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毫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赌约主角的季衷寒,完成了拍摄任务后,就躲进了洗手间里洗脸。
不知过了多久,冷水才稍微降低了些许面部的温度。
至于那些照片,他甚至没办法多认真去看,因为只要一看,他都能想起拍摄过程中,封戚到底有多露骨地看着他。
如果目光能化为实质,季衷寒毫不怀疑,刚才在摄影棚里,他的衣服在封戚眼里已经都被一件件剥开了。
封戚甚至像清楚他身体的每寸线条,以及那处皮肤的触感。
他近乎在用目光侵犯他,季衷寒却只能在摄影机后无法逃开,只能承受。
季衷寒抽了数张纸巾擦拭脸颊,站直身,准备出去,这时他却在镜子里看到了封戚的身影。
他吓了一跳,本能地往旁边一闪。
封戚扯松了领带,来到了洗手池前,准备清洗双手。
就在这时,他脖子上一道银光滑落,是项链从敞开的领口中滑了出来,项链上的挂饰也随之落在地上。
那是一枚戒指。
在水流刚出来时,那枚戒指滚动到了地上,于清脆的响声中,来到了季衷寒脚边,他下意识弯腰捡起来,看到这个戒指时,却愣住了。
因为这个戒指实在太眼熟了,这是季衷寒在国外念书时,那个设计系的同住室友所制作的情侣戒指。
这是他给他另一半的生日礼物,季衷寒陪着去取的,当时室友为了这个设计,整日在屋子里画图。
季衷寒那几个月不断地被室友问询意见,被迫对这款戒指印象深刻。
按理说这应该是独一无二的戒指,为什么会在封戚手上?
封戚用纸巾擦掉手上的水珠,伸手到季衷寒面前:“谢谢。”示意季衷寒还给他。
季衷寒捏着那枚戒指,没有立刻还回去:“这是你在哪买的吗?”
封戚皱眉道:“忘了。”
季衷寒看着戒指上的磨损程度:“戴了挺久了吧,怎么会忘了。”
封戚语气却突然恶劣起来:“忘了就是忘了。”
季衷寒不想惹封戚生气,他把戒指放到了封戚的手里。
封戚的好心情就像随着项链的断裂一起消失了,他动作有些粗暴地夺回了戒指,塞进口袋里。
季衷寒因为这个戒指,满腹疑虑。但又忍不住说服自己,戒指的款式来来去去就那么几种。
可这个戒指的形状,是室友男朋友的名字字母的变体设计。虽然作出镂空的形状,但是j字还是在上面很清晰地展现了。
这样的戒指,怎么会从国外来到国内呢?
难道是后来他室友把这个设计给卖了?
当晚,季衷寒忍不住给还在国外进修的室友打了个越洋视讯通话。
室友那边才起的床,睡眼朦胧地同季衷寒说:“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
季衷寒直接问道:“你是不是把你男朋友的情侣戒指给卖了。”
室友睁大了眼:“你在说什么鬼话!”
这时室友旁边冒出了个脑袋,是室友的男朋友。
一个有着蓬松的黑色卷毛,笑起来像狗狗的大男孩。
他热情地冲季衷寒打招呼,还连声撒娇:“我好想你啊季,想你做的鱼香茄子。”
室友把男友的脑袋按了回去后,将对方手上戒指伸到了季衷寒面前:“我再穷也不会卖了这个好吗?”
季衷寒让室友把戒指伸到镜头前,仔细确认。
果然,这就是封戚手上的那款,他没认错。
季衷寒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戒指,我问的是你有没有把设计给卖了?”
室友茫然地想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那个制作戒指的人,确实把我的戒指卖给了别人。店长发现以后,就把他开除了,还跟我道歉了很多次。”
“那个人给了很多钱,好像还刷了信用卡,就算欠债都想要,所以做戒指的师傅鬼迷心窍,就复制了一款同样的给他。”
“但他只要小吉手上这个,没有要我的这款。”
说着室友又生气起来:“难道我这款就不好看吗,他凭什么不要,没眼光!”
季衷寒怔怔地看着那枚戒指,脑海里拼凑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真相。
室友这枚戒指,是给小吉圣诞节的礼物。
圣诞节的前一夜,是平安夜,季衷寒陪着室友去取戒指。
那时候天真的很冷,印象里,那是最冷的一年。季衷寒在温暖的店里,脱去了大衣,他百无聊赖地等着室友领取戒指,再去找男朋友度过一次甜蜜的夜晚。
这时候室友凑到了他身边说:“把你的手伸出来一下。”
季衷寒听话地抬起了手,室友把戒指推到了他的无名指上:“你跟小吉是同一个型号,所以你感觉怎么样?适合吗?”
他转了转手上的戒指,对室友笑道:“很适合,我想小吉会喜欢的。”
季衷寒和室友从温暖的室内走出来时,他被冷得直想埋头走路。
就在这时,他撞到了一个人。
道歉还没说出口,那个人就匆匆地走过了他。
季衷寒回头,只来得及看见那个人,仅仅穿着一件黑色连帽卫衣的背影。
虽然因为寒冷而将背脊佝偻着,却依然那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
室友拉了拉他的胳膊:“你在看什么?”
季衷寒说:“你觉得异国他乡,会遇到你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吗?”
室友说:“谁知道呢。”
季衷寒说:“你等一下,我……”话还没说完,只听广场上钟声响起,是午夜已过,圣诞节到了。
人群开始欢呼,季衷寒再也找不到刚才那个熟悉的身影。
室友打着冷颤问他:“你怎么不走?”
季衷寒看着拥挤的人群,低声说:“应该是认错了吧。”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还会遇见封戚。
第48章
是啊,现在想来,怎么就不可能呢。如果封戚当年真的喜欢他,甚至是爱他,不是他所以为那种懵懂间有的好感,脆弱得不值一提,那封戚怎么可能不来找他。
封戚不就是会为了在意的人,不顾一切的性子。
季衷寒心砰砰地直跳,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到底在紧张什么。
室友还在电话里感慨:“说起来,买我这个戒指的人可真有钱啊,他干嘛不直接来找我买,足足五千美金啊,虽然是情侣戒指,但他要是把这钱给我,我也能把小吉手上这个拔下来给他!”
这话引得小吉吵吵闹闹地打室友。
季衷寒已经没心思继续听下去了,他勉强地和室友说了再见后,挂了室友电话,找出了林芮的微信。
他在微信上问林芮,封戚当年消失的那个月的具体时间。
林芮回了个问号,季衷寒舔着干涩的嘴唇,手指颤抖着,连着输入了好几个错字。
好在林芮不等他催促,便回复了他。
她说,六年前的冬天吧,十二月吧,我记得天气非常冷。
季衷寒将时间点对了一下,正是室友设计戒指的那一年。
在他回过神前,他的问询就已经发了出去,他问林芮:“他失踪那会,是不是花了很多钱?”
林芮直接回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季衷寒:“是不是将近三万多。”
这回林芮沉默了许久,终于回复道:“我们真不知道他去哪了,又干了什么。只知道他那个月花了挺多钱,所以后面封叔叔才会用断了经济来源来威胁他。”
林芮还在为封戚解释:“他肯定是没有别的不良嗜好的,我保证,他一定是用在重要地方了。”
“而且他后来也没有靠别人帮助,自己把这个钱还上了。”林芮试图为封戚加分,表明对方并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季衷寒几乎要笑出声了,可如果他面前有镜子,他就会发现自己的表情其实根本就是要哭出来。
哪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封戚傻乎乎地买了一个,以为是属于他的戒指。
所以后来的日子为什么这么苦,都是因为这个戒指吗?
季衷寒控制不住去想,想封戚的感受,想他之后的心情,想他到底该有多难受,难受到直至现在,都迟迟放不下。
重逢后的每一次亲吻,都只是单纯地为了羞辱他吗?
如果真有那么恨他,那是不是仍是爱着呢?
季衷寒惊觉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险些握不住手机。他眼眶发涨,脑袋发烫。就像喝醉了酒一样眩晕,又似被过多的信息撑涨了头脑。
他甚至在想,如果那时候他在国外,认出了封戚,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但封戚该恨他的呀,他不该还喜欢他。
封戚最恨的不就是他的隐瞒,他知道了梅玉玲和封行路的事情,却没有说出口。
直到事情败露,封戚来寻他。
封戚多了解他啊,知道以他的性格,不该是如此表现。
可季衷寒装不出来,在封戚的逼问下,到底是露出马脚。
至那以后,对封戚来说,他和梅玉玲就是一伙的,跟封行路更是狼狈为奸。
得知梅玉玲和封行路的丑事后,林锦当天就搬出家去,不日便寄来了一张离婚协议,她自然是不要孩子的。
封戚都十八岁的成年人了,她不需要继续进行赡养义务。
反观他家这边,季广平在思考了足足一个月,得出的答案是让梅玉玲辞职和他一同去美国,他可以原谅她的不忠,也不愿家庭就此破裂。
封戚将他按在床上的时候,是真的在恨他。
恨他是梅玉玲的儿子,恨他替梅玉玲隐瞒,更恨他和文沅纠缠不清。
封戚在机场的时候对他说,只要他留下来,他就会原谅他。
季衷寒仍然做出了选择,他选择离开。
而封戚在那时候不也同样做出了选择,都将他送的头盔扔掉了,为什么还要傻傻跑来国外找他。
为什么还要花那么多钱买一枚戒指。
如果真像封戚所看到的那样,这戒指是他和别人恩爱的证明,封戚买下同样的戒指,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
难道这不是一种自我折磨吗?
季衷寒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像是有许多人在里面敲锣打鼓。
太阳穴更是一跳一跳地疼,疼到他恨不得要去对面敲封戚的房门,问封戚到底在想什么!
季衷寒也确实这么做了,他来到了封戚房门前,大力敲门。
可当里面传来脚步声的时候,季衷寒又开始后悔,他不该这么冲动。
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因为封戚已经不耐烦地拉开房门。
封戚看见他的时候,诧异极了。
但很快,封戚就回过神来:“你在发什么疯,我不是让你别再靠近……”
季衷寒快速道:“六年前你是不是来找过我!”
封戚哑然一瞬:“你说什么?”
“戒指,那个戒指是我朋友专门设计的,你不是买下来了吗?”季衷寒说。
封戚的表情瞬间变得很复杂,但仍嘴硬道:“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问过林芮了,六年前冬天你消失了一个月,圣诞节前夜,我陪我朋友在戒指店里挑戒指,出来的时候我撞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是不是你!”季衷寒声音控制不住地变大,在说完后,他只觉得脑子更晕了。
也不知道封戚是不是要转移话题,他竟然看着季衷寒问:“你是不是喝多了?”
季衷寒上前一步,想说你别转移话题。
而下一瞬,他只感觉天旋地转,险些摔倒。
然后他就被搂住了,封戚一只手搂着他,一只手按在他额头上:“我就说在发什么疯,原来是发烧了。”
季衷寒这才发觉,自己的呼吸原来已经在发烫。
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是刚刚头痛时,身体已经发出了警示,却被他无视了吗?
他想推开封戚:“你还没回答我的话,你六年前……”
“闭嘴!”封戚粗暴地打断他,紧接着就把他连搂带抱,扶到了床上。
季衷寒看到床就想躲,他的不配合让封戚更不高兴,按着他肩膀诗图用被子把他裹起来的时候,季衷寒恍惚间觉得面前这幕和多年前的重合了。
他态度异常激烈地抵抗着:“我不要,你松开我。”
抵抗间,封戚被他乱挥的手打到了下巴,顿时动怒道:“你他妈就是想过来惹我生气的是吗!”
季衷寒坐在床上,手里抓着被子,不敢说话,甚至有点委屈。
他很想说,他不能睡床,可是这件事没法和封戚说,说了也只会扯出更多别的问题。
封戚焦躁地在床边来回走了几步,便来到床头柜前,大力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一盒药,扔到季衷寒身上:“你不用担心我对你做什么,既然你不想躺下,就拿着你的药回你房间去!”
季衷寒松开了被子,站起身,他来到沙发上坐着,小声说:“我不回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封戚坐在了床上,抹了把脸,看起来快被季衷寒给烦死了:“你让我回答你什么?”
“六年前你不是找过我?”季衷寒执拗道。
封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呢?”
季衷寒被反问得有些懵:“什么然后?”
封戚轻轻吁出一口气:“你想知道我找没找过你,为什么?”
季衷寒有点转不过弯来,他甚至有点没搞懂封戚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