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应烛终于被他这没皮没脸的模样逗乐了,把他从身上撕下去,笑着嫌弃道:“我需要暗示?我从来都是明示——快起来。”
盛钊搂着他不肯撒手,愣是见缝插针地偷了点男友福利,才脚下一飘,回去拯救被他遗忘的冰糖橙了。
刑老板“奖励”一下配偶显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但稀奇的是自从送完戒指之后,刑应烛似乎也打开了什么奇妙的开关,终于变得“成熟”了一点。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终于从三岁变六岁了。
盛钊发现他这点变化是在过年前的某一天。
腊月二十三那天,他正守着个小锅熬牛奶,脑子里正翻来覆去地背那些复杂的术法口诀时,赵彤的电话突兀地插了进来,差点把他脑子里背好的口诀打串行。
盛钊手忙脚乱地关了火接电话,还没等调度出一个客气的语气,就听电话那边的赵彤叹了口气。
“今年要不要来一起过年?”赵彤的声音显得有些小心翼翼:“正好老人他们今年也来申城。”
盛钊把电话夹在肩膀处,从碗筷架里抽出一只勺子沾了点鲜奶尝了尝,闻言唔了一声,没回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龙骨在他身体里的原因,盛钊现在很不愿意离开刑应烛太远,以至于听见赵彤的邀请,他就本能地想拒绝。
但毕竟电话那边的是他亲妈,于是盛钊笑了笑,语气轻松地往回拨了个皮球。
“李叔他们那边不太方便吧?”盛钊问。
“方便。”赵彤连忙说:“我跟他已经说好了——他也挺想你的,正好明年李宇升学,你也来一起过个年热闹热闹。”
盛钊咂摸了一下鲜奶味道,觉得按刑应烛的口味来说淡了点,于是又往里丢了一勺糖。
这一年里,盛钊东奔西跑,上山下河,在玄学堆里打了个滚,不知不觉间人也被刑应烛传染了一点锋利习性。
他跟李良富不熟,对去哄李宇那个叛逆少年也没多大兴趣,再加上实在不想把刑应烛丢下自己去阖家团圆,于是连犹豫都没犹豫,就在脑子里把肯定的答案划掉了。
盛钊正琢磨着怎么委婉地拒绝赵彤好别让她伤心,一个“我”字还没说完,就觉得背后猛然一沉——
他偏头看过去,才发现刑应烛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大约是找不到他,所以晃悠过来“抓”他回屋。
现下正是冬天,刑应烛一天能睡上三分之二,现在还不怎么清醒,只是从背后环着他的腰,闭着眼往他暖和的颈窝里蹭了蹭。
盛钊捂着听筒,偏过头亲了他一口,权当安抚。
——他本来就不想离开刑应烛,更别说是冬眠期粘人粘得一步不落的了。
他正想回绝赵彤的好意,就觉得刑应烛微微动了动,舔了一口他的耳垂。
“去吧。”刑应烛在他耳边轻声说。
“嗯?”盛钊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他转性了?盛钊狐疑地想,往常他不都是恨不得自己只在家看着他吗?
电话对面的赵彤还以为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于是又重复了一遍邀请。
“啊……好。”盛钊虽然不知道刑应烛为什么忽然掺和这件事,但还是习惯性地您听从了他的意见,随口对赵彤说:“那我看看机票,到时候再打电话给你。”
赵彤也没想到他能松口,欢天喜地地答应了两声,又嘱咐了几句“天冷加衣服”“照顾好自己”之类的家常话才挂断了电话。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刑应烛已经又困得迷迷糊糊,他搭在盛钊身上,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挪给了他,以至于盛钊不得不转过身来背靠着流理台,又搂了一把他的腰,才勉强站稳了。
“其实我不去也没什么。”盛钊说:“而且我去了你怎么办?”
刑应烛低低地笑了一声,眼也没睁,懒懒道:“我陪你一起去申城。”
“这大冬天的,你折腾什么?”盛钊有些心疼,拧着眉说:“过个年而已,我妈又不缺人陪着过年。”
“盛小刀,你已经长生不老了。时间在你身上停驻之后,你以后就会面临很多次属于‘人’的离别。”或许是因为困倦,刑应烛的声音又轻又软,语速比平时慢许多,平白让盛钊听出了一点温柔的意味:“要是你到了那时候才后悔没珍惜时光,我可不哄你。”
第150章 “别求神了,求我吧。”
虽然刑应烛的“陪你去”只包含一起去申城,并不包含陪他回家过年的附加项目,但盛钊已经很满意了。
说到底,盛钊喜欢刑应烛为他让步,但不希望刑应烛因他而改变自己——或者说委屈自己。
对盛钊来说,刑应烛对他的特殊只给他一个人就很好,没必要再把其他人也画进这个圈里。
他们俩人实际动身是在腊月二十八那天,但盛钊到底对那个“家”不太亲近,所以也没想提早回去,于是给赵彤打电话时推说只买到了腊月二十九的晚间航班,落地的时候太晚了,先在外面住一宿,第二天除夕再回去吃饭。
有妖契和龙骨在身上,盛钊自己最近也粘刑应烛粘得厉害,不大乐意跟他分居,于是提前跟刑应烛商量好,说是只回去吃个年夜饭,吃完了就回酒店来陪刑老板。
刑应烛当时半睡半醒,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含糊地唔了一声,就又翻个身睡着了。
托刑应烛这个隐形土豪的福,盛钊又一次拎着箱子住进了上次令他震惊的江景套房。
春节假期里,出门旅游过年的人也不少,酒店房间定出去了七成有余。人气一足,好像中央空调的温度也比刻度表上的热乎几分,盛钊一进门,就觉得屋里烤得暖烘烘的。
但从盛钊一脚踏进公寓楼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刑应烛的冬眠期离开他身边超过三小时以上。相比起刑应烛本人,盛钊显得比他紧张多了,除夕那天从早上一起床就满地乱窜,在酒店套房里转悠了三圈还不止。
刑应烛本来睡得正香,愣是被他转醒了,迷迷糊糊地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含糊道:“你上发条了?”
盛钊听见他出声,连忙回头,几步扑在床沿上,搂着枕头忧愁地看着他。
刑应烛眼睛都没睁,从被子里伸出手臂,懒懒地冲着盛钊招了招。
盛钊会意地爬上床,接住他的胳膊搂住他,刑应烛下意识往热源里挪蹭了一下,枕住了他肩膀。
冬天里,刑老板总是很好说话,盛钊的怜爱欲达到了空前的高峰,总觉得自己要是就这么走了,简直像是撇家弃子的隐形渣男。
“你自己能行吗?”盛钊担忧地说:“你会不会睡糊涂了一睁眼找不到我然后开始凄凄惨惨戚戚。”
刑应烛:“……”
他把自己当什么,刑应烛费解地想,那些心智还没开化的小野蛇吗?
倒是盛钊已经被自己的脑补说服了,居然是在真心实意地担忧着,末了还长长地叹了口气——愁的十分明显,让刑应烛想无视都不行。
在这种时候,一家之主的颜面和舒服显然不可兼得,于是刑应烛几乎没犹豫地选了前者。
“能。”刑应烛干脆咬牙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他在几秒钟之内把自己调度成对外模式,目光清醒地转头看着盛钊,近乎平静道:“我冬天只是爱睡而已,还没到一睡不醒的地步。”
盛钊心说那你可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就应该把你去年的样子录下来,然后做个合集给你看。
其实盛钊也不是没见过刑应烛正常模式的样子,去年冬天的时候正值多事之秋,他老人家也会没事儿往外跑几次,每次都是精精神神地傲立在寒风之中,要多清醒有多清醒。
但大约是冬眠版刑应烛的Buff太过强力,以至于盛钊总觉得他离不开人。
“你只是去吃个年夜饭,盛小刀。”刑应烛平静而理智地跟他说:“只离开我十几个小时而已,不用这么紧张。”
盛钊被他说中了心事,顿时恼羞成怒道:“我是怕你离不开人好吗!”
刑老板掀开被子,光着脚下了地,自力更生地倒了杯水喝,闻言回过头,挑了挑眉,幽幽道道:“大可不必。”
盛钊:“……”
下次不给你抱了!
饶是盛钊再怎么不想出门,十点一过,他也不得不拎着给赵彤他们买的年货坐上了出租车。
今年赵彤似乎确实有意要跟这个忽视多年的大儿子好好修复关系,提前把家里都打点得很妥当。盛钊上门时,李良富正带着李宇在门口贴对联,见到他还客气地打了两声招呼。
自从上次婚礼之后,盛钊就没回来过,现下一看见李良富还有点吃惊。
他不知道怎么了,面黄肌瘦,眼底发黑发青,整个人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颓丧劲儿。
盛钊近来在搞玄学的路上很有心得,一看他就看出了门道,心说八成是当年那条金链子拿得,被煞气伤到了底子。
但他被刑应烛提点了这么久,人也精明了许多,并没在这个场合多说什么。
赵彤许久没见他了,热情得很,拉着他楼上楼下的转。今年李家过年热闹,老人们都接来了,见到他都很友善,拉着问东问西的。
盛钊许久不在这种氛围内打转,有些招架不住,陪着坐了两个小时,终于在某一位大娘提到“哎呀这么大了怎么还不找对象”时脚底抹油,借着帮忙的由头闪进了厨房。
他和赵彤两个人凑在一起还是没什么话说,隔着的时光太久了,就算再想往一起凑,也只有带着些微尴尬的客气。
他俩人聊完了工作和生活的情况之后就再没什么好说,但盛钊还是能看出来,他这次过来,赵彤确实很高兴。
她手里的一颗蒜剥了足足五分钟,最后盛钊看不过眼,接过手来的时候,赵彤背过身去,极快地抹了抹眼角。
“过得好就行。”赵彤说:“工作好好努力,别惹老板生气。”
盛钊把手里剥完的蒜丢进碗里,表面笑着答应了一声,心里默默心说这个实在有点难做到,毕竟我工作至今学到的最大技能就是怎么把炸毛的老板再哄好。
申城晚上的年夜饭吃得早,加上李良富是生意人,对“烧头香”有着莫名的热情,晚上八点半不到,年夜饭的席面就已经撤下去了。
盛钊本来就是想来吃顿饭,帮着收拾了桌子后就想找机会回去,不过赵彤不知是舍不得他还是怎么,话里话外让他再留着坐一会儿,一会儿一块去烧个香,讨个彩头,到时候再走也不迟。
盛钊到底太久没见赵彤,也不大落忍在除夕夜吃完饭就跑路,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他怕刑应烛在酒店等急了,于是摸出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说是自己晚点再回去,叫他饿了的话自己定个酒店外卖吃。
消息发出去后石沉大海,一个多小时也没回复,盛钊估摸着他是还没睡醒,也就没多在意。
十点多的时候,盛钊收拾了东西,跟着赵彤和李良富他们出门去“烧头香”。
申城这边的习俗如此,除夕夜越临近子时,街上就越热闹,盛钊挤在人群里,排队等着讨“头彩”的时候,还顺手买了个天天发财的红挂绳拴在手机壳上。
微信消息里还是安安静静,盛钊不知道刑老板是没睡醒,还是因为他没按时回去在闹脾气,于是想了想,又没话找话地多发了条消息给他:“我觉得那酒店的小羊排挺好吃的,你也试试。”
那边还是没回复,盛钊正绞尽脑汁地想多说点什么,就见前面的队伍开始涌动起来——时间到了,城隍庙那边开门了。
盛钊只来得及把手机揣进兜里,就被人流裹挟着往前走。
新年的气氛本来就喜气洋洋的,人一多更是如此,盛钊放眼望去满目皆红,也隐隐约约有点被这种气氛同化了,跟风买了香烛,进去“求神拜佛”。
正殿里人来人往,铜磬一声声响个没完,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香火味道,时不时夹杂着两句烧出好香的恭贺声。
除夕的子夜热闹非凡,耳边到处是互道祝福的拜年声,盛钊陪着赵彤烧完香走进正殿,跪下时磕头时还在走神,心说来都来了,那就求个发财暴富好了。
他的手机揣得有些歪了,那条新买的“发财”挂坠从口袋里掉出来,坠在外面晃晃悠悠,盛钊磕头时,余光总不自觉盯着那条挂坠底下指甲盖大小的招财猫。
人家求神拜佛恨不得斋戒沐浴,也就盛钊拜得这么不诚信,一边求财一边心疼地想:这玩意居然卖五十,可见过年物价飞涨。
盛钊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没个正经,走过场似地胡乱拜完了,正想起身时,忽然冷不丁听见旁边传来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
“求什么呢?”
盛钊微微一愣,紧接着猛然抬头,却见本应在酒店补觉的刑应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眼前,就站在离他不远处的斜对面。
赵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群挤走了,现下跪在盛钊身边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耳不聪目不明,倒是虔诚得很,念念叨叨地说了一堆别人听不懂的吉祥话。
倒是刑应烛,他今天穿了一件高领毛衣,搭了一件纯黑的呢料风衣,单手揣在兜里站在那,只微微弯了弯眼睛,盛钊眼里就再没有别人了。
“恭喜发财,心想事成?”盛钊回答道。
刑应烛闻言挑了挑眉,优哉游哉地迈步过来,单手拉着盛钊的胳膊,略一用劲,就把他从软垫上“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