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略了一种浅薄的熟悉感,因为长久没有再在这个星球上生活,他的身体和记忆都下意识的将这些不愉快封存了起来,直到此刻才露出破绽来。
维塔见过这只血兽,在它年幼的时候,或者说仅仅四年,它就从一只巴掌大的小狮子变成了一头轻易能填满半个仓库的血兽。
他们之间的熟悉感来自于本源,感染这头血兽的红血病毒样本大概是从他身上得到的,那时候的研究人员恐怕还从没稀释过样本。
维塔不清楚它到底是怎样活下来的,但或许就是因为它活了下来,所以它才强大到净土花费了好多天都没能制服它,甚至还让它造成了许多损失。
红血病毒的宿主基因里就刻上了它的欲望,吞噬同类壮大自身是极为常见的事情,越是靠近初代的便越是强盛。
这头血兽在发现沈长聿的第一时间就爆发出了强烈的敌意,不仅仅是对于自身安危的反应,它也是想要吞噬眼前的人。
只是同样的,越是初代的样本,铭刻着的对越纯粹的红血病毒的恐惧和敬畏就越大,这种感情会压过心底吞噬的欲望,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其余那些血徒,想要吃掉他的只能说是实力不够,不知天高地厚而已。
“它在害怕我?”沈长聿已经敏锐的意识到这点。
只是他又清楚,他本身是没有任何可能让血兽惧怕的特质,唯一可能的便是维塔。
血兽重新趴在地上,它身上还残留着伤害它的武器,却并没有再去管它,甚至冲沈长聿伸出了爪子,像是越过雷池的第一次试探,谨慎而又渴望。
维塔却轻声应道:“是的,它在害怕你,又想亲近你。”
如今的他只是寄宿在沈长聿的身体里,连实体也没有。
眼前的血兽的反应,从来都不是对他,而是对沈长聿。
毕竟长聿是他真正认可和自愿亲近的。
爱人。
第27章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庞的血兽趴在地上, 像猫狗一样试探着伸爪子,一点一点的往前挪,脸上的表情算得上讨好。
期待着血腥的乌鸦歪头盯了一段时间, 直到意识到一切不会如它们所愿以后也不再愿意停留。
漆黑的鸟群散开, 在高空盘旋着找寻新的目标逐渐远去。
乌鸦是隔离区的眼睛。
它们聚集的地方都充满了争斗, 只有在这些地方它们才能找到食物。
观察这些诡异的黑鸟的动向能分清前路的安危, 抑或是有目的的寻找猎物。
如今乌鸦飞走了, 没有它们的指引, 除非偶,不短时间内不会有人靠近这里。
他们暂时安全了。
沈长聿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脑海里还回荡着方才维塔说的话。
血兽, 畏惧他,又渴望亲近他。
这无疑让沈长聿越发的相信他和红血病毒的关联之深刻,他不禁去思索起维塔的身份来。
沈长聿有一种感觉, 维塔所说的话似乎都是有意为之, 存着某些他想要达成的效的原因在。
以维塔在他心中的印象,沈长聿可以确定对方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他们两个谁都不是愚笨的人,有些话说出来不用剖析的干干净净就能领会其中的含义。
一直以来沈长聿都不想去猜测维塔和红血病毒的关联,但维塔近来的话都有意无意的让他去联想, 让他不受控制的把维塔和红血病毒划上一个亲密的双向箭头。
沈长聿是那个逃避这种可怕猜想的人,而维塔一直在背后推动着他,剥开他面前的迷雾, 告诉他你想的没错,事实就是这样。
由不得沈长聿不这么想。
人的复杂感受血兽还不能体会, 它只是尽自己所能的表达自己的善意。
在它的爪子靠近了些距离没被阻止以后,它自己倒不敢再继续靠近了,血兽眨着巨的眼睛在地上打了个滚, 对沈长聿露出了柔软的腹部。
它的身体太庞了,即便沈长聿站着而它躺着也看不到多少,但这种举动无疑代表着深切的信任与讨好。
沈长聿眼角抽搐着,看血兽一个翻身身上淌着愈发多的血。
那些只堪堪停留在它体表的锋利武器没被人类捅进它的身体,却在它自己可怕的体重下突破了皮肉的阻碍,一时间鲜血淋漓,血腥味扑鼻。
只是血兽似乎没什么感觉,对皮糙肉厚的它来说,这种痛楚约等于零。
血兽仰躺着侧着头,倒着看站在面前的人类,一只爪子依在头顶,想要抓住机会触碰他一下。
闪着寒光的指甲已经收进肉垫中,脚趾不时张合着。
在交易区杀四方的可怕血兽,在沈长聿面前并不熟练的撒着娇。
没有人说话,沈长聿没有,维塔也没有。
只有血兽不甘寂寞的“嗷呜”一声,却因为年纪而不像小兽那般可怜,反倒是听起来凶巴巴的,神情愈发委屈起来。
概在它的脑海里,在这个熟悉的气味的拥有者面前,它依还是当年那只畏惧着却被扔进玻璃箱的小可怜。
犹豫了好一会,沈长聿伸出手去,轻轻的碰了下血兽的爪子。
粉色的肉垫上满是伤痕,触手不再柔软,反而粗糙的很。
沈长聿皱起了眉。
眼前血兽撒娇的模样笨拙的很,若是小上一些,怎么打滚都能看出几分憨态可掬来,如今却只剩下狰狞,连伸个爪子都要担心它会不会在下一秒把他拍扁。
但它的确对他没有任何的恶意。
所以,维塔,你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这一瞬间,沈长聿只觉得身上背负着的那个和他亲密无间的灵魂是那样的陌生。
只是维塔不会再主动跟沈长聿说些什么。
就像沈长聿所猜测的那样,维塔在一点一点的提醒他一些他忽略的事情,借此让他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细想下来,维塔这些年来说的话这时候也带上了几分古怪的色彩,比如问他为什么不喜欢血徒,就好像在问为什么不喜欢他一样。
沈长聿不敢细想。
四年相伴的感情到底还是让他不愿意那般揣测维塔,他是先逃避的那个。
这倒是让维塔有些心情复杂。
忽略一切与维塔有关的线索,沈长聿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那头受伤的血兽上。
在确定对方的确不会伤害他以后,他沉默着给它处理的伤口,拔出一切刺穿它皮肤的武器,让其不再阻碍伤口的恢复。
这头血兽身上最严重的伤势在左眼,眼角的位置刺进了一根铁棍,撕裂了好一处伤口。
不过血兽的恢复力惊人,这样的伤势在拔出铁棍以后甚至不需要处理就会在短短几天内恢复。
这样脆弱的部位受伤无疑是剧烈疼痛的,但即便痛的龇牙咧嘴肌肉股胀,血兽也没有伤害到沈长聿,甚至还轻轻的蹭了蹭他。
血兽还表现出了要跟着沈长聿离开的意思。
但不论如何,沈长聿都不可能和这头血兽相随而行,甚至不能有牵扯,至少在其他人面前。
这头血兽不是普通的血兽,它是造成如今交易区震荡的元凶,不仅净土在搜寻它,其余人类也希望能抓到它换取资源。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旦沈长聿和它有上牵扯,作为一个非常关键的线索,他同样会面临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
这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益处,一头战力强的血兽带来的好处远比不过成为公敌的害处。
更何况,人类又怎么可能和血兽和平共处,这一点就足够沈长聿吸引许多视线了。
所以不论如何,这头血兽都不可能和他离开。
只是有了先前能够靠近的温柔,此刻他的疏离引起了血兽的恐慌,它想跟下去却清晰的从眼前这青年的身上感觉到了抗拒,迈步的爪子便犹豫不前。
而借着这个机会,沈长聿飞快离开了,七扭八拐以后便彻底消失在血兽的视野里。
其实气味仍在,嗅觉发达的血兽依能追踪到他,但那拒绝它跟上的意思很明显,它只能留在原地,不甘的低吼了声。
血兽的声音传出去一段距离,不少听到的人都调转了方向。
听闻那头血兽在净土的围捕下受了重伤,垂死在即,正是他们能分一杯羹的时候。
奔赴前往吼声传来地方的人们不知道,这时候靠近的他们需要面对的是什么。
沈长聿第三次和陌生的小队擦肩而过的时候,想到那头血兽,他终于没忍住开口了。
“维塔,你……是血徒吗?”
沈长聿在心里想着,如维塔真的是血徒的话,他其实也并不是那么讨厌血徒,只有有实力的人才有资格谈论喜好厌恶,被维塔保护的他没有资格。
被突提问的维塔愣了下,突轻松了几分。
他回答道:“不,我不是。”
第28章
“不, 我不是。”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沈长聿愣了下。
虽然是疑问,但因为先前发生的事情他其实已经默认了维塔就是血徒, 不然和那头血兽的相遇又为什么会有那样离谱的发展?
尽管血兽和血徒亲近这一违背血徒常理的情况本就已经格外奇怪了。
问这句只是因为他不愿意直接认定, 哪怕已经有了判断也还是想给维塔一个自己开口的机会, 是辩解还是承认, 总要他自己给出答案。
他甚至已经在脑海里演练了几遍可能出现的对话, 然而这时候想过的话一句也派不上用场, 他还是卡壳了。
沈长聿忍不住问道:“你没有骗我吧?”
作为被质疑的那一方,心情放松了不少的维塔顺势露出了几分委屈来:“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沈长聿愧疚了几分, 先前带着几分质问语气的话便彻底说不出口了。
是啊,维塔怎么可能会欺骗他,自始至终他只是不愿告诉他一些事情, 却从不会想着以谎言来避开他的疑惑, 否则以维塔的行事,现在的他连这些都不会察觉。
他有些歉疚,为没有在维塔说的第一时间相信他,甚至还怀疑了他:“是我错了, 不该怀疑你。”
维塔格外大度的原谅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认错的够快,沈长聿总觉得维塔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变好了,但他的心情也是一样, 仿若落下低谷以后直接拔高,轻松了许多。
维塔不是血徒, 这真是太好了。
即便和血兽那莫名其妙的关系依然找不到原因,但还有比“维塔是个血徒”更坏的消息吗?
沈长聿觉得不会有了。
心情放松的沈长聿连赶路的速度都快了几分,在回去的路上饶了些路找到了好几只血兽的踪迹, 一锅端了以后带去了交易区。
除了身上沾染了些血兽皮毛上的臭气以外,带着近百斤的血兽赶路对他来说并不是多么艰难。
他的力气似乎又变大了,沈长聿隐约感觉到,但他并没有深想。
许多人都赶去捕捉那头血兽,热闹的交易区并没有多少人,姗姗来迟的沈长聿正巧赶在当天交易区关闭前完成兑换,带着压缩饼干和水离开了。
唯一遗憾的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得到什么稀有食物,因为捕捉到的血兽没有什么珍贵的,王老头还想要的牛奶就只是空谈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心情好,神色都带着几分往日没有的轻松。
唯独维塔不时回应着他,心情却比沈长聿更加沉重。
这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好消息,总会有什么彻底颠覆它。
但在这时候,对他们两个而言,这的的确确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
“你没去凑热闹?”王老头问道。
沈长聿正把饼干和水塞进墙边的柜子里,头也没回道:“什么热闹?”
王老头:“红狮,就是那头净土在找的血兽在北边被发现了,好些队伍都去了,想捞点油水。”
沈长聿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间,若无其事的继续摆着,心中却有些恍惚。
那头血兽原来叫红狮,现在回想一下他的模样,似乎的确挺相称的。
“那么多支队伍,不缺我一个,就没去凑热闹了。”沈长聿淡淡的说道。
王老头还在那小声嘀咕着,说他没有一个年轻人该有的精气神,活的跟个小老头似的。
沈长聿看他一眼,他就眨着眼睛不说话了。
沈长聿:“那你呢?家门都不出去哪来那么多消息?”
也就前后脚的功夫,王老头知道的比沈长聿还要清楚。
虽然这么问了,不过沈长聿还是没指望能从王老头那得到消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和王老头的交集还是对方先发起的,他对对方一无所知。
“足不出户知天下,老头我就这么躺着,外面的声音就传进我耳朵里了,我也没办法。”王老头叹了口气,摇椅上下摇摆着,“学不来的你!”
看他嘚瑟又傲娇的模样,沈长聿叹了口气,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不远处的窗户。
窗是开着的,窗帘整齐的收在两边。
这样的高的地方,对普通人来说要从外面上来犹如登天,但对能在隔离区生活的人来说轻轻松松。
王老头像是在说笑话一样,听不出几分可信度,可也正是这样的人,那些说出来像笑话一样的话偏偏就是真正的原因。
维塔:“看来一直有人给他送消息来。”
“嗯。”
沈长聿在这栋楼里的时候,不会主动去观察王老头的动向,但搂外有人攀上来却不至于完全不知道,只能说那个或者那些给王老头传递消息的人实力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