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妈的,竟然比他的体温还要高,一点都不冰!
他的肩上忽地一沉,青年的下巴靠上来,幽幽的说,“弟弟啊,你把哥哥攥疼了。”
杨鸣浑身的毛都炸了,也烧着了,他大力甩开被自己攥着的手,舌头打结:“走,跟我去,去去捡栗子。”
“不想去。”梁白玉兴致缺缺。
杨鸣盯着他苍白消瘦的脸:“你不会是在陈家住了些天,住出感情了吧?”
梁白玉迷茫的回望他。
“你看上陈砜了?”杨鸣大吼。
梁白玉娇弱的说:“小点声嘛,你吓到我养的两只鸡了。”
杨鸣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那家伙再废物也是Alpha!你当信息素本能是开玩笑的啊?他迟早都会找一个……”
“好啦好啦。”梁白玉打断,“不要这么激动,我怕你突然进入发热期。”
杨鸣深呼吸:“你跟陈砜彻底断了?“
梁白玉往门框上一靠,唇角牵起来,慵慵懒懒的笑:“是啊,断了呢,没缘分啊。”
杨鸣被他诱惑的脑子一空,好半天才找回神智:“那你是怎么回事?瘦成鬼了!”
梁白玉佯嗔的斜他一眼:“你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没有不想吃饭的时候,没有不想出门的时候?”
杨鸣哑口无言。
梁白玉还是跟杨鸣一道上了山,他们去的时候,外围的毛栗子都捡没了。
“我叫你快点,你不听,一路上都在磨蹭。”杨鸣叨叨叨。
“尊重一下病患好不好?”梁白玉往深处走。
“你哪里像病患了。”杨鸣手里的塑料袋往树上甩晃,他嘀嘀咕咕的大步向前,“就没有哪个生了病的像你这样……”
梁白玉的皮鞋踩到一个毛茸茸的栗篷,他用鞋底碾了碾,发现里面是空的,栗子早就被剥走了。
“你为什么不叫我名字?”杨鸣冷不丁的回头。
梁白玉在旁边的草丛里看见了一个小毛栗,他弯腰去捡:“嗯?”
“你从来没叫过我名字,”杨鸣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就生气了,还红了眼,“怎么,我不配吗?”
梁白玉捡起小毛栗,见它是个好的,便丢给少年。
小毛栗从少年怀里掉下去,回到了潮湿的枯枝烂叶里。
“多大点事啊。”梁白玉终于给了可怜巴巴的少年一个眼神,“叫什么不都随便。”
杨鸣原先也这么想,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他刚才脑子里闪过这个事,心里头就堵上了,他咬牙问:“你也没叫过陈砜?”
“当然……”梁白玉笑了笑,“没有。”
杨鸣顿时好受了很多,他把小毛栗捡起来放进塑料袋里,没再继续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
“大哥哥!这边有栗子!”不远处有喊声,蔡小静爬到了树上,在向梁白玉挥手,“你快过来啊——”
“来啦。”梁白玉不快不慢地朝着那边走。
杨鸣跟在他后面,老妈子似的碎嘴:“你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
走在前面的人说,“弟弟,眼睛不要那么脏。”
杨鸣的表情僵了僵,他瞪着走个路都那么好看的青年。
我眼睛脏,你呢?
就你还好意思教育我!
你要是能做个表率,我也不是不能听你的……
草,腺体好疼。
“出门前不是灌药了吗,冷静点,你要是在山里发热,就等着被轮吧。”杨鸣甩自己一大嘴巴子,利索的去打栗子。
梁白玉不爬树,他只捡地上散落的,地上没有,就在山沟沟里扒拉,总能扒到几个。
杨鸣不像梁白玉那么无所谓,他麻溜儿的蹿到了树上,抓着粗树枝一通乱敲。
炸开的,没炸开的毛栗全往下掉。
有人想偷偷捡一把,杨鸣眼尖的发现了,当即就叫骂起来:“那是老子的,滚远点!”
“梁白玉,你捡啊!”他又冲蹲在山沟边的人嚷。
“等会儿。”梁白玉这么回。
沟里长了个一小片草,这个季节还是绿油油的,草叶的形状有点尖锐,扎手。
梁白玉正要伸手去扯一根草,好几个栗子滚进了沟里,他抬眼,见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
是村里的周寡妇。
她牵着褂子站在沟前,两只眼睛直直的看着下面的栗子,吞口水的声音很响。
梁白玉跳下去,他将所有栗子都找到,拿上来,放在她面前的地上:“给你。”
周寡妇把栗子放进身前的褂子里,数一个,念一个数,全都数完,她一瘸一拐的离开。
树丛里有几个人目睹了这一幕,栗子立马就没闲话香了,他们窃窃私语起来。
“那傻子要是还好着,铁定一口唾沫星子吐他脸上,哪会就这么走了。”
“哎,都是命。”
“就是,谁让她没管住自家男人,叫他被那女的给勾走了魂,那晚死活都要进山寻人。”
“她也是可怜,男人没的时候,她刚好怀着孩子,人受不住,孩子没了,自己捡回一条命,傻了。”
“那女的害人不浅,她儿子跟她一个德行,咱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老杨怎么想的啊,还敢让小鸣接近那狐媚子。”
“……”
几人瞥到青年含笑的目光,立马就变了变脸,装模做样的说笑着散了。
梁白玉叫杨鸣别打栗子了,他说地上的太多,捡不过来。
树上的杨鸣对他目瞪口呆。
就没见过这么懒的人。有多妖艳,就有多懒。
杨鸣从树上掉下来,帮着捡栗子,他捡了快一袋子的时候转头一看,梁白玉不见了。
连着喊了几声都没应答。
杨鸣气得把一袋子毛栗扔到地上,听见他姐的叫声也不想理。
梁白玉躺在一处茅草丛里,他闭着眼听鸟叫,听风声,而那些抢栗子的嘈杂声都被他屏蔽掉了。
背后的衬衣压着草皮渐渐发潮,梁白玉不想起来换地方,他不知不觉的睡着了,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很沉很重,仿佛在梦里置身一块泥坑里。
鼻端都是烂泥的腥味。
梁白玉挣扎着,想发出声音却发不出来,他在快要窒息前猝然醒来,回到了现实中。
活着,心脏在跳,头发里都是细密的汗。
梁白玉按腕部膏药贴的动作一顿,他看向身旁多出来的……毛栗。
整整一大麻袋。
袋子口还用白色尼龙绳扎了几圈,打了个结。
梁白玉勾住拖下来的尼龙绳一头,将结扯开,他把手伸进麻袋里面,捞出一个毛栗。
剥好了的。
“给我干什么,我又不会炒。”梁白玉起身走了。
不多时,陈砜从半人高的草后出来,他把打开的麻袋拢了拢,沉默着提回去炒。
第16章
下山的时候,杨鸣才看到梁白玉。
他越过他姐飞奔过去,将手里沉甸甸的布袋砸进梁白玉怀里。
梁白玉被那袋毛栗子硌到胸口,他吃痛的闷哼了声:“拿走,我不要。”
“嘁,不要拉倒!”杨鸣把布袋往肩上一甩,掉头就走。
背心后面被抓住,他踉跄了一下,回头就要骂,话音还没蹦出来呢,裤兜里的几根草就被捞走了。
梁白玉的指尖被草叶割破了,当场就流了血。
“让你上手抓叶尖尖,活该!”杨鸣野猴子似的蹦跳。
梁白玉一小截舌尖从糯白的牙齿与红润唇间探出,他舔了几下出血的手指,轻轻含住。
旁边响起抽气声。
梁白玉吮吮伤口,咽下那点血液,杨鸣把他拉到一边,不让路过的意淫他。
“你抓草药干嘛?”杨鸣叉着腰,“这是发热期喝的东西,你又用不到。”
“好奇嘛。”梁白玉打量手上的草药。
杨鸣阴阳怪气:“也是,大城市都用抑制剂对吧。”
梁白玉“唔”了声。
杨鸣只听堂哥说过抑制剂,没见过,更没用过,他好像看到一条好大的鸿沟开在他和梁白玉之间。
虽然他自尊受伤的时候,用过最难听的话吐槽这人是普通又低贱的Beta,但他心里很清楚,对方跟那个形容词相反。
——这个人就像他看过的故事书里的仙鹤,不吃人间烟火,只喝仙露。
杨鸣少年心性,对外面有憧憬有惶恐,他看着还在研究草药的人:“你要在村里过一辈子吗?”
“不知道啊。”梁白玉回答的漫不经心。
杨鸣把“你走的时候叫上我,咱俩一道”这句话咽下去,换成了别的:“随你的便吧。”
下一刻他委屈道:“你就没发现我的信息素乱了?”
梁白玉总算把落在草药上的视线移向他。
“算了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杨鸣气馁的塌下青涩肩背,他现在怀疑一件事——高级别的信息素泄出,Beta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这点不包括梁白玉。
因为他上次他故意放出大量的信息素,对方屁点回应都没。
这会儿也一样。
可能是生了病的原因。
杨鸣不知道梁白玉得的什么病,他知道了也帮不上忙,挺有自知之明的。
反正这鸽子蛋大点的地方,不适合养病治疗。
梁白玉该离开。
杨鸣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思绪被一股扯力打散,梁白玉隔着围巾摸到他颈环后的锁,玩玩具一样。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Omega,就不会把你怎么着?”杨鸣死瞪着他,“我也能咬你的信不信?”
梁白玉感受穿过围巾的热度:“真烫。”
说完就把手放到嘴边吹吹。
杨鸣快速把围巾裹紧,尽量捂一捂信息素,何止是烫,他的脖子都感觉要糊掉了。
大城市的阻隔防咬环肯定不像他戴的这么沉。
他戴的,是这一带特有的矿物质“赫”打造的,颈环耳扣都有摸具。
这是陈老师傅手工炼出来的,他的儿孙都是传承人,一大家子经营一个小作坊。
村子太封闭,生活风俗被时代抛下,很落后,也很自我。
像谁家媳妇怀了孩子,就会赶紧把足够多的草药磨成药汁,带去陈家,要求打出药汁与“赫”水相融的耳扣颈环。
至于将来用哪个,要看孩子的分化结果。
如果孩子分化成了Omega或Alpha,母亲会亲自给戴上去,结婚当天由配偶拿下来。
如果孩子是个Beta,那基本都会生老二老三。
往耳扣颈环里融药汁是村长想出来的,就和……
杨鸣拿走梁白玉手上的草药,就和这玩意一样。
这也是村长多年前不晓得从哪搞来的,听说以前很难活,现在山里都是,他们这代人享福了。
草药有专门的配方熬制,家家最少都备着一罐子药,透明的,没有味道,每个月发热期都要喝。
杨鸣感觉胃里的药汁在往上冒,他希望自己快点到五十岁。
到了那个岁数,就没发热期了,信息素也会淡化老化。
而他现阶段正是血气旺盛,最受折磨的时候。
关于用信息素管控诱导Alpha,互相牵制永恒标记什么的,他完全不感兴趣,除他妈以外的Alpha都是狗。
“我得回去了,药效要退了。”杨鸣把草药揉断咬在嘴边,“毛栗子你拿着吧,回去丢锅里炒熟了,没事剥几个吃。”
梁白玉再次拒绝。
杨鸣气饱了,他拎着布袋走,很随意的蹦出一句:“黄医生在咱村挺有威名的,不一定就比外面的医生弱,你把你的病情告诉他,没准他能帮到你。”
“噢……”梁白玉走着路,很敷衍。
杨鸣有种年纪轻轻就当爹的感觉,想拿竹条把他抽得满地爬。
“你妈要是在世,村里就两个医生。”杨鸣脱口而出。
梁白玉停下来,微偏头,眼里没笑意。
杨鸣后知后觉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他不和梁白玉对视,也没继续这个没法聊的话题。
“那什么,你自个走吧,我去找我姐。”杨鸣迅速就跑没了影。
梁白玉没和大部队走,他选了条隐蔽的路晃悠着回到村里,打开院门再关上。
院里的鸡迎上来,梁白玉没给它们喂吃的,而是直奔上锁的那间屋子。
锁眼生了锈,钥匙也是。
梁白玉给钥匙抹了一点香油,握着它抵住锁眼,一寸寸推进去。
卡住了就抽出来,再往里送,来来回回的插动了会,觉得通畅了,就拧转钥匙。
锁开了。
梁白玉拿掉锁,他整理了一下衣发,微笑着把手伸向灰扑扑的屋门,轻轻推开。
那门打开的“吱呀”声响,仿佛是父母迎接归来的孩子,
——回来了啊。
屋里一眼望去都是灰,呛人。
梁白玉站在门口,迟迟都没迈开脚步,他捂住脸,鼻息里是灰尘和钥匙上沾到的绣味。
过了会,梁白玉的手顺着脸往上蹭移,发丝被他捋到了后面,露出他雌雄难辨的眉眼骨相,他动了动唇,发出一声叹息。
在那之后,他走了进去。
屋子不大,木架子占用了一半多的位置,上面都是医书,一本贴着一本,归纳有序。
木架底下有个打开的箱子,里面也是医书,最上面一本结了一层蛛网。
岁月路过这里,啃噬了一些东西,也保留了一些东西。
梁白玉没有打扫,他其实都不想打开这扇门,生怕跑进来的风吹走了这里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