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聿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有维塔清楚,和沈长聿说话时的风轻云淡背后是他的惊慌。
事情一旦开了个头就止不住了,维塔清楚这一点,但他只能尽可能的延后那一天的到来,不让他的长聿再次陷入到痛苦里去,畏惧但又迟早会有那么一天。
在红石星上,为了保护他,维塔自己触动了曾经布下的阻碍,若不是那群入侵者的出现,他或许还可以在那里呆更久的时间,培育更深厚的感情,到那天就不需要像现在这样担心失措。
沈长聿有瞒着维塔的事情,不愿撕开他们之间最后的遮挡,维塔也一样,这种并不默契的默契还能维持着他们最表面的平静许久。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被不同的意识所控制,颇为古怪的动作却能显出几分缱绻来。
因为身处一具身体,虽然有着恋人的身份,却并没有办法做些什么,连亲亲抱抱都不行,就连对着镜子看都会让人生出一种诡异的变态之感,唯独牵手的时候,他们才像是真正的感受到了对方的存在。
交谈一夜,沈长聿的心情欢畅,虽然没休息却精神十足,脸上看不出半分疲惫。
原本昨天已经得到了接下来几天的食物,沈长聿并不需要出门了,但维塔的苏醒让他放弃了这个选择。
他需要适应这个环境,维塔也是一样,曾经他们就是从这个星球离开,如今自然也能摸索到些线索。
沈长聿在离开之前去见了王老头,对方对于他突然再次出门并无异议,只是皱着眉头盯着他看了很久:“你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沈长聿:“不一样?”
王老头:“今天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气息就不太一样。”
沈长聿:“……”
维塔在他脑海里笑的有几分得意。
维塔的出现的确给了沈长聿几分安心,但当着正主的面这么被翻出来他到底还是有些不自然,当下便扯了两句结束了话题出了门。
“能和长聿朝夕相处,我也很高兴。”维塔说道。
“很高兴”的沈长聿故作镇定的往外跑,难得的没搭理他。
维塔对墙那边的事情比较上心,他关心的问题是这个,所以沈长聿打算带他去交易区那边看看,那边是唯一能靠近净土的地方。
只不过今天没有遇上合眼的猎物。
外面的人依然不少。
说到底血徒才是少数,人的生命力太过顽强,几乎哪里都有他们的存在,血兽虽多,但僧多肉少,每天那么多人捕捉,人活跃的地方血兽便要少得多,人迹罕至的荒野区才是血兽出没的地方。
昨天沈长聿捕捉到的血狼也只是运气好才出现在那里。
北区的动乱还没结束,沈长聿从路过的几只队伍口中又得到了些消息,血兽的袭击并不只是昨天晚上,昨天午夜和今天早晨又进攻了两次,心存侥幸没离开的人又死了一批。
大多数人都往远些的地方去,不是每次都能换到食物,所以去的人只能说是只增不减,大老远带着猎物赶来的,出来碰运气的,以及来抢劫的。
沈长聿只打算稍微往远处走走,时间差不多便直接赶去交易区,左右只是看看情况罢了。
不愿意惹麻烦的沈长聿避开了大部分的人,也没指望能有多少收获,但他的运气似乎不错,远远的便看到了一只白色皮毛的野兽,还是他没见过的模样,周围没人,他出手的话不会有差错。
沈长聿正要上去捕捉,捏着刀片的手才刚伸出去,就在下一秒被维塔操控着往回收。
两股力量的互斥使得他的手臂隐隐作痛。
维塔比任何人都不想伤害沈长聿,如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沈长聿没有纠结,顺着他的力量退进了路边建筑的阴影里,悄无声息的缩在那里。
沈长聿:“怎么了?”
维塔:“别让它发现你。”
他的语气陡然严肃起来。
白色的血兽越发靠近,它离得近了些,沈长聿才终于看清那或许并不是一只血兽。
那像是一条白色的狗,身上长着淡红色的斑点,油亮的鼻头湿漉漉的,鲜红的舌头吐在外面呼呼喘气,正低着头四处探寻,但它没有眼睛,只凭借嗅觉前行。
看不见并没有影响它的行动,它的嗅觉似乎格外发达,能闻到石头的味道,建筑的味道,草木的味道,借此来避开一切拦在它路上的障碍,以看似缓慢实则相反的速度前进。
它似乎闻到了些什么,越发的靠近沈长聿所在的位置。
沈长聿屏住了呼吸,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那独特的怪物还是一点点的靠近了他的位置。
“维塔,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沈长聿问道。
维塔:“实验室里养的狗。”
“狗?”
这回维塔没出声了。
沈长聿的指尖落在地上,因为随意至极所以沈长聿并没有发现,以为只是随意的动作,而在几百米开外的地方,空无一物的地面上突然生出一片叶子,几近透明的红色,剔透的红,只存在了几秒钟便散去了。
风从高处吹落下来,掀起了其中的一丝半缕,卷着飘向四面八方,融进空气里丁点也看不到。
而正在靠近沈长聿的那头白色野兽却突然仰起头嗅了嗅,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特殊味道,飞速的向风吹来的方向奔去。
维塔的沉下了心,四年了,那些探寻依然还在。
只是面对沈长聿的疑问,他还是轻描淡写的回了句:“别担心,没事。”
第24章
因为路上遇到的那只白色的没有眼睛的犬类生物, 沈长聿他们没有再在外面逗留,也没有去原本计划要去的交易区,很快就原路返回了。
维塔很是忌惮那生物,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 但那种隐约的沉重心情还是被沈长聿感受到了。
对于维塔的信任, 他没反对, 但还是想知道所谓“实验室里的狗”是什么东西, 只是他看似不想说的样子。
如果他想告诉沈长聿, 那么不需要他问什么维塔就会把所有的一切全盘托出,他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会告诉他。
只是和他也藏着不想说的秘密一样,原本互相坦诚的两个人在红石星的那场变故以后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些许罅隙, 这种变化其实双方都有察觉,但如今还在可以忍耐或是说可以继续等待的程度。
他们回到了住处。
时隔半月,这间一直漆黑着的屋子终于有了光亮。
沈长聿对电路并不了解, 维塔也是一样, 但王老头会,还亲自过来指点,对他挑选的这个房间品头道足。
“我看你黑漆漆的呆的挺舒服的,怎么想着换主意了?”王老头问道。
沈长聿抿了抿嘴唇:“就是突然想收拾一下。”
先前的时候, 因为关系还算不错的人都死了,维塔失去联系,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漫无边际的阴霾里, 有没有光亮世界都是一个样,也就不会去在乎灯是好是坏了。
“行吧行吧, 我回去了。”王老头摆了摆手,转身往回走去,走廊里没有灯, 只不远处门缝里露出的灯光指引着终点。
在隔离区,几乎所有的大楼在夜晚都会有光亮起,并不仅仅是有人居住在其中,那些人顶多占据其中一两个房间,真正亮起的确数十倍百倍于此。
没有人想要透露自己的居所,外泄的光很容易引来血徒或者饥饿的血兽,没人住的房子亮了灯,有人住的却一片漆黑,他们通过这样的小手段减少自己被发现的可能。
沈长聿原本的行为并不奇怪。
灯亮了,房间里便多了些人气。
原主人留下来的东西沈长聿都收在了角落的一个柜子里,挂在墙上的照片,桌上的一些小玩意儿,还有些看起来带着些纪念意义的摆设,剩下来的地方空空荡荡的由他们去添补。
只是沈长聿身上穿的都是这屋里翻出来的,他的全部身家就几包压缩饼干和几瓶水,放在客厅的桌上简直少的可怜。
沈长聿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的食物,还觉得有些搞笑,但这种搞笑又让他觉得挺满足的。
一直以来沈长聿想和维塔有一个私人些的空间都没法做到,今天似乎已经有了个雏形。
以后还会不会留在这里他不清楚,至少现在这里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那些隐藏着的不愉快这会都被压在心底,心情的确是再愉快不过的。
“长聿,去浴室吧。”维塔说道。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似乎说出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沈长聿却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身在沈长聿的身体里面,维塔根本看不到他,他所能看见的就和沈长聿能看见的一样,独独看不到自己的脸。
但和沈长聿不一样的是,沈长聿对自己并没有多大的感觉,他想看的是维塔,而维塔对自己没有欲望,他的欲望完全集中在沈长聿的身上。
看不见会是一种让人心痒难耐的煎熬。
而维塔能看见沈长聿的时候,要么是在别人的眼睛里,要么是能映照事物的地方,比如镜子。
灯亮了,浴室里的一切都非常清晰,被擦拭干净的镜面里映出沈长聿的脸,白的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慢慢爬上点红色,无法言说的艳丽。
维塔控制着他身体的一部分,他的手和他的眼睛,甚至是他的呼吸。
分明是自己的手,却还是在其触摸到脸颊的时候微微有些闪躲,两道意识的分别控制让这本该看起来有些诡异的举动变得自然许多。
指尖微凉,脸颊滚烫。
“好久没这样仔细的看你了。”维塔开口说道,手指捏了捏他脸颊,“瘦了。”
声音也依然是他自己的声音,听在耳中却又和沈长聿听自己声音时不同,说话的语调、急缓都是维塔的,沈长聿对此再清楚不过。
“瘦了吗?”
沈长聿自己倒是没觉得,毕竟总是能看见的一旦发生变化都不会那么轻易的感觉出来,他一直以来都挺瘦的就是了。
维塔很喜欢摸他的脸,或是捏他的手,只是这些举动在被他操控着的自己手上做出来的时候,沈长聿多少会有些羞赧,却又因为那点纵容而放任他。
维塔若无其事的说道:“长聿,我有事情瞒着你。”
他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沈长聿,又动手去捏他的耳朵。
沈长聿:“我知道。”
沈长聿:“既然打算瞒着我,这会怎么又告诉我了?”
维塔:“怕你生气,先跟你报备一下。”
看他似乎没打算再摸下去的样子,沈长聿蹭了蹭被捏的有些泛红的侧脸,拧了水龙头洗手。
他低着头,维塔没法看到他的眼睛,只有十根修长的手指在冰凉的水里磋磨着,摸不透他的心情。
维塔咳了声,问道:“你不生气?”
沈长聿头也没抬:“我也有事情瞒着你。”
维塔:“……”
虽然自己也一样,但突然就有点失落,不过这样也算是扯平了。
沈长聿分的清楚:“什么时候你打算说了我再告诉你。”
他所谓的秘密还是建立在维塔表现出来的异样之上的,等维塔愿意告诉他的时候,他那些疑惑就都解决了,也就不存在隐瞒与否的事情了。
维塔应了声:“找个合适的时间我就告诉你,小事而已。”
“快了。”
他所谓的合适的时间他自己清楚,那便是等一切拖到没法再拖了,长聿自己意识到事情真相的时候,而他也只能这样。
想到以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维塔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提前告诉他的,他也只能瞒着。
而那一天的确不会太远了。
维塔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曾经的努力在几次变故中已经逐渐消散,真相浮出水面只是时间的问题。
但在那天之前,在沈长聿还什么都不知道格外信任他的时候,他还想再多体会一下这样的安宁。
湿漉漉的手搓了搓沈长聿的脸,他整张脸上都是水汽,睫毛上挂着水珠,表情还有些错愕。
维塔:“真想能亲亲长聿啊,一直都没这样的机会,好难过。”
沈长聿愣了下,到底没反抗,停在那里任由他动作,只说道:“你快点,这样……挺累的。”
浴室的镜子安在墙上,前面摆着洗漱桌,照镜子的时候想看的清楚些需要贴过去,上身越过台面靠在那里,全靠腰使力,短时间不算什么,久了就难以控制的酸涩起来。
没到需要硬抗的时候,沈长聿在维塔面前并不会忍耐。
维塔沉默了两秒钟:“快是快不起来的,今天就这样吧。”
沈长聿:“……”
气氛有些尴尬。
沈长聿擦干了脸和手走出去的时候脸还是红的。
和维塔在一起的生活远比自己一个人更舒适,只是曾经两个人偶尔才能搭上话,就能成为小情侣间的秘密时光,如今二十四小时几乎都黏在一起,那些快乐的心情几乎翻了倍,沈长聿都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过真的挺好的,沈长聿偷偷的舒了口气。
***
北区的血兽事件并没有很快结束,相反的还在持续发酵中。
所有人几乎都以为那逃窜出来的血兽会很快就被净土派出的士兵解决,但时不时还是能听到交易点被袭击的消息。
不仅仅局限于北区,东区的边缘同样也发生了一两回,在这附近的人几乎人人自危,都不怎么出去捕猎了,饿肚子总比送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