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氛围不太对啊,怎么整的像墓前告慰一样……好吧,虽然我确实不知道你现在是生是死。”
“行了,我就这么点事,说完心里踏实,没事就不打扰了,估计你也不爱听我絮叨。”
水彩画重新放进箱中,扣上箱盖的前一秒,仉南抿着嘴角犹豫一下,还是说——
“我现在有父母,有朋友,还有男朋友,所以不管你在不在乎,看不看得见,我都会好好生活。”
“虽然我有时候恨你恨得要死,但是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说罢合上箱盖,按下密码锁。
这席话说完,他心里轻松得不是一星半点,从地板上站起身来,看了看时间还早,便直接走到画板前,雪白的画纸铺陈开来,仉南嘴边露控制不住地露出笑痕。
从那晚商业街旁边的如约而至,到荡着漫天星辉的海面,再到橙黄色灯影中的表白……仉南指尖捏着画笔,将所有的片段串联,一幅幅,全部落于纸上。
虽然平时的时候不羁惯了,但是只要面对着画纸,仉南身上那些散漫气质全部被沉静凝定所掩盖,如果是不相熟的人,大概会被蒙蔽双眼,产生一种类似于“这是一个安静美男子”的错觉……时间缓慢淌过,不知静静过了多久,仉南画完最后一笔时,才被已经持续震动了许久的手机拉回现实。
来电显示“仉教授”,仉南接听,还没来得及喊声“爸”,仉墨文在电话中气势如虹地质问他:“我的螃蟹呢!”
仉南一愣,第一反应就是把手机屏幕从耳边移到眼前,飞快地看了一眼时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得他差点不认数,竟然已经快下午一点了。
“爸爸爸!”仉南忙不迭安抚失去厨艺展示的老父亲,“我画画来着,一没留神就……那什么,我现在就过去,你等着我,不是……你等螃蟹哈!”
“得了吧,指着你还不直接等到禁海期?”仉墨文指示,“麻溜过来吃饭,螃蟹你妈早买了。”
说完就挂了线。
仉南话了好几个小时的画,脑子还有点懵,看了看黑掉的手机屏幕,嘟囔:“这老头怎么还骂上了,大学教授的素质呢……”
仉南从画室出来洗了把脸,为了赶时间,换好衣服后直接开车去父母家。
这个时间路上车辆不多,路况很好,到家的时候刚刚一点过五分。
一进门,仉南就被卤蟹和红烧排骨的双重香味暴击,忍不住扬声:“好香啊!”
仉墨文从一楼书房出来,他又立刻跑上去卖乖:“爸,你这手艺当个大学教授可是白搭了,做个厨子多好!”
仉墨文冷哼一声,拍开他环在肩膀的胳膊:“少贫,洗手去!”
恰巧秦佑之端着盛排骨的砂锅经过,笑着说了一句:“那可不行,我中意的就是你爸这身书卷气,换油烟味我可受不了。”
仉南在浴室边洗手边乐:“妈你这思想很危险啊,油烟味有什么不好,没准你俩还能开个夫妻店呢,仉教授摇身一变成了仉师傅,但是秦老板还是秦老板!”
这一桌菜肴丰盛,仉南食指大动,连吃了两碗米饭三个螃蟹外加半碗排骨,看得秦佑之一边笑一边忙不迭地给他夹菜,仉墨文觉得时机不错,氛围也好,于是旁敲侧击地说:“这饭量可以啊,月收入过万都不敢这么吃。”
仉南端起果汁啜饮,放下杯子扯过张纸巾擦手指:“挤兑谁呢爸,我这身价起码后面加几个零吧?”
仉墨文回敬地说:“好汉不提当年勇知道吗,再说就算有些积蓄,也不能坐吃山空游手好闲。”
仉南明显一愣,纸巾在手中捏成一个团:“不是……您这是……嫌我不工作了?”
仉墨文放下碗筷,说:“怎么可能,而且前一阵你生病,身不由已的,想工作也不现实。”
仉南迟钝地点点头,确实,他的工作就是画画,但也正是因为工作而灵感湮灭,那灵感一湮灭,肯定就不能再画了……这是个死循环,根本解不开,可他依旧不明白老爸的意思:“那您……”
仉墨文山路十八弯之后终于说到正题:“咱们小区的李阿姨之前找过我三次了,说是她小孙子的幼儿园一直在找一位特聘老师,主要就是教小朋友们画画,建立色彩美学体验,她……让我问问你有没有意向。”
仉南确实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愣了会儿,不禁问道:“就幼儿园教小孩儿画画,都需要——”他伸手往自己胸口拍了拍,有些啼笑皆非,“都需要我这种水平的专业人士了?再说现在幼儿园的幼师们哪个不是身怀绝技,吹拉弹唱画样样精通,还能哄熊孩子入睡,比我靠谱多了吧。”
“你懂什么啊。”秦佑之接话道:“人家孩子上的是国际幼儿园,各国外教一大堆,像这种特色课程的老师,当然是越专业越好。”
仉南失笑道:“那我更不行了,庙太大,小神不敢造次。”
“南南。”仉墨文忽然语重心长起来:“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是一直困在原地不是好的选择,无论最终结果怎么样,你都得向前看往前走,如果过一段时间,你拿起画笔的表达欲又回来了,那么重操旧业当然好,但如果……我是说如果,业内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倘若你真的不愿意再从事这个行业,那么换一个环境也是好的。”
“我之前一直没跟你提,就是因为你状态不稳定,治疗才是头等大事,但是现在看你的状态,我觉得可以聊聊这事了。”
仉南收敛起笑容,抿着嘴角不吭声。
仉墨文又道:“而且,从本质上来说,你依旧没有离开绘画这一行,和小孩子接触时间久了,那些天真纯粹的笑脸,或许能给你不一样的创作灵感呢?”
手心的纸巾已经皱成一团,仉南慢慢放松蜷缩的手掌,垂着眼睫沉吟许久,终于松动半分,说:“让我考虑一下,我……想一想给你答复吧。”
仉墨文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了!”仉南忽然想到什么,表情从深沉转为好奇:“咱们小区那李阿姨这么牛的吗?知名国际幼儿园招聘特教,她说了算?”
秦佑之为他解惑:“人家是家委会主席,你以为呢!”
“……”仉南回想起李阿姨跳广场舞的飒爽英姿,心中不禁感慨,原来不仅不能小瞧了大爷,你大妈一样深藏功与名。
吃过午饭,仉南帮着秦佑之收拾碗筷,他这几天比较缺觉,午后无事,吃过药后便干脆去自己的卧室补眠,睡前犹豫着要不要联系一下付宇峥,但考虑着不了解对方现在是否在忙,只好作罢。
啊——看来咸鱼确实只有他一条。
这一觉睡得倒是酣沉无比,醒来的时候颇有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
仉南那一双漂亮的瑞凤眼直接被他睡出两个大双眼皮,看着跟做了欧式微整形似的,睡前忘了开空调,卧室里只有一扇窗户打开,仉南出了一身的汗,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浴室冲凉。
洗完澡后,仉南去二楼的小阳台摘下付宇峥的那件夹克衫,而后下楼去。秦佑之有饭局已经出门了,仉墨文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他下来,吐槽一句:“一觉睡到六点多,可以啊。”
仉南给自己接水喝:“饭量和觉量成正比呗。”
喝了杯水,他到玄关换鞋,跟老爸打招呼:“我回去了啊。”
仉墨文问:“真不在家住了?”
“不了,仉南随口答道,“怪不方便的。”
说完才察觉出嘴快了,果然仉墨文放下手中的报纸,盯着他手里那件衣服,端详几秒,正色询问道:“成功了?”
“啊……”仉南自知赖不过去了,干脆承认道:“成功了。”
仉墨文沉默片刻,重新拿起报纸,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把人夸得像块璞玉似的,哪哪儿都是优点,怎么就没说眼神不济呢?”
“嘿!”仉南就奇了怪了,这真是看他病情几乎痊愈,挤兑他都不带拐弯的了,“那是被你儿子人格魅力折服了好不好!”
仉墨文嘴边露出笑容,没理会他的没大没小,只是说:“有时间一起来家里吃个便饭吧,本来也该好好谢谢人家。”
仉南这才舒心,豪气地一摆手,应下:“行,回头我跟他说。”
驱车回家时没有了来时的好运,期间恰好赶上晚高峰,在路上耽误了双倍时间,到公寓楼前的时候,橘红色的斜阳已经淡薄,小广场聚集了不少消暑的居民。
路上堵了那么久,仉南倒是没觉得烦乱,这一路都在思考那个特聘老师的事情。
其实吧,也不是不行,就是……怎么说呢,他还是有一点少年心性的自负,总觉得自己一个知名漫画家,到幼儿园教小朋友画画,这事好说不好听,不像是转行,更像是生计所迫的无奈之举——哪怕他并不缺钱。
但事实上他又有一点心动,毕竟如仉墨文所言,或许新的环境和那一双双明亮稚嫩的眼睛,能给他不一样的创作灵感呢?
要不……等见了面,和付医生商量一下,毕竟对方比他理智很多。
仉南一手勾着车钥匙,一手拿着那件叠好的外套,一路沉思,没注意脚下的路,走着走着不知被什么突然绊到,左脚脚腕猝不及防地一扭,他从思考者的化身中猛然惊醒,身子一歪,差点和大地亲密相拥。
好在身后伸来一条手臂,稳稳扶住了他。
仉南咬着牙根慌乱抬头,一声呼痛的“哎呦”还未出口,转瞬就变成了惊喜的“你怎么来了?”
付宇峥皱眉看向他的脚腕,单手扶着人蹲下去,试着捏了捏腕骨,换来头顶一阵吸气声。
好在骨头没事,付宇峥站起来环住他肩膀,眉间蹙着,刚见面就忍不住冷着脸训人:“多大人了,走路不看路,想什么呢?”
仉南脱口而出,倒也没说谎:“想你啊。”
付宇峥:“……”
瞬间哑火,脾气全无。
作者有话要说: 付小峥:嗯,想我我就来了。
仉小南:嗯,来了就别走了。
十九:光说不练假把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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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周围皆是纳凉消食的小区居民, 仉南被付宇峥半圈在怀里,觉得有点脸热:“要不你先放开我,我觉得自己还能走。”
付宇峥依旧沉着脸:“当众表演单腿僵尸跳吗?”
“……”仉南叹了口气, 对付宇峥的冷面毒舌程度有了新的认知, 只好无语道:“我看看刚才踩着什么了?”
回头望过去,平整的路面上空无一物,连颗小石子都没有。
仉南心说, 邪性了哎。
“别看了。”付宇峥把人往怀里拎了拎,“什么都没有,右脚绊左脚。”
仉南懵了,对于自己搞出这种乌龙表示无法接受:“啊?”
付宇峥驱车从临市回来,直接到仉南家找人,按单元门对讲门铃无人应答, 便回到车里等,半个多小时过后, 终于看见仉南的车姗姗来迟般驶进小区大门口。
然而这哥们儿下车时却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付宇峥的车就停在他车后, 几乎和他同时从车里出来, 从停车位到小广场, 跟了他好一段都没被察觉, 正当付宇峥无奈要上去喊人的时候,突然就见仉南步子一乱, 明明正常向前迈步的右脚不知道为什么以一个十分诡谲的角度倏然绊了他无辜的左脚一下, 然后两只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短暂地呈现出了一种刚出锅的天津□□花的扭曲姿态, 下一秒, 仉南就伸开双臂, 做出一个极度返璞归真的姿势, 即将投入大地母亲的温暖怀抱。
付宇峥:“听懂了?”
“……”仉南默默将脸扭到一边,懂了。
付宇峥:“那还自己走吗?”
仉南客气道:“不了,您受累吧,我突然觉得自己现在有些孱弱无力。”
付宇峥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搀着人慢慢走进单元门里。
仉南单腿悬空,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付宇峥身上,在电梯厢里忍不住转过身,背对着监控摄像头,自觉现在这副尊荣无颜面对监控器那头的物业小哥。
终于掏钥匙进门,仉南往沙发上一歪,卸力般长长舒了口气。
付宇峥从沙发边上走开,去玄关换了拖鞋,然后将仉南日常在家穿的那双拿过来,蹲在他腿边,说:“抬脚。”
“呃……”仉南左脚不自觉地往回收了一下,“我自己来。”
付宇峥抬头看他一眼,并不勉强。
仉南左脚不敢乱动,只好在双腿固定在原位的基础上,尽可能地弯下腰脱鞋,整个过程不仅高度考验腰肢的柔韧度,更考验当事者的脸皮厚度。
毕竟付宇峥就一直蹲在他旁边,淡然目睹了他变身对虾的全过程。
鉴于仉南今天穿的是一双高帮帆布鞋,所以尽管换鞋的时候再小心翼翼,但是脚腕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鞋帮蹭到。
痛到默默吸气的仉南:“……”
忍住,真男人绝不能哭。
然而,历经千难万阻才将左脚的鞋子脱掉,还没等他再慎之又慎地穿上拖鞋,脚跟便被一只大掌托住,仉南诧异地向旁边投去目光,付宇峥神色平静道:“别动,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