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里,季衷寒不管怎么招惹封戚,封戚都不会生气。
如果封戚有死穴,那必定是他的妈妈,妈妈就是他身上的一块逆鳞。谁都碰不得,就是季衷寒自己也不行。
季衷寒有次抱怨封妈妈连封戚住院都不回来,封戚直接半个月没理季衷寒。
吓得季衷寒不敢再提封妈妈半句不是,就怕好兄弟跟他翻脸。
街上车来车往,可能是封戚脸上衣服上都是血,计程车都不敢停下。
封戚问他还受不受得住,季衷寒其实已经缓过不少,就是脚上的疼痛一直持续着,有种越演越烈的感觉。
季衷寒说:“要不骑你那辆车去吧。”
封戚却不赞同:“万一你半路晕过去怎么办,很危险。”
两个人争了好一会,僵持不下时,终于有计程车停了下来,封戚一上车就给师傅塞了一百块,让人去最近的医院。
在金钱的魅力下,师傅一路踩油门,迅速地把季衷寒他们送到了附近医院。
他们两个身上又是伤又是血,护士就让他们两个都去检查。
封戚背着季衷寒,对护士说:“我没事,但我弟弟肚子疼得受不了,先给他做检查吧。”
护士好笑道:“又不是他检查了你就不能检查,你们两个都挂个号,一起看。”
等结果出来,封戚只有一点软组织挫伤。主要集中在拳头上,那揍人的右手。
季衷寒是比较严重的那位,他被踩的 左脚骨节错位,最后打了石膏。
确定季衷寒的伤情以后,封戚又黑了一张脸,眸色沉沉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衷寒生怕封戚对那帮人进行打击报复,毕竟今天封戚的表现已经非常残暴了,几乎是半只脚踏入了法制频道。
他是真的担心哪天接到电话,说封戚犯事进局子了。
于是拉着封戚,软话说了一堆,让封戚保证绝对不再去找那些人的麻烦。
封戚被他磨到受不住,不耐烦地点头答应了。
季衷寒这才放下心来,松了神经,一些小情绪就冒了头,他不开心道:“我给你整理的资料都丢那了。”
封戚重新背着他,慢步走在回家路上:“等会把你送到家了我去捡。”
季衷寒的脸颊贴在封戚的脖子上:“你下午都去做什么了啊,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不够兄弟。”
封戚脖子下意识缩了下,季衷寒才想起封戚怕痒。
他觉得有趣,故意没避开,接续贴着,还在说话:“文沅好漂亮,是你们学校的吗,我都没见过。”
“不是我们学校的。”封戚简单地答道,但是对于季衷寒前几个问题,都没有回答。
他叮嘱封戚:“你千万别说今天的事,就说我在学校和别人玩的时候,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封戚没说话。
季衷寒着急道:“你不是不知道我妈那人有多夸张,要是她知道事情原委,肯定该怪你了。”
封戚这才出声:“本来就该怪我。”
这话一出,季衷寒就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什么好。
封戚说:“我应该去接你,而不是让你一个人回家,最后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季衷寒急了:“不关你事啊,你让我叫爸爸来接,是我没叫。”
封戚还是不说话,一副打定主意要把锅往自己身上揽的模样。
季衷寒只好拿出杀招:“我妈不让我跟你玩了怎么办,你现在是有了女朋友,不在乎兄弟了吗?”
封戚沉默了会,才低声道:“怎么可能不在乎啊。”
季衷寒满意了:“那就听我的,我是从楼上摔下去,知道了吧。”
“还有,今天你不应该做得这么过火的,要是那些小混混告老师,事情就大了。”
“你还要高考,和我去b市呢。”季衷寒声音越来越小。
小区花园的走道夜晚非常安静,鹅卵石的小路,橘黄的灯光,宽阔又结实的背脊,一切都让季衷寒昏昏欲睡。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好像听到封戚说:“他不该碰你。”
季衷寒彻底地闭上了眼睛。
“你是我的命。”
最后一句,轻得宛如呢喃,并未走进季衷寒的梦境。
第12章
计程车抵达楼下以后,司机叫了好几声,才把醉昏过去的季衷寒唤醒。
他本来就不大情愿载喝过酒的客人,要么耍酒疯,要么吐车上。
好在这客人路上还算安静,只是睡了一觉。
司机把客人喊醒时,客人还睡眼朦胧地喊了他一声哥。满是依恋,就似冲着极亲近的人喊的。
司机指了下表,让客人结账。
等客人醒过神,刚才那点眷恋便尽数归无,掏出手机付款,他抱着相机下了车。
计程车走后,季衷寒在原地被冷风冻得直哆嗦,在车上睡的那觉,更是加重了虚弱。
脑袋晕晕沉沉,季衷寒刚醒过来时,还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与封戚见面后,总能梦见对方对他有多好。
这是什么毛病,犯贱不成?
搭乘电梯上楼,输入密码开门。一推门,满屋的光便泄了出来。季衷寒一个人住以后,总不喜欢关灯,他讨厌回来后满屋漆黑的感觉。
本质上,他是个恋家又害怕寂寞的人。而如今,他选择回到国内,更不想远赴国外的家。
本以为会是安静的屋内,却传来电视机的声音。许薇素颜端出了一锅拉面,林晓妍四仰八叉地靠在沙发上玩着手机。
季衷寒先是怔,然后缓缓地笑了。
他故意抱怨道:“我给你们密码,可不是让你们成天往我家跑的。”
林晓妍无视他的话,坐起身往许薇身边凑:“薇薇,我要吃牛肉干,你家里人做的那种。”
许薇满嘴应好,又问林晓妍,上次寄到她家的零食吃完没,有没有特别喜欢的,要不再买一点?
许薇和林晓妍的相识,完全是通过季衷寒。
两人高中时虽然在一个班待了一年时间,却并不相熟。
可是女孩的友谊很奇妙,在多年后通过季衷寒重新叙旧,便莫名投缘起来,现在就成了好姐妹。
好姐妹们聚会的地点大多是在季衷寒家,季衷寒总觉得这两女人没一个把他当正常男人来看待。
季衷寒一身酒味,立刻被许薇察觉。
林晓妍边嗦粉边听季衷寒挨骂,还不时幸灾乐祸地补充一句,说季衷寒活该,不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
季衷寒被骂得不敢吭声,最后假借洗澡名义,躲进浴室避难。
他一走,屋子里的两个女人脸色都正经不少。
许薇端正坐在桌前,双手交叉,似在开国际会议般严肃道:“所以封戚跟衷寒当年关系真的有这么好?”
林晓妍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可以说是比兄弟还要亲近的关系。”
“那后来为什么闹翻,真的是因为女人?”许薇想起了季衷寒说过,封戚误会他喜欢上了自己的女朋友。
封戚也说,季衷寒是个第三者。
林晓妍迟疑地说:“女人是指文沅吗?”
许薇惊讶道:“小花文沅?”
出道作就是钟大导演的作品,长着一张国民初恋脸的文沅?
靠!文沅竟然和封戚谈过?
许薇忍不住想,那这两人生出来的孩子得多好看?
许薇之所以能这么快就通过名字联想到小花文沅,主要是文沅的学校就在他们隔壁。
十三中的校花,她还是有听说过的。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封戚觉得季衷寒喜欢抢女友:“如果是文沅,那我能理解了。文沅那张脸,谁不喜欢,我都喜欢!”
可是为什么封戚说自己睡过季衷寒?有了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怎么还搞兄弟?简直丧心病狂!
林晓妍揉着腮帮子:“他们怎么闹翻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封戚休学以后,文沅进娱乐圈,季衷寒出国。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大概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吧。”
许薇犹豫了番,不知该不该把封戚那些疯言疯语告诉林晓妍。
可若是林晓妍并不知情,她是不是无意间曝光了季衷寒的隐私。
她听见这些,是因为封戚抱着恶意说给她听。
如果可以,许薇倒情愿自己不知道了,多尴尬啊,认识这么久季衷寒都没主动说过,想来也是不愿让他人知道。
“封戚怎么就休学了,连高中都没读完?”许薇找了别的话题。
林晓妍:“好像家里出了点事吧,加上封戚那会总打架,被学校劝退,他爸就过来帮他办了休学。”
许薇嘶了声:“这么狠?说不让念书就不让念了?”
讲道理,一般父母不应该求着学校留情?这么干净利落办休学,是亲生的吗?
她们没聊多久,季衷寒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洗了澡,头发用夹子束起,脸颊被水蒸气氤氲出血色,瞧着没那么不食人间烟火,很是秀色可餐。
林晓妍戏谑地吹了声口哨。
季衷寒洗了个澡,清醒许多。
他从抽屉里取出香烟,扫了眼自他出来后,就纷纷闭嘴不语的两个女人,明白自己是闯入了她们女人间的秘密对话,于是很识相道:“我去阳台抽烟,林晓妍,吃完面记得把碗洗了,别给我放着过夜。”
林晓妍乖乖点头,季衷寒步出阳台,拿起香烟。
点燃打火机的时候,季衷寒不期然地想起了在酒吧包厢里,封戚燃在他面前的那束火。
以及被光照亮的那双,深邃狭长的眼。
封戚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总显得深情。
曾经占据封戚大多数注意的是他,后来就换成了文沅。
封戚向文沅告白的前一日,他把季衷寒载到了江边。
那是一个紫粉色的黄昏,江边有着大片的草地,野花划过脚踝的时候,细微的痒。
季衷寒不知道封戚把自己带到这里做什么,这条江是他们这远近闻名的约会圣地。
封戚看着也怪怪的,一直没说话。
季衷寒要从机车上下来,封戚却阻止了他,而是动作轻柔地把他从重机车上抱了下来。
那一瞬间,季衷寒甚至觉得自己像变成了一个女孩,而封戚是小心翼翼的绅士。
他不高兴地说:“我石膏都拆了,可以自己下车,别这么抱我,很奇怪。”
封戚松了手,转身示意季衷寒跟上。
他把季衷寒带到江边的一块巨石处,因为这个石头形状像一对拥抱的男女,以至于很多情侣都把这称为恋爱石,又叫夫妻石。
恋爱石上被各种笔写上了不同人的名字,季衷寒不知道封戚做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
他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心咚咚直跳,他慌乱地对封戚说:“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我想吃最近新开的那家牛肉面,晓妍说很好吃。”
封戚点了点头:“看完了再去。”
看什么?
很快季衷寒就知道要看什么了。
因为太阳缓缓落下去,像是化在江面上,铺得满江金光,封戚带他来看落日。
还有……不知从何升起的萤火虫,在蓝紫的黄昏里,隐隐约约地泛着微光。
当年他生日时,封戚做过的事,如今又做了一遍。
封戚突然牵住了他的手,季衷寒被吓得一颤,想把手收回去,却被封戚牢牢攥住了。
季衷寒的那点挣扎,在封戚这,就像是闹着玩一样。
封戚问他:“喜欢吗?”
季衷寒抿唇不说话,他只觉得不管是眼前这好看的景,萤火虫,还是旁边的封戚,都那么的奇怪。
奇怪到他都产生了一种,想要立刻逃跑的心情。
他好像知道封戚要说什么,做什么。而这些事,他似乎并没有准备好,也无法立刻就接受这种从兄弟到……
季衷寒不是傻子,他不会到现在都没意识到,封戚把他带到这里是做什么。
正因为知道,所以他更不知该如何回应。
封戚转身看着他,热烈而直白,那股温度,几乎要从封戚眼里,烧到他身上来。
季衷寒掌心腻出了汗,他睫毛颤抖着,如果有镜子,他就该看见自己此刻到底有多惊慌。
像是被逼到角落的小动物,又害怕,又不敢逃。
只能僵硬着,看着封戚渐渐逼近。
在几乎感受到封戚鼻息的那刻,季衷寒闭紧了眼。
一切都没到来,没有亲吻,更没有告白。
极近的距离里,他听见了封戚问:“你觉得她会喜欢吗?”
季衷寒恍惚地睁开眼:“嗯?”
封戚的脸很近,视线微微下垂,好似在盯着季衷寒的唇,他温声低语:“把文沅带来这里,跟她表白,你说……她会喜欢吗?”
第13章
那时已经临近秋天,天气都没那么热了。
江边吹来的风微凉,有股甜甜的桂花味。可是封戚握着他的手,温度却很高,十八岁的年纪,精力是最旺盛,心思是最躁动的时候。
季衷寒听清了封戚的每一个字,也理解了他话语的意思。
原来在情侣石旁边牵着手看日落,漫天的萤火虫,深情的注视都是提前演练。
为的是那天在重机车上的姑娘,那叫文沅的女生,长得那么的漂亮,是季衷寒长这么大,除了封戚的妈妈,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那种漂亮,叫人心折,也容易一见倾心的。
季衷寒并没有感到轻松或者庆幸,原来封戚没有要和他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