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
于是陈厄垂着眼,放轻动作,把庄宴揽过来。
Alpha上身没别的衣服了,但体温却还是很高。庄宴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抵不过怕冷的本能。
陈厄不喜欢让自己显得太卑微,于是很多东西宁愿不去戳破。
静默中,他能感觉到庄宴的呼吸很轻很慢,喷洒在颈间,不一会儿,就悠长起来。
毕竟又被下了药,又担心受怕地逃了那么久。
庄宴睡得很沉,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紧紧贴在Alpha身上。
陈厄稍微一动,庄宴就怕冷似的缠上来,睫毛微微颤动。
于是陈厄只好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他把自己光脑调成静音模式,不出声地跟开普勒星地面部队交流自己的位置、所处环境、以及资源情况。
对面回复道:“救援舰艇预计半天内抵达。”
算上落地后的搜寻时间,实际可能需要等更久。
陈厄打字:“收到。”
对面又又发来荒星地面资料,他们运气不错,这段时间天气还算稳定,不会遭遇Omega难以承受的强风或者大幅度降温。
只是这片区域里,可能会有一些危险性比较高的野生动物。
但也没什么可担忧的,陈厄毕竟身上备有武装。
他收起光脑,低头很轻地碰了碰庄宴后脑的头发。指尖的触感又细又软,微微带点痒,仿佛心上也被不知不觉地顺了毛。
庄宴什么也不知道。
陈厄低下头,非常轻地吻了一下Omega带着丹桂香的发心。
-
傍晚,恒星挂在地平线上,缓缓地往下落。
远处风声大了,挟着海浪的潮意,冷空气顺着帐篷缝隙往里钻。庄宴脸色苍白地被冻醒,慢慢睁开眼睛。
“喝点水。”陈厄说。
庄宴觉得自己应该从陈厄身上起来,但是实在在太冷了,Alpha仿佛一个暖炉。
反而是陈厄先行动,把庄宴从自己怀里拎出来,然后拧开水壶,让庄宴喝一口。
里面的水几乎是冰的,庄宴抿了一小口,指尖都凉透了。
陈厄撕开压缩干粮的包装,喂到庄宴嘴边。
他语气很耐心:“吃两口,你需要补充能量。”
没能量的话,人就很难维持体温。庄宴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很顺从地就这陈厄的手,吃完干粮。
风越发凛冽,像刀子一样带走身上的热度。
庄宴脸上没有血色,他抱着自己膝盖,蜷缩起来。
陈厄坐在风口,帮忙挡着寒流,飞快地解决了自己那份食物。
他衣服全堆在庄宴身上,自己脊背裸着,依旧还是半点不畏寒的模样。
吃完饭,年轻的Alpha又靠过来,用温热的掌心握住庄宴的手。
“救援快落地了,庄宴,再忍一忍。”
陈厄显然一点也不会哄人,语气笨拙得要死。庄宴嗯了一声,又自然而然挨着他。
“我只是有点冷。”
陈厄沉默半晌。
然后是很轻的,舒展翅膀的声音。羽毛扑簌簌地拍了一下,覆在庄宴的身上。
如果不去注意残疾的右半边。
陈厄其实有非常漂亮的翅膀,之前经历过战斗,羽毛上有一点点脏污。但它本身是素白的,柔软而舒展地张开。
绒羽带着Alpha身上的热度,软蓬蓬地蹭着庄宴手腕裸露的皮肤。
像一层安全的被子,风全被挡在外面。
庄宴想,难怪陈厄自己半点也不冷。
他心跳得很乱,生疏地抱住陈厄的腰。Alpha腰上有几道狭长的疤,从侧面蔓延到背后,翅膀根的下方。
因为怕金属羽毛太凉,陈厄特意把假肢收了起来。
庄宴指尖再往上移一点,就能触碰到他残缺的右半边翅膀。
“庄宴。”陈厄声音很低,语气里有制止的意味。
庄宴缩起手指,不敢动了。
但还是非常在意,甚至不自觉地会想起之前,自己刚夺回身体不久的时候。
他帮陈厄上药,受伤的半截翅膀扑棱棱地拍在自己指腹上。
庄宴鼓起勇气问:“刚刚我看你后背的时候,你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吗?”
陈厄没开口。
庄宴身体逐渐回暖,耳垂却开始发烫。他被陈厄拥在翅膀下,明明很温顺,但又像是得到纵容。
“我其实没有那种意思。”
没有觉得你是残废。
Alpha皱眉凶他:“别说话。”
胶囊帐篷有一个侧面是透明的,本意是随时可以观察野外的状况。
也可以看见星星从地平线上亮起来,低垂地,飘在半透明的云层里。
两三颗彗星拖着燃烧的尾巴坠落。
恰好照亮陈厄阴郁晦暗的侧脸。
庄宴沉默了好几秒,替自己觉得委屈,也替陈厄觉得委屈。
虽然Alpha并不会表现出这种情绪,委屈是一种示弱。他从少时就被规训得必须强大,一旦被戳到痛处,就要显露凶相。
而庄宴天性温和柔软,童年里向来得到哥哥和母亲的纵容与鼓励,可以放松地展现出真实的自己。
他戳戳陈厄腰间结实的肌肉,换了个话题。
“你之前还叫我小名。”
陈厄语气还僵着:“什么时候?”
“在那艘舰艇上的时候,你对我说,没事了。”
没事了,小宴。那会儿陈厄说。
后来局势得到控制,两个人也安全下来,他就只连名带姓地喊。
庄宴说:“我想听你那样喊我。”
“……”
蓬松的翅膀下,他捏住陈厄的指尖,羞怯地摇了摇。
荒星上没有别人,只有一间小帐篷,满天繁星,和吹过旷野与浪潮的风。
“小宴。”
陈厄声音偏低,共鸣腔靠近胸膛,两个字沉沉地熨出来。
庄宴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亲了。
陈厄指尖比他的烫,明明是薄凉的唇形,却吻得又强硬又迫切。翅膀毛蓬蓬地炸开,那些没说出来的话和微妙的情绪,都藏在这一个亲吻里。
Omega气短,庄宴很快就被欺负得眼泛泪花,晕乎起来。
陈厄呼吸粗重,半天才把人放开,然后拇指用力地擦着漂亮少年的后颈。
他的脸离庄宴很近,向来冷白淡漠的面孔染上一层压抑的薄红。声音比以往更低沉,也更危险。
“别欺骗我,小宴。”陈厄说。
第36章 小行星
陈厄用力捏着他的指尖,甚至到了微微有些刺痛的程度。
庄宴声音发颤:“我没有。”
然后又亲了一下。
也许陈厄就喜欢这样,亲吻总比掏心掏肺地说真心话来的轻松。
像两只笨拙的接吻鱼,在荒星上的小帐篷里,碰了一下又一下。陈厄翅膀上的羽毛偶尔舒展,带来细碎的扑棱棱的声音。
亲了一会儿,庄宴才想起来问:“你对我的项链做了什么?”
他戴的是陈厄送给自己的小行星,但408竟然能通过它发声,甚至辨别自己的指纹。
庄宴又不傻,知道这里面肯定藏着东西。
“有个定位装置。”Alpha说。
庄宴嗯了一声。
陈厄碰碰他的后颈,然后沿着白金链子,指尖一路划到锁骨上。
他嗓音喑哑:“你生气了?”
“没有。”
庄宴仰起头,眼眸黑白分明。
“但是其实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陈厄不说话,又碰了碰Omega的唇角。
没告诉,是因为不相信。
他总是不认为庄宴会一直这么顺从地,跟自己在一起。
就算再克制,他本性依然多疑乖戾,要把自己的Omega紧紧捉在掌心。
如果换了一个人,可能会无法忍受,觉得陈厄有病。
但庄宴枕在陈厄的手臂上,相当温驯地说:“你不放心的话,以后我每天带着这条项链。”
陈厄翅膀微微震了一下。
“反正我没有什么东西好瞒着你。”
Alpha睫毛低垂,又亲了亲他。
光脑上有消息跳出来,救援队已经落地,正在根据信号进行定位。
降落位置稍远,还需要再等几个小时,才能抵达。
陈厄把光脑凑到嘴边,语音回复:“收到。”
瞟了眼庄宴,又补充说:“这边情况稳定,没有任何危险。”
对面也说:“收到。”
庄宴问:“他们快到了吗?”
“还有至少两个小时。”
庄宴应答了一声,又枕回Alpha的胳膊上。
他的呼吸很暖,轻轻地洒在翅膀顶端。陈厄蹙着眉,觉得整个帐篷里都充满了Omega信息素香甜的味道。
“小宴,”陈厄用指尖碰碰庄宴锁骨下方的银色项链,“它是开普敦7c。”
庄宴怔了一下。
行星的命名向来很复杂,开普敦7c,指的是开普敦区第七行星的c卫星。
没记错的话,它离边境很近,是偏远地方还未开发的广袤区域中,一颗不起眼的小星球。
陈厄让庄宴翻身,看帐篷外的星穹。翅膀往下覆了一点,庄宴又稍稍觉得有点冷。
在颤抖起来之前,Alpha温暖的胸膛贴上来,从背后抱住他。
“它在那边。”
天上有几颗星星离得稍近,半轮月亮的大小,隐约连成一架竖琴的形状。
陈厄指了指右上角的第三颗,问庄宴:“看到了吗?”
庄宴点头:“看到了。”
陈厄语气很淡:“那是我妈死后留下来的遗产。”
他很少主动说起少年时的往事,因为实在乏善可陈。说多了仿佛又有些卖惨的意思,像是要博取庄宴的怜悯。
可现在庄宴小动物似的蹭蹭他,特别乖。
“当初他们离婚,要分割财产。陈鸿飞不愿意,我妈说,我肚子里的也是你儿子,你不能什么都捧给卞薇,一粒米也不留给我们。
“这件事说出去名声不好,于是陈鸿飞就把这颗还算挺珍贵,但离战区太近,也没法开发的星球应付给她。”
庄宴轻声说:“他很过分。”
陈厄:“嗯。”
他又说:“但是等过段时间,边境完全收复,局势稳定下来之后,开普敦7c其实位置还不错。它刚好在交通枢纽旁,肯定会落在联邦重点规划的中心区域内。”
所以之前陈家软硬兼施地,想跟陈厄维持关系。实在被拒绝得没办法,才旗帜鲜明地反对他进军部。
陈厄地位越高,就越不可能把这颗小行星,还给陈鸿飞,他们之间的利益冲突也越大。
还有一些别的矛盾与龃龉,但陈厄不打算告诉庄宴。
“小宴,”他难得温和不带刺,“以后等到了结婚的年龄,这就是你的星星了。”
这几乎像是用一颗星球来求婚,庄宴耳朵烫起来。
想回过头,又被Alpha抱得很紧。陈厄不让庄宴看自己,继续说:“你不是学这方面的吗,以后想练手,就把它拿去随便用。”
他什么都有,什么都能给。
只要庄宴别骗自己。
——像现在这样就够了。
陈厄说话时,胸腔贴着庄宴的背,细微的震颤隔着衣服传过来。
也许喜欢一个人心率是会变乱,但庄宴比之前还要窘迫。脸烫得像是在烧,心脏也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
不过一开口就会显露出狼狈,所以庄宴只捏着陈厄的指尖,勉强说出两个字:“好啊。”
然后又被捏回去,Alpha用砂纸似的手掌握住庄宴。
安静地躺了很久,终于看到远处有一束左右扫动的强光。
是救援队来了。
陈厄光脑震了一下,屏幕上挑出一行字——
【十分钟内抵达。】
庄宴慢慢从陈厄翅膀下爬起来,打了个冷颤,要把肩上披着的作战服还给陈厄。
陈厄说:“自己穿着,别生病。”
庄宴脸颊通红,看了一眼他光裸的上身。
陈厄怔了怔,然后恍然。
明明也觉得不好意思,他却蹙着眉,不自然地帮庄宴重新披好衣服:“羞什么。”
“……”
-
果然在场的所有救援人员,都目不斜视,态度非常自然地对待陈厄与庄宴。
帐篷被收起来,他们给Omega准备了厚厚的毛毯与保暖装置。
庄宴整个人都被裹在柔软的毯子里,人也不发抖了。
那件作战服这才物归原主,陈厄得以重新把衣服穿回自己身上。
于是庄宴心想,这种Alpha脱光上衣给Omega穿的事情,可能在野外生存救援中,是非常常见的场景吧……
低温会对身体造成损伤,回到救援舰艇上之后,他们都经历了一趟快速的检查流程。
幸好两个人的结果都一切正常。
结束之后,庄宴被安排在干净整洁的房间里,慢慢喝热水。
而陈厄已经拿起光脑,雷厉风行地进入工作状态。
他要跟情报部门交流在走私舰艇上发现的一些东西,以及背后安排主使的势力。
这种事情交流起来冗长而复杂,要尽可能回忆起一切细节,然后一遍遍地跟情报部门说。
陈厄关起门开会,最后交代得不耐烦了,他问:“走私舰残骸还在事发现场附近,你们派人去调查了吗?”
“还在路上。”
“我这边只能记得这些,”陈厄冷声说,“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你们调查完还有什么疑虑,再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