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戚舔了下唇上残余的啤酒沫,低声说:“你不知道的事……何止这一件。”
第15章
那时候的季衷寒不明白为什么封戚说这句话的时候,会是这样的表情。
叹息又落寞,就好像他们是兄弟,却还不如陌生人。
如果当时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那人应该能一眼就能看出,封戚那藏不住的年轻爱意。
可同样年轻的季衷寒,身在局中,他不会懂,也不可能懂。
八年后的季衷寒懂了,他想那时候封戚大概是对自己有些好感的。
封戚是双性恋,年少无知时对自己最亲近的同性朋友产生了情愫。
这不代表什么,不如做个正常人的诱惑更深,封戚对女人不是也可以吗?
何况封戚对他的感情,早在后来的事情里被摧毁得一干二净。
现在的封戚对他,大概只有恨了。
这样也好,他也恨他。
恨到每次想起封戚,都像想起一道即将被遗忘的,却又未愈合的疤,只是碰一下都疼。
季衷寒趴在栏杆上,手里夹着香烟,静静等它燃烧。
烟雾缓缓升起,掩过昏暗的天,隐约的星子艰难闪烁着,季衷寒失神地望着天。
好像自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那么美的日落。
他见过很多日落,但都不会再是那天的那个。
要是那时候已经开始碰摄影就好了,他想留下那日在江边看过的风景。
正胡思乱想时,身后玻璃门推响,许薇一边开门,边笑骂林晓妍:“泡面还不够,非要吃牛蛙?!回去叫你男朋友请你。”
林晓妍嘟囔道:“杨贤出差去了,还没回来,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大晚上来小寒这里蹭吃蹭喝?”
许薇扭头冲季衷寒道:“别忧郁了,咱们出去吃宵夜。”
林晓妍高举双手:“好哦!许薇买单!”
许薇一把圈住林晓妍的脖子:“你是不是想死,谁答应你说请客了?”
季衷寒把烟熄了,他没让别人抽二手烟的习惯。最终还是半口烟都没抽,也不知道这么下去,是不是就能把烟给戒了。
他看着这两个闹腾的女人,说:“我请客,许薇开车,林晓妍,你给我回你家睡觉,别死皮赖脸睡我家沙发。”
林晓妍双手叉腰:“我都跟你认识了多少年了,你竟然还不给我进你卧室!”
季衷寒也不理她,只说:“我进去换件衣服,你们等我一下。”
他推开卧室门,顺手关上,没有反锁。不管去到哪,他都没有反锁门的习惯。这样他会没有安全感,他不喜欢被锁在一个空间里,近似于强迫症。
正如他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沙发,没有床。
他不让林晓妍进来是因为,房间里也没有床,而且他不想让林晓妍觉得他奇怪。
许薇只知他每次出差,都会要求有沙发的套间。
如果甲方不愿意升级房间,他可以自费。
这点经常被人吐槽,说他没有大红大紫,还要作妖作怪。
季衷寒只是没办法睡床,在床上他会彻夜失眠。
刚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只是单纯失眠,去医院精神科想要开安眠药,对方介绍他去看心理医生后,季衷寒就明白了。
他不是因为失眠,只是没办法继续在床上睡觉而已。
季衷寒卧室的装修也是追求到极致的全白,即使晚上睡觉,也不会关灯。
不过这些不平常的要求只体现在卧室里,他的怪异没必要表现得人尽皆知。
卧室就像他的安全屋,在他压力极大,或者没有灵感时,他就会选择闭门不出。
所以他每个朋友都会有他家的门锁密码,就是怕他哪天在家把自己折腾死了。
换好衣服后,季衷寒随着许薇和林晓妍去了附近一家牛蛙店。
b市就这么大,他们毕业后都选择留在这里工作。
这家牛蛙店就在以前高中附近,他们都吃了好多年了,多到只要进来,老板娘都知道他们要点什么菜。
老板娘熟练地端了三碗冰粉上来,给季衷寒那份特意多加了很多红糖。
许薇用勺子偷吃一口,就被甜到五官变形。
林晓妍在旁边说:“为什么小寒每天都吃这么多糖,还是长不胖。”
许薇顺着林晓妍的目光,扫视着季衷寒的腰身:“就是,连小腰都只有一把,比我都细,可恶!”
季衷寒充耳不闻,专心等饭,好似听不见她们的调戏。
牛蛙上得很快,香辣的红油浇在每块饱满的腿肉上,林晓妍特意点的全腿肉,她不喜欢吃背。
老板娘还送了他们一碟子年糕,年糕泡在牛蛙的酱汁里煮开,口感绝佳。
许薇嘴甜地感谢老板娘,店里还没这么忙,老板娘就陪他们唠嗑了几句。
看着埋头苦吃的季衷寒,老板娘说:“这同学以前的朋友最近也有来呢。”
季衷寒抬起脸,舔掉嘴边的酱汁,露出几分迷茫。
老板娘拍着手说:“长得特别帅的那个,很高的个头,每次来都是一个人。我说给他介绍女朋友,他说他已经有未婚妻了。”说完后,老板娘面上还露出几分可惜。
“不过长这么帅,肯定一早就被人订下了。”老板娘道。
林晓妍好像知道老板娘说的是谁了,她下意识地望向季衷寒。
季衷寒则是重新把脸埋了下去,仿佛没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情。
老板娘见季衷寒不应声,多少有点尴尬,于是把嘴里那句,刚刚那帅哥才来过给咽了下去。
季衷寒吃足八分饱后,就停了筷。
许薇和林晓妍还要加菜,季衷寒觉得女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
明明每次嘴上都喊着减肥,可是吃的时候,就好像选择性失忆的一样,完全想不起之前口口声声说长胖了,有肉的自己。
他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做鸡蛋灌饼的大叔还在,炒米粉的店也没有变,糖水铺面做作业的小孩已经长大了,从小学校服换成了高中校服。
一切都没变,一切又变了。
从前他和封戚放学后经常来这里,那会鸡蛋灌饼的人多,封戚总是自己先下车买,让季衷寒抱着头盔在车上坐着。
这时有人走了过去,只是一个侧影,一帧画面,如同从季衷寒的回忆里走了出来。
封戚穿着黑色卫衣,塞着耳机,走在街上,步伐带着一种特殊的节奏感。
从前这个人走路不是这样,许是模特做久了,职业里的特殊刻进了骨子里,改变了生活习性。
在人群里,封戚总是最显眼的那个。
而且他还让季衷寒那么地刻骨铭心。
封戚在这里做什么?怎么能总是遇见呢?这人该不会在跟踪他吧,这么阴魂不散。
就在这时,他看到封戚身后有个人,戴着口罩,鬼鬼祟祟地模样,手一直揣在兜里,不知道握着什么。
季衷寒冷漠地垂下眼,看来封戚可能是被人跟踪,不过这又与他何干。
许薇和林晓妍还在说话,隔壁桌喝醉的大叔在高声地笑,餐厅里的喧哗一下吵到季衷寒无法忍受,噪音直往他耳朵里钻。
林晓妍在和许薇争论最近的新晋流量哪个帅,刚刚转头找季衷寒做战友,他是摄影师,他的回答更有份量。
还没等她问,就见季衷寒唰地一声站起来。
季衷寒丢下一句:“我出去抽根烟。”说罢后,他大步地离开餐厅。
林晓妍和许薇面面相觑,林晓妍说:“他烟瘾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了?”
许薇若有所思道:“可能是因为男人吧。”
林晓妍:“啊?”
许薇敷衍道:“好了,别再提臭男人了,晦气。”她高举杯子:“祝我们衷寒不再遇见臭男人。”
林晓妍懵懂举杯,两杯碰撞,叮得一声。
只可惜,这是一个注定不会实现的许愿。
第16章
街上人很多,一时间季衷寒竟找不到那两人的影子。
他目光四处梭巡,终于在暗巷一角,察觉到了那跟踪者的身影。那人抬手压低了自己的帽子,一直藏在兜里的手正缓缓抽出。
角度原因,季衷寒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男人一闪而逝,便步入了巷子。
可能是多年的柔道训练,让他在面对危险时,变得更加从容镇定。他快步上前,在街边寻找着可做武器的东西。
最后从角落里抄起一个啤酒瓶,再掏出手机录像,准备先记录,后动手,省得进了局子说不清楚。
手机屏幕里录入了巷子里的情况,巷子入口有个应声灯,微弱地照亮着里面的画面。
只见尾随者被封戚掐着脖子粗暴地按在墙上,地上是个被摔得四分五裂的相机。
季衷寒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封戚察觉到有人进来了,阴郁地看向巷子入口的方向。
季衷寒慢慢放下手机,露出手机后的脸。
封戚不过诧异一瞬,被他控制住的人就趁机大喊救命。
要不是季衷寒看见这男人一路尾随封戚,现在都要以为这人真的是受害者了。
封戚一把施加了手上的力道,恶狠狠道:“闭嘴!”
季衷寒担心他把人给弄死了,快速上前几步:“松手。”
封戚看也不看他,只砸出一声:“滚!”
季衷寒握紧掌心里的酒瓶,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掺合没必要掺合的事,关心没必要关心的人。
他真恨不得把这酒瓶砸封戚脑袋上,可现实里,他只是把酒瓶扔到了地上,绿色的瓶子咕噜地滚到封戚脚边,停了下来。
季衷寒警告道:“你是想引来更多的人,把事情闹大吗?”
封戚充耳不闻,持续施加扣在那人脖子上的力气,季衷寒都看见那人因为窒息而涨得通红的脸,甚至有轻微翻白眼的迹象。
季衷寒再也顾不得许多,他扣住了封戚的手肘,使了个巧劲,让封戚松了手。
那人终于逃过一劫,惊惧地捂着自己脖子猛烈咳嗽,背靠着墙滑落在地。
封戚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男人,抬脚把相机碾得更碎:“再他妈跟踪我,这就是你的下场。”
男人害怕地直哆嗦,没敢说话。
季衷寒默了默,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在封戚的脚挪开后,蹲下身把相机里的sd卡取出,掰成两半。
他望着封戚道:“踩相机是没用的,内存卡才最重要。”
男人惊恐中带着点气愤地看着季衷寒,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救命恩人,还是跟封戚是一伙的。
现在看来,是一伙的可能性比较大。
等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男人可能意识到这是个热闹的地方,只要他一喊,立刻就会有人过来。
于是他壮起胆子,用嘶哑的喉咙道:“我要报警!我会验伤!我要告你故意伤害!”
季衷寒突然觉得这人脑子有点不太清醒,明明差点就被封戚弄死了,现在还有勇气放这种狠话。
不能等逃回去了再验伤,告封戚吗?
现在说了,除了得罪封戚以外,还有什么用?
果然,只听封戚不屑地轻哼一声:“验什么伤?”
他的视线落在男人脸上,缓缓下移:“牙齿断了?内脏出血?”他从手到脚,依次望去:“脱臼,骨裂,还是……干脆粉碎性骨折好了?”
他这话仿佛在宣告着,这是他对男人的每个身体部位,即将会有什么下场的通知。
男人瞬间闭嘴,再次哆嗦。
季衷寒不知道该对封戚这番话发表什么意见,就觉得封戚竟然到现在还能大摇大摆走在马路上,而不是在局子里待着,实在神奇。
某种意义上,封戚有往犯罪份子的倾向发展,还是个暴力犯。
没多久,季衷寒就知道为什么封戚能这么嚣张了。
因为封戚打了个电话,和对方简洁地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约莫是电话那头一直在问他,有没有把人打伤,封戚啧了声,不耐烦道:“没有!他没出血也没骨折!”
男人听了,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业内没人敢跟拍封戚,因为这真是个疯子。
他不过是为了这个月的业绩,加之封戚最近正跟女艺人闹绯闻,所以想要偷拍点料而已,谁知道连吃饭的家伙都给毁了。
封戚放下手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扔到了男人身上:“要告还是索赔,都联系他,现在立刻给我滚!”
男人抓紧身上的名片,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跑出了巷子。
季衷寒看着他远去,感觉自己也该走了。可是那酒瓶却被封戚踢到了自己脚边,封戚带了点嘲弄道:“拿这酒瓶进来做什么,给他开瓢?”
季衷寒握了握拳,忍耐没说话,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打算离开。
但如今是季衷寒自己送上门来,封戚又怎么可能让他走。
他侧身挡住了季衷寒,季衷寒险些撞在封戚身上,他惊了一跳,猛地往后退。
封戚勾起唇角,露出了个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怎么了,嫌我恶心?”
季衷寒想起不久前在酒吧里遇见,他因为封戚的那一吻而吐了。
他的确说了很恶心。
季衷寒终于抬起眼,不闪不避地看着封戚:“所以你现在是故意恶心我?”
封戚目光微闪,露出了一丝危险的神色。
季衷寒意识到了什么,他抬手搡开封戚,企图获得可以逃出去的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