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个字串成少年人的心意,只不过十二个字,姚梁却感觉到那心跳声顿时像雷鸣一般,跳得又急又大声。
那缓缓流逝的时间在张绎文说出那句话后顿时凝住,没有任何人出声的时间,沉默的寂静构成最令人窒息难耐的等待。
姚梁觉得眼前这人有些可恨,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把自己在心里头组织了无数次的话语说出,怎么能这么有自信,不是问自己要不要和他在一起,而是肯定地说我们在一起吧。
但最可恨的还是自己,因为自己确实会答应和他在一起。
但前提是自己是女生的话。
可惜不是。
“你的头发上有蒲公英。”
我也喜欢你。
这是被姚梁吞进肚子里没有说出的下半句。
说这么一句不明就里的话,不过是姚梁的私心,他不想要他们的结局是一句对不起作结,也不想让张绎文发现自己有多喜欢他。
“蒲公英?”
张绎文听了姚梁这话手就下意识往头发上摸,还真的摸到了那小小的,往四周扬开的蒲公英的种子。
张绎文愣住几秒,手里握着那蒲公英,然后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姚梁,四目相交之间,张绎文似是明白了些什么。
“你这是要拒绝我吗?”
张绎文又微微低下了头,身子似是瞬间没了力气般往身后的桌子坐了下去,两手无力地垂在一旁。
姚梁很庆幸张绎文的头发遮住了他那双眼,只能看见他挂在嘴边的苦笑,要是张绎文是看着自己说这番话,自己大概便要败下阵来。
“我知道了。”
张绎文调整了一下情绪,徐徐呼出一口气,抬起了头:
“我说你啊,怎么还跟以前那样,拒绝也不好好拒绝,就来这么句奇奇怪怪的话。”
张绎文挂在脸上的那抹笑似是他对姚梁无可奈何的最佳证明,他的眼神很柔,似有百般柔情在里头。
可惜姚梁无福消受。
“我还以为一定能行的。”
张绎文喃喃自语,低声说着,也不知道是要说给谁听。
“那就再见了,有空我还是得去你家看老人家的啊。”
“嗯。”
姚梁跟张绎文的高中三年的结局就是一声嗯,那时的姚梁还觉得遗憾,可后来的姚梁却很希望他跟张绎文之间的结局就在那天。
等张绎文走后,教室里就剩姚梁,他也跟张绎文刚刚那样,没了力气再在那站着,他坐在桌子上,余光扫到了放在一旁的mp3。
那是张绎文的mp3,姚梁立刻往后看去,发现张绎文早就走了,那私心又在蠢蠢欲动,他把那耳机戴上,按下mp3里唯一的一首歌,听着听着,姚梁的头便缓缓低了下去。
他听到了,他一直想知道的下一句的歌词,可已经听不见那人的低声和唱的声音了。
年少时的喜欢也没真的那么刻骨铭心,可真没了时,心里还是抽着抽着的痛。
ButIcan'thelpfallinginlovewithyou.
谁不是呢。
第二十二章 不重要
姚梁拿出随身带着的烟蒂袋,轻轻敲着烟身,那仅馀的烟灰尽数落入袋中。
姚梁感觉自己这几年是真的老了,整天都能想起那毛头小子时期的事,眼看着快要迈入三十大关,他可不想再在那跟张绎文纠缠下去。
他看着张绎文,这才发现张绎文眼下那抹黑眼圈似乎又深了些,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疲态。
对啊,他们都不年轻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少年郎。
“张绎文,我们已经分手了,好好过你的生活吧。”
徐徐呼出一口气,姚梁觉得自己大概是个冷情的人,在此刻自己没有任何的悲伤的情感,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十年,有过甜蜜,有过激情,但还是抵不过生活里鸡毛蒜皮的小事,抵不过家庭的重重阻碍。
再怎么喜欢,也不免觉得心累。
“你知道的,那只是权宜之计,我很快就会…”
大概是看到姚梁那副毫无所谓的模样,张绎文开始有些慌张,那语速也急了起来。
他的小少爷啊,还是这么不懂得伪装,这么天真。
姚梁暗想着,轻笑了一声,露出一抹无奈的微笑。
“很快就会说清楚吗?张绎文,别傻了,你能不听你爸的话吗?你能为了我反抗你爸吗?你爸现在还躺在病床那,你忍心再气他一次吗?”
“如果你不能,你要跟着你爸说的话去结婚生子,那你又打算把我放在那?”
“姚梁,你够了!”
姚梁一句又一句的话直往张绎文痛处戳,戳得张绎文只得狼狈地一晃身子。
姚梁看着张绎文这副狼狈模样,说不心痛那是假的,可再怎么心痛还是要狠一把心,说清楚。
由得伤口在那,只能是继续溃烂,再难自愈,倒不如由他做这丑角,把那伤口一下割下,割下那下虽然痛,但总比往后溃烂生虫,日夜钻心痛骨来得好。
“张绎文,我们没有可能了。”
纠缠不清了十年,欠下对方不知道几多笔的糊涂债,总算能在今天结算个清楚。
姚梁这刻只想要拿根烟出来抽,别过眼去,不再看那伫立在他前面的那个人,他抬步缓缓往前走去。
张绎文明明站得笔直,但不知怎的,姚梁总觉得这人的背像是要弯下来一般,一点也不像他认识的那个意气风发的人。
“我当初说的那句话不是假的。”
走了不知道多少步,才听见后头那人低声说着这句话。
姚梁不能也不敢转过头,他怕自己真的会看见张绎文弯下的背,那自己就会忍不住要回到他的身边。
“那早就不重要了。”
就在张绎文的父亲说出那句不同意,他们之间说过的种种情话早就不作数,就像张废纸,不重要。
与张绎文分手这回事没有姚梁想象中来得那么艰难,以前的他总害怕这一天的到来,但当这日来到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照样能活得好好的。
毕竟在这世上,没有谁会因为没了一个人就过不下去的。
不过跟张绎文分手后的那一整个月,姚梁也不能说过的有多好就是了,他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就在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以前有多依赖张绎文。
冰箱里的菜是张绎文买来的,早就过了食用期限;试着拿起锅铲来煮菜,结果差点没被他弄成个失火事故;跟客户喝酒喝醉了,回到家就直接往地上倒,没人把他弄床上去,第二天就发了高烧。
姚梁睡在床上,额头敷着冷毛巾,整个身子都没了力气,就像植物人似的搁床上躺着。
其实姚梁烧早就退了,就像张绎文说他的那样,他就是皮粗肉厚的硬骨头,有什么病病痛痛到他身上总好得比常人快。
虽然姚梁的烧是退了,可浑身的骨头都是麻的,麻得他一动也不想动,只好干躺在那想事情。
这一想,免不了就得想到张绎文。
跟张绎文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是没有想过的,可再仔细想想他们这几年的相处模式,其实也不难想象。
这几年他跟张绎文就像那些踏入了倦怠期的老夫老妻一般,在背地里彼此嫌弃着彼此,但又不乐意说出口,甚至宁愿待在公司也不愿意回到家里。
张绎文嫌他这个人总绷着一根弦,只会埋头在工作里,又不爱和人说话;他嫌张绎文说话说得太多,只会在那嬉皮笑脸。
没想到,张绎文还真改了自己嫌弃他的地方,成了和自己一样的人。
然后,他们就分手了。
张绎文的家人的不同意是在姚梁的意料之内的,即使没有张绎文的家人这个难题,他们还是会败在数不清的柴、米、油、盐中。
人总喜欢试图去改变一些既定的事实,心存着天真的寄望,最终只会招致不幸。
想着想着,那睡意就上了来,到睡醒时,天早就黑了一大片。
睡了一觉,姚梁勉强算是找回了精神,把额头上的冷毛巾取下,起了身就觉天旋地转,又呆坐在那好一会,等那不适感褪去,这才起了身去洗漱。
精神上来了,那胃口也跟着上来了,打开冰箱看了看残馀的可食用的食材,在那看了半响,还是直起身子,掏出了手机叫了碗粥送上来。
毕竟姚梁可不认为自己有闲心面对一次失火事故。
那外卖倒是来得快,才叫了十分钟就到了,只不过那外卖员倒是个脾气大的,电铃按得是一声比一声急促,像是来催命一般,弄得姚梁走向门囗的步伐也快了几步。
“你这也太慢了吧,我这还一抽啤酒一抽烧烤地拿着呢。”
这一开门就是劈面而来的抱怨,姚梁看着来人是彻彻底底的懵了。
“你这傻样是几个意思,是很难相信我出现在这吗?”
来人还是一贯的大爷语气,没等姚梁邀请,他倒先侧了侧身子,顺着那空隙,毫不客气地进了姚梁的家里,放下那一抽的烧烤啤酒,轻车熟路地往厨房里钻,然后把两只杯子放在桌上。
大概是发烧使人迟钝的缘故,姚梁还维持着开门的姿势,怔怔地看着来人在那开啤酒,倒啤酒。
直到来人把啤酒一开,啤酒罐里的气直往上涌,发出“呲呲”的放气声,才把姚梁给招回神来。
“王旭升?”
“怎么?才几个月没见连我都不认识了?”
姚梁直觉,他今晚是没法好好休息了,那想要喝粥养病的心思大概能抛进垃圾桶里去了。
第二十三章 习惯
“你以前不都被你那些部下叫铁人的吗?这没了张绎文怎么还立马就病了。”
王旭升在那左手一个串,右手一瓶啤酒,跟姚梁前边一碗粥,旁边一杯白开水外加一堆药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姚梁哀怨地看着王旭升,要不是眼前这人认识的早,知道他这人就是欠,姚梁真要冲上去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对吧。”
“那怎么能,我可是诚心来探望你这老朋友的。”
姚梁给了个白眼给王旭升,忽视那人的朗朗笑声,低头喝着眼前的热粥。
“我要去澳大利亚了。”
王旭升突然来了怎么一句话,差点没把姚梁给噎死,在那咳了半天,把眼泪都给咳出来了,那口噎在喉间的粥才算下去了。
“怎么那么突然呢?什么时候去?张绎文他们知道吗?郑启也同意了?”
确定王旭升不是在跟自己说笑话,姚梁那心便立刻提了上来,皱紧眉头,直着身子,身子不自觉地往前倾,一下把心里能想到的问题都给问了出去。
“行行行,老妈子,我看你真的是被张绎文那爱唠叨人的性子给传染了。”
听了王旭升这话,姚梁顿时静了下来。
王旭升挑了挑眉,微微叹了口气,清咳一声:
“其实不突然了,我爸他从知道我跟郑启的事之后就一直在安排这事,时间应该也很快了,反正在这个月内,张绎文他们还没知道,我打算下次约出来的时候再说。”
王旭升边吃着肉串边说着这话,仿佛在说的不过是今天天气真好这类平常的小事。
一旁的姚梁可不觉得这是件日常小事,他认识了王旭升十多年,他可不认为王旭升能服气。
“至于郑启……”
说到了郑启,王旭升便停了很久,他握着那装着啤酒的玻璃杯,呆呆地看着那微小的气泡聚在一起,慢慢地往杯底沉下去。
姚梁也不催他,因为姚梁知道,就跟他和张绎文那样,即使是当事人,王旭升和郑启的事也不是那么轻易说出口的。
“他也不知道,还是连着跟张绎文他们一起说吧,毕竟都是朋友。”
王旭升说完这话,把一直握着的啤酒杯拿起,硬是把那杯里的啤酒喝到了底才把杯子放了下来。
“朋友,我可去他妈的朋友,谁爱当谁当去!”
随着那啤酒杯“咣”地一声往桌上放,王旭升那没心没肺的模样也被他自己给撕了下来,一双眼睛红得不行,也不知道是因为喝酒喝得太急还是怎么样。
“去澳大利亚?这说是让我去陪爷爷,可我看那老爷子早就策划好了,把我送去那不用在他面前碍着他的眼!”
王旭升边说着边往杯子里倒酒,倒一杯就接着一杯喝,姚梁在一旁看着都心慌,立刻按住了人才算停了下来。
姚梁看着王旭升这么个模样,说不担心是假的,他知道王旭升为了那电竞战队花了多少心思,这让王旭升去澳大利亚不只是断了王旭升跟郑启,还要断了王旭升的事业。
“姚梁啊,你跟张绎文要断的话可得好好断清楚,别像我,为了个面说什么做朋友的废话。”
王旭升接下来说什么姚梁也听不清了,只知道人在那咕哝着。
王旭升那话在姚梁脑海里盘旋着,他知道张绎文也是个倔性子,跟张绎文在墓园里说的话或许能把人给叫走一阵子,可依张绎文那性,是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就跟他分手的。
姚梁这边头痛着跟张绎文的糊涂债是怎么断也断不清,王旭升那一头早就喝醉,倒在了桌上。
叹了口气,把人弄到了床上,姚梁只觉得自己这请了假也不是养病,敢情是还得无偿照顾个醉鬼。
这醉鬼就是那样,只管着自己管不了别人,才刚把王旭升给放到了床上,谁成想这人屁股才刚碰到那床垫,这下一秒就一声“呕”地往姚梁身上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