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手机光线照着,他鼻梁高挺,眼睫深卷,夜色中消去了平时的冷淡,侧头搭着他膝盖。
“……”萧致忍不住揉他细软的头发。
谌冰安安静静的,但又很坚持。
意思明显。
他就想陪萧致一起。
萧致叹一声气,目光重新落到试卷的纸面。
落笔刷刷的声音。
半晌,萧致无意摸到谌冰变凉的手,校服底下体温降低的身体,找了件外套来让他披着。
谌冰双手交叠轻轻趴在他膝盖,枕着下颌,好像一只等待主人的猫猫。
半晌。
“……”萧致放下手里的笔,说,“进去吧。你躺着,我在床上看。”
谌冰嗯了声。
随即,他被萧致搂着腰抱起身,下一秒,唇瓣被他轻轻贴了贴。
温热的气息充斥其中。
谌冰回床盖好被子。
萧致调亮灯光看试卷的题,因为下笔动静太大,他放弃书写只是整理思路。
夜晚消去了所有活力,只有万物的沉睡,隔壁床高低起伏的轻鼾声。
谌冰处于半睡半醒状态,指尖无意识地扒拉着萧致的睡衣一角,随时等候他的动向。
很黏人。
……题目的白纸黑字,有点儿看不进去了。
萧致垂眼,指腹轻轻蹭过少年的眼尾。
高三开学后萧致学习跟学疯了似的,一睁眼就开始背单词,刷牙时脑子都不能闲着,还得背古诗词;上课全神贯注听课,脑力消耗后,累到下课只想趴着睡觉;连三四节课刷题、刷题。刷题、刷题,刷到头晕脑胀,有时候甚至想呕吐。
全部时间,全部思绪都被学习填满。
很累。
而身旁,却始终有一个陪着他的谌冰。
哪怕是这样的黑夜。
甚至以后还会度过的,无数的黑夜。
只要和他在一块儿,总觉得再枯燥深沉的岁月,都充满了温暖和希望。
萧致心里涌起莫名的情愫,算完题后叠好试卷放在床头挂袋,躺下。谌冰总算感觉到他挤进被窝,撩开眼皮看了他一眼。
萧致亲他侧脸:“睡了。”
“……嗯。”
谌冰声音很低,阖拢眼皮,好像得到了归宿似的,安心地睡了过去。
萧致没忍住,几次三番亲他揉乱的头发。
对自己来说,最无法排解的就是一个人时的孤独。
唯独谌冰,每次都若无其事站在他背后。
萧致轻轻扣住他的手,抵入十指,闻到谌冰洗完澡后皮肤和发缕的清香……
简直,让他迷醉,不知生死。
-
听到闹钟,萧致睁眼从床上起身。
他现在作息比以前规律,睡眠时间减少,但精神头一直挺不错。
到盥洗台洗漱,萧致叼着牙刷,脑子里空白一片,莫名其妙来了句:“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文伟拍打着脸:“萧哥,大清早好雅兴啊?”
“不是,”萧致鞠了捧冷水冲脸,说,“昨晚做诗歌鉴赏,有这两句。”
“……”
萧致继续洗脸,这句诗慢慢变成了“星分翼轸,地接衡庐”“ρ = m / V D = ρ1/ρ2 = (M1/M2)”“洛仑兹力f=qVBsinθ”“两点之间线段最短”,这几句话就莫名其妙在脑子里疯狂打转。
“……”
操。
萧致收拾完,谌冰拿了文具袋和一本笔记在门口:“走了?”
“走吧。”
成市高三第一次诊断性考试。不仅是全市,全省拉通排名,共用一套试卷。
考场座位按照成绩排号,所以萧致理所应当在谌冰身后。而他背后,是1班同学杨清风,正拿着保温杯、保温杯里泡了茶叶,不紧不慢地走进教室。
他打个招呼:“萧同学,谌同学。”
萧致坐在凳子上,微仰身的姿势不太正经,看了他一眼。
杨清风满脸笑容:“你们一定复习得很好吧?”
萧致:“……”
杨清风:“啧啧啧,提前恭喜你们包揽一二名了。”
“……”
他坐下,风轻云淡地等待考试。
第一堂是语文。
一诊考试,多少有些让人紧张。不过发下试卷整体扫了一圈题目,却发现并不是太难。
萧致心里有了底,垂眼,攥紧手里的黑色签字笔。
第一考场秩序较好,安安静静的,只有落笔的簌簌声。
萧致写前面的题速度都比较快,最后腾出来一个多小时,开始写作文。
写作文对他来说真的难。即使积累了素材,也只能非常机械地东拼西凑,写出一篇平平无奇的任务驱动型作文。
“……”
萧致审题和构思了快20分钟,抬起视线,无聊地盯着眼前的背影。
谌冰坐姿笔挺,蓝白校服底下的腰身笔直清峋,肩膀周正。他一直在动笔,时不时停一停,短暂地思索后落笔。
……作文真特么难写。
眼看时间快不够了,萧致才回忆起几个题材,生拉硬扯,觉得不太合适也只能放进去硬扯。
最后十分钟,教室里呈现出紧张的白热化状态。
萧致急着给作文收尾,无意抬头,谌冰已经放下了笔。
……终于,考试结束。
走出教室,为了防止为人流冲散萧致拉着谌冰的校服袖口,出去了才说:“我作文怕是又要凉凉。”
谌冰往楼梯边过去:“怎么?”
“偏题说不上,但议论太垃圾。”
谌冰不知道怎么说,静了静:“多看点儿满分作文。”
萧致岔开话题,不想聊这个了:“中午吃什么?”
“校门外吃点儿好的?”
萧致没意见:“走吧。”
校门口正好遇到文伟和管坤,这两个人吧,又在对答案,因为某道题的胜负吵得不可开交。打到谌冰面前:“谌哥,你就说,成语那道题选A还是选C?”
文伟先说了:“我是A。”
管坤:“我是C。”
萧致瞟了他俩一眼。
谌冰叹一声气:“选B。”
“……”
“……”
文伟露出痛苦的表情。
管坤没忍住,调头锤了锤他肩膀,随后用力抱住了他,表示安慰和互相疗伤。
到校门外吃完了饭。
下午考数学。昨晚萧致熬夜看了几道题,还剩几道,午休前全解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入睡。
没想到下午试卷发下来,竟然押中了两道相似的题型。
考试界每年都会有创新题,昨晚的那几道题正好是一中流传出来的,没想到一诊真就考了。
萧致写得轻松,考完自我感觉不错。
第二天上午考理综,下午考英语。
考试结束铃声响起那一瞬间,所有考生如释重负,骂骂咧咧地出了考场,往自己的教室回去。
正好考完放小半天假,免去了晚自习。
文伟吹了声口哨,兴致盎然:“兄弟们,干饭了干饭了!”
萧致到寝室拿出手机,垂眼,边拨电话边走向了阳台。
谌冰换好衣服等着跟他一块儿吃饭,没想到萧致进门,说:“我得回趟王姨家,前两天我生日不是上课?所以她今天给我过,饭菜都做好了。”
谌冰点头:“那你去。”
“你也一起?”萧致叫住他。
谌冰不太愿意去王姨家里,对她没意见,但不太适应她的丈夫:“我不去了。”
萧致短暂地想了一下:“行吧。”
他拎着文伟送的红围巾,校门口分路,往十字路底下过去了。
文伟打了个呵欠:“考完难得放松,要不要去搓顿好的?”
“那必须啊。”管坤说。
“行吧,冲冲冲。”文伟看美团找了家附离这儿不远的广场,“谌哥哥,冰哥哥,去吃海底捞可还行?”
“……”他浪得谌冰直皱眉,“走吧。”
去的时候还早,店里生意兴隆,等待后再排上座已经比较晚了。谌冰用热毛巾擦了擦手指,手机屏幕亮了亮。
提示有新消息。
谌冰点开。
萧致发了张图片,鸡汤,麻辣鱼,五花肉,炒龙虾等等满满一桌子,美味几乎隔着屏幕溢出来。
萧致:[后不后悔?]
谌冰:“……”
谌冰好笑,等自己这边菜上齐了,也给他发了一张。
萧致:[背着我吃好的?]
谌冰:[你吃的也不错。]
萧致:[?]
萧致:[气死我了。]
谌冰没忍住笑了笑,被对坐的文伟尽收眼底,他顿时调侃:“啧啧啧,真是难分难舍。”
“……”
旁边服务员问要不要点饮料,谌冰等着他们先点,没想到都点过了全等着自己,文伟又调侃:“劳烦您尊目从手机上挪开成么?就耽误您一秒聊天时间,先说喝什么。”
服务员小姐姐笑看着他。
“……”谌冰被调侃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说,“柠檬茶就行。”
他们吃饭。
谌冰手机扣在桌面,等萧致的消息。
这边也在胡吃海塞,谈天说地。
消息有一会儿没来,估计萧致认真吃饭,跟王姨在聊天。
谌冰也只好认真吃饭。
快要结束,屏幕再次亮起。
谌冰放下筷子拿起手机,上面只有简单几个字。
萧致:[萧若出国了。]
萧致:[王姨说的。]
谌冰看着消息,像被重物击中,短暂地失神了几秒。
很多有钱人都喜欢把孩子送到国外培养,认为国外教育更好,曾经谌重华也考虑初中送谌冰去美国,但许蓉舍不得,同时谌冰也不愿意。
国外某些地方几乎是富二代和官二代的天堂,有些孩子很小被送出去,过着浮夸疯狂、奢侈糜烂、纸醉金迷的生活。
萧若现在才十四岁。
为什么送到国外?一方面可能想采用国外的教育方式,另一方面……
——应该是想疏远她和萧致的兄妹感情。
生日那天的蛋糕萧致特意多留了一块,放在桌上,是给萧若的,虽然她吃不到,但还留着这份。
但是现在,不再见就是不再见,连偷偷去看她的可能性都被隔绝。
谌冰吃不下碗里的东西,只觉得心口很凉。
他起身,背后文伟问:“怎么了?”
谌冰丢下句话:“我先走了,回来转账给你们。”
他到路边打车,到学校后沿着街道往王月秋超市的方向走。
九点过,空气中结着薄霜般的寒气,透过手腕传到衣衫底。路灯被冷意凝结得光线氤氲。
谌冰边走边想着这件事,目光掠过路旁的每一条身影。
直走到巷弄的尽头,枝叶间的灯泡熄灭了半只,灯光明明暗暗。
谌冰停下脚步,看见了迎面走来的身影。
萧致一个人,低着头,似乎没注意到路人,走路速度非常快。
到谌冰身旁,擦肩而过。
他继续走,直到谌冰叫住他:“萧致。”
背影停下脚步,萧致转过来:“我没看见你。”
谌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应声,“我知道。”
“……我刚才走的太快。”
“嗯——”
谌冰叹一声气,手揣到他外套的衣兜里,牵住他修长的手指轻轻蹭动。
无声无息的动作,分外的柔软。
萧致眉眼沾染着深秋的凉意,似乎有些潮湿,眼底的情绪看不分明,只觉得分外的深沉。他两三步走近,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了谌冰。
谌冰拍拍他背:“没事儿。”
萧致身体轻微颤抖,不知道是不是冷。
谌冰手掌抚摸到他颈后,再传入发缕间,手臂轻轻地环住他:“没事儿了。”
路旁有车辆驶过,但这狭窄昏暗的小巷,现在几乎无人经行。
谌冰在他唇角亲了下,继续摸他的头发。
——手法跟撸猫撸狗没有太大的差别。
半晌,萧致后退一步,站到了能让他看清晰的光影里。
谌冰从头问起:“她已经去了吗?”
萧致眉眼沉默,半晌后承认:“去了。”
“不知道谁照顾她,”谌冰想了想说,“你妈应该不会过去,她要忙公司的事,到时候是萧若自生自灭吗?”
萧致和他一起往学校走:“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不确定萧若现在的生活情况。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至少不会缺钱。
谌冰说:“没事儿,有钱就好解决。应该会雇专人照顾她。”
萧致暂时没有说话。
他目光平视前方,眼底情绪有些放空,似乎在走神儿。
萧若只是个喜欢吃、追电视剧,有些自闭甚至害羞的小姑娘,想象不到送她到国外会怎么生活。
而且,她过得是好是坏,他再也没有干预的能力了。从现在起,那条岌岌可危的联系,被生生拗断。
真就各顾东西,各自风雨兼程。
夜风中裹挟着凉意,远处传来车流混着和烧烤摊的吵闹声,如此生机盎然。
萧致转向谌冰,说:“没事儿了。”
萧若喜欢看一部动漫。
里面说,希望我们离别那天,能笑着说再见。
把不舍和牵绊放在心里,转化为前行的勇气,庇佑你我路途中的风雨。
只为了那一天。
我们能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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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诊成绩在三天后的晚自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