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跳下去的那一刻,姚梁不知怎的很想看看张绎文的脸,可那阻力令他很难往旁边转,心脏似乎被谁往上提着,他的身子却在疯狂下坠,许是因为没有看清张绎文的脸,许是因为张绎文的话,从前未曾在意过死亡这回事的他竟然也有些害怕了。
对从前的姚梁来说,活着和死亡是划上等号的两件事,偏偏张绎文出现了,顶着他那头碍眼的金发出现了,姚梁只看了那么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姚梁记得那时候他俩摊在那张安全网上喘着气,一句话都没有讲,只看着对方在那傻笑,两人笑得都忘了下去,是工作人员过来叫了才走的。
脚下是河川,身后是山川,那那都是美景,可入得了姚梁眼的,却是眼前那个对了高中整整三年,认识了整整七年的人。
姚梁跟张绎文蹦极完了之后就直接要去赶飞机了,差点就没赶上,坐到了座位上这才安下了心。
“二傻,你为什么非得在末日这天去蹦极?”
姚梁那口气刚喘了下来,便问起人话来,他从一开始就很好奇这人为什么非得把蹦极排在末日这天,还说什么都不肯改。
张绎文本来听到二傻这名就要发作,一听了姚梁那后半句便立刻噤了声,即使姚梁在旁边硬说软说的也不跟他讲理由是什么。
姚梁看见张绎文那耳朵红了一片,视线往左看往右看就是不跟自己对上,他就直觉那背后肯定有什么原因。
“二傻,你还记得你好几年前给我送的那束向日葵吗?”
张绎文点了点头,疑惑地看着姚梁。
“那还记得你写的那封信吗?”
张绎文跟那想了一下,大概是想起来那信的内容,那脸是更红了。
姚梁在那看着张绎文的反应倒是来了劲,心情颇好地打趣着眼前人:
“那些情话我说也说不来,你知道的,看着你我话都…”
姚梁跟那念着信里的内容,张绎文顿时更窘了,只好把那原因说出来。
“我…我说…还不行吗…”
那委屈巴巴的小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姚梁在欺负人,而事实上也是,姚梁正像个小霸王那样叉着手等着张绎文继续说下去。
张绎文看了眼姚梁,看这仗势是不说不行了,只好轻叹口气,许是羞的,那音量也跟着压低不少:
“因为今天不只是什么末日,也是我们两年的纪念日,我想着带你去什么餐厅送玫瑰什么的大概你也会嫌这太娇情,所以…”
姚梁看着身边这人,嘴角不自主地往上扬,张绎文往他那看一眼,只见人一副想笑又要忍住的表情便立刻苦起来一张脸,说姚梁这是要取笑他的用心良苦。
姚梁一听那是更乐了,见姚梁这反应张绎文就更来劲,一直往那说着,在飞机上也不能大声笑,姚梁只好在那憋着笑。
那时的他们大概以为往后还有许多的日子也会像现在那样,一个在那耍着宝,一个在那笑着,只可惜,这些日子是有限额的,日子过久了,就连这种微小的幸福也会被透支得一干二净。
如果说在新西兰那几日是像童话般的,不真实的美好,那现实就从他们从飞机上下来的那一刻就向他们袭来。
许多年后的姚梁总会想起那天,想那天大概就是一笔伏笔,一笔他跟张绎文之间只能步入今天这个结局的伏笔。
第三十一章 唯一的例外
“等下我先送你回家吧。”
两人拉着一大箱的行李往外走,眼看快要出机场到候车区了,张绎文突然就停了下来。
“不用了,你不也有行李吗。”
姚梁看了眼张绎文身后那大箱子,便回绝了人。
“这七天也过得太快了吧。”
张绎文轻叹了口气,那语气是满满的哀怨。
姚梁看着他,只觉得这人特像只金毛犬,此时正在跟主人在那委委屈屈地撒着娇。
张绎文微微低着头跟那嘀咕着,姚梁的视线正好对着张绎文那头刚刚在飞机上睡乱的头发,忽然间就很想摸一下。
鬼使神差地,姚梁还真把手放到张绎文的头上摸了一下,这一摸,两人都怔了在那。
姚梁立刻把手收了回去,视线也往一旁飘。
只听张绎文跟那短促地笑了声,然后像是忍不住了那样开始在那颤着身子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调侃姚梁怎么就那么害羞,就敢摸一下。
姚梁看着这人笑得花枝乱颤的,脸上的表情看着没什么,可心里那是被张绎文说得羞的不行。
张绎文倒像来了劲那样,头就要往姚梁那凑,要让姚梁摸,姚梁自是不愿,就往后退,避着张绎文往前凑的头。
这么一副景象在外人看来就像两疯子一样,还带了些莫名的喜感在里头。
两人又站在那当眼处,经过的无一不好奇地往他们那看。
张绎文过了会便停了下来,不跟姚梁闹了。
“那我往那边走了。”
两人住的地方不在一处,方向也不同,跟张绎文说了再见后姚梁就拉着箱子去乘车了,突然手臂处就被股力给扯住了。
姚梁正疑惑着,打算转过头去看看是谁拉住了自己,人都还没看清,那人便弯下了身子往他嘴上亲。
那吻很轻,他只是轻轻地在姚梁的唇上印上一吻,没有更逾矩的动作,可就那么一吻,那么一个可以说的上是有些平淡的一吻,却叫姚梁的心神都被面前这人掠夺而去。
他们站在人潮拥挤的地方接吻,无视旁人那或好奇或嫌弃的目光,或者该说,自打张绎文俯身吻下来的那一秒钟开始,姚梁就再也分不出注意力来留意他人了。
那吻不长,不过几秒张绎文便放开了姚梁,看着姚梁还是一副受惊的模样,张绎文又笑了起来,不像刚刚那般肆意的笑,而是像方才那个吻一般,轻轻的,淡淡的挂在脸上的一抹微笑。
张绎文一笑,那双眼便微微弯了起来,显得这人的眼里更像是有一湖清泉在里头一般,那湖清泉含了满满柔情,而浸在那柔情里的,正是姚梁。
两情相悦,常常都听人说两情相悦这回事很难,要遇上了那就是个奇迹,是件幸运的事。
姚梁自认不是什么得上天眷顾的幸运儿,在他的人生里,根本就找不到任何一件能和幸运、奇迹这类字眼沾得上边的事。
唯独张绎文,他是姚梁人生中的例外,与姚梁那些阴暗无关的例外。
姚梁直直地看着张绎文,倒是把张绎文给看害羞了,张绎文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小心地打量着姚梁的脸色,就怕自己刚刚那冲动的一吻把人惹生气了。
刚刚那一吻确实是张绎文的本能使然,就因为转过头看到姚梁逐渐走远的身影,就那么一眼,他就按捺不住冲了上去把人给亲了。
不过说是本能也不大准确,准确点说就是他想要亲姚梁,而他也遵循了自己的内心,没有顾着旁人的眼光就亲了下去。
“那么多人看着,你不怕的吗?”
大概是习惯了姚梁总会突然问些不合时宜的话,张绎文倒没被姚梁给问住,脸上仍是那副柔情模样,说起话来也是温柔得叫人心都要麻了一般:
“怕什么?我亲我男朋友还犯法不成。”
张绎文说着就把姚梁的手握住,看着姚梁从怔住到回过神来再到羞着脸在那低声说着什么男不男朋友的,看着姚梁那红了一圈的耳廓,那淡红顺着颈处进了衣领里,叫人看着心痒。
张绎文那手也把人握得紧了些,脑海里就只得一个想法,这下是真的完了,他怎么就那么喜欢这人。
“张绎文,你在做什么?”
那女声在后面传来,张绎文顿了几秒,一转过头去,看清了来人便下意识把握着姚梁的手给放开了。
这下意识的举动让两人皆是一愣。
他们愣神的时间没有太长,那女人便踏着双高跟鞋走到了他们眼前。
高跟鞋每踏出一步就发出一声咯声,那声音在姚梁听来不像是踏在地上,更像是踏在他的心,每走一步,那心脏就像被谁捏住了般,狠狠地被挤压着。
其实早在那时,早在姚梁和张绎文仍沉浸在那满满情意里时,他们的最终结局早就有了预示。
而早在那时,张绎文也作出了选择,姚梁也注定了只能是离开的一方。
在姚梁的人生里,张绎文会是那唯一的例外,可在张绎文的人文里,他不可能是那唯一的例外。
孽缘,孽缘,何谓孽缘?
不就是得了个最美好的开始,最后只能是无疾而终,但偏偏又得纠缠一起。
就像飞蛾扑火,最后只能是个死局。
第三十二章 车祸
姚梁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不可能跟张绎文一直走下去就是在机场那一天。
如果说在那女人出现前,姚梁还能天真地幻想着跟张绎文的未来,那也在那女人出现后,全都化为了泡影。
姚梁常常怀疑自己的人生就是套狗血长篇电视剧,每每在他最幸福的时候总会出现个人来打破这一切,而且还是打得稀烂的那种。
听到张绎文那声姐从他口中说了出来,姚梁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在张绎文开口前一刻,他甚至向上天祈求过眼前这女人可以是张绎文的女朋友,无论是谁,只要不是他的家人就好。
很显然,上天很忙,所以一如往常地忽略了他的祈求。
家人,这词语对他来说或许没什么分量,可对张绎文来说,那分量大概是几十个他加上去也比不过的。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在看到张绎文的姐姐走过来的那刻,他放开了姚梁的手。
姚梁在接受了张绎文的姐姐的上下打量后,看着张绎文被他姐姐给塞进车里,看着张绎文焦急的面孔,看了看姚梁又看了看他姐姐。
如果这真的是部电视剧,那姚梁现在该冲上去把张绎文给抢过来,但他没有。
现实能比电视剧更狗血,但人不能跟电视剧的演员那样奋不顾身。
毕竟他们是有剧本的。
姚梁能做的只是站在那,直到那车连个尾影都没了,他还傻站在那。
那之后张绎文就没了消息,姚梁以为他俩肯定就这样掰了,可后来的事就有些出乎他意料了。
那大概是一个星期后的事了,姚梁只记得那天大清早的门外来了个疯子,也不知道他家门铃是碍着那疯子什么道了,那疯子净按着他门铃,硬生生把姚梁给吵醒。
姚梁本就因为跟张绎文的事烦心的不得了,好几天没睡好一觉,难得睡着了一会就被那疯子吵醒,于是姚梁就黑着张脸,带着一身的起床气把门开了。
“姚姚…”
一打开门,原来那疯子就是张绎文,他兴冲冲地叫着姚梁的小名,那样子高兴得不行,不过一看清姚梁黑着一张脸,活像要把谁活宰了不行,立刻吓得把后半句话吞回去。
姚梁看见张绎文来了是有些惊讶的,那惊讶里头又混着些责怪,责怪这人怎么不联络自己,又担心这人大概要说分手,那杂七杂八的情绪都混一起,显得姚梁的脸色更沉了些。
“你来干嘛?”
姚梁大清早没开嗓,那嗓子有些哑,也有些低,听起来就像是不耐烦了那样。
张绎文大概是以为姚梁生气了,立刻在那哄着人,姚梁听他那么个哄法,眉头是越皱越紧,让人别废话,快点说重点。
张绎文于是长话短说,一段话挑了几个重点三言两语就把话给讲清楚了。
大概的意思便是他姐姐知道他们的事了,不过经过张绎文一番游说,就差没把嘴皮子给磨破了才让他姐姐说就当自己没看见这事。
当然,这是有附加条件的,条件就是他俩的事不能让张绎文他爸知道,不然他姐姐是不可能只由着他们的。
姚梁在知道后没跟张绎文那样开心,心里还是复杂得很,总感觉心像是被悬了起来那样,直到很多年后,姚梁才知道那时的自己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不认为他们能走得多远。
纸是包不住火的,终有一日那火总会把那张纸烧成灰烬,只要他想跟张绎文继续走下去,就没可能能瞒那么久,瞒个几年或许能行,可那终不能长久。
而现在,便正是那纸被烧成灰烬之时。
姚梁摇了摇头,把那些突然袭进脑海的回忆都给放到一边去。
姚梁觉得自己最近真的有些爱想当年了,这年纪也不大,可这回忆的次数快赶得上他奶奶了。
姚梁这才想起自己也有段时间没去探望他奶奶,这是该找个时候去看看了。
一边想着一边把车给停了进去,然后快步下了车上了公司。
“姚哥,老总刚刚来找你了。”
一上电梯,便看见陈林在里面插着口袋,倚在那扶杆上玩着电话。
陈林是姚梁同期进公司的同事,也是为数不多知道他跟张绎文那档子事的人。
“怎么,又去一夜风流了?”
“别说了,我那新买的车算是毁了。”
陈林这人看着风流,可人还是靠谱的,这也是为什么姚梁能跟他做朋友的原因。
看着这人难得的烦躁样姚梁禁不住好奇了起来。
“就一叫刘宁的人,看着斯斯文文的力气倒不小。”
姚梁挑了挑眉,直觉陈林口中的刘宁就是他认识的那个,想了一下,姚梁还是觉得不要说自己认识刘宁好些。
两人东聊西聊着便出了电梯,各回了自己的岗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