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也想象不到,为什么躺在家里睡得好好的,忽然就祸从天降了?
外面响起救护车和警车的警笛,不一会儿,楼梯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尚清打了个响指,纸符无火自燃,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而那人渣已经将自己抓的血肉模糊,那痛劲儿还没过去,他惨白着脸倒在床上,疼得一阵阵晕眩。
尚清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可能不信报应。但是很抱歉,它来了。”
第57章 烧了吧 身后,探出来一直青白的手。……
病房门口, 女警小姐姐走出来,问道:“尚清先生是吗?张红梅请你进去。”
尚清走进病房。
张红梅经过抢救脱离了危险,刚刚醒过来。她面色白的吓人, 眼神一点光彩都没有,眼白里布满了血丝。
尚清看了眼窗户,外面阳光有些刺眼,他走过去将窗帘拉上一半。
刷拉拉的声响让张红梅回过神,她看着尚清, 木然问道:“尚大师,他是不是被恶鬼附身了?”
尚清沉默一下,“为什么会这样问?”
张红梅怔怔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女人声音沙哑干涩, “我们谈恋爱的时候,他对我很好。接我上下班,给我买衣服,记得我的生日。我们从来没有红过脸。他带着我回老家玩儿, 让我坐在他肩膀上拍照,雪白的杏花落到我们头上,像是一对老头老太太。”
尚清默默听着。
张红梅又发了一会儿呆, 好像忘记自己刚才在说什么, “其实, 我也报过警。他第一次打我,我吓坏了, 打了报警电话。”
“警察来得很快,也很负责,将他带走关起来。说是根据什么、什么条例,关了他七天。”
“我怕他出来再打我,就趁着这七天搬家了, 还找了新的工作。我想离他远远的,我觉得,他是被恶鬼附身了。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尚清抬眼看她,这个女人眉目间有一种沉默的坚韧。
张红梅:“他出来之后没找到我,就去了我妹妹的大学,偷拍了两张妹妹的照片,发给了我。我、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打听来我的手机号,我明明换了号,可能是……是那个恶鬼告诉他的。”
她有些语无伦次,那个恶鬼变成了她恐惧的化身。
接下来会怎么样……其实不用说下去。
相依为命的姐妹,两张偷拍的照片。
其实两张照片能说明什么呢?哪怕你拿着这两张照片去报警,警察也没有办法制裁他。
这样一个无赖能正大光明的走在大学校园里,而受害者却要躲躲藏藏。
张红梅抬头,眼神依然是木的,“我本来觉得,熬过这四年就好了。等我妹妹毕业了,我们姐妹就跑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去。不就是挨打吗?我命硬,打不死我的。”
“可是这日子,实在是太苦了……”
她试着出来找工作,因为学历不高,找的都是服务行业。然而但凡被那个男人看见她和其他男人说话,回去就是一顿好打。
人家开店是为了赚钱,她三天两头身上带伤,让顾客看见了像什么话?更何况,她男人三不五时就要去闹一通。
所以,哪怕觉得她可怜,也没有人敢用她。
没有了工作,那个人渣又收走了她的身份证,她愈发跑不了。
掰着手指就能过去的四年,就这么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日子是一天天过,饭是一顿顿吃,打也是天天挨……她回来的时候,想着不就是疼吗,忍忍就过去了。
然而真正身处其中才知道,原来那屋子,比之地狱也不差什么。
张红梅还是执着问道:“尚大师,你能赶走那个恶鬼吗?你不是,抓鬼很厉害吗?”
尚清侧头,看着被拉上的半个窗帘,嘴里却说道:“你妹妹在青云市上大学,对吗?”
张红梅有些不解,依然点点头。
尚清:“我去过青云市的大学城,那里有一条商业街,有很多小吃车和卖衣服的地方。”
张红梅静静听着,她也去过,那是送妹妹去报道的时候。不过她没能好好逛逛,因为觉得住宿费贵,所以她安顿好妹妹,连夜坐车走了。
尚清:“听说那里的小吃车很赚钱,你想去吗?”
张红梅愣住,“赚钱……”
尚清问她,“你会做饭吗?”
不知道为什么,张红梅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一个浑身都冻僵的人听见有人问她“你想烤火吗?”她的心脏剧烈跳动,下意识点头,“我会!我、我做饭很好吃的,我会做饭!”
尚清笑了笑,“我可以借给你三万块钱,你买个小吃车吧,就摆在青云市大学城商业街。你每个月还给我一千块,这样三年就能还清了。你觉得怎么样?”
张红梅只觉得那个冻僵的人感受到了微弱的火光,“我、我愿意!可是,王山……”
尚清:“你放心吧,他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生命中了。”
他从病房里出来,见游明池正在和女警小姐姐说话。
小姐姐压抑着怒气,说道:“嫌疑人已经被带到拘留所了,很大可能会被以故意伤害罪起诉。如果罪名成立,他至少要服刑六年。”
游明池点点头,“六年,不多。”
尚清走到两人身边,女警冲他微微示意,继续回病房陪张红梅。
游子鸣苦笑一下,“这种没有鬼的案子,比有鬼的案子更憋屈。”
却听尚清说道:“谁说这案子里没有鬼?”
他捏了一道指诀,旁边一个苍白到透明的影子出现。
游明池先是一惊,紧接着皱眉,“怎么回事?”有鬼就代表着有人死了,跟在那个人渣王山身边的鬼,能和他没有关系?
这依然是一个女鬼,乱糟糟的头发披散着,后脑勺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血顺着头发滴下来。
她身材娇小,身上的衣服很素朴,脚上没穿鞋。只是那眉目间的温驯和沉默,却和张红梅如出一辙。
这是一个很弱小的阴魂,她身上甚至连怨气都没有多少,连身形都没办法自己显露。
尚清收好符纸,“是你救了张红梅?”
女鬼默然着点点头,“我的力气太小了,只能把花瓶打偏。”
游明池忍不住问道:“你一直跟在他们身边?为什么?”
女鬼低声道:“我是跟着王山的,我是他前妻。”
游明池靠了一声,“你是怎么死的?他打死的?”
女鬼愣了愣,点点头,那感觉就好像游明池问的不是她的死因,而是她中午吃没吃饭。
尚清拦住激动的游部长,问她,“详细说说?”
女鬼有些无措,“详细……?是说我的事吗?”她顿了下,“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我和王山是一个村子的,我爹妈没得早,我叔叔就做主让我嫁给了他。”
“我们那里的男人都这样。”女鬼有些茫然,“喝酒,打老婆,打牌。我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有一次他喝醉了,抡起锄头砸碎了我后脑勺。我运气不好,没挺过来,死了。他跟别人说我是从炕上掉下来摔死的,又赔给我叔叔六万块钱,这事儿就没人提了。”
游明池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的语气实在是太平静了。
女鬼继续说道:“后来,王山觉得在村里没什么出息,就出来打工。我一直跟着他。”
“我没什么本事,影响不了他什么。我就是觉得,不能让他再害了其他姑娘。他下手比别人狠。”
“其实,张红梅比我厉害多了,她挨打了知道跑,我那个时候,连想都没想过能跑。”她仰起脸看了看面前两个人,乱糟糟的头发下面露出她的脸,这姑娘年纪竟然格外小,看上去不到二十。
“刚开始,我想提醒张红梅的,但是没办法,她看不见我,我也碰不到她。老人讲的故事都说鬼会托梦,我不会。”她又慢慢低下头,像是蜗牛把自己缩回壳里一样,“我只会摇树,摇落了他们满头的杏花。”
她声音低低的,又重复了一遍,“我没什么本事,只能跟着他。”
尚清看着她,忽然就想起了张红梅的那句话:人应该认命。
其实张红梅才没有认命,她一直在抗争着、努力着,哪怕是最后一刻也在向尚清求救。正是因为她不认命,所以才一遍遍告诉自己要认命。
而这个女鬼才是真正的认命,她弱小着、卑微着,像草芥一样。即便被杀了都没有怨气,总觉得人都是这样过的。唯有的一丝执念,是“不能让他再害了其他姑娘”。
尚清拿出两枚符,问她,“你想报仇吗?”
女鬼愣了愣,“报仇?什么仇?”
尚清顿了下,“你想给张红梅报仇吗?王山打了她那么多次。”
女鬼想了想,点头,认真道:“张红梅很可怜。她和我不一样,她是城里的姑娘,不会挨打。”
尚清将那两枚符贴在她身上,浓烈的阴气让她魂体变得越来越凝实。他又拿出一枚悲喜符,“去吧,找到王山。把他所做的,通通还回去。”
女鬼有些忐忑地接过符纸,转瞬消失。
拘留所里。
王山不是第一次进来,自在的像是回了自己家一样。
他斜躺在床上,肚子上是自己抓出来的伤口,已经上了药。他总觉得当时那阵疼痛有古怪,怀疑自己得了什么急病。
警察已经带他去过医院,他一点儿事儿都没有,所以现在根本不理他的哼唧。
牢房里还有三个小年轻,是喝醉了之后打架斗殴进来的。听说他因为打老婆被抓了,看他都用斜眼。
年轻人脾气盛,总觉得弱者才会欺负更弱的人,打老婆的男人才是孬种。人家老婆嫁给你,难不成是为了挨打吗?
这个王山白长了一身肉,不成想这么不是东西。
王山哪能在乎这个,反正牢里又不让打架,他安心的很。到了晚上,还嬉皮笑脸的跟警察说道:“哎,这位警察小哥,给个盒饭呗,我中午没吃饭,饿坏了。”
警察忍着怒气给他扔了个盒饭进来,厉声道:“别嬉皮笑脸的,保持安静!”
王山呵呵点头,“您放心,我吃完了饭就睡觉,绝对安静。”
晚上十点多,拘留所里安静下来。
王山不敢和三个小年轻争,只能占了个角落睡觉,睡得呼噜声震天响。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受到肚皮上一阵瘙痒,像是有小虫子爬过去。按理说点异常不会吵醒他,然而他偏偏醒了。
睁开眼,借着走廊里昏黄的灯光,他看见自己面前蹲着一个人。
那个身形一看就是女人,正看着他肚皮上的伤口,头发散落下来,发梢扫过他肚子,一阵阵痒意。
王山下意识一脚就踢了过去,“操!哪里来的娘们,晦气!”
然而,他这一脚并没有踢到实物,而是直接从女人身上穿了过去。
女人慢慢抬起头,露出那张格外年轻的脸。
王山只觉得后背出了一片白毛汗,“吕、吕彩霞!你是吕彩霞?鬼……你是鬼……”
吕彩霞是他亲手打死的,又亲手挖坑埋了,绝对死得不能再死。所以,面前这个身影,不是鬼又是什么?
王山一声大叫,“救命!警&察!”
然而四周悄无声息。
他这才发现,本来有四个人的拘留室里,现在只有他自己。
王山愣了愣,转身就往门口跑,却忽然感到脖子一紧,后衣领被人拉住。
他长得高壮,180公分的身高和170斤的体重,让他很久没有这种被人拎住衣领的体验。他仗着力气继续往前跑,却感觉身后的力道也在渐渐加重,衣领勒住他的脖子,呼吸变得急促,他脸涨得通红。
吕彩霞用那纤细的手臂将他轻轻拎起来,娇小的身躯和这肉山一样的身型,对比下来十分有冲击力,但她的手却十分稳。
她将人拽到身前,语气平静道:“你看,我现在力气很大。”
王山拼命挣扎着,两只脚在地上乱蹬一气,连鞋都踢了出去,却怎么也挣不脱这只手腕。
就在他憋得眼睛泛白时,吕彩霞忽然松开了手。
王山摔在地上,新鲜空气冲进他的肺部,呛得他直咳嗽。他赶紧像狗一样四肢并用往外爬,直到一手抓住拘留所的栏杆。
他拼命拍着栏杆,“有没有人!救命!这里有鬼——!”
包着软布的栏杆发出阵阵闷响,走廊里的灯光晃来晃去,却没有一个人影。就好像整个警察局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身后,探出来一直青白的手。
王山身形一僵,连头也不敢回。
那只手按住他的手腕,细小的手指和粗壮的手腕对比鲜明。然而,他只感觉手腕像被铁钳钳住一样,丝毫不能挣脱。
吕彩霞轻轻道:“原来,你的力气也没有那么大。你也有挣不开的时候。”
紧接着她手上一用力,一声惨叫震天响,她生生捏断了王山的手骨。
“你踩张红梅手的时候我看见了,她很疼。”吕彩霞皱皱眉,记忆力有画面闪过。
啊,她想起来了,原来她活着的时候,也曾经被王山踩过手,手腕肿了好几天,之后那只手一直不太好用。
不过对她来说那伤太轻了,所以她没怎么放在心上。
王山嚎得跟杀猪一样,“救命啊——救命!有鬼来索命了!”
吕彩霞没有松手,直接拎着他那只断手,将人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