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看的啊。”林时安回忆着刚才许佟澜大义凛然的脸色,默默腹诽:“是他不懂欣赏。”
然而青春期的男孩子不在乎旁人对自己仪容仪表的评价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本身就相貌突出的男孩儿。
因此牢骚归牢骚,嘴碎完,林时安还是借着不怎么明亮的月光,顺手从衣柜里掏了件衣服。
那衣服白色一团扔在衣柜里,他当是校服短袖,拿在手里才发现是件领奖用的白色衬衫。
他微蹙了眉,奈何本就不耐烦许佟澜事儿多,他也懒得再翻了。
林时安不怎么在意的穿上衬衫,一边扣扣子一边往向天宿舍去。
从前他和向天在一个宿舍的时候,还是住的四人寝,偶尔不那么忙想放松的时候,他们四个人就凑一块儿,在熄灯之后悄没声息地玩儿一会儿纸牌,现在换了宿舍,从前的室友除了向天,都各奔东西,去了不同的班级,因此宿舍隔得也远了。
他不知道向天是怎么说服童哲加入深夜坏学生队伍的,但许佟澜却是他费劲口舌才拉上的。
他为了一会儿的游戏提前补眠的时候,这位年级第一同学还在笔耕不辍,刚刚被他撵出门的时候,他仿佛还能看见许佟澜落在桌面试卷上胶着的目光。
奈何三个人的斗地主太乏味,他们向来喜欢玩斗地主的进阶版——“黑桃五”。
四个人,两副牌,炸弹满天飞,摸到两张黑桃五的是一队,哪队先出完就算赢。
所以三缺一,没了许佟澜不行。
他蹑手蹑脚地推开向天的寝室门,宿舍中央的四方桌上俨然已经摆好了架势,给他留的位置在许佟澜和童哲之间。
向天打着台灯,压低了声音对他说:“怎么这么慢!”他的目光落在林时安的衬衫上,“热成这样还穿什么衣服。”
显然,童哲和向天都只穿了小裤衩,全须全尾穿着校服的许佟澜显得格格不入。
“考神同学要求的,”他回答完向天就坐过去,丝毫没有意识到裤衩因为这个动作缩短了一截儿,那白色的衬衫下摆欲盖弥彰地半遮着,露出两条修长笔直的腿来,白生生的吸人眼睛。
“伤风败俗。”
“什么?”林时安没听清许佟澜的嘀咕,大刀金马地坐在那儿,一边打量着手里的牌,一边略偏过头去问他。
后者扭开了脸,对向天说:“你那咸鱼抱枕借我一下行不?”
“没问题,”向天那边给众人讲完了规则,已经开始谋划着出牌,大喇喇地开口。就见许佟澜把向天床上那个咸鱼抱枕拿下来,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扔在了林时安腿上。
“干嘛呢?”林时安一脸纳闷儿。
“给你抱着玩。”
向天和童哲默默对视了一眼,又默契地移开了目光。
“谢了啊,”目光中心的林时安对此无知无觉,揉着怀里的咸鱼,瞄着自个儿手里的那张黑桃五。
另外的一张黑桃五出现的比他想象地要快,林时安瞟了眼打出另一张黑桃五的许佟澜,又看了眼自己除了一对王外几乎是一盘散沙的烂牌,选择不动声色地帮队友垫牌。
幸运的是许佟澜牌势一片大好,加上他舍己为人的应对,丢牌和不要钱似的。
林时安眼瞅着许佟澜轻松地丢出一个小对子,手里只剩了一张牌。
向天和童哲不遗余力地拦截着他的小对子,他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菠萝啤,甩出两张牌。
“王炸。”
“靠!”向天道:“林时安你有一手啊!”
林时安睨了下家许佟澜一眼,丢出去一张三。
向天拱拱手,甘拜下风。
眼见大势已去,他一边叹气一边把手里排成扇页的纸牌合起来,正打算丢到废牌区,就听到许佟澜说:“过。”
林时安:“……”
一阵针落可闻的沉默。
向天尴尬地摸摸鼻子,和童哲面面相觑,总之谁也没敢去看林时安的表情,只有许佟澜一双剑眉星目笑意浅淡地看着林时安,带着点儿不怎么真心的歉意。
“学霸哥哥,”林时安气笑了。
他抽出许佟澜手里最后一张牌,和草花三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他把目光从牌面挪到许佟澜的脸上,笑眯眯地开口,“是我的错,你应该好好睡觉明天给大家讲题,而不应该在这里秀智商盆地。”
他和许佟澜的兄弟之路,至少还间隔着两幅扑克牌的距离。
最终还是许佟澜拍板决定结束这岌岌可危的兄弟情,转去执行他的“情侣默契培养”之路。
好在因为上次的内容还算有趣,林时安勉为其难地同意了他的提议。回到宿舍,他无视掉粉红盒子的诡异气氛,兴冲冲地享受着抽卡的快乐。
毕竟抽卡是人类的共同爱好,谁也不能免俗。
然后笑容僵在了脸上。
——自习结束后一起夜跑,一边跑一边背情诗。
“我真的跑腻了,”林时安认真道:“一天三次,一次一千米。你确定这是培养情侣默契而不是培养运动员的吗?”
同样面有菜色的许佟澜:“你什么手气?”
周日的晚上,林时安兴致缺缺地和许佟澜龟速挪到操场上。
晚自习的时候刚发了周考的成绩单,林时安已经连着两周年级排名在三十左右浮动了。A城没有会考,因此没分科的时候,不少偏科大佬对另外三科几乎是放养状态,除了考试出席,其他时候基本不翻开书。
林时安同学秉持着不能浪费每一分学费的原则,认认真真听完了每一节课,因此全科排名一直很漂亮,然而这回彻底分了科,他的优势也不再明显了。
不论旁人如何,我自巍然不动在第一名的许佟澜显然无法觉察到这种落差感,只是默默吐槽:“情诗?现在还有情诗吗,不都是抒发自己对君王敬仰,渴望报效国家或者怀才不遇吗?”
“行了行了,知道你诗词鉴赏满分了。”
“《湘君》《湘夫人》,一人一句来?”
两人飞快达成共识。
比起在大脑缺氧的时候绞尽脑汁一首一首地想,还是挑一首从头背到尾比较舒畅。
林时安打了个响指,抛出了第一句:“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深黑的夜色里,是双重富有节奏的脚步声,和两台毫无感情的背书机器。
伟大诗人屈原要是听见了自己的文章被拿来当跑步的BGM,还背成这幅干巴巴的模样,棺材板儿大概压不住。
然而屈原还没来,他们率先遇上了年级主任。
“你们在干什么?”年级主任打着手电在他们眼前晃来晃去。
林时安倒抽一口凉气,一瞬间连到嘴边儿的诗文都忘了。
他眯着眼,偏头避开了刺眼的强光,却恰好撞上了许佟澜的眼睛,那双眼睛因着手电的强光闪烁着,像是玻璃珠里缀满的星子。
不知道是不是夜色与白光太过相衬,林时安居然从中读出了一点几不可查的……温柔。
没来由的,林时安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没再偏头,他直接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许佟澜愣了片刻,急忙跟上。留下人到中年的年级主任莫名其妙地在后头一边擦汗一边辛苦的追。
“我说你俩跑什么?”年级主任气喘吁吁,看着少年人一个追着一个,越来越远的矫健背影,默默停了下来,感慨道:“年轻真好。”
之后淡定地掏出手机:“喂,郭老师吗?帮我查查监控呗。”
☆、第 12 章
直到终于跑回了宿舍,林时安猛地关上门,差点撞上紧跟在后面的许佟澜。
后者单手撑着门,稳稳定住了将要合上的门缝,终于问了出来:“我们为什么要跑?”
“因为爷被你闪瞎了。”林时安小声嘀咕了一句。
“什么?”许佟澜显然没听清。
林时安清清嗓子,一脸冷静,“因为我们本来就在夜跑。”
“嗯,”许佟澜点点头,“我喜欢你这个理由。”
林时安舔了一下嘴唇,“我也喜欢。”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还有以后别那么看着我,怪别扭的。”
运动后一身黏腻的汗水躁得人心慌,两个人争着抢着冲完澡,累瘫在床上,饶是许佟澜也没心情再写题了。
于是响起的敲门声,就显得格外的不通情达理。
“林时安,去开门。”许佟澜嘟囔道。
林时安只管哼哼不管下床,惹得许佟澜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他的床架。
外头终于不耐烦了,索性在门口大喊道:“周日了!”他的语气里夹杂着几分无奈,边喊便用手机砸门:“林时安你快给我发电影!”
林时安头也没探出蚊帐,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知道了——”
说完掏出手机一阵操作,外头的人敲了敲门,又吼了一句:“谢了兄弟。”而后圾拉着拖鞋走远了。
“什么电影?”许佟澜好奇。
“就小电影呗,”林时安平躺在木板床上,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圆润白净的脚趾在白炽灯下发光,“你看吗?我这儿资源很丰富,你想要的我都有,三块钱一部。”
“……”许佟澜满头黑线,最近的事情太多,实在是对他心灵的冲击太大。
先是发现同班同学是个搞校园霸凌的刺儿头,又发现室友是个卖片儿的。
他一瞬间甚至觉得十五班只有他一个是根正苗红的好学生。
“或者可以给你提供会员服务,”林时安把许佟澜的沉默理解成了一种不好意思,他坐起来,拍拍许佟澜的床栏杆,“一个月二十,每周一部,我按你的喜好推荐。”
许佟澜跟着坐起来,和他面对面隔着两层乳白的蚊帐窗纱,“你怎么知道我的喜好。”
“根据你的性格爱好推荐嘛,”林时安拍着胸脯保证:“我推荐的保证靠谱,刚那个敲门的就是回头客,咱们班还有好多人是我会员,”他掰着手指头,“我给你数数啊……”
许佟澜面无表情地听完,又躺了下去。
“哎你别睡啊,”林时安急了,“看在咱俩是室友的份儿上,我可以给你打个折。”
“我不看。”许佟澜盖上了被子。
“哎我说,你是不是不行?”林时安嘴贱道。
许佟澜转身靠墙,“你管我。”
“要不要你给个准话儿啊,”林时安作势去掀蚊帐,“你再不理我,我掀你被子了。”
许佟澜生怕他真的过来,眼疾手快给林时安转过去二十,“闭嘴——”
林时安盯着手机上的到账提醒,忍不住笑了,“身体很诚实嘛,下周开始给你推,别不好意思啊。”
许佟澜一个枕头砸过来,奈何隔着两层蚊帐,那枕头又被弹了回去,惹得林时安笑个不停,双手撑着下巴,盯着许佟澜看。
“你脸红了。”
“脸红个屁!”许佟澜反驳道。
“天呐!”林时安换上做作的台湾腔语气,“三好学生大学霸年级第一许佟澜同学居然骂人欸!”
“滚!”
“哎,许佟澜,”他忽然狡黠地眨了眨眼,“想不想看电影,我说那种正常的,在电影院看的。”
许佟澜叹了口气问:“你跑完步不累吗?”
“要是去看电影我就不累了。”
许佟澜替外头那□□焚身却没敲开门的哥们儿默哀了一秒,“大晚上的上哪儿看电影去啊?”
“我有办法,”林时安说:你就说去不去吧,哥——”
许佟澜堵住了耳朵。
“哥哥,我想去嘛——”林时安没打算放弃。
“哥——”
他连珠炮似的一声“哥哥”接着一声,拖长的尾音回荡在安静的宿舍,萦绕在人耳边挥之不去。
他有些清冷的声音撒起娇来,倒也不显得过分甜腻,却在许佟澜的脑仁儿心口敲出一次又一次麻酥酥的涟漪,连带着尾椎骨都泛着痒。
许佟澜终于忍不住猛地坐起来,掀了蚊帐直接扑到他床上把人嘴捂住,“你怎么总爱叫我哥?”他一言难尽道:“你哪天生日的?”
林时安支支吾吾,示意自己的嘴没法儿回答问题。
许佟澜松开手,居高临下看着他。
林时安目光闪烁,不着痕迹地换了话题,“你肯花钱,我叫你爸爸都行。”
许佟澜睨了他一眼,像是在确定这话的真实性,半晌掏出手机,给林时安转了50。
看到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林时安就毫无思想包袱接道:“爸爸!”
倒是许佟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心一颤,“要不要这么洒脱,你爸不揍你?”
林时安唇边挂着淡淡的笑,目光却飘得很远,“我爸让大灰狼叼走了。”
刚刚认领“爸爸”头衔的许佟澜:“……”
“其实我爸也让大灰狼叼走了。”许佟澜忽然没头没脑道。
林时安煞有其事地问:“是同一只狼吗?”
“或许是吧。”许佟澜一本正经。
“那哥哥要和我一起去看电影吗?”林时安扑闪着眼,绕了回来。
“去去去,”许佟澜举手投降,嫌弃地爬下床开始挑鞋子,“我去还不行吗?”他是真的怕了这位了。
林时安趴在床沿,双手撑着脸,低头对他说:“那你帮我付票钱就当我带你出去的辛苦费好不好?”
“好,”许佟澜开始利落地穿衣服,“我还请你吃爆米花。”
“一言为定,”林时安笑着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