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橙子哥。”晏安走过来抱了黎琳和谢承两下,“菜都好了,温的。汤我放锅里热着,马上盛。先上楼吃饭吧。”
晏安这些年成长的很快,已经有了当家的风范。黎琳看着小孙孙这样稳重,心里稍微好过了点,和谢承一起坐电梯上去了。
他们前脚刚走,晏安就卸了那副沉稳模样,上前一步抓住黎秋的手:“哥,你好点没?”
黎秋:“没事。”
“吃完饭去休息一下吧,你好久都没睡个好觉了。”晏安望着他,眼里的关切仿佛要溢出来。
黎秋确实觉得头重脚轻,点了点头:“那你自己上学去,我就不送你了。”
晏安正要按电梯,黎秋忽然道:“走楼梯吧。”
晏安回头看了他一眼。黎秋:“陪我走一走。”
他们的新房在四楼,走路也不累。黎秋一直半靠着晏安,几乎有一大半力道都压在他身上。晏安也不觉得累,牵着他往上走,进了家门。
谢承已经盛好了饭,晏安走进厨房把汤端了出来。四菜一汤,荤素、色彩搭配的很好。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然而桌上却除了碗筷碰撞、咀嚼的声音,再没有别的动静,和上一次吃饭的情景相比,安静得有些沉闷。
一顿饭吃完,谢承和黎琳执意要走,黎秋也没有强留,只最后问了黎琳一句要不要搬回来。黎琳顿了顿,把碎发撩起来:“……算了,我还要收拾你们爷爷的东西,就在橙子那——不介意吧?”
最后半句话是问谢承的。谢承没想到黎琳还会住在他这里,忙道:“不介意,奶奶,我不介意。”
黎琳:“奶奶知道你心里难受,奶奶也难过。星宇是你的亲爷爷,你也把我当做自家奶奶,黎秋就是你亲兄弟。咱们永远都是一家人,好不好?”
这下,不仅是谢承,就连黎秋也是一愣。
黎秋快要上小学的时候,黎琳和谢星宇不知道因为什么吵得不可开交。黎琳是个暴脾气,火气一上来干脆和谢星宇划清界限,再不联系。谢星宇为人木讷,不懂得给她一个台阶,两人就一直僵着,没能破冰。之后无论是谢承还是黎秋,再出去玩的时候都只有爷爷或者奶奶带着。
黎秋记得小时候他去找谢承玩被黎琳发现了,她总是雷声大雨点小地骂他,却又在第二天他悄悄溜出去和谢星宇聊天的时候悄悄地跟着。而有很多次,黎琳“勉强”带谢承和黎秋出去吃冰的时候,他回头都能看到街角谢星宇的影子。
当年执着让两人重修于好执着了近十年无果后,黎秋和谢承都已经没指望再回到从前,而如今……
“当年的事,是我太犟了。”黎琳笑了一下道,“他也倔,死活不肯过来跟我服个软,就一直拖到现在这个结局。”
谢承的神色忽然变得晦暗莫名。
黎琳目光一扫,见谢承的表情,自嘲地一笑:“其实我们俩这一辈子到了最后,也就是想你们两个能过得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但也不尽然……”
“奶奶。”黎秋忽然打断了她,“已经很好了,真的。”
黎秋和谢承牵着黎琳进了电梯。出了小区,黎秋目送着他们上了出租车。
他这才上楼开门。晏安已经洗完了碗,把地拖得干干净净:“睡吧,哥。”
“嗯。”
☆、第 40 章
黎秋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大半。睡了一下午,喉咙有些干,他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出卧室给自己倒了杯水,忽地听到厨房传来的动静。
晏安走了出来:“哥,醒了?”
他系着围裙,是要做饭的架势。黎秋一看就知道他又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本想训斥几句,但这几天的事接连发生,让他身心憔悴,也懒得再说什么,打开电视等他做好吃饭。
“明天周六,我有个小测验,考完就能走。”晏安上完最后一道菜,坐了下来,给黎秋盛饭,“晚上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不了,要加班。”黎秋顿了一下,补充道,“这阵忙完就好了,等你半期考完我带你出去玩几天。”
晏安低低地应了一声,听起来兴致不高。
饭还没吃两口,工程组的打来电话,说是项目出了点问题,要黎秋过去。黎秋请了几天假,也没理由推脱,跟晏安打了声招呼,披上外套出了门。
“砰”的一声过后,屋内重回寂静。晏安一个人坐在餐桌上,静默许久,才站起来把黎秋那碗饭倒了。
他菜做得不多,但全是黎秋喜欢又滋补的东西,鸡汤从中午炖到现在,黎秋一碗都没能喝上。
晏安把客厅灯一关,整个屋里陷入黑暗,和对楼灯火通明的房间对比起来,有些孤寂。
晏安抱膝坐在黎秋平时经常靠着的沙发一侧,焦躁地收紧双手。指尖将大腿掐出数个红印,而他却无知无觉。
腹部传来猛烈的疼痛,一抽一抽,像是重拳落在身上,又像是有刀片在其中搅动。
终于,他忍受不住痛楚,嘴角泄出两天以来的第一声呜咽。
项目三期建设到了末尾,合作的物业公司却临时变卦。陈辞平时的工作重心在网站服务上,这些事情自然交给了二把手里直接负责开发的黎秋。黎秋这段时间一直没来,事情堆了一堆,索性在公司待了一晚,忙到第二天早上才整理出几个解决方案。
等他回家的时候,太阳刚刚落下,周六已经过去得差不多了。晏安难得地没有在客厅等他,让黎秋还有点不习惯。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晏安卧室门口,将门开了个小缝往里看去,只能看到被子拱起一团——晏安大概已经睡着了。
高二课业繁重,考完试再回来,累了也很正常。黎秋也觉得有些疲惫,于是轻轻关上门,洗漱去了。
房门关上的一瞬间,晏安睁开了眼睛。
如果黎秋掀开被子,或者走进卧室来看晏安,就会发现他还穿着校服,完全没有入睡的意思。
但是黎秋没有。
晏安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前几年颠沛流离留下来的胃病一直没好全,但在黎秋的照顾之下已经没怎么再犯过了。这次卷土重来得毫无征兆,嗓子又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很痒,勾得他频频咳嗽。任由自己咳了好几天后,晏安觉得口腔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他本来在客厅等黎秋回来,但嗓子忽然又痒了起来,让他不得不先回屋躲避。
晏安竖起耳朵,听见黎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伴随着轻轻的关门声消失后终于长出口气。气流从喉咙吐出,又勾起痒意,忍不住又想咳。
晏安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拿起手机,在为数不多的联系人里寻找了几圈,终于下定决心拨出去个电话,只嘟了两声就传来对方的声音:“晏安?”
“你现在在哪?”
“我在书店看书呢,就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地方,离你家特别近,两分钟就能到,要不要过来看看啊?”
“下次吧。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帮我带包糖过来吗?”晏安说到一半,由咳了起来,好不容易缓过劲,“我想吃糖。”
程冉:“啊?”
她很快应道:“好好好,你吃软糖还是硬糖,送到你、你家去吗?”
晏安咳了两声:“都可以……白砂糖就行。”
程冉又“啊”了一声,无意识地提高了声音:“白糖怎么吃呀!”
回答她的是一串低沉的咳音。
程冉听见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原本激动的心情也冲淡了几分:“你感冒了吗,要不要去看看?”
“我没事,就买白糖。”大概是人在病中,晏安难得跟她说几句心里话,“……白糖便宜。”
程冉心里一疼,泛着酸涩,她急急问道:“梨子哥呢?”
“我不想说,他不知道。”晏安打断了她的话,“麻烦你了,我过两天把钱给你。”
想了想,晏安又补了一句:“你到的时候别敲门,先给我打电话,我来开。”
程冉应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没等多久,她就又打了过来。少女的声音有些急切,带着急速奔跑后的喘息:“晏、晏安,我到了。”
晏安轻声应道:“好。”
他悄悄走到门口开了门,程冉把提着的东西递给他:“水果糖、棒棒糖、软糖都有。”
晏安接过:“多少钱,我给你。”
程冉摆手:“不要不要,就当是感谢你之前给我讲题啦——你怎么突然想吃糖啊,家里没有吗?”
晏安剥了跟棒棒糖叼在嘴里,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家里只有白糖,吃完了。”
看着程冉有些困惑的神情,晏安解释道:“嗓子痒,含着就不咳了。”
程冉又在屋里待了一会儿,再三提醒他不舒服就要及时就医,得到晏安肯定的回答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你要是真不舒服的话,明天晚自习就请假吧。”程冉走到电梯口,忽然回头对晏安道。
晏安想了想,对她笑笑:“好,谢谢你了。”
送别了程冉,晏安又回到自己房间里躺下,企图靠入睡来缓解不适。但他无论怎样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本没什么反应的肚子也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他吃糖的速度很快,这点东西完全是杯水车薪,只有棒棒糖化得慢些,可以抵挡一点喉咙发痒带来的不适。
但肚子一痛起来,喉咙痒反而不显得是什么大问题,他在床上打了两个滚,低吼了一声,意识到黎秋正在卧室里睡着,又咬紧牙关不哼出声,短短十分钟已经将自己折腾得冷汗涔涔。
晏安实在是撑不住折磨,用力在自己手臂上抓了几下,低骂一声穿上衣服走出卧室。
他看了看紧闭着的兄长的房门,给自己倒了杯冷水,咕嘟两口喝完了,抬手一抹嘴,走到玄关打开了门。
下了楼,冷风吹得他嗓子又有些发痒,也把他的一时冲动吹冷了——晏安不想让黎秋发现自己生病,再来压榨他不多的休息时间来照顾自己。但出门之后,偌大的齐阳,还有那个地方可以供他容身呢?
晏安迎着冷风走出几条街,发现自己居然下意识地往学校走去。苦笑一声,干脆直接回了寝室。
黎秋今天的睡眠质量出奇的不好。躺下不过一小时他就怎么也睡不着了,一看手表还不到九点,干脆直接起床看会儿电视再睡。
他打开电视,正准备放《生财有道》的时候,忽然想起晏安。今天晏安睡得真早,看来是学业太重累到了,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他炖个汤明天喝。
黎秋身随心动,踱步到厨房看还有些什么食材。打开冰箱,还真让他找到半只鸡来。烧水炖了一个多小时,香味逐渐飘了出来。黎秋难得下个厨房,心里还是有些嘚瑟,盛了碗汤想给晏安送过去喝两口再睡。
他轻轻打开晏安的房门,却不见一人。
黎秋道:“小安?”
他疾步走到晏安床前,看见一地的糖纸和空无一人的床,给晏安打了个电话。
几乎是拨过去的瞬间,对方就把电话挂了。
接着,他收到一条短信:哥,我出门散散心,你先睡,不用管我。
黎秋再回拨过去,发现晏安的电话已经关机了。
“他娘的。”黎秋把碗往床头柜上一掼,滚烫的汤汁溅到了自己手上,“小兔崽子!”
————
晏安□□进了学校,打开了寝室的门。
树影稀疏,月光斑驳,整栋楼空无一人,便显得格外孤寂与空荡。晏安关上门,靠在门边蹲了一会儿,上了自己的床。
无止境的痛苦蔓延,折磨□□与精神。黑暗的宿舍里只有窗外斜斜洒进的半分月光,让晏安觉得还有无边的孤独。
他在寝室不用抑制自己想咳嗽的欲望,但咳嗽又会牵动腹部,让他浑身难受。晏安抱着枕头缩成一团。
人忍受病痛到一定程度之后会企图以自残的方式来转移疼痛,晏安也不例外。但他咬、抓、掐皆不能缓解、已经精疲力尽的时候,就只想抱着什么东西好好睡一觉。
最好能抱着黎秋,抱着兄长感受他浅浅的呼吸,那会让好受很多……然而现在,这里只有一只枕头。
晏安忽然感到非常孤独。
他换了个方向,将身子背对房门,正朝窗户,看着窗外的月亮和树。腹痛时重时缓,让他不甚清醒,觉得自己置身于迷雾之中,四周是黑漆漆的一片……
恍惚间,他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晏安知道是自己痛糊涂了——周六宿舍楼是不会有人的。但他还是带有一丝期待地侧过头望一眼房门。
而那声音逐渐清晰,仿佛近在咫尺。接着门被踹开,一束强光穿破宿舍的黑暗,刺得晏安有些眼花,让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你真以为手机关机、不告诉我你在哪我就真找不到你?”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至他耳膜,“你搞什么名堂,跟我玩躲猫猫是吗?!”
晏安愕然睁开双眼,朝着刺目灯光望去。
而在那束光源之后闯进他眼里的,是一双熟悉至极的眼睛。
宿舍灯被打开,驱散了黑暗,耳畔传来黎秋的声音。晏安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哥……”
☆、第 41 章
黎秋本来心里还有一股火气,看见晏安那副模样,全都泄了干净。他快步走到晏安床边:“跟哥说,怎么了?”
晏安却翻身跳了下来,将黎秋抱住,头埋到黎秋肩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