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路小南作为一个拿着剧本的人, 表示这一切的一切我都看得相当透彻,不屑于参加同学们的八卦讨论。
文体部下午通知高一高二参加艺术节的班级派两个代表来教育处开会,路小南看穿了唐谦和陈驷想逃下午自习课跟自己去开会的小心思, 点名要虞少淳一起去。
虞少淳手里拿着本3500词装模作样出了教室门,声音恰到好处地能让站在黑板前留作业的冯周听见:“班长你干什么打扰我学习?我这儿正背单词呢, 出去一趟得少背十个!”
冯周皱着眉瞥了他一眼, 伸手把教室门关上了。
路小南面无表情。
布莱德皮特都没您会演。
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俩现在感情挺好?”
“不好,”虞少淳垮下脸, “他根本不爱我。”
“真的吗?”
我不信。
虞少淳被她这么一问来了倾诉欲:“我们微信聊天,我告诉他今天背了40个单词, 他说有进步, 明天争取背50个,这个月冲冲业绩, 跟和领导开会一样。”
“虞总你知道吗?”
“什么?”
路小南恶狠狠道:“有一种讨打的方式叫明撕暗秀。”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去的时候心情十分舒畅,可回来的时候却没来时那么快乐。
连带着把这份不快乐分享给了另外几个要参演节目的。
唐谦惨叫道:“为什么表演节目的要早上六点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还特么统一大巴车?”陈驷说, “早上五点发车?在做梦呢?”
黎国豪从他身后飘过:“如果你不想去可以把机会让给我。”
路小南一脸冷漠:“无关人等学你的习,少来凑热闹。”
冯周对早上五点发车的大巴没什么异议, 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投向门外。
邰枚运动会把腿摔了,去医院打完石膏顺便带了个轮椅回来。
病号本人腿好得差不多, 最近都不怎么用这个轮椅了,于是便宜了其他人。
虞少淳正坐在上面体验残疾人的生活,后头跟了仨跃跃欲试的, 吸引了课间一走廊人的目光。几个隔壁班的小姑娘站在旁边悄悄捂着嘴笑, 不知道凑在一起说什么。
冯周忽然觉得有些不爽。
这股不爽在知道虞少淳喜欢的人是他后蛰伏了一阵子,现在又试探地露出头来。
“冯学霸?”路小南喊他,“你可以吗?”
冯周回过神来:“什么?”
唐谦有气无力道:“说明天晚上篝火晚会结束后一起出去嗨, 但是我觉得早上四点起床的我会没力气嗨的,估计会英年早逝吧。”
冯周垂下眼:“我都行。”
待再抬头,刚刚那个在阳光下搞怪的人已不知去向。
***
艺术节前一天放学前,谭远照特意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给学生开会。
“禁止携带一系列酒精饮品,”他照着教导处发的单子读道,“前两年有个偷偷带青岛啤酒来的,喝醉了非说自己是只蛾子要往篝火里扑,好在被人拦住了。”
几个学生小声地笑了起来,被谭远照瞪了一眼。
“还有绝对不允许一男一女以任何理由单独相处,会有老师跟踪拍摄。”
他的目光在班里两三对秘而不宣的情侣间停顿了一下,包含着几分无奈的警告。
小姑娘顽皮地吐了吐舌头,偷偷看向自家男朋友,耸耸肩,似乎早有预料又对“跟踪拍摄”啼笑皆非。
教导处列的清单有几十条注意事项,看来学校为了这次失而复得的篝火晚会确实费尽心思。
但是如同往常一样,没几个人愿意听这些长篇大论,一张背面画满奇形怪状函数图的草稿纸从第一排传到最后一排,上面列满了好多烤串的名字。
字迹有清秀的有狂草的,还有是个人都看不懂的。
其中轰炸大鱿鱼和孜然小牛肉后面跟的正字最多,看起来最受欢迎。
“......大家玩的时候也别忘了七月初的期末考试,”谭远照早就看见了这群小孩的小动作,懒得多管,“这次期末考试关乎大家下学期是否能继续在实验班,以及下次篝火晚会还能不能和你前后左右一个炉子吃烧烤。”
虞少淳戳了戳冯周:“你还想吃什么?都从我家进货的。”
冯周对这种多油多盐的重口味食物不感兴趣:“随便。”
唐谦回过头:“虞总虞总,你家有没有那种东西?”
“什么?”
“澳洲龙虾,新西兰羊肉,秦皇岛鲍鱼,”唐谦说,“特高大上外头没有的,带兄弟们见识见识。”
虞少淳笑骂道:“哪有用那种东西来烧烤的?”
唐谦“啧”了一声:“小说里不都那么写的嘛,高冷霸总为了讨小情人欢心在学校一掷千金把那些见都没见过的吃的喝的装满一辆卡车运来,不要钱一样地分给大家。”
高冷霸总和小情人又是什么东西?
“少看玛丽苏小说,多学习吧少年。”
冯周忽然说:“我也没见过,想见识一下。”
“见识什么?”
他从笔记本里抬起头,带着几分严肃地说:“比头大的澳洲龙虾。”
“......”
虞少淳眼中带着几分复杂地看着他:“你认真的吗?”
冯周点点头。
他叹了口气,从桌洞里抽出那张草稿纸,要在最后一行加上“澳洲龙虾”,然后被人按住了手。
冯周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逗你玩的,别信。”
“靠,你怎么能这样?”虞少淳瞪大眼睛,“我发现我之前从来没认清你的真面目啊小冯同学。”
“什么真面目?”
虞少淳控诉道:“之前以为你是个可好骗可老实的小孩,没想到原来蔫坏蔫坏的!”
**
虞家一共住着仨小孩,俩亲生的,一个沈盈盈女士的干儿子,不巧全要参加艺术节的表演。
在全世界还没苏醒的时候,虞家一片兵荒马乱。
沈盈盈前一天说要起床给他们做早餐,并发誓绝对不会赖床。
她四点半起来是起来了,但煎蛋的时候站在灶台前打瞌睡,差点把锅烧糊,排油烟机的警报器吱哇乱响。
虞少淳兄妹俩也没好到哪去,一个洗漱的时候全程挂在他身上,另一个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怎么叫都叫不起来。
冯周忙得焦头烂额,一人照顾三个,有些心力交瘁。
倒不如沈盈盈别早起,他还能少料理一个人。
路小南掐着表等在学校包的两辆大巴车前,总算在马上五点的时候看见了自己班的两位神仙。
冯周脸上还带着匆忙赶路的焦急,对她点了下头:“不好意思,早上出了点状况。”
路小南挑眉看着他身后牵着的睡眼朦胧的另一位,心情毫无波澜:“行吧,赶快上去,要开车了。”
车上东倒西歪睡了一群人。
平时上学要六点起都困难,这次让他们五点集合已经不是能用“为难”二字形容的了。
虞少淳在出租车上睡了一路,现在清醒过来,扒着车座骚扰前排的唐谦和陈驷。
陈驷嘟嘟囔囔地不知道骂了句什么,伸手把他的手拨开。
“别闹了,”冯周这会儿才感到一丝疲惫,“安静坐着。”
虞少淳“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地坐回座位。
然后冯周就把头向他肩上一靠:“我眯一会儿,到地方喊我。”
“......哦。”
刚刚还蠢蠢欲动想去骚扰隔壁座位的某人瞬间僵直,然后轻轻把车窗边的窗帘拉上。
再然后,得寸进尺地悄悄亲了下他的侧脸,欲盖弥彰地一触及分,抬头看了看四周。
唐谦睡了半个小时后迷迷糊糊地醒了,抓着被蹂躏了一周的歌词绕到后面来找虞少淳:“虞总虞总,我小声给你唱一遍,你看——”
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捂上他的嘴。
“嘘,”虞少淳瞪他,“有没有点眼力见?”
唐谦一低头,就看见老老实实靠在虞少淳肩头睡觉的冯周。
他说不清地背后一凉,第六感告诉他刚刚差点命丧当场,于是低眉顺眼灰溜溜地又原路返回。
学校选的地方是某个位于海边的剧场,装潢大气,依山傍海,环境格外怡人。一条柏油马路绕过山脚,再往前的路笔直又宽阔,隐隐能望见路尽头的海岸线。
虞少淳怕自己动作太大把冯周晃起来,一直保持刚开始的动作坐着,也不敢玩手机。他坐了半晌,困意又再次找上门来。
可刚合了眼,却听见了车上人的惊呼。
他睁开眼,发现好多人纷纷拿着手机站起来,对着车窗外不知名的景色拍照。
虞少淳也跟着他们向外望去,这一望就挪不开眼。
一轮初升的太阳从海岸线更远处露出头,挣脱了夜色的最后一层束缚,将第一缕晨曦洒在海面上,粼粼的一层,耀眼又温暖。
冯周被骚动声吵醒,眯着眼抬起头:“怎么了?”
虞少淳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快看日出!”
日出?
冯周把目光投向窗外,看见了远方青涩的朝阳。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日出。
后来的十几年里,他也曾跟着公司团建去过各种名山大川,熬到两眼通红去山顶上看所谓的“景区日出”。领导们用高端的摄影装备拍了各式各样的红日初升图,堪比那些微博上的大v摄影博主。
冯周虽然也跟着同事们夸好看,可心里想到的却永远是十八岁那年在大巴车上看见的日出。
大巴车上的空气有些许浑浊,弥漫着劣质车载香水的味道。少年少女们的惊叹声此起彼伏,东倒西歪地挤来挤去,手机对焦也对不准,拍下来的照片模糊得很。
可他还是喜欢,想念,忘不掉,在每一个清醒的夜晚与破晓间回味。
虞少淳震撼于朝阳的唯美和力量感,提起莫奈的那幅《日出》,近乎虔诚地欣赏着自然亲笔画出的油画。
冯周静静地看着他,看着晨曦慷慨地给予车厢里七八分明亮,悉数照在他侧颜和微弯的唇角上。
《日出》属于艺术与莫奈。
而少年是属于他的,天真烂漫的太阳。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读书,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一句“天真烂漫的太阳”,再回头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但是一直记到了现在
第91章
大巴车开了快一个半小时才到目的地。
刚上车的时候他们眼睛都睁不开, 现在稍微来了点精神,三三两两地结伴顺着又高又长的台阶拾级而上,有说有笑。
虽然冯周只需要给自己班的节目报个幕, 但依旧算主持组,在剧院门口和其他几人分开, 跟着邰枚去了另一个屋子里化妆。
妆造组大部分是在校学生, 其中有几个从十五中美院挖来的高技术人才。一群人拿着化妆包进进出出,忙得热火朝天, 没工资也没酬劳,完全是为爱发电。
邰枚扯着冯周的袖子带他在七扭八拐的通道里向前走。
他本来没想用这种牵小孩的方法牵冯周, 但临分开之前有两个人特意叮嘱他要看好某位年级第一。
一个人是陈驷, 另一个人是虞少淳。
于是冯周路痴这件事被第三个人知道了。
邰枚偶尔悄悄回头,怎么也看不出来学霸同志浓眉大眼的居然会是个路痴。
专门给主持组做妆造的小姑娘把门打开, 看见冯周眼前一亮,闪身躲回门后,等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个小本子。
“学霸学霸, 久仰大名,”小姑娘把笔塞进冯周手里, “方便给我签个名吗?不倒卖不扎小人,回去供上考前拜一拜。”
冯周没见过这样的, 有些拘谨地在纸上端端正正地签了自己的名字。
小姑娘如获至宝,带着几分腼腆道:“听说年级第二也在你们班,那能不能顺便也......”
邰枚伸手把冯周推进去, 翘着兰花指点了点她:“不签啊不签啊, 再签收钱收钱,开讲座还得有出场费呢在这儿给你无偿签名?”
小姑娘瞪了他一眼:“你谁呀你,横个锤子。”
“我是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的经纪人, ”邰枚面不改色地瞎扯,“经纪人说不签就不签了,哪那么多事。”
给冯周化妆的是个留了长发的男生,带着几分艺术家的气质。
他在化妆镜前端详了冯周片刻,轻叹一声:“多么美妙的灵魂。”
冯周打了个寒颤,无端觉得刚刚还算舒适的室内温度下降了些许。
“多么忧郁,浪漫,又美妙的灵魂,”艺术家说,“想怎么化?你是更喜欢温润暖男型,还是清冷贵族型?或者说,更喜欢热情似火的奔放式搭配?”
“我.......”
冯周本来和陌生人交流就有些困难,这会儿遇见个不说人话的,只觉得难上加难。
刚刚在门口遇见的那个小姑娘正好经过:“按正常人那种化法化,又没让你在人家脸上画校招题目,能不能不要过度自由发挥?”
艺术家似乎有些不情不愿地丢了个白眼过去,拿着粉饼有一搭没一搭地扑着。
冯周全程一直秉承沉默是金的传统,双眼毫无感情地看着镜子,不接话不发问,坚决不给艺术家先生过多发挥的余地。
可他看了十多分钟,还是没忍住,轻声说:“那个,老师......”
艺术家警觉地抬头:“怎么?你要质疑我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