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暴怒的纪峣的指责,一贯伶牙俐齿才思敏捷的蒋老师,忽然哑口无言——眼睁睁看着纪峣被别的男人日成这个样子,他也不想的啊。
他几乎都不晓得,究竟是纪峣想着张鹤被操让他不是滋味,还是温霖借机把纪峣吃干抹净更让他心里难受了。
…………呵呵,总之,他果然还是讨厌温霖那个兔崽子。
两人边吃边聊,饭吃到一半,纪峣冷不丁忽然问:“蒋老师,你是不是还对我有意思?”
这个时机卡得非常好,他们下午由蒋秋桐主持了一场耗费精神的会诊,紧绷以后,在食物香气与轻松的话题中,蒋秋桐的精神很难不放松,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短短数十分钟里,蒋秋桐都忍不住笑了好几次。
而纪峣问话的时候,蒋秋桐正在斟茶,只要他情绪有些许波动,手就会不稳,漂亮流畅的水柱会有瑕疵,而纪峣会看见。
然而纪峣还是比蒋秋桐嫩了些。
蒋秋桐早就看出来这小子有意无意在对自己套话,他早就心生防备,这时听到纪峣的问题,他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从茶壶中倾泄而出的水柱划出优美的弧度,轻盈落入杯中。
蒋秋声音凉凉的:“时隔多年,你的脸越来越大了。”
纪峣狐疑:“不是吧,真不喜欢?那你对我这么好。”
……原来你也知道我对你好啊,小白眼狼。
蒋秋桐施舍般伸出双手,吝啬地拍了几下以示佩服:“收起你的万人迷妄想症,你怎么老觉得全世界的男人都会喜欢你?咱别做梦了成么,四年前就罢了,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当我傻?我难道连张鹤还不如?”
扎心了,老铁。
“……好吧,那就好。”纪峣也觉得是自己又自恋了,他被张鹤转移了注意力,低头继续吃饭,心满意足。
不喜欢挺好的。
他这个人,不值得。
吃着吃着,他忽然疑惑地抬头:“我怎么觉得这对话有点熟悉……?”
蒋秋桐斩钉截铁:“吃你的饭。”
纪峣秒怂:“哦。”
他乖乖吃饭了,蒋秋桐却吃不下去了。他撂下筷子,老干部似的捧着茶杯,心里冷哼,这傻狍子。
可不是熟悉么,四年前纪峣也这么问过他,诶你是不是喜欢我啊,他同样毫不犹豫地回答,你是自恋星长大的吧。
当年纪峣信了,如今纪峣又信了。
他一面为这全然的信任而喜悦,却又免不了觉得难受。
你怎么这么相信我呢?你不是很多疑,很警惕,跟我很不对盘么?
你怎么我说什么都信呢,你是不是傻?
其实真不怪纪峣傻,实在是蒋秋桐已经把这个家伙看透了。
之前就说过,纪峣有个缺点太致命了——他虽然戒心很重,但只要是让他认可的人,他就一点防备都没有了。
全然的信任,对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能让纪峣这样的人,亲人不算,张鹤是第一个,然后是温霖——当初蒋秋桐还为此怄到胃疼,现在终于轮到他了。
这么多次的交谈、剖析、诊治,纪峣早在不知不觉中,对他的信赖与日俱增,在今天早上纪峣犯错后,下意识把第一个打电话给他时,蒋秋桐就意识到,纪峣已经完完全全信任他了。
他并不打算辜负这份信任,因为这感觉是如此美妙。今早他那样情难自禁,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着这件事——他一想到,纪峣那样地相信自己,一出了事下意识打电话给自己,言语中的胆怯慌张毫不掩饰,他就觉得熨帖,就觉得,这个人,他没有白喜欢。
而互动总是相互的,在纪峣为他所打动时,他也同样如此。
越是了解纪峣,就越是明白,这个人满是尖刺的外表下,有怎样柔软脆弱的内核。
如果曾经他是为纪峣张狂放肆的神态所迷,被那样的纪峣勾动了最原始的征服欲和控制欲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则是切切实实被纪峣在矛盾中挣扎不肯放弃的顽强所打动。
像只正在破茧的蝴蝶。
毫无疑问,纪峣缺点很多,他薄情,自私,懦弱,偏激,虚荣,矫情,然而,他现在在改。
那些坏的,令人不齿的东西,蒋秋桐是眼睁睁地看着纪峣,是怎么样挥刀子从自己身上割下的。
钻石之所以动人,就是因为经受了一次又一次的切割和打磨。
他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你看他,有多么美。
他当然不觉得纪峣的很多行为是对的——因为可怜所以有道理伤害别人,这是很可笑的逻辑。
然而他却忍不住想保护他。
这种感觉大概不仅仅只出于情难自禁,还有长者对后辈本能的维护。
他想让纪峣直面自己曾经的错误,改掉它们,挣脱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枷锁,拥抱新的人生。
他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去遮挡那些尖刺,告诉纪峣,没关系了,你可以从茧里出来了。
他已经开始老了,是个又刻板,又无趣的老古董和控制狂——还和纪峣的前任是兄弟。
他大概真的很不讨对方喜欢,这也是应该的——他现在仍旧在一厢情愿地插手纪峣的人生。
他也并不打算要纪峣的喜欢。
纪峣还很年轻。
他值得更好的。
第100章 Chap.18
温霖说奸,那就算真的奸,纪峣被他借着由头吃了个干净,走路都不利索了,总感觉里头还塞着那谁谁谁的东西,老是想夹着腿。
被蒋秋桐戳穿以后这小流氓就恼羞成怒了,啪叽把温霖的电话一扣,干脆一卷铺盖去了公司,化身成工作狂魔,吃饭睡觉都在办公室解决,正好跟进和于思远家合作的项目。
纪父纪母都是有能力又有手腕的人,二十余年来,他们白手起家,现在名下产业的规模已经称得上是“集团”了。这样的家业,哪怕纪峣在国外时已经展露了能力,父母和股东也不敢贸贸然相信他,所以他最近的日子,不是很好过。
纪峣是决策层,按理说手下负责的项目这些是不用他亲自带的,然而谁叫他是空降呢,也就挂个名头,很多事还需要他亲力亲为,一方面是熟悉公司情况,另一方面,也确实是还有所欠缺。
他正忙得不可开交,内线打来电话,说于总找他。
于总?哪个于总?
他懵了一下,才想起来是于思远。他刚奇怪这人怎么不直接打他手机,随即又想到以他们的熟悉程度,之前重逢时自然没有互递名片,可他已经换了手机号,如果不打到公司,于思远还真找不到他。
曾经那样如胶似漆的两人,现在想要联系还得通过助理转达,也是挺滑稽的。
他按了按眉心,接通了电话:“于总?”
于思远在另一头,听见他的称呼,不自觉“嘶”了一声,觉得牙疼。拔吊无情的小混球,说分就分,说走就走,现在还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落在他耳朵里,只觉得怎么听怎么不是个滋味儿。
然而心里的腹诽不能透露出来,他端着面皮,一本正经地说:“今晚有空没?土地局局长新调过来,今天才到,他和我们家有点交情,已经说好了今晚给他接风。”
他们两家新合作的项目是A市新区的一块土地开发,纪家是做纺织业起家的,后来专门成立一个分公司管房地产,初衷也是给自家建楼,这些年一直不温不火,虽然在前几年赚了几笔大的,但总体说来,不如别家。这次纪父把项目交给纪峣全权负责,也是有借着它试试纪峣深浅的想法。
纪峣也憋着口气,想做出一点成绩来。
因此面对于思远的示好,他不可能往外推,非但如此,他还得笑着承了这份人情。
毕竟虽然他们有合作关系,然而人脉是人家于思远的,他不帮忙疏通,纪峣也无话可说——他们俩,硬要说的话,还算是有旧怨——被劈腿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难以接受,更何况当初于思远一门心思想跟他过日子。
他挂了电话,脱力地摊在沙发椅上闭目养神,脑中却还在思考于思远的动机。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会不会想报复?无端送人情给他,是仅仅出于利益结合的考量,还是挖了坑想让他跳,还是……旧情难忘,想跟他复合——不不不,这太扯了。
最后一个想法刚刚跃入脑海,他就挥去了它。这世上有几个温霖呢?他是万万不肯相信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的,能让于家皇太子念念不忘——可拉倒吧,他宁愿相信蒋秋桐还对他有意思。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纪峣想得头都大了,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
晚上他把自己收拾妥当,跟于思远前后脚到了饭店,正主儿还没到,两人带着小弟,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
虽说是寒暄,可毕竟熟悉,那是种就算彼此都竭力装作“我们只是生意伙伴,我们之前并不认识,我们不熟”的模样,从言行举止透露出来的东西,却仍旧带着股莫名的熟稔。
在围观群众眼里,就显得莫名其妙。
纪峣:“于总,你点菜了么?”
于思远:“喏,看。”
纪峣:“……唔,我看看……等等,三瓶茅台?是不是有点多了。”
于思远:“又不是你喝,慌什么。”
纪峣:“到时候我好意思不喝?”
于思远:“那你就喝呗——”
纪峣:“……行吧。”
于思远:“——我给你挡着。”
纪峣:“……”
于思远:“……”
忽然沉默。
过了两分钟,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聊天。
于思远耳语:“李局这人,山东汉子,能喝,会喝,人倒是不算坏,就是……”他怕被人听到声音更低了点,近乎气声,“……好色。”
纪峣下意识看了眼自己手下的助理之一,那姑娘业务水平管理能力都只能说一般,然而他爸还是配给了他,就是因为她漂亮,能喝,能放得开,会活跃气氛。以往很多大单子,这姑娘功不可没。
见人家眼瞅着三瓶茅台被端上桌,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继续自顾自玩手机,心里顿时就稳了。
他略带感激地冲于思远一笑:“于总,谢了。”
于思远盯着他近在咫尺的笑脸,眼神克制,声音平稳:“谢什么,都是一起赚钱的,客气了。”
他们自认大大方方清清白白,殊不知这一幕在别人眼里,却变了味道。
于思远那边知道自家老总公开出柜的手下就不必说,就说纪峣那边,让纪峣感觉“稳了”的助理妹子,正一脸无波无澜地在群里交流。
“我操操操操操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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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小纪总,真的是丝毫不近女色只近男色呢……”
这个名字为小纪总后宫群的微信群——其实原本叫做小太子后宫群的,自从上次于思远当面叫纪峣小纪总以后,这称呼就莫名火了——本来只是几个助理和少许员工聊天舔屏的地方,然而大约是纪峣的颜实在是好,对属下也挺不错,渐渐涌入了不少粉丝和颜狗,到现在,几乎总公司的六成女性和一部分男性都加进来了。
女人们是为了纪峣,男人们是为了女人——当然也有些是暗搓搓为了纪峣的。
现在正是下班吃晚饭的时间,回家做饭的还在路上,不回家吃的正在等餐,大家都闲得无聊,正好刷到这几条消息,点开图片,瞬间炸了。
最先炸的是颜狗们。先惯例舔了纪峣,又把于思远的几个侧脸来回舔了一遍,并开始疯狂讨论起于思远和纪峣究竟哪个更帅。
然后是腐女(也许还有腐男和基佬),在腐女已经渗透到生活每个角落的今天,当她们看到两人耳鬓厮磨的照片时,不由手指快过脑子,发了一连串的“yoooooooooooo~”。
接着是看不下去的男人们,有些酸溜溜地说他也就那张脸能看,有些说公共场合腐女们注意一下,然后……双方掐成了一团,场面十分热闹,大家纷纷吃瓜,把最先开始的助理妹子忘到了脑后。
助理妹子:“……”
她握着手机一脸茫然,心想难道不是在讨论小纪总为什么不近女色么,为什么……歪楼了?
纪峣和于思远自然不知道几只手下的想法,两人仍然在讨论公事,可以说十分严肃正经了。
于思远:“对了,你推荐的那个材料商,我觉得不行……老秦开发的那个项目你知道吧,赔惨了的那个,那天我问了,就是在他那拿的货。”
纪峣立马正襟危坐:“什么?我让手底下的人查查。”
于思远看他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痒痒的,有点想亲亲他的脸。他差点就真这么做了——万幸,忍住了。
一别几年,纪峣的外形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成熟硬朗了几分,脸蛋还是那个样子,于思远闭着眼,都能勾勒出对方的轮廓。这样熟悉的脸,这样熟悉的气息,很轻易就勾勒出了旧时记忆,于思远心中的小人蠢蠢欲动。
一场酒宴下来,宾主尽欢。纪峣的脑子有点晕,他将李局长送上了车,对方也喝大了,拍着肩膀说小伙子真不错,下次再一起喝,纪峣嘴边的苦笑几乎压不住,连声答应,目送车子绝尘而去之后才按了按眉心,低低“操”了一声:“真不是人干的事儿。”
于思远站在他旁边,也跟着叹了口气:“知足吧。你的出身已经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