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晏就是这样复杂的一个人,体现在了方方面面。
平日里明明处处关心留意着陈逸,却非要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生怕让陈逸知道了自己的在意。
他希望陈逸能够像从前一样和自己相处,但在同居的那段时间里,他才有一时间的恍然,陈逸这人,是当真怕了他……
四下沉寂,病房里不时有护士前来查看陈逸身体状况,往返几趟,慕晏都宛若一座雕塑,就这么坐在那,捂着陈逸的手。
现在是晚上八点,顾释提着果篮敲门进来。
“我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不回?”顾释问。
他原本有在手机上告知慕晏柳星辰的身体状况的,但是从今天上午一直到现在,慕晏都没有回个消息。
慕晏依旧没有回应。
顾释只能看见他一个背影,他走上前去,看见慕晏一直盯着陈逸,那专注的神色,生怕眨眼陈逸就会消失一样。
显然是没听到他的话。
他把果篮放在了床边的柜子上,上面还放着慕晏的手机。
向来手机不离手的慕晏,竟然有一天没碰手机了。
“柳星辰身体没什么大碍,但是医生说还是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也在这家医院,你要不要去看下?”
顾释说完看慕晏,慕晏还是一句话都不说,似乎依旧没听到他的话一样。
转而看向了陈逸,陈逸呼吸机里的吐息平稳,但是脸色似乎依旧泛白,没什么好转。
“陈逸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了?”
也就在提到陈逸的时候,慕晏的眸子里有了光亮,证明他现在还是个活人。
“可能会有一段时间的记忆混乱,但会好的。”
慕晏的声音很沙哑,像砂纸磨过桌面一样,干涸如沙漠中独行人。
顾释连忙给他倒了杯茶。
“你要照顾他就好好照顾,这样算什么?”
慕晏没有接过他递来的水杯。
“你要是在他还没醒来之前就垮掉了,那你没必要在这待着,请几个护工照顾不好吗?”
顾释也是来气,刚才说话就已经尽可能很客气了,这时候他还不领情,顾释搁下水杯就离开了。
走之前撂下了这么一句话。
慕晏还是没有动,他今天一天都没吃饭了,但是似乎并没有感觉到饿意。
时过半夜,慕晏一整天没合眼,到底是迷迷糊糊的将脑袋倒在了床上。
陈逸醒来的时候,睁眼还是一片洁白天花板,这陌生单调的环境,让他觉得有些恐慌。
他连忙拿掉了呼吸机丢到一旁,撑坐了起来,将周围都看了一眼,很陌生,很苍白。
他想抬手去摸混沌的脑袋,却发现右手抽不出来,低头一看,才看见了慕晏。
“晏哥……”
陈逸伸出左手去摸他,轻轻抚摸他的发顶,柔软的触感叫陈逸觉得手心有几分痒痒,止不住想笑。
慕晏睡的不死,时刻担心着陈逸要不要照顾,他这样轻微抚摸的动作,还是叫慕晏醒了过来。
抬头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两人都顿住了。
“陈逸。”慕晏反应快,一把抱住了眼前这个醒来一脸茫然的人,死死的抱着,恨不得将其揉进骨子里。
“晏、晏哥。”陈逸被他搂的呼吸有些困难,涨红了一张脸,“松点。”
慕晏这才反应过来,松开了对陈逸的桎梏,仔仔细细的端详他。
像是要确认人就在自己身边一样。
“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舒服要给我说。”慕晏将他来回打量,就怕他哪里感到不舒服。
陈逸摇摇头,定定看着他。
他伸手摸上了慕晏的脸,眼中有几分疑惑。
慕晏一心都放在了他身体有没有什么状况上,全然不知道陈逸也在好奇自己。
“晏哥……你怎么长大了好多?”陈逸疑惑。
慕晏顿了一下。
“你说什么?”
“你长大了好多,今年你应该才十五岁的,看着好高了,都不像记忆里的你了。”陈逸依旧摩挲着他的脸。
突然留意到了自己的手,又将自己手收了回来,摊开在面前前后打量。
十五岁……
陈逸的记忆,倒退回了十三岁那年。
“我的手好像也大了几分。”陈逸嘀咕。
慕晏将他抱紧怀里,将他脑袋扣在了自己肩上。
“你……生病了,失忆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好的,你现在十八岁了。”
慕晏说。
陈逸懵懵懂懂的听着,不敢相信自己睡了一觉就长大了。
但是能靠在慕晏怀里,深深吸了一口空气,感受到慕晏身上的薰衣草的香味,感觉格外的安心。
“嗯。”
“我带你回家。”
“好。”
陈逸承认自己贪恋了,开始贪恋慕晏带给他的关怀备至。
坐在车上,陈逸盯着车门玻璃窗看了一会,路过了一个又一个路灯,视线忽明忽暗。
他耳朵一直竖着,听驾驶座上慕晏接电话。
“嗯……他醒了……我给他办了出院……回我住的地方……好,再见。”
慕晏草草说完之后就把蓝牙给挂了。
陈逸这才又看向了他,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又迟迟不说出口。
“怎么了?”慕晏留意到了他的神情,温声询问,生怕大一点声音都怕吓到了他。
温柔进了骨子里。
“我……有点饿了。”陈逸有些羞愧的开口。
慕晏哂笑,伸右手搭在他发顶,轻轻揉了几下,不敢太用力,生怕碰到了他伤口。
“待会给你买点面,你才出院,不能吃口味重的。”
“嗯,好。”陈逸在他抚摸下,乖巧的像只兔子,轻轻点点头。
慕晏在一家平平无奇的饭馆前停了车。
老板是个四十来岁有些发福的大叔,已经在擦拭桌子了,抬头就要说一句:“对不起,我们要打烊……”
在看到陈逸和慕晏两人后,又把这话给咽了回去。
“慕晏,小逸?”老板有些惊讶。
陈逸笑了笑。
这家饭店的对面是一所中学,初中和高中部都在一起,当年陈逸和慕晏一起在这家学校读书。
老板的儿子也在这家学校读书,和陈逸同级,他儿子和他一样忠厚老实,所以在班上总被人欺负,还不敢告诉爸妈或老师。
每次放学,慕晏总会提前几分钟溜出教室,然后在陈逸班门前等陈逸下课,带他一起回家。
也正巧那天遇见了小巷子里老板儿子被人欺负,慕晏不想多管闲事,但陈逸于心不忍,慕晏很无奈,却又宠溺的摸摸他脑袋,将那些人打的落花流水。
之后老板儿子就和这两人关系好上了,老板也感激这两人帮他儿子,平常他们来这吃个饭什么的,都可以免费敞开了吃。
现在已经是夜半了,这整个街道上也就他家店里还亮着一盏暖灯,在这寂寥的夜里显得有了几分暖意。
老板端了一碗加量的面上来,吆喝一声:“面来了!”
放在桌上,推到了陈逸面前。
慕晏将碗移到了自己面前,陈逸看向他,却见他拿筷子夹了一筷子面,卷在了筷子上,吹了几下,凉了些才一手托着下面喂到陈逸嘴边。
陈逸愣了一下,还是张嘴吃了。
慕晏笑的很开怀,接着开始下一筷子。
老板拉了对面的椅子坐下,开始打量起这两人。
“自从你们都高考毕业之后,都有段时间没见到你们两了,也不知道回母校来看看。”老板有些怀念当年这群孩子,现在乍一看,都已经长成大人了。
注意到陈逸脑袋上的绷带,他又问:“脑袋这是怎么了?摔着了吗?有没有事?”
慕晏没说话,似乎在考虑应该说点什么。
陈逸不想他担心,笑说:“没什么事,磕着的。”
实际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伤口是怎么来的,慕晏也还没给他说。
他看着眼前的老板很亲切,老板说很久没有见到他们了,他却记得昨天才见过。
老板忧心忡忡:“诶!平时走路什么的还是得看着点嘞,你身体打小就不怎么好。”
也算是看着长大的孩子,老板很是感慨。
陈逸没说话,因为慕晏又递了一口面过来,陈逸张口咬了。
桌子底下轻轻拽了两下慕晏的衣角,低声说:“你别喂了。”
这样怪丢人的嘞,他伤的又不是手。
慕晏笑了笑,没有回答他,但接着又去夹面的动作宣告着他根本没听进去。
第59章 我又不是小孩子
老板是知道他们两打小关系就好,只是说起来,他有觉得有些奇怪,自从陈逸上了高中之后,这里两个人就没在一起了。
以往慕晏都会带着陈逸时常来这吃东西,再后来就再没见到两个人在一起的身影,这次时隔许久再次看两人坐在一起吃,觉得恍若隔世。
“这面味道怎么样?”老板问。
陈逸笑说:“好极了,还是老味道。”
老板很高兴。
这面老板是加了量的,陈逸吃到最后是真的吃不下了,又不好直说,只能委屈的看着慕晏。
慕晏这呆子看了好一会,突然灵光一闪反应了过来,剩下的自己吃了。
饭后,老板依依不舍的送了两人出门。
慕晏给陈逸拉了副驾驶门,护着门上头,叫陈逸小心进去,再给他系好安全带。
才回到了驾驶位上。
跃过陈逸看了一眼那饭馆,老板已经把帘门拉上了,遮去了最后的光亮。
慕晏没有立马发动引擎,而是用刚才拍照下来的收款码,汇了三十块钱过去。
轿车驾驶在路上,路上很静,没有白天的喧闹,车鸣声也少的可以。
微风拍打在脸上,让陈逸对外面充满了好奇,止不住想探出头去看。
慕晏眼尖,一手把他捞了回来,摁了一键上,将车窗都摇了上去锁死了。
陈逸有些不高兴:“我有点闷。”
慕晏顿了一下,又把他那边窗摇下来了一点,没有很开。
陈逸还想再‘得寸进尺’。
慕晏截了他后路,声音依旧温柔:“你现在不能吹强风,乖,听话。”
最后一句,是真的很受用。
陈逸愣是一下,涨红了脸,老老实实坐在副驾上,头埋在胸前憋出一句:“我又不是小孩子。”
慕晏噗呲直笑:“你现在就是小孩子。”
陈逸嘟囔:“才不是。”
慕晏有意逗他:“那你今年几岁了?”
陈逸伸手,左手比划了个一,右手比划三,“我今年已经十三岁了。”
慕晏在笑,笑着笑着又带着几分伤感。
陈逸不明所以,他还想像小时候一样坐在车上无聊晃动双脚,却发现自己确实长大了,双腿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晃不开。
他这才恍然想起,慕晏说他今年已经十八了。
十八啊,成年了,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
陈逸捏着衬衫衣角,怕被慕晏看见他的不自然,看向了窗外。
他没戴眼镜,看的不是很清楚,几乎把脸贴在窗户上。
突然他发现了一件事,看向了慕晏。
“晏哥,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
慕晏:“嗯,不回慕家。”
陈逸疑惑:“那我们去哪?”
慕晏眉眼柔和:“回我们自己的家。”
我们自己的家?
陈逸顿时脑子嗡了一下。
他想问慕晏,又不敢问出口,只能不时偷偷打量两眼慕晏。
这点小心思逃不过慕晏的眼睛,慕晏问他:“怎么了?”
陈逸犹豫了。
慕晏安慰:“没事,你失忆了,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直接问我。”
陈逸这才问:“晏哥,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慕晏自己倒是没发现:“哪里不一样了?”
陈逸:“你以前就对我好,现在对我更好了,还有那我们的家……我们是不是……”
陈逸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就像蚊子嗡嗡叫一样。
慕晏没听清:“是不是什么?”
陈逸鼓起勇气:“我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慕晏愣了一下,随后眉眼都温柔了岁月,除了陈逸,谁见过一向暴戾的慕晏有过这种表情。
“嗯,我们在一起了,去我们的小家,等毕业了,买个大别墅,咱们就结婚。”
陈逸被他这话说了红了耳根。
“你、你就知道骗我,男生和男生是不能结婚的。”
“我们去M国结,再领养一个孩子,养一只狗,打理个花园,怎么样?”
慕晏构建着两人的未来,只属于他们两人以后的,很有画面感,在陈逸年幼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就像慕戎和白颜女士那样,是他毕生憧憬的爱情。
“白阿姨呢?我想她了,她过的还好吗?”
陈逸纯真问。
慕晏猛的踩了一下急刹车,陈逸措不及防,险些将脑袋磕在了车头那边。
慕晏连忙伸手接住了他额头,叫他轻轻撞在了自己手心里。
“对不起对不起小逸。”慕晏连忙道歉,小心观察陈逸绷带,生怕渗出血来。
“疼不疼?”慕晏又问。
“不疼。”陈逸说。
他从慕晏的反应,多半可以猜到白颜女士……
慕晏给他伤口绷带处轻吹了吹,就像小时候陈逸摔倒了哭个没停的时候,慕晏也是这样安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