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肉乎乎的画面扔在疯狂扭动,林时安安抚道:“生活所迫,见谅,见谅。”他说完见许佟澜眉心微皱,又添上一句:“给你的我已经找好了,回家发给你。”
“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你不懂,”林时安笑道:“挣钱的事儿,怎么能算脸皮厚呢。”
许佟澜一脸不忍直视地侧过脸,努力让自己的眼神避开那些东西,“你看这些,没点儿反应?”
“就跟美术生画人体久了没感觉一样,”林时安听着耳机里喧嚣嘈杂的声音,把音量调大了些,塞了只耳机到许佟澜耳朵里,“再说,换你看三倍速你能硬的起来?”
一两个小时的片子,他拉动进度条,保持着五分钟一部的速度,潇洒利落的手势配合上那张大义凛然的脸,仿佛在批奏折。
一瞬间的冲击过后,许佟澜缓过神来,确定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因为他被三倍速的声音逗笑了。
他清了清嗓子:“这是公交车上。”
“分秒必争啊学霸,”林时安摊手。
许佟澜被他堵得没话说,索性嘴欠地揶揄:“你是不是不行?”
颤动的画面静止了,林时安偏过头来,似笑非笑道:“你想试试?”
两人在诡异欢快的背景音里拌着嘴,一直到了下车才消停。
“林时安你等等,”许佟澜眼瞅着一家大红色的招牌,就走不动路了,“我买点儿麻小。”
“行,”林时安插着兜,等他买。
“你爸妈吃吗,”许佟澜问,“吃我就多买点。”
林时安愣了愣,“买吧,芳姨吃。”
若非许佟澜提起,他都差点忘了,芳姨以前是很喜欢吃虾的。
后来为了怕他和林叔眼馋,再也没吃过。
“芳姨?”许佟澜提着买好的小龙虾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小姨和你父母住在一块儿?”
“芳姨是我养母,”林时安不带什么情绪地解释道:“我平时一般跟我养父住,芳姨在做月嫂,平时回来很少。这两天她在家休息,说是明儿就去下一家了。”
林时安没有刻意强调,可养父母这个词,却蓦地打在了许佟澜的耳膜上。
他忽然想起这人说自己喜欢看动画片,或许不是信口胡侃,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因为……小时候没有看过吗?
无意间窥破了别人的隐私,心底的猜测莫名泛着酸。
许佟澜缄默片刻,看着漫不经心林时安,拍了拍他的肩。
然而林时安似乎完全没有从中体会到安抚的意味,他呼吸了一口空气中麻辣小龙虾的味道,“啧”了一声,“真香。”
林叔的小超市离公交车站不远,窄窄的一间,坐落在一排陈旧水泥色的小平房前头。林时安背着包一边哼着歌,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就喊道:“林叔,我回来啦!”
便利店里闻声走出一个有些老态的中年男子,慈眉善目地对着他笑。林时安拽住许佟澜的书包带子,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林叔的面前,“叔,我室友,许佟澜。”
“哦小许啊,”林叔对着许佟澜笑得和蔼:“常听我们小林说,你可优秀了。”
林时安闻言眼观鼻鼻观心,不知道谁说的,反正他没说过。
许佟澜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端出好学生的模样,对林叔客气道:“打扰您了。”
内间忙活的芳姨大抵是听见了声音,一并走出来,看见许佟澜热络道:“好孩子,快进来坐。”说完她又笑着埋怨林叔:“你这老东西怎么回事?见人家孩子来了就搁风口吹着。”
林叔一拍脑袋:“这不是有你提醒嘛。”他领着许佟澜往便利店里间走,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摆满了各色饼干零食,他笑吟吟说:“想吃什么随便拿。”
许佟澜看着从冰柜里拎出一根老冰棍已经咬上的林时安,默默想,家有超市简直人间理想。
林时安被冰的直摇晃舌头,随即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还不忘拆台,“叔,你别和他客气,人家家里富贵着呢,可劲儿宰。”
“不懂事。”林叔说。
分明是训斥的语气,却夹杂着疼爱的意味。
到了傍晚,林叔关了超市门,一家人坐在隔出来的二楼平台上吃晚饭。
周遭是堆积摆放的货物,水泥地面上沾满了灰尘,桌面儿上垫着薄薄一层报纸,沾着透亮的油光。许佟澜买来的那盒龙虾放在正中,周遭是三个再简单不过的小菜。
色彩艳俗的塑料椅子有些斑驳的痕迹,夹杂着三两发黑的裂缝。许佟澜的目光愣了片刻,脚步下意识踟蹰了。
林时安看着迟迟没有落座的许佟澜,了然地从包里掏出一本《五三》扔在劣质的塑料椅子上,“垫着坐。”
“哎呀,”芳姨这会儿也明白过来,“时安估计忘了和你说,咱家这里条件不太好,”她又转而对林时安说:“要不你带小许上外头馆子里去吃?”
她话说得爽利,脸上倒没有什么自惭形秽的神情。
“好嘞,”林时安站起身来,“难得你来一次,我得尽好地主之谊。”
“没事儿,”许佟澜就着《五三》坐下来,端起有个缺口的碗。
“不用勉强,”林时安说:“是我忘了给你打预防针。”他说得真情实意,分毫尴尬也没有,倒是让许佟澜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索性扒拉了一大口饭,连带夹了一筷子土豆丝。
一家人云淡风轻地在这过于简陋的环境里大快朵颐,芳姨偶尔说两个市井笑话,林时安再讲两句学校的趣事,剩下乐呵呵的林叔在一旁捧哏,沉浸在这样家常而其乐融融的氛围里,许佟澜忽然就觉着此处的环境也不那么让人难受了。
甚至……
比在他家价值连城的桌上吃饭,要更开心些。
林时安吃的不多,早早的撂下碗筷,戴上手套给许佟澜剥虾。另一头的林叔正给芳姨剥,两人比速度较劲儿似的,林时安剥完一颗就看一眼林叔。
直到许佟澜碗里的虾堆成了小山,“你别总给我剥,你也吃。”
“他和你林叔都不吃这东西。”芳姨解释道:“你别不好意思,时安是个勤快人,同学之间互相帮助嘛。”她一连吃了好几颗虾,又交代道:“平时在学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时安,他厉害着呢。”
夸赞起自家的孩子,芳姨眼角泛起加深的笑纹,看着格外亲切。
林叔在一旁补充道:“小许啊,你要在学习上多帮帮时安。”
话刚说完,就被芳姨横了一眼,“这还需要你说?人家小许又懂事又有礼貌,铁定对咱们时安好着呢。”
林时安不动声色地瞟了许佟澜一眼,丢下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被夸成花儿的许佟澜默默垂下了头,感受到了辜负别人信任的羞愧。
一通饭罢,林时安利落地收拾了碗筷,林叔继续看店,芳姨在给他收拾换洗的衣物。
林时安洗完了碗,拿着芳姨叠好的衣服,拎上钥匙,在埋首刷题的许佟澜耳边打了个响指,“走了。”
“上哪儿去?”许佟澜收拾好东西跟着他出门。
“库房就一张床,本来如果只有咱仨,我和林叔睡纸箱子就行,不过芳姨回来了,不能委屈着女士。”
他晃了晃手里的钥匙,“邻居曹哥留给我的,让我有事儿就上他家睡。不过他今儿相亲去了,咱应该见不着他。”
“那你拿这个……做什么?”许佟澜看着他刚从柜台顺便抽出来的一盒安全套欲言又止。
“给你准备的。”林时安漫不经心道。
“林时安……”
林时安扑哧一笑,“某人下午还说要和我一起睡觉呢,这会儿怎么这么不禁逗啊?”
许佟澜觉得自己心跳有点快,大概是气的。
☆、第 17 章
林时安眼瞅着眼前人的脸色由白转红,止了笑,正经解释道:“虽然曹哥说随便住,不收我钱,但是每次我送这个作为房租,他都全盘照收。”
许佟澜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自己家呢?”
林时安仍是平铺直叙的口吻,“林叔肾坏了,一周得去做好几次透析。为了给林叔做透析,就把房子卖了。”
“你家……”许佟澜虽然想到了林时安家里的情况并不好,听到这儿却仍是心里一堵。最终他还是收回了话头,换成了:“林叔心态挺好。”
“嗯,”林时安略仰着头,勾起嘴角,对许佟澜说:“那可不得心态好,不然没让病带走,让自个儿吓走了,多不划算。”
“透析会影响生意吗?”一家总关门的店,想来应当是有些赶客的。
“店小,租金不贵。”眼见两人已经走到了巷尾连接的住宅区,林时安指了指密密麻麻的低矮楼栋,“以前我们也住这块儿,街坊邻居知道我们家比较困难,都会在林叔这里买日用品。”
许佟澜瞄了他一眼,林时安却像明白他的心思似的,“放心,我不会因为接受了别人的施舍就唾弃自己的,”他笑得晴朗,“我们穷苦大众才没有你们这种一碰就碎的自尊心。”
这边巷子的声控灯时好时坏,楼道里漂浮着陈旧腐朽的灰尘气息,两人七拐八绕越过躺倒在楼道中央布满锈迹的自行车,还有布满絮状物发黑的扫帚。
好不容易绕到了内部的楼栋,声控灯却彻底失效了。林时安打开手电,和许佟澜挤在狭窄的楼梯上并排走着。
视野的昏暗显得楼道格外安静,身旁的呼吸声因而格外清晰。黑暗放大着感官的敏感性,仿佛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
莫名的氛围让林时安无意识地摸了摸鼻尖,似乎是为了缓解不知为何生出的暧昧。
最终他还是出声打破沉默道:“高一的时候,班里数学老师和我们讲故事说,有一年某高校保送考试的最后一天,老师带着所有取得资格的学生去景点玩儿。”
“然后呢?”许佟澜偏过头,看着手电映照下的男孩,认真地问。
“那个景点有很多的阶梯,爬到最顶上的时候,老师问:‘你们一共爬了多少级台阶?’如果答不上来的,当场取消资格。”
林时安侧过脸,在微弱的光亮中对上许佟澜的目光,两个浅浅地梨涡落进许佟澜的眼底,“你猜后来怎么着?”
许佟澜略挑眉。
“所有人都答对了。”林时安没卖关子,感慨道:“学霸就是学霸。”
“七十四。”许佟澜忽然说。
“什么?”林时安一时没反应过来。
许佟澜顿住了脚步,总是古灵精怪的眼前人一时的懵懂显得格外难得,笑意在他眉眼间化开,“我踩的是第七十四级台阶。”
林时安:“……”
吐槽老师这个变态考题的话被他咽了回去,他默默腹诽自己为什么痴心妄想,居然试图和许佟澜达成学渣共识。
他撇撇嘴,薄薄的眼皮一掀,赌气似的加快步子走到了许佟澜前头。
许佟澜望着夜色里昏黄而模糊的灯光,以及融在光影中的男孩,忽然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道:“以后不白让你陪我演戏了,给你开工钱。”
“你这是变着法儿的帮衬我呢。”林时安没回头。
许佟澜不置可否,只一双眼静静地看着他。
“我接受你的扶贫,许大善人,”林时安回头冲他一笑,眼里映出弯弯的月牙,“我们吃土人士就是这么没骨气。”
他心里头算盘打得啪啪响,这会儿还不忘补上:“我芳姨勤劳能干人品好,你要是有亲戚朋友生孩子,搭个线呗?”
许佟澜的唇边浮起一抹笑意。余光瞟见林时安忽然蹲在一扇贴满小广告的防盗门门口。
外头是一层有间隔的铜绿色防盗,里头是门纱和木板门。
这样的门在这样的住宅区很常见,许佟澜却是头一回见着。
隔着防盗门纱,里头热闹的人声混着新闻联播传出来,贴在门边的小狐狸犬一脸凶相,吠个不停,鼻子挤在栏杆间跃跃欲试,仿佛下一秒就能挣脱束缚,跑出来咬上屈腿蹲在他身前的林时安。
“哎,”碰了一鼻子灰的林时安无奈地笑笑,“就是没法儿讨它喜欢。”
“我家也有条狗。”许佟澜想了想大金,“性格挺热络,估计能和你玩得来。”
林时安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我从前也有条狗……”他的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聪明伶俐。”
“从前?”
“嗯,”林时安的神色黯了一瞬,没再往下聊,他站起身来掏出钥匙,去开狐狸犬对面的门。
而后就撞上了正和人颠鸾倒凤的曹哥。
林时安干脆利落地抛出手里的东西,肩负巨大使命的安全套准确无误的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到了曹哥的手边。
眼见曹哥接住了东西,林时安立马关上门背过身,面对许佟澜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哥,非礼勿视。”
“不是说在相亲?”许佟澜不动声色地绷紧脊背,眉眼间一片细腻的温热。
林时安想了想,“可能是相中了。”
曹哥没让他们等太久,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重新打开门,问林时安:“今儿怎么过来了?”
“有个朋友过来玩。”林时安边说着边把没吃完的小龙虾放在茶几上,“曹哥吃小龙虾吗?”
“相亲对象”这会儿大概是进房间了,曹哥赤/裸着上身,从后背到锁骨蜿蜒着一个青色的纹身,衬托着遒劲贲张的肌肉,周身大哥大的气息,却在面对林时安的时候收了个干净,“你俩拿房间去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