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有什么关系?好歌不就是要和好朋友—起分享吗?”
他说完就溜到后门去抢偷买回来的雪糕,留黎国豪—个人站在原地发呆。
他思索半晌,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这话说得好像确实也有点道理的。”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两条知识点
(物理)跳伞运动会受到空气阻力,所以不算自由落体运动
(语文)我国最早的爱国诗人是屈原
第78章
冯周醒来的时候, 语文老师正用书挨个儿敲还趴在桌上不愿醒的学生,菜市场卖菜一样吆喝着让他们把该准备的书本都拿出来。
他慢慢坐直身子,耳机从耳边滑落, 掉在腿上,正好错过了那首歌的最后一个音符。
“刚刚放的是什么歌?”冯周问道。
虞少淳低头看了眼手机:“《Remember me》”
“挺好听的。”冯周说。
“你会一直记得我吗?”
“嗯?”
冯周停下动作, 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没明白刚才那个有些突然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语文老师转了一圈拔萝卜一样把学生拔了起来,又回到讲台上, 打开投影仪,准备放这节课要用到的PPT。
“我的意思是, 如果有一天我......”他顿了一下, “我去了别的地方,你会记得我吗?”
冯周问:“去哪?”
“那个不重要啦, 就是我如果丢下你一个人跑路了,你会记得我吗?”
冯周肃然起敬:“原来你还想干始乱终弃这种事?”
虞少淳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半晌,弹了他脑门一下:“呀你这死孩子, 吃我这么多糖嘴还不甜,真没良心。”
“你打我干什么?”
“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他说,“笨蛋小冯。”
语文老师一拍讲台:“虞少淳, 你怎么看着你同桌笑得这么开心?你同桌比课文好看吗?”
那确实同桌比课文好看多了。
虞少淳自觉主动地拿着语文书站了起来,十分熟练:“老师我错了,我去后面反省。”
“不用你去后面, 一学期去反省十次八次也反省不明白, ”语文老师点了点冯周,“不是喜欢看同桌吗?这节课你就坐在那儿看人家怎么学习的。”
虞少淳觉得有点尴尬。
黎国豪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偷乐着转过来,对虞少淳比了个大拇指。
“凑什么热闹?你也想看你同桌是不是?”语文老师恨铁不成钢, “还有谁想看同桌?我都满足你!”
只要自己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虞少淳从善如流地坐下来,十分听话地抱着课本看冯周学习。
“我们继续读这篇《项脊轩志》,”语文老师切了一页PPT,“从‘项脊轩生曰’开始读。”
虞少淳看着风头过去,悄悄从桌洞里翻出耳机:“我睡啦,午安。”
冯周对他伸出一只手。
“怎么了?”
“分我一个。”冯周说。
虞少淳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借着语文书的掩护把一只耳机塞进了冯周耳朵里,指尖擦过他的耳垂。
男低音伴着吉他声在冯周耳边响起,英文的唱词和古文阅读的句子混杂在一起,居然意外地有几分和谐。
他去看虞少淳时,发现这人手撑着头挡住脸,明目张胆地闭上眼睡觉。
只不过脸还是侧向他这边,好像真的在一直看着他一样。
原来他听歌是为了快速助眠。
“‘吾妻死,室坏不修。其后二年,愈久卧病无聊,使人复葺南阁子,其制稍异于前。’”
“Each time you hear a sad guitar.Know that I\'m with you the only way that I can be......”
“‘然自后余多年在外,不常居。’”
“Remember me.Though I have to travel far......”
“‘庭有批把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Remember me.Though I have to say goodbye.”
冯周写注释的手一顿,慢慢回味着最后一句歌词。
那句低沉的“remember me”和经典咏流传的“亭亭如盖矣”似乎有什么奇妙的共振,让他莫名心口隐隐作痛。
你刚刚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他看向身旁闭眼假寐的人,无声地在心里问着。
整篇《项脊轩志》本就不是什么基调欢快的文章,也并非探讨政事的论述文,可语文老师似乎喜欢得很,就算它并不在高中必背的篇目里,也舍得单独拎出来一节课做PPT专门讲。
她总是这样,愿意讲一些与考试无关的东西,领着学生们读史铁生,读王小波,读各种不在“考察范围”内的文章。
可能现在没人懂她的用心,但或许过几年,十几年再回想起来这些东西时,才能明白其实语文老师在教他们学习并不只是为了考试,更是为了能用更温柔的目光看待世间万物。
下课铃响的时候,虞少淳准时醒来,顺手拽过冯周的语文书往自己的书上誊知识点。
冯周看着他埋头热火朝天地抄笔记,终于还是没把问题问出口。
他叹了口气,刚要把笔放进笔袋里,一本螺旋而来的练习册擦着他的脸飞到桌上。
“欧耶!全垒打!”邰枚在不远处喊道,然后不出所料地被周围几个人按在桌上制裁。
冯周翻开那本龙飞凤舞写着某人名字的英语练习册,皱着眉发现他昨天的作业上又红红火火的一页大叉,可以称得上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你英语又怎么了?”
“你得允许我水平的不稳定发挥,”虞少淳说,“这是弹性形变,就像小弹簧一样偶尔也会被压缩到很短然后弹到很长啦。”
“是我平时给你找的题太简单了吗?”冯周问,“但是我觉得和练习册的难度不至于差得这么大吧。”
虞少淳把语文书还给他:“和你没关系,是我的问题。”
冯周刚想说什么,却被黎国豪打断了。
黎国豪在自己位置上和他招手:“虞总!数学卷借我研究一下!”
虞少淳懒得走大半个教室的路,直接抽出自己的卷子叠了三四下,叠成纸飞机对着黎国豪就扔了过去。
纸飞机在空中盘旋了几下,不偏不倚地大头朝下,砸在路小南的桌上。
路小南把纸飞机拿起来:“这谁的?”
“我的我的,”虞少淳说,“你别扔给我,给——”
他话还没说完,纸飞机便被路小南原路遣返,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又调头去了别的地方。
黎国豪急忙喊:“给我给我!”
下午的阳光和闷热的空气本来让人昏昏欲睡,可一架纸飞机却好像点燃了一室的热情。
它总是偏离航道不按常理出牌,一会儿飞到这个人桌上,一会儿砸在另一个人头上。而这群全校前一百的学生似乎找到了什么绝顶好玩的东西,争先恐后地传球一样让别人把飞机传给自己。
好像这是十七八岁学生的共性——教室里出现的所有与学习无关的东西都比学习本身有意思。
气氛过于欢乐,吓到了一个来二班传话的高一学弟。
他看着一屋子闹哄哄的人,疑心自己走错了路,还倒着回去看了眼班级的门牌,确认无误后又进了门。
冯周看见这个在门口踌躇的人,认出来是高一一班的学习委员,多半是找他来开会的。
虞少淳在他背后喊道:“小冯同学,你去哪?”
“开会,”冯周说,“你自己把英语作业改了,我回来检查。”
虞少淳虽然嘴上说着“改是不可能改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主动改英语作业”,但依旧把冯周夹在练习册里的英语卷子拽了出来。
一张折了几折,明显是匆忙被人塞进书堆里的纸随着他的动作掉了出来,“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他把纸捡起来,做贼似的瞥了眼门口,发现冯周没有去而复返的可能,这才小心翼翼地展开了那张纸。
那是之前他们搞的问卷,而他手里这张应该是冯周自己填的。
填完了后悔再悄悄拿走装作无事发生,再次刷新了虞少淳对“脸皮薄”的理解。
——“你如何描述高中生活?”
冯周用十分工整的字迹抄写了一遍本周课表。
真是不出他所料。
——“你印象最深的知识点是什么?”
“动量定理”。
虞少淳看着这四个字,忽然想起两人互不知情时在QQ上讨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动量定理。
——“你最喜欢学校里的哪样东西?为什么?”
“天台,看风景很好。”
是他那个“秘密基地”天台吗?
不知道冯周之后还有没有偷偷爬上去过。
他怀着期待看向最后一个问题,本来以为冯周会用“多巴胺”或者“荷尔蒙”来科学地解释什么是“爱”,但答案却出乎他的意料。
“如果让你写学生时代的喜欢和暗恋,你会怎么写?”
——冬天的烟火,摇过的可乐,橙色的田径背心。
——我的一生本应该井然有序,可有人冒失地闯了进来,那么他就会成为我一生中最特别的例外。
虞少淳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原来在自己的心动刚萌芽之前,就已经有人比他先动心了。
这场看似幼稚又不对等的爱,竟然在一开始就是双向奔赴。
他没人分享突如其来的喜悦,只能怀着满腔兴奋窜到前面,加入同学们争抢纸飞机的队伍里。
第79章
冯周抱着两三摞“健康用火用电倡议书”“拒绝校园贷网贷裸贷倡议书”“注意食品卫生倡议书”回班, 半路上就看见二班门外从高到矮排了一排。
为首那个他熟得很,是某个刚刚语文课上在自己旁边睡了一觉的大傻逼。
又犯什么事了?
于主任下午在文科班有语文课,正好路过理科班想看两眼各班纪律如何, 这一看不得了,实验二班集体发疯, 吵闹的声音能把屋顶掀翻。
就算是课间, 她也从来没见过如此阵势浩大的课间休息。
她冷着脸站在门口半天也没人发现她,无奈之下只能祭出“三角尺”大法, 狠狠敲了敲门板:“你们要造反了是不是?”
刚开始抢纸飞机后来悄悄浑水摸鱼打闹的一群人见好就收,立刻噤声, 悄悄溜回座位。
“你, 你,还有你们几个, 跟我出来。”
于主任点完名就走,被选中的几个幸运儿跟在她身后,在门口低头站好, 接受批评教育。
“知不知道现在几月份了?”于主任说,“还有一个月不到高三就走了, 你们就是下一届高三,还不好好学习天天闹腾?”
挨骂的几个人点点头, 认错态度良好,但是一看就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会在脑袋里留下一点痕迹的那种。
“这学期期末考完试要调班的知道吧?”她拿卷起来的语文书挨个儿点了点他们, “自己掂量掂量还能不能在这儿待着, 实验班不是保险柜进来就能直接上985211的,你们看看隔壁一班,那才叫好学生。”
黎国豪“切”了一声。
于主任瞪他:“你不服气?”
“哪敢, ”黎国豪说,“得和一班学习,得学习,我们太差劲了。”
预备铃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于主任赶时间,最后撂下一句话:“我看看你班最后还能留下来几个人。”
冯周慢慢走了过去,问一众垂头丧气的好汉:“怎么了?”
邰枚摆摆手:“不说了,冯学霸,我觉得我得好好学习。”
“可不是得好好学习吗?”冯周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难道你上了两年学第一次认识到这件事吗?”
邰枚彻底闭嘴。
和这样的人说话就是找虐。
虞少淳特意落在后面,悄悄搭上冯周的肩:“开会讲了什么?”
“消防安全月,”冯周低头翻看起怀里一堆不知所云的传单,“还有食品安全和......”
他抬头,蓦地撞上虞少淳的眼睛。
“你看什么?”
“看你可爱。”
路过的一个同学听见这番对话,满脸迷茫地看着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
震惊!之前和年级第一势不两立的年级第二居然公开夸赞对方可爱!
冯周把他的手拨开:“有病。”
他刚要把那些需要同学签字的倡议书发下去,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喊住虞少淳:“你等下。”
虞少淳以为他终于开始反省自己的态度,满脸期待地转头:“怎么啦?”
“你英语题改了没有?”冯周一脸冷漠,“没改赶紧改了,我一会儿检查。”
虞少淳干净利落地转身就走,装着没听见。
他很多时候都在疑惑到底是给自己找了个男朋友还是老师。
数学老师进班的时候习惯性地也拿起挂在门边的三角板磕了磕桌子,让下面的人安静点,可是刚磕了两下,就见那把素来扛揍的尺子“咔吧”一声从中间断成两截。
悄无声息地结束了它短暂又伟大的一生。
他看着掉在地上的另外半截,明显地有些不知所措:“是我力气太大了吗?”
“不是的老师,”路小南说,“这把年轻的三角尺承受了不该承受的一切,早该离我们而去了。”
数学老师不明所以地把三角尺放下,准备这节课徒手画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