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种莫名的磁场排斥在外的向天摸了摸后脑勺,直肠子地开口:“你们俩怎么这么腻歪?你们是不是真谈上了?”
“咳咳——”
没喝水的许佟澜莫名其妙被呛住了,林时安没工夫理会向天,忙给许佟澜拍背,空余丢了个眼神给他,“说话之前过过脑子,你看你,把学神气坏了怎么办?”
“瞧你护犊子的样子,”向天凉凉地酸道。
这两天前同盟赵嘉佳同学不知道为什么总往邵游的办公室跑,平时都找不着人,在这俩人之间失去存在感的他只好去找自己的前同桌寻寻安慰。
偌大的教室里,有人欢喜有人忧。高谈阔论的,暗自高兴的,还有低着头或是直接出去散心的。然而来来往往,却独独没见着童哲的身影。
他有些纳闷儿,“林时安,你见童哲了吗?”
“我来了就找他呢。”林时安还惦记着那晚的事,进教室的时候就四处看了一眼,结果被这帮人打了岔。
他拿出手机,给童哲去了个电话,漫长的嘟声结束后,他冲眼巴巴看着他的向天摇摇头。
“半个小时前,童哲来看了成绩。”许佟澜看着林时安欲言又止。
☆、第 46 章
林时安和向天同时反应过来,可谁也没有开口。
——童哲的成绩,可能没办法留在十五班了。
刚才的喜悦被这消息冷不丁地冲散,各人坐回各人的位置上,自顾自地写起了题。
谁都不希望童哲离开。
心烦意乱地写了两道题,林时安揉了揉眉心。
许佟澜埋头写题的间隙扫了他一眼,“打不通电话就发消息吧,童哲看见有人安慰心里头总能舒服些。”他知道自打从巩台山手下救了童哲之后,林时安就一直挺关心他。
林时安偏头看向许佟澜,就见后者眼里的带着浅浅的光,“放心,我帮你盯着老师。”
“好。”他索性压下心头思绪,低下头借着书的掩盖偷偷去摸手机,一时没找见,却冷不丁摸出了一封信,信封和之前那封匿名信如出一辙。
他顺手把信拿出来放在桌上,又接着去翻手机,拇指在对话框按了删,删了按,连珠炮似的发了许多,却又觉得无奈。
人与人之间很难有真正的感同身受,痛苦越深,安慰就越是显得苍白。
童哲依然没有回复。
许佟澜的目光从他刷屏的消息上一扫而过,大抵是看他情绪不好,转了话头,“谁的信?”他问。
林时安抿着唇放下手机,“和上次应该是同一个人,”说着他拆开信,果不其然和先前是同样的笔迹。
“又来?”这回该许佟澜心梗了。
“她恭喜我能留十五班了,”林时安看完对许佟澜说。
“那……”许佟澜有点儿没好气儿,“她呢?”
林时安无奈地笑了笑,“她也一样,”说完他手搭在许佟澜后颈,跟安抚小猫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你生什么气啊?”
一阵细小的酥麻顺着脖颈蔓延到脊柱,许佟澜不露声色地咬着下唇,一把拍开林时安的手,“快看看童哲有没有回你消息吧。”
林时安笑眯眯地放下手,解开锁屏,笑容却忽然僵在了脸上。
骤缩的瞳孔之下,童哲的消息清晰可见。
“时安哥,谢谢你的照顾和安慰。”
“别发了。”
“我要走了。”
“以后就都看不到了。”
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林时安猛地站起来,又弯下腰去捡手机,手抖的太厉害,捡一次掉一次,他的额头已经飞快冒出了薄汗。
“怎么了?”许佟澜忙帮他捡起来,林时安接过手机颤着手不停地打童哲的电话。
“出事了,”林时安抿着干燥的唇,咽了口唾沫,“童哲……童哲他好像要轻生,快去找人!”说完他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
许佟澜脸色唰得白了,叫上向天紧跟着冲出去。
呼啸的风和粗重的喘息声擦过耳边,心脏地仿佛就要从嗓子里跳出来,林时安深一脚浅一脚踩着虚浮的脚步疯狂往外冲,冷空气刀子似的刮过他冰凉的手,割得生疼。
热血上涌的大脑轰隆隆的闷响,他只觉得全身的血管都要爆裂了。
他不知道自己赶不赶得上,但他只有时间去一个地方,他要赌一把。
近年来锦山事故频出,高楼的窗户阳台全都加高加固过,锦鲤池24小时保安监控,所有刀具一律不许进校园……
平日里不甚在意的过往前赴后继地涌进大脑,他勉力从一团乱麻的回忆里挣扎出一分清醒的冷静。
童哲宿舍门口,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截钢丝。
手抖的太厉害以至于怎么也对不准锁孔,过于料峭的寒冬,他的额间却已经沁出了汗。
“咔哒”一声,他猛地推开门,童哲就合衣躺在床上,塑料杯里放着掰断头的水银温度计,而他的手里握着注射器。
“时安哥!”
见他开门,童哲愣了半秒,抬手就要动注射器。
然而林时安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了。
手里的注射器和杯子被一把夺过,林时安翻出好几层塑料袋把它丢进去扎紧。
他飞快地打开门窗,把童哲一把从床上薅下来,直接拉到了宿舍外的卫生间,在水龙头前不停的冲洗。
“时安哥我手疼!”冰凉的水凛冽地刺痛着童哲的皮肤,他忽然就疼的哭了起来。
“你他妈想干什么?!”林时安死死拽住他的手,不让他躲。
童哲哭的更凶,“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想活着却活不了!”林时安猛然吼道。
冰冷的空气刺激了喉咙,嘶哑的尾音如同磋磨的铁,仿佛连空气都跟着震颤。
童哲从来没见过林时安发这么大的脾气,刚还坚定求死的心忽然就慌了。
林时安松开手,一脚把人踹在地上,跨坐在他身上就要动拳头。
童哲吃痛地闭上眼,拳头却迟迟没有落在身上,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却看见逆着光的林时安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脸,清晰可见冰凉发红的指尖。
“时安哥,”童哲擦了把脸上的泪,像是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软弱似的,“你不明白活着多难。”
林时安听见他的声音,忽然松开手站起来,眼圈红的像是滴血。
这一路的揪心和害怕让他的精神和身体处于过于紧张应激的状态,骤然放松下来,反而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
虚浮发软的腿无力支撑他过于疲倦的身体,他几乎是猛地跌坐在地上。
“童哲,”他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只要……还活着。
分明是说给别人听的话,却针扎似的戳在自己的心里。
他没有办法解释给任何一个人听,为什么看见有人想要放弃生命的时候,他会这样痛苦和绝望。
那是他最深的秘密,是他不得不用一辈子去抗争的灰色监牢,是他必须永远阳光永远乐观活过每一天的理由。
鼻尖猝不及防得一酸,大颗大颗的眼泪几乎是瞬间涌出,他想伸手去捂,却丝毫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和呼吸。
胸口剧烈的起伏透支着他的体力,他咬着牙,天旋地转的感觉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让人如同窒息。
“过不去的,”童哲带着哭腔还在反驳他,“你妈没出去嫖/娼,你妈也没为了一个男人不管你,你不懂,根本就过不去!”
林时安猛地揪住童哲的领口,错乱的呼吸却让他开口都艰涩,“我妈……早他妈八百年前……就不要我了。”
童哲狠狠抽搭了一声,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林时安是孤儿。
“对不起是我口不择言。”他骤然冷静下来。
林时安坐在冰凉的地砖上,眼泪不受控地溢出,他压着胸口,疯狂的抽气声里,他像是濒死的鱼。
“童哲……算我求求你,好好活着。”
“你就当是……”他伸出手背遮着眼睛,“为了想活却活不了的那些人活着。”
“别让他们嫉妒你……恨你好吗?”他颓然地低声道。
童哲没回应,只用力地擦着怎么也擦不干的眼泪。
安静的楼道里,独剩下林时安越发急促的呼吸声,直到“砰”地一声,童哲猛地抬头去看,迷离的泪光里,林时安侧躺着倒下去,死死地抱着头。
“林时安!”童哲愣了,“林时安你怎么了!”
“手……手麻,好晕。”林时安在剧烈的喘息声中断断续续地开口。
“怎么办!”童哲握着他的手来回摇,慌乱道:“怎么办啊林时安!”
林时安半阖着眼,已经没了和他说话的力气,兀自喘息着。
童哲四处望了一圈,这会儿正在上课,宿舍里几乎没有人影,他心一横,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救命,救命啊!”
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不停晃着林时安的手,时不时对他说一句:“你可千万别睡啊!”
约莫过了三两分钟,外头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童哲又惊又喜,忙又加大了声音呼救。
宿舍咫尺之遥外,冲在最前头的许佟澜听见这句话的瞬间,本就极快的脚步再次加速,他对身后的急救医护人员大声地喊道:“快点快点!”
他听得出那是童哲的声音,可是他却没有听见林时安的声音。
他的心很乱,由于过度紧张和极限奔跑,他的眼睛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能看见昏暗的走道里,躺在地上蜷缩起来的小小的一团。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种强烈的直觉,那是林时安。
在接近的瞬间,他猛的减速蹲下,却由于惯性跪坐在地上,于是他看清了林时安的紧闭着的眼。
如同心脏在一瞬间炸开,他头皮发麻地抱起林时安,手脚如同失去了知觉。
向天在后头指着童哲,对急救人员喊:“救他救他!”
“不是不是,”童哲一边反驳一边着急道:“林时安!我没事,先看林时安!”
向天傻了,才突然发现地上还有个已经躺下的。
医护人员的动作很利索,飞快把人抬上担架运上救护车,许佟澜跟在身后,全程紧紧握着林时安的手,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救护车上,林时安带着面罩挣扎着睁开眼,入眼便是许佟澜。
“你哭了?”
隔着面罩,声音变得模糊而虚弱。
许佟澜想要凑近去听,却被医护人员带着几声呵斥拉开,他只好焦灼地攥着林时安的手腕,全然不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林时安闭上眼,没再说话。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揪得生疼。
和所有的其他症状都不一样,他知道,他的心是因为许佟澜的眼泪在疼。
他想起赵嘉佳告诉他的,看见一个很厉害的人掉眼泪,心就会疼得厉害。
原来是真的。
尤其当知道他是为自己而落泪时,心痛尤甚。
而在疼痛的心脏尽头,林时安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
那个瞬间,他最好的朋友毫无杂念地为他担忧着痛苦着。
而他却在对他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 超级感谢读者“车辆路径规划”灌溉营养液×18,读者“陆机机机机”,灌溉营养液×11,读者“不宁唯是”灌溉营养液×5,感谢大家滴支持,爱你们,比心!
最近大概当天不是太忙的话就日更,比较忙就隔日一下这样,超级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体谅!不管是生活还是写作,作者都会继续加油哒!快过年了祝大家都顺顺利利开开心心哒!
以及话说如果有新来的小伙伴儿,有兴趣的话可以康康完结的文《医学生们的恋爱》还有一个小短篇《酌酒》(不要脸地给自己打广告hhhhh)感谢支持!
☆、第 47 章
医生诊断下的很快,林时安是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应激导致的换气过度综合征,伴发呼吸性碱中毒。
吊了两天水稍稍修养,他的气色也跟着好多了。
许佟澜跟着翘课照顾了他两天,直到老张组织了几个同学代表来医院看林时安,顺便抓他回去。
同学们在病房和林时安说笑,老张板着脸把许佟澜叫到病房外。
“不请假直接逃学,我提前跟你说,我要通报你家长。”他说。
许佟澜点点头,“您通报吧,没关系的,只要您让我照顾时安到他出院。”
老张是知道林时安家里的情况的,养母一旦工作就根本走不开,养父身体不好还开着超市,几乎没人能照顾他,甚至林时安的医药费都是许佟澜掏的。
他叹了口气,摸了摸许佟澜的头,“你们两个孩子感情真好。”
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谁也不爱被摸头。许佟澜原本想躲,可听见老张的话,动作又顿住了。
他抬起头,看向老张的目光有些复杂。
好像自从他发觉了自己的感情之后,他就喜欢听旁人评价他们感情深厚,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似乎能说服自己,他和林时安,并不是一点儿可能也没有。
然而老张没再说下去。
他见着同学们都寒暄的差不多了,才走进病房,林时安见他来了,客气地打招呼,“张老师好。”
“时安,”他关了门,确保屋内只有他们两个,“好些了吗?”
“我本来就没什么事儿,”林时安笑了笑,“怪我,那会儿太激动了,还不小心打伤了童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