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摇着尾巴叼住山芋干,咬牙切齿的啃磨。
陈富贵没好气道:“傻子。”
“全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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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一只兔子撞上篱笆墙,被陈砜拎起来抖抖毛上的雪,捧到了梁白玉床前。
“白玉,兔子你要不要?”
一粒小雪花落在梁白玉的鼻尖上,他浸泡在沸水里的意识浮起来了点。
“兔子啊……”
梁白玉的眼睛没睁开,只伸了伸手,陈砜抓着兔子放在他手里。
“好小。”梁白玉发烫的指尖摸进兔子软乎乎的白毛里,捏捏它的小身板,“吃了吧。”
陈砜:“……”
“那红烧还是炖汤?”他问。
“听你的语气,明明不想把兔子杀了,怎么还照着我说的做?”梁白玉撑住床坐起来,两手抚弄着披肩的乌黑发丝往后拢,红得妩媚的眼尾流出余光扫向他,“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顺着我?”
这问题分明是暧昧的,可从梁白玉的口中说出来,却有股子模糊不清的意味。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想听的是什么答案。
上次他希望陈砜不要爱上他,是他亲自给了提示。
这回没有。
陈砜觉得兔子烫手,好好的抓它做什么。
梁白玉看了他一会:“养着吧。”
陈砜愕然:“不吃了?”
“是啦。”梁白玉耸肩,“养肥了再吃,我有的是时间,不着急。”
陈砜喉头一紧,他看着青年的目光充满哀伤。
有的是时间……
那是有多少?
梁白玉逗小兔子玩,花衬衫的扣子松了几颗,露出来的锁骨深深的凹陷下去,有股子病态的美感。
陈砜把外套披在他身上。
二十九那晚的事,一个无声的说了无数次“对不起”却不敢当面说一句,另一个不说谢谢。
说了,提了,就是打开那件事的话茬。
他们谁都不想那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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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砜用锯子锯了点差不多尺寸的木条,粗糙的钉了个笼子。
兔子就这么住下来了。
梁白玉蹲在笼子前,两手托腮看缩在角落里的兔子,轻轻笑着,“你被关起来了呢,好可怜。”
兔子瑟瑟发抖。
梁白玉晃了晃笼子,嘟囔道:“我收回我的话,你一点都不可怜,这么大的地方就你自己住,一点都不挤,多宽敞啊。”
兔子后腿跺脚,圆滚滚的小眼睛里写着害怕。
“胆小鬼。”梁白玉嗤了声,拿了片白菜叶子戳进木条缝里,“吃吧。”
兔子没有过去。
“不吃啊。”梁白玉理解道,“刚来是这样,没关系啦,饿上一顿,两顿,一天,两天……你就什么都吃了……”
“什么都会吃……”
梁白玉把菜叶子塞入口中,慢慢咀嚼着咽下去,他双手背在身后,摇摇晃晃的轻哼着京剧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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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点着煤油灯。
梁白玉犯困了,想随便在哪睡过去,就那么睡过去,可他却下意识拿着煤油灯去找陈砜。
不知道自己要干嘛,脑子里的零件都钝化了。
陈砜要烧火,篮子里没柴了,他把院里的塑料薄膜掀开,从底下抱了一把干柴去厨房。
梁白玉进来时,陈砜正在把一根干柴抵着膝盖,“啪”一下撇成两段。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梁白玉把煤油灯跟厨房里的那盏搁在一起。
陈砜把柴扔进篮子里,他斟酌着,找点事给这人做,兴许可以提起对方的精气神。
于是陈砜把厨房难度高,需要技巧,有危险的全都筛掉:“你洗几个山芋片?”
“好啊。”梁白玉东张西望,“在哪呢?”
陈砜指了指挂在墙上的一个袋子:“洗了放碗里,一会放饭头上蒸。”
梁白玉抓了五个山芋片,笨拙的放水瓢里洗洗,弄得地上身上都是水,他自己不在意,还来了劲,忙完了就跑去掰柴。
结果手上就进了刺。
梁白玉把手指放进湿热的齿间,吮几下,拿出来挤了挤。
刺不但没被他挤出来,还往里面跑了。
陈砜拿着缝衣服的针回到他身边:“手给我。”
梁白玉把手伸过去。
那上面还有一点透明的津液。
陈砜绷着脸擦擦,低头给他挑刺:“不疼的,一会就好。”
第49章
刺不大,进肉里就一个小黑点,也没有痛到不能忍受的程度。
可要是不把它挑出来,它有可能会发炎。
时间一长,就会和肉长在一起。
煤油灯旁,梁白玉扎刺的地方被细针挑开皮,出了一点点血。
陈砜把那根刺慢慢拨出来,吐气道:“好了。”
梁白玉还伸着手,一滴小血珠从他指腹滑落,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迹。
陈砜看了他一眼,握住他的手腕,低下头,干燥的薄唇微张。
男人阳刚的气息就要触到那根手指,顺着弥漫的轻淡血腥味拢住破皮之处,耳边忽然拂过一声笑,“干什么呀?”
他脑子一懵,几秒后就冒热气,“我以为你要我……”
梁白玉的鼻息里带出了个含糊的“嗯”声,拖着尾音问:“吹吹,还是含含?”
陈砜倏地直起身,偏开头:“我去把针放回……”
黑色棉衣的后领被勾住,是一如既往的轻漫力道。
他也一成不变的没有挣脱。
一切如初。
这么一个身高体壮的成年男性,一次又一次的被小娃娃都能逃开的纤细指尖勾得站在原地,完美的诠释了一句话——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梁白玉的手指若有似无的顺着陈砜后领边沿蹭到前面,划了个挑逗的弧度:“太纯情的男人容易被骗。”
“我不纯情。”陈砜说。
梁白玉“噢”了一声:“但你还是好骗。”
陈砜:“……”
“我也不好骗。”陈砜捉住领子上的那只手,拇指在他扎过刺的小血口上擦过,将那点血迹抹掉,“别闹了,你就在这待着。”
梁白玉的视线从男人背影上收回来,他看了眼手指。
“要是真的不好骗……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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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情况下,年初一除了早上那顿是新鲜的,剩下两顿都是吃三十晚上的剩饭剩菜。
陈砜三十晚上没做年夜饭,所以这晚都烧的新菜。
梁白玉一口没吃。
陈砜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说了他一句,语气其实不算多重。梁白玉椅子一拉就走了。
天塌了。
陈砜收拾完都不敢进屋,一直在门外走动,他心烦气躁的去他爸那屋找烟,被他爸嘲了一顿。
陈富贵嘲得毫不留情,说他养孩子,未婚就当爹了。
“我只是太担心他。”陈砜捏着小半包烟,闷闷的憋出一句,“早上就吃了一块鸡胗,小半个鸡翅,中午喝了几口糖水,晚上又不吃饭……药就一瓶,不知道其他的在哪,他不想说的我都问不出来,我就想他能多吃点,也不是吃很多,就稍微多点……”
陈富贵听儿子唠叨听的要吐血了:“那你跟他说去,你在我这说什么?”
陈砜摩挲手里的烟盒:“我怕他嫌我烦。”
陈富贵:“……”
“滚滚滚,赶紧滚。”他抚着心口直喘气,“快滚!”
“爸你早点睡,夜里有事叫我。”陈砜撩开帘子,带上门出去。
陈富贵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老陈家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真是作孽……”
作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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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砜在院里抽了一支烟,和小黑说了会话。
小黑把屁股对着他。
陈砜拔掉烟头丢进雪地里,他搓搓冰凉的脸,垮着肩转身回屋,敲敲门等了会才推开。
屋里的光源在床那里。
青年拎着煤油灯坐在床边,朝他看过来的眼神十分幽怨:“怎么才进来?”
陈砜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忘了,他一只手还在门上,整个人愣住。
梁白玉说:“我想泡脚。”
陈砜脑子没转过来,身体先做出行动,掉头就去给他拿脚盆倒水。
小半水瓶的开水兑了几瓢冷水,温的。
梁白玉脱掉白袜子,把两只脚放进盆里:“抽烟了。”
“一根。”陈砜一顿。
“我也想抽。”梁白玉的头发被丝巾松松的扎在一起,他一垂头,零碎的发丝就蹭着他脸颊往前荡。
陈砜给他把皮鞋收到一边,摆整齐:“不是好烟,味道冲,刮嗓子。”
梁白玉舔唇:“尝尝呗。”
陈砜沉默了片刻,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递给他。
梁白玉凑过去,轻轻含住浅黄色的烟蒂,好看的下巴抬了抬。
“呲。”
陈砜擦了根火柴,给他点烟。
梁白玉一手撑床后仰脑袋,一手扯开丝巾抓几下长发,他的身体曲线慵懒又漂亮,脖子上的那圈白纱布像是成了他的装饰物。
一缕青烟从梁白玉齿间慢慢溢出,他眯起眼唇边带着一抹诱人的笑,夹烟吸烟的样子很熟练,透着一股自然流露的风尘气。
这间昏暗的屋子仿佛瞬间变成纸醉金迷的奢靡场所,他就是正当红的,能让人为他狂欢着迷的招牌。
陈砜蹲在盆边,仰视着他。
“挺好抽的啊。”梁白玉和陈砜对视,笑容一下子变得柔情。
陈砜没说什么。
“哗啦”
梁白玉被水淹没的脚丫子动了动,他咬着烟,手指缠着丝巾把玩:“去过奚城吗?”
“去过。”陈砜把手伸进盆里,试试水温,他觉得凉了就拧盖水瓶塞子,加进去一点开水。
梁白玉前倾上半身:“那你觉得那座城市怎么样?”
“对我来说只是个做任务的地点之一,没有好与不好。”陈砜说。
梁白玉“啧”道:“那你白去了。”
“奚城是座天堂。”他凑到男人耳边,用神秘兮兮的语调说,“好多你想象不到的宝贝,那里都有。”
陈砜让他坐回去。
梁白玉瞥嘴:“你不好奇?”
“不好奇。”陈砜问他洗完了没有。
梁白玉刚说洗完了,就被一双大手拖起两只脚放在硬实的腿上,他微微一怔。
屋里静了下来。
陈砜拿新毛巾拢住青年的脚,细细擦上面的水。
这世上有人浑身上下没有不精致的。
就连脚趾都无可挑剔。
可完美的应该是长年累月不断打磨修改出来的作品,而不是人。
人就要有缺点。
那才鲜活,真实。
陈砜擦完抬头,发现青年靠在床柱上面,指间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掐灭了,他抓着丝巾,睡着了。
抓丝巾的手指微微蜷着,就像小孩子抓妈妈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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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上过去,兔子死了。陈砜发现的时候,兔子尸体都硬了。
兔子是冻死的。
尽管陈砜睡前把笼子放在他爸那屋的火盆边,还是没用。
陈砜锯木头做笼子把兔子养起来,是想让梁白玉每天投喂逗玩。
没料到兔子才来他家,就走了。
梁白玉却没有半点意外,似乎在他看来,被关起来的野生兔子死了才正常。
第一天被关,第二天就死了也正常。
梁白玉站在堂屋,他看着空荡荡的笼子,眼神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陈砜有察觉的朝他看去。
“找个地方把兔子埋了吧。”梁白玉揉揉眉心。
陈砜:“不吃?”
梁白玉眨眼:“啊?”
“噢,我说要吃是吗?”他嫌弃的咕哝,“算啦,一点大,都不够塞牙的。”
“我去睡会。”梁白玉穿着陈砜的棉鞋,空出来一块,走路拖拖拉拉。
陈砜拉住他:“为什么这么困?”
“冬眠嘛。”梁白玉的声音黏糊糊的。
陈砜目送青年进屋,心里压着沉甸甸的焦愁无力感,喘不过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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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白玉是被吵醒的,门外有人说话,语速很急很乱,期间还夹带他的名字。他下了床,抠着左手腕的膏药贴穿上棉鞋往外走。
钻心的痒如蚂蚁啃咬心脏,梁白玉撕开膏药贴,脸色如常的看着腺体上的几个红点。
有大有小,外皮发亮,像是随时都会化脓。
梁白玉脑中浮现男人给他擦脚的画面,他抵抗着想把红点抠烂的厌世冲动手指忍得痉挛。
“这有什么意义呢……”梁白玉悠悠叹了口气,下一刻就把膏药贴摁回去,若无其事的打开屋门。
杨玲玲被陈砜拦着,总是梳成一对儿麻花辫的头发凌乱披散着没打理,她的眼睛红肿不堪,眼里不再是一贯的理智冷淡。
“梁白玉!”杨玲玲见到开门的人,立刻就推拽着阻止她的陈砜,推不开就用手握拳去锤他胸口。
这跟她平时的形象大不相同。
梁白玉走到陈砜身边:“小杨老师找我有事?”
“我弟弟,他,”杨玲玲因为情绪的起伏太过猛烈,再加上没休息好,说话就接不上气,“他二十三那天出村,最后见的人是你!”
梁白玉听到这,眉心就蹙了起来。
杨玲玲的信息素里裹着焦躁崩溃:“那天他都跟你说了什么啊?!”
“没说什么。”梁白玉做出回忆的表情。
杨玲玲不信,或者说她不愿意相信,她本能的认定梁白玉扯谎,她弟弟绝对有透露她不知道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