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水吗?”高飏问得很客套,带着些局促和陌生。
“不必了,坐会就走。”石臻没获得小狐狸的惊喜,略不爽,明明昨天不是这样的。他把行李箱摆在门口,去沙发那里坐,看着小狐狸去厨房倒水,将一只一次性纸杯摆在自己面前。
“喝水。”高飏指水杯,拘谨而客套。
“你手怎么了?”石臻瞥见包扎的手腕,略奇怪,更让他奇怪的是,高飏没有给自己用那只新马克杯。
“坏了一扇窗,帮忙的时候划到了。”高飏回答,记忆里的确是这样的。窗子坏了,他找人来修,结果被竖放在一边的碎玻璃割伤了手。
“割的不是手掌,是手腕?”石臻挑眉,像看一个智障儿童。
“斜放在旁边,蹲下来包玻璃边防滑的时候大意了。” 高飏面色平静地解疑。
“干嘛包边?”石臻不解。
高飏解释说:“请来的师傅只负责安装玻璃,垃圾得自己扔。扔掉以前用封箱带包一下锋利的边,这样就不会划到收垃圾的人啦。”
“还挺善良。”石臻笑。
“一点点。”高飏回一句,回得很顺嘴,极其自然,他有点惊讶。
“伤得利害吗?”石臻扫一眼,高飏离自己有点远,没办法立刻抓到自己面前检查。
“还行,普通割伤而已。”高飏笑,不以为然。
“没事就好。”石臻看那纱布厚厚一层,并不觉得普通划伤需要如此包扎,心里担心,表情却很淡然,隐隐感觉不该去揭穿,便没有再深究。
“过几天就好了。”高飏招牌笑,傻乎乎。
石臻点点头,不再提受伤的事,只随口问道:“晚上怎么安排?”
“啊?”高飏一愣,眨眼,毫无反应。
“一起吃晚饭?”石臻问。
“晚饭?哦,可以。”高飏点点头,不知为什么不想拒绝,还似乎期待点什么。
“好,那就晚上定个位子吃晚饭。我先回去一趟,晚点过来接你。”石臻起身,并无久待的打算,径直朝门口走去。
“怎么联系?”高飏没料到对方说走就走,心直口快问了个傻问题。
“手机呀。”石臻穿好鞋,奇怪地扫他一眼,看到小狐狸还是一张睡眼惺忪的脸,想他应该是没睡好,便笑了笑说:“不会连我是谁都记不得了吧?石臻,记到脑子里去,笨。”石臻指指高飏脑袋,就在对方一脸迷茫的眼神里走了。
ShiZhen?高飏抓抓脑袋,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个人,他到底是谁?明明和自己很亲昵,却在记忆里没有丝毫痕迹。
“奇奇怪怪的。”高飏皱眉嘟囔,走到窗边,摸着崭新的玻璃,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名字,便立刻找来手机,打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烈豹,声音有点疲惫:“正要打电话给你。”
“哈,是吗。咋啦?”高飏眨眼,觉得烈豹那儿或许有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果然,你忘记了,我正要找你问问。”烈豹那头顿了两秒,继续说:“你记不记得前几天给一个老太太读念,就是读个布片,读到‘铜臭迷了眼’,最后查出来她被骗了一百万的事?”
“记得。”高飏有印象,不解问:“怎么了?”
烈豹解释说:“当时,读念的时候,有根琉璃钉断在了你肩膀里,打乱了当时的念场。虽然后来全力取出了残余的琉璃钉,但是,对你似乎产生了一些影响。昨天我们去吃汉堡,你说这两天肩膀不太舒服,我就觉得不太对劲。”
“为以为琉璃钉□□就没事了。”高飏回忆里有这些内容,诸如读念、琉璃钉突然断了、取钉、吃汉堡、肩膀酸痛、和烈豹的对话……都有记忆,他没有丝毫怀疑。
“我当时没敢明说,”烈豹叹口气:“还好我保留了那段琉璃钉,我特意把它找出来检验,我发现它发黑了。”
高飏第一想到有人下毒:“有毒?”
“不是,没有毒。”烈豹继续解释道:“是紊乱的磁场破坏了琉璃钉本身的结构,发黑说明这段琉璃钉受到了严重干扰,可能对你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这也是我为什么打电话给你的原因,因为我不清楚具体影响到哪方面了,得你来告诉我,有那里不舒服?”
“我……出了肩膀酸……好像有部分记忆……消失了。”高飏微微皱眉,似乎找到了今天疑惑的答案:“有个人,明明和我很熟,可我没印象。”
“损伤的是记忆?”烈豹那头有些吃惊。
“对。没了关于一个人的记忆。”高飏点头,他很信任烈豹,直接把刚才的事和盘托出:“有个叫ShiZhen的男人刚才来找我,好像跟我……很熟,可是我对他没有丝毫印象,你认识这个人吗?”
“石臻?”烈豹那头惊呼道:“认识啊,他帮你签了半年的借调协约,让你至少半年不需要接SY的任何任务!”
“……真的?”高飏张大眼,又惊又喜,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千真万确。”烈豹肯定地说。
“你和他熟吗?”高飏想在烈豹这里获得更多答案。
“我不熟,没接触过。”烈豹那头说:“对了,我记得你提过,有个物控中心的朋友,叫司徒封,他也认识石臻,你们三个经常一起玩,关系好像不错,你可以去问问他。”
“司徒封我记得啊,物控中心的,平时和我们公司有部分协约往来。”高飏拍脑袋,感觉柳暗花明又一村,于是笑道:“那好吧,我去问问司徒封,看他能不能替我回忆、回忆石臻这个人。”
烈豹那头说:“好,你先去问司徒封,找找回忆,我这里再给你想办法,尽量找出补救的办法。”
高飏笑说:“OK,这就去问问。”
“好,去吧,祝你成功!”烈豹那头回完,就挂了电话。
高飏他挂了电话,很快找出司徒封的电话,拇指按下拨号键的时候,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无来由的焦躁,不知所云。
电话接的很快,司徒封的声音轻松又愉悦,隐隐约约传来打游戏的声响:“高飏,哈,什么事?要约打麻将吗?”
“不……不是。那个……我问你个事。”高飏觉得打扰了人家玩游戏有点过意不去。
“说呀。”司徒封乐呵呵:“干嘛吞吞吐吐的?”
高飏犹豫了一下问:“ShiZhen是谁?”
“石臻……是谁?哈哈哈哈,你……你是来搞笑的吗?还是,你们在玩什么奇怪的游戏?”司徒封笑得快背过气去了,笑了半天才说:“你……这话如果让那个家伙听见,铁定没……好果子吃……哈哈哈,哈哈哈。”
“我……真的不记得他了,我读念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我不记得了他了。”高飏有点无奈,花了几分钟,将涉念出事故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这么严重?!”司徒封语气忽然严肃,似乎还关掉了游戏的声音,背景突然安静下来,气氛凝重:“读个念还会出事故?”
高飏点点头,如实说:“会。这次就出了事故,波及到了记忆的部分。”
“你……真的不记得石臻了?”司徒封愣了一秒,又试探性地问一遍。
高飏摇头:“真不记得,没有印象。”
“……”司徒封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说:“嗯,我这样跟你形容,石臻对你很好……很好……他为了让你自由,帮你和SY签了最高年限的半年借调协约,他……一直都在努力让你过的好。”
“为什么他要帮我?”高飏不解。
“……他想帮你就帮了,他是个怪人。”司徒封随口说。
“哦。”高飏并无太大感觉,记忆都是空白,他一时无法给出响应。可他不想骗人,于是问:“那我要不要告诉他,我把他忘记的事情?”
第175章 划伤(2)
司徒封有些着急地说:“不要,千万不要。就算你忘记了他,可他还记得你呀,你告诉他不是徒增彼此的烦恼吗?”
高飏有些犹豫地说:“可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也没有任何感觉,我不想骗这个人,他替我签署借调协约,他是个好人。”
司徒封在电话那头笑说:“你真的一点点都不记得了?他为你签署借调协约,半年期;他带着你查案,把你护在身边,这满满的喜欢,你都不记得了?”
“我……”高飏脸红,答不上来。
“唉,”司徒封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高飏你听我一句,把这件事瞒下来,以我对石臻的了解,他是不喜欢勉强的人,如果你冲动去告诉他,他觉得你对他已经无感,他会放弃的。如果有一天,你把一切记起来,他却不在你身边,你是要后悔的。”
“是吗?”高飏垂目,好像内心的确有种奇妙的不舍,他一直没答案,被司徒封一说,似乎的确是这样。
“瞒下来,没必要点穿。”司徒封劝解道:“其实不记得也没什么,就当重新开始,你会知道……他……他有多好。听我的,再试试,再等等。”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很低。
高飏没听出其中的失落,只勉强答应:“好把,我暂时不提。”
“好。你应该连他名字都不记得了吧?”司徒封提议:“我待会把确切的名字打给你,然后你在微信里搜索他名字,仔细看看你们平时的聊天记录,找找感觉。”
“行,你把名字给我,我看看。”高飏露出点笑容,两人又闲扯了几句,便各自挂了电话。
很快,司徒封那边就发来了消息,高飏按照名字查询,果然看到了很多自己以前和石臻的聊天记录。他一页一页翻阅,越看越惊讶,越看越觉得甜的蛀牙,耳尖先红,跟着整张脸都染了绯红,心绪和思绪全都乱了。
与此同时,某酒店的套房内,司徒封冷冷灭掉了手机,眼中显出狠辣的神色。
“既然都抹掉了他的记忆,又何必让他知道那些过往?”烈豹坐在窗台边的单人沙发里不解地问。
“这样才好玩呀,”司徒封讥诮地笑:“比如邀你入局,明明你不该知道这一局的细节,却还是让你参与进来,成为旁观者和施暴者,这样的游戏不有趣吗?”
“不有趣。”烈豹冷笑,颇为不满地说:“作为琉璃钉的制作者,上面写的内容我在使用的时候就能清晰知道,瞒我也是瞒不了的。只是你敢这样明目张胆地现身,你也是异于常人。”
“我不隐瞒,我才不在乎他们知道些什么,反正我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司徒封眼中显出失落,他其实想说“失去”,可他没获得过,又何来失去。司徒封很清楚,即使高飏失忆,石臻也是不可能和自己在一起的,有时候,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勉强还真是没幸福。
“哼,有胆量。”烈豹讥诮道:“心思也缜密,知道把高飏手机里关于他们以前不愉快的记录系数删除,只留着好言好语,让他又少了一个调查自己过往的源头,还起了误导的作用。”
“呵呵。只是想到一出做一出而已。”司徒封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阴雨绵绵,忽然有些不放心地问:“对了,确定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琉璃钉里补充了让高飏彻底忘记石臻的内容,不可能记起来,永远也记不起来。高飏和石臻经历的所有事情,都已经被篡改,都会变成高飏独自经历的事情。”烈豹垂目,出卖朋友的感觉让他郁闷无比。
“好。”司徒封稍稍放心。
“哼。”烈豹冷笑,更多的是鄙视自己。老费用永久让自己回不到芸城作为威胁,最终让其妥协,允许老费在琉璃钉里加注了其它附加的内容。
“这次也是长见识了,没想到加注琉璃钉的过程竟然如此复杂。”司徒封挑挑眉,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却极不舒服,毫无快感可言。可是,难受归难受,只要一想到高飏会以这样一种形式失去石臻的感情,司徒封又觉得莫名舒爽。
“是的,在不破坏原有的事件同时,加注需要的内容,其实需要一套很复杂的工序。”烈豹冷冷说:“加注内容,不仅要加注忘记石臻这件事,还要为了掩盖整体逻辑线紊乱,对从前经历的事情进行修饰、补充、篡改,让整个过程找不到漏洞。”
“听听都复杂。”司徒封说。
烈豹冷笑,继续道:“比如在老太太的涉念协约事件中,不仅要修改时间线,还要加注琉璃钉事故,以此保持整件事的完整性。”
“见识了。”司徒封又说。
“比如让高飏记得你,并以为和你是朋友,”烈豹看向司徒封:“就要加注SY与物控中心有多宗协约交流事件,已经与你是朋友的各种信息元素;比如为了掩盖手腕的伤,就要加注换玻璃事件,甚至真的去为玻璃窗换一块新玻璃……诸如此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高飏脑中的故事线能顺理成章。”
“多谢你们这些时间的帮忙了,款子今天就能到。”司徒封听着,皮笑肉不笑。高韵萌的“触物复刻”真是个良机,因为她先找了物控中心,被拒绝后,再找的SY,这导致司徒封获得了第一手的消息,从而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布局。
“钱你和老费去算,我这里不走账的。”烈豹木木看着外面,内心愧疚更甚。他前期因工作原因,被调任它城,那是一个复杂而凶险的地方。烈豹不是当地人,也无法和当地的组织融合,他被夹在其中进退两难,母公司也不愿意出手帮忙,只任其自生自灭。在长期没有生命安全保障的环境中求生存,烈豹终于崩溃,他退缩了,答应了能带他离开的老费的要求,成了出卖兄弟的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