了,“不是小陆,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走廊上不时有服务员经过,实在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陆宇舟最终妥协,跟他一块进了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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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衡戳灭手里的烟蒂,起身帮他拉开椅子,他却不买账,坐到了别处。四人安静地吃完这顿饭,郑昊识趣地把小伦领到外边。
“那房子我卖了,钱要等一个月到账。”陆宇舟坐他对面,此时低着头拿筷子在盘子上鬼画符,“你把你银行卡号给我。”
顾景衡深深地看他,怎么都看不够,半晌才开口:“小黑生病了。”
陆宇舟停下动作,盯着面前的碗碟发愣,没说话。
沉默片刻,男人再次出声:“有空的话,就回去看看它。”
陆宇舟抬起头,目光炯炯:“它现在是你家的猫,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你不用拿这个当借口,我今天把话跟你挑明了。”他想了想,组织好语言,“如果我想一辈子追求刺激,那找你就对了,咱俩可以永远不结婚,谈一辈子恋爱,谈到老谈到死,可我不喜欢这样,我这个人一点也不喜欢刺激。”
“本来五月一号我们是要去领证的。”男人嗓音低沉,甚至沾了些病态。
陆宇舟摇头,苦笑出声:“那是因为我忘了,我忘了你以前对我干的那些混蛋事儿,你当年不顾家里压力也要跟穆洺结婚,结果到了我这儿,你就开始宣扬起‘婚姻是坟墓’了。我不是二十岁的小姑娘,真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忍住不把他娶回家的?我甚至可以不在乎你把我当成他的替代品,可在结婚这件事儿上,你怎么能这么偏心眼!”
再一次,他再一次在这个男人面前声嘶力竭,优雅是不存在的,只要是对上顾景衡,他一定会歇斯底里,一定会失声痛哭。
是在扮可怜吗?或许吧。
顾景衡绕到他身边,捧着他的脸,任他在自己面前淌下滚烫的泪珠,“我以前是个混蛋。”
“我就是个傻逼,明了问,暗了问,问了你那么多次,你哪次动过结婚的念头。”陆宇舟戳戳自己的胸口,声音都变得嘶哑起来,“是我,是我一次次在犯贱!”
“别哭。”男人的眼睛似利刃,深刻地在他脸上剖析,陆宇舟突然一口咬上去,咬出一个牙印,“我快要跟小过结婚了,我以后也有家了。”
顾景衡拿指尖慢慢划向他的后颈,一点一点地划过蜿蜒血管,过程漫长,烧心,划到以前的牙印上,突然手一顿,嗓音彻底变得阴冷:“他要真把放在第一位,这么多怎么能忍住不回来找你?别告诉我有任务不方便,五年了,托个人通风报信总行吧。你其实知道这叫什么,这就叫执念,你把他对你的好在心里放大了十倍,撇开你自以为是的滤镜,他不过就是个普通男人。”
“他是缉毒警,跟别的警察不一样。”陆宇舟瞪着眼睛看他,哭得更厉害,这个男人无时无刻不在欺负他,“回不来的,他没法回来。”
顾景衡用力掐那块牙印,“不要自欺欺人,那他回来了怎么没找你!?”
“他看到我有对象了,他不想打扰我。”
“哦——”男人故意拖出长长的尾音,凑到陆宇舟耳边,“所以他问也不问就走了,舟舟,这就是你所谓的爱人?”
“你闭嘴!你不准再说了!”陆宇舟红着眼睛,像一头绝望的猛兽。
顾景衡吻他耳垂,“你跟他结不了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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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昊还在跟小伦大眼瞪小眼,就听见“砰”的一声,陆宇舟从里面跑了出来,拉上小伦就走。
顾景衡没追,靠在椅子上揉捏太阳穴,郑昊走了进去,叹气道:“早知道这么喜欢,当年就该早点跟人小陆定下来,即便他那个初恋真找回来了,你俩结婚证都领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正常人都知道退出不打扰。”
顾景衡给自己点上烟。
“公司的事儿解决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你爸现在什么想法?”
顾景衡吸了口烟,仰着头慢慢吐到空气中,“他说他要结婚了。”
郑昊默了几秒,“要不就算了吧,他房子都卖了,我看他是真不想在北市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