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声音,高飏恐惧地一抖,强压着剧痛的喉咙和咳嗽的欲望,颤抖着说:“夫人赎罪,属下不应该私自行动……咳咳……属下知错。”
女人淡淡一笑,并无责备之意,只淡淡说:“算了,这事出了纰漏,老余头没把事做干净也有责任,这桩合约终止就终止,也不是什么大事。”
高飏不敢言语,静静听她发话。
“好在我们又签了新的合约,钱嘛,总归是赚不完的。”夫人淡淡看一眼地上的高飏:“新的合约你参与一下,就当是抵了这次的过了。”
新合约三个字一出,高飏的身体忍不住又颤抖了一下,胸口一阵说不出的疼痛。可是他没反抗的本钱,只能跪着,面色痛苦地接下这桩任务。
“走吧。”夫人回身,一边走一边同身边的手下说:“这次锁牢点。”她语气是那样平和,像在说一桩无关痛痒的小事。
于是,立刻有人出来,粗暴地将高飏从地上提起,用一条铁链穿过他手腕上皮扣铁环,将他双手反扣在身后,然后将铁链两头锁紧他颈项皮圈后的扣子里。
“有劳了。”高飏似笑非笑,偷偷瞄一眼树上,他心中有恨,全记到了那人的身上。再过几个月便是解禁期,到那时,今日的见死不救,必将加倍奉还。
人已经逮到,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打着手电便出了小树林,很快就消失在密林之外,连着人声也彻底不见了。
此刻,黑漆漆的树上,石臻轻巧地跳了下来。他来到先前高飏待的地方,打开手机电筒对着地面搜索,很快,便在地上找到一些碎掉的玻璃渣子。那些碎渣虽然已经被踩碎,但是因为是垂直碾压,所以基本保持了一个隐约的形状。粗略看,它们像加长版的图钉,帽沿宽度大致相同,钉身则长短不一。这些图钉零零散散落在上,有五六根之多,短的被碾得粉碎,成了一个点,长得却保持了基本的形状,有五六厘米。
“这就是他从手臂里扯出来的?”石臻俯身捡起一块玻璃渣,在手机光线里检查,发现它并不是纯白色,而带着些许色彩,另外还沾了些血渍。
看了半天,石臻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捡了几块拿纸巾包着,打算下次见司徒封的时候,让他掌掌眼。
做完这一切,石臻看看表,发现一折腾竟然已经过十点,于是他整了整衣服迈步出了小树林。
第6章 再探廊道(1)
第二天一早,石臻就被聒噪的手机铃声给震醒了。那个传统的,系统自带,播放无数次的手机铃声,让他简直深恶痛绝。千篇一律的声音,没特色不说,一到人多的地方,哪个手机响起都觉得是自己手机来电,每次都逃不掉的尴尬境地。
手机响了两次,石臻才不耐烦地接起,有起床气,口气自然冷硬:“喂?”
“你来,你来,出事了!”司徒封在电话那头焦急地说。
“什么事?石臻半支着身体坐起,被子滑落,露出紧致的身形线条。
“老余这里,你来。”司徒封简短地说:“赶紧。”
“好,你等着。”石臻挂了机,下床洗漱穿衣,顺便给秘书电话,告知今天早会就不参加了,让陈经理代为开一下。
等他驾车到Y区的时候,时间不算很晚,九点不到。不过此时,老余的店铺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看热闹的人围了三层又三层,让这条从来就冷清的街道,瞬间有了热点,还人气爆棚了。
司徒封在警戒线后面等了很久,看见石臻紧张的表情瞬间就轻松了,向他招手示意,又替他抬高了警戒线,好让他不用弯腰,直着便能走进来。
“干嘛?今天早会我爸主持,如果没大事你去背锅。”石臻跟着司徒封一路往里走,口气里充满威胁。
“没事哪敢劳您大驾,跟我进去看看就知道。”司徒封神秘兮兮地说:“这老余的铺子,有点邪门,比你昨天说的更邪门。”
石臻看一眼司徒封,翻个白眼,什么也没说。
两人一路走下台阶,到了那天石臻进入的天井。此时,天井里有两名案件调查员正在工作,地上和各个角落也摆满了标识,显得颇为热闹。司徒封在前面领路没多停留,就直接拉开正对的屋门,迈了进去。
铺子里那条长走廊依然在,黑暗却已被两条长长的LED灯驱散。灯火通明的走廊此刻终于显出阵仗,果然不是笔直的,而是慢慢的向着内芯卷曲。
“往里走,还有一段路。”司徒封带路,继续往里走。
“等等。”石臻叫住他,指门口右侧的一堵墙:“这旁边应该还有一间房。”
“啊?”司徒封不解地眨眨眼睛:“你确定?”然后自己走过去推墙壁,结果,本来严丝合缝的一块墙壁被推到一侧,显出一条短短的走廊,原来是扇暗门。
“进去看看。”石臻说。
司徒封也不多犹豫,回身就要迈进去,却被石臻一把拉住。“怎么了?”司徒封感觉自己被石臻拉到身后,他高大的背影挡在自己身前,自己只能跟在他背后,躲在他影子里前行。司徒封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偷偷看一眼那个背影,微微颔首把情绪藏了。
“怎么老教不会,别什么事都冲在前面。”石臻口气里有些责备,自己确实毫不犹豫,抬腿就迈入了走廊。
那是一条很短的廊道,才十来步的距离,两边的墙壁上也画着奇怪的图形和无数条无规则的长线,短线,密密麻麻一路缠绕到一间密室的门口。
黑褐色的门看上去很新,在不是特别明亮的空间里,显得有点黑沉。石臻伸手触门,感觉它的质地极冷,并非木料,更接近于玉石。若是石料,可能门的重量就会加重,可石臻伸手推门却并不费力气,门“呀”一声打开,透出一间明亮的小屋。
这是一间十平米大小的房间,与外头的黑暗不同,这里的屋顶安装了三盏日光灯,四面墙上又各装了四组照明灯,十一盏灯同时开着,亮得几乎刺目。
除了过分闪亮的照明设备,房间里的装修倒是极为简单,白墙加木地板,书桌加转椅,再无其它。书桌是不带抽屉的简约风,上头只摆了几张纸和两三只原子笔,大概是为了延续极简风,桌上连个笔筒都没给,就更不要说有其它配件了。
“怎么没食盘?”石臻挑挑眉嘀咕。
“什么?”司徒封在后面问。
“这里是办公室?”石臻扯开话题,心里却想,不是应该摆个食盘和水盒养狐狸吗?
“有书桌,但也不像办公室,太简单了,倒像个交代室,坦白处。”司徒封四下里看,这暗室造在隐蔽处,无窗无制冷制热设备,说穿了就是一个空气不流通的密闭空间,老余造它出来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大概真是个交代室吧。”石臻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白纸,右下角有一块地方微微发皱,像是泡过水,隐约显出一块方形的淡淡痕迹,像是皮扣上卡槽的边。他放下纸,又去检查椅子,并无发现,再摸摸桌子,也不过是普通物件。
“走吧,去里面看看。”司徒封已经走到门口,招呼石臻出去。
石臻再次瞥一眼书桌,便跟了出来。
两个人重新回到过道入口,密室隔断的门依然开着,嵌在一侧的墙壁里,严丝合缝,几乎成为过道的一部分,恰好将外头那些彩色的线条,无缝顺利地通过墙壁过渡到暗室门口。与此同时,入口的正门紧闭着,也一样与两侧墙体融为一体,彩色的线条一路顺利过渡,在密室门口另一侧的墙上绘出相似的纹路。
“按照墙壁上的图画看,一路顺延,全程无缝衔接,说明小过道和大过道并不是单纯的两个空间体系,而是在特定情况下融为一体的格局。图案在密室门口停下,没有延续入内,难道说,密室是整个廊道的起点?余老板是在玩迷宫游戏?”石臻再望一眼密室微微皱眉,这只爱撒谎的小狐狸,根本就在事件之中,还想装作路人甲乙丙丁,真是坏透了。
“大概吧,进去再看看。”司徒封没察觉同伴表情的变化,带着他继续往里走。
LED灯把走廊照的灯火通明,也将黑暗带来的恐惧驱散。每隔一段距离,便会出现一两名罪案局的调查员,更让这里灌满人气,早没了昨天的恐怖气。
借着灯光,石臻终于仔仔细细看清了墙两侧的画面。那是由红黄蓝线条和无数不规则图形组成的抽象画,没有具体的表述,就是纯图形组合、叠加,及被密密麻麻的线团填满,贯穿。由始至终,线条便是主角,穿插了所有的图形,从开始一直绵延到内里。
“这画有什么说法?”石臻突然停下步子,伸手触摸墙壁,发现还是很潮,并没干透。他又凑近看,发现并无完全只有三种颜色,当线条碰触到图形边缘,便会产生叠色变化,立刻就有基础色之外的颜色产生。
“没有说法,意识流吧。”司徒封也凑上来看,没看出个所以然,只闻到一股浓重的油墨味。
石臻收回目光,没多言,示意司徒封继续前行,突然又问:“余老板人找到了吗?”
司徒封没说话,只回头尴尬笑:“你先去看一眼再说,我也没法给你形容。”
第7章 再探廊道(2)
石臻奇怪看他一眼,挑挑眉,继续前行。
两人一路走了有十来分钟,两侧的画一路绵延,终于,在一次转弯后,到达了终点,一间无门的圆形房间,或者说,一个圆形的无门无窗的空间。此时,抽象画继续顺延到房间内壁,从一侧沿着圆弧墙面贯穿始终,绕一圈之后,又从另一侧的墙面衍生出去。画面整体在进入空间后适度变窄,只占整个墙面的三分之一,约一米的高度,规划在墙体中间段,恰到好处地起了一个点缀、装饰的作用。
另外,圆形房间的中间砌有一座半米高的平台,用色彩浓烈的花卉大理石瓷砖点缀,其上严丝合缝盖着一块木版,上头则平躺着一个人。
那人拥有一头花白的头发,整齐地从头顶的地方披散下来,盖住了平台的上方。她的年龄有六七十,脸上已有非常明显的岁月痕迹,但还未完全进入老态,表情颇为安详,形如沉睡。
老人没有穿入殓的寿衣,着的是一条丝缎滚边蓝旗袍,湖蓝色牛皮半高跟鞋,双手交叠置于腹部,勾勒出两侧流畅的身形。
看到平台上的景象,石臻的眉头忍不住微微皱起,他清楚记得,那天在长廊里攻击他们的,是一个裹着破袍子、头发灰白的怪物,难道会是这样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幻化而成?为了获得答案,石臻问周围人:“有没有见到一件有点破的袍子?”
“破布有一条,袍子没有。”一侧的调查员扬了扬手里的透明袋子。
“去看看。”司徒封原来是站在门口的,见到证物就想过去看。
石臻知道他性格,最害怕碰上奇奇怪怪的事件,于是拦住他,叫他等着,自己则过去接证物。
拿到证物,石臻反复检查,那是一条细细的红色的碎布料,如何破坏的说不清,颜色倒是和他昨天见到的红褐色有些相近。于是他抬头问:“布料哪里发现的?”
调查员回答:“鞋子后更下面压着。”
“鞋?”石臻走到尸体脚边,调查员告诉他,破布就压在右脚鞋后跟的下面,有一小段还挂在了鞋子里。
挂着?石臻眨眨眼,心想这布条很可能是换鞋的时候没注意,落了一段进去,才被遗落在了现场,由此可见,老太太极有可能,在昨天他们离开以后的某个时间段,被人刻意换过衣服。想到这,他走到脚底的位置,观察一番鞋底,又用食指摸了一下鞋,果然如他所料,鞋底非常干净,完全是一双从未落地过的新鞋。
这鞋没下过地。石臻看着蓝色皮鞋,接过别人递过来的手套戴好,脱掉了老人的蓝色半高跟鞋,终于,一双和整体氛围极不相称的脏脚底显露出来。
那双脚穿着透明丝袜,遇到污垢、灰尘的时候就如同用布抹灰,特别容易显脏,也特别明显。此刻,老人双脚底部已经完全染成了黑灰色,就像长期光脚在脏地上奔跑一般黑得发亮,与她此刻干净的穿着打扮行成了鲜明的对比。
“脚底很脏,预先还下地走过?”石臻提示调查人员。
几个人围上来,也是啧啧奇怪,心里不免有点发毛。于是,拿工作来解决恐惧,放好标记牌,拍照做记录,忙的不亦乐乎。
石臻再次回到尸体旁,自顾自检查起来。老太太没有明显外伤,表情安详,像是自然死亡。她的指甲被修整的整齐划一,甚至还做了一些打磨的工序,显得特别光滑。石臻要来一本根棉签,在指缝里擦了一下,又在鼻子下闻了闻,一股油墨的味道瞬间就飘入鼻子之中。有人来处理过指甲?是余老板吗?
“老太太过世有多久了?”石臻把棉签收入证物袋交给调查员。
“预计十二个小时以内。”一边的调查人员说。
“十二个小时?”石臻想了想,老太太过世的时间是昨天九点到今天早上的九点,也就是说,下午的时候她还活着,还有一口气在。那个时候,她倒是是人还是怪物呢?“有她的身份信息吗?”石臻再次问周围的人。
“暂时还没有。”司徒封回答:“现场没有证明身份的物件。”
“哦。这板下面是什么?”石臻看一眼那块放尸体的木版,并不是门板,也不是建材木料,纹理颇为陌生,不知是什么特殊材料。一般风俗,尸体会放于门板之上,一方面代表家人关不了门,等魂回来;另一方面,也代表通往另一边的门。当然,最重要的是人过世后容易僵硬,放在门板上便于入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