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今天来的要么是给鸿川卖命的,要么是以各种渠道给我们提供服务与便利的伙伴,还有家属们,也是坚强后盾……上次年会我没来,今天必须说句谢谢,你们辛苦了,”他握着话筒,语气透着轻快与调侃,“不知道大家的假期有没有歇够,过年有没有玩够,还有最重要的——钱有没有拿够?”
台下的嘈杂低笑中夹着几声不嫌事大的叫喊:“不够!”
“不够那说明我做得还不够好,”周彦川也不难堪,跟着打趣,“咱们好不容易出来放松一下,我要是再鼓动大家卖命工作太扫兴了,我就祝大家发大财吧,有钱有好日子才能有好心情工作是吧?废话不多说,我们有钱一块赚,有饭一块吃,”他朝着台下成排的餐桌挥了下手,“所以赶快进入正题!”
周彦川不太严肃的祝词引起台下的笑闹与掌声。陆允初未及收回视线,隐约察觉对方也在朝这边张望。
他在看什么?陆允初刚冒出疑惑,周彦川已背过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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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没搞太多花样,中间只玩了一个“七拼八凑”的小游戏:以桌为单位收集主持人念到的物品,坚持轮数最多的那桌为胜。
要求收集的物品千奇百怪,有随手可得的,也有摸不着头脑的:车钥匙、皮筋、国产手机、袜子、一元硬币……
周彦川那桌第二轮就被淘汰了,因为没一个人有皮筋;陆允初把自己绑头发的黑皮筋摘了下来,可他们组之后因为交不出硬币也没能留到最后。
酒会后半段,大部分人早坐够了,串桌相互敬酒和玩笑起哄也就多了。
“周总,”何梦欣举了下酒杯,“我敬你一杯。”
上次的事情过后,他与何梦欣再无私下往来。何梦欣有分寸,不使彼此为难,今晚见了面,也只是最简单的客套。
周彦川的杯子几乎空了,又填了小半杯红酒。
邻桌一个不太了解状况的经理以为两人处于暧昧关系,上前撺掇:“别碰杯了,喝个交杯酒吧?”话一出口,他们桌上也开始有人起哄:“就是就是,难得的机会!”
莫子扬明了周彦川的心态,被这帮人一闹,不禁替他为难,想开口帮着解围的时候,周彦川出声了:“咱们出来高兴吃好喝好,至于玩笑,就不要太过头了。”
他自己无意,也不怕被编排什么,但影响到何梦欣就不好了,尤其这个姑娘对他确有过那种心思。
带头起哄的经理不傻,一下就听出了潜台词,连忙道歉:“周总,何经理,我有错,先自罚一杯,当我什么都没说。”
经理认错后,周彦川没再计较,对何梦欣说:“别介意。”
“不会,”何梦欣继续刚才被打断的敬酒,“希望以后还有更多的合作。”
“那是当然。”
周彦川喝了几波,染上些微醉意,他扭头向后看了几次,陆允初与陈明轩相谈甚欢。
明明是他提议让陆允初去见见陈明轩的,人家真的聊起来他又不太乐意,原以为今天陆允初会和自己一起坐。
跟个小学生似的,好朋友跑去找别人玩还要膈应一下。可能酒喝多了,他的脑子晕晕乎乎的,没仔细琢磨自己的幼稚心理。
后来,两边的莫子扬和何梦欣都去了其他桌,周彦川仍在原位休息。
感觉到旁边有人拽开椅子,他以为又是来喝酒的,下意识地端起桌上的分酒器。
陆允初按住他的手,再将他面前的酒杯移开,并坐下来。
“周总,我喝饮料,你也喝饮料吧?”
第50章 我又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陆允初摘下皮筋后,没有再扎回去,总是束于脑后的一簇头发也散散地落在肩上,发量看着略为可观。
周彦川见过他不扎头发的样子,不过那次他感冒生病、气色憔悴,周彦川根本顾不上观察他有别往日的扮相。
其实今晚的这点差异,在陆允初身上体现得也不明显,除了多几分慵懒随性,他的神态、动作、乃至说话的语气,周彦川毫不陌生。
陆允初接过周彦川的酒杯之后,十分自然地放在一边,取了旁边普通的饮料杯,倒上可乐,就跟他自己的那杯一样。
周彦川怀疑今天喝的的确有点多,意识短暂地恍惚,仿佛陆允初是他幻觉中的人物,轮廓都是散的。
但没一会,飘摇的幻象又重新聚拢、定格,使他相信面前呈现的是个活生生的人。
“你不想喝酒吗?”他找回了正常的语言,“一会可以叫代驾。”
晚上他们一块过来,是陆允初开的车,因为他知道周彦川一定会喝酒。
“我无所谓,也不是非喝不可,”陆允初把可乐递到他的手上,“你也差不多了,能不喝就别再喝了。”
“好。”简单的碰杯没有带走酒精造成的晕眩,但他已经放松下来。
宴会接近尾声。周彦川看到陆允初向陈明轩道别,最后他俩和陈明轩夫妇一同下楼去停车场。
周彦川多年来习惯了应酬,酒量也不错,只是红酒的后劲大,回到公寓出了电梯后,他的头脑还清醒着,步伐却不太稳。
陆允初伸过右臂,一把环在他的腰间,等他站稳后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他在宴会上脱了外套,后来就穿一件衬衣。那只手臂隔着衣物紧贴腰际,有些温热。
陆允初说过自己爱抽烟,但周彦川不曾在他身上闻见过较重的烟味,只有这样近的相贴时,才会察觉到鼻端的一丝烟草气,并不惹人厌。
他留恋着突如其来的触碰与味道,可马上有一个声音提醒他,自己的反应不合常理。
陆允初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等发觉周彦川的身体趋于僵硬,才意识到自己搂着他的腰站了好一会,可能引起了对方的不适。
他立刻松开了手。
周彦川刚才的确紧张,但不是由于陆允初又抱了他,而是他清楚地感到自己喜欢被他触碰,甚至在陆允初松手之后,产生了刹那失落。
“你没喝醉吧?”陆允初不清楚他的真实想法,故作轻松地说,“怎么晕晕乎乎的?”
“不是……可能有点累,”他取出钥匙开门,再回头对他说,“你也早点休息吧。”
进了家,周彦川的大脑更活跃了。他无心睡觉,也没去洗澡,躺在床上,点开手机微信。
他想找个人帮忙梳理自己的不正常反应,可又实在难以启齿,于是委婉地给莫子扬发了一条信息。
【如果我心情不好,你会想跟我拥抱吗?】
除夕夜与陆允初的拥抱,也许就是问题的源头所在。他希望有人能告诉他,那是朋友之间正常的安慰方式。
谁知过了没半分钟,他连着收到莫子扬的两条回复。
【?】
【有病就去治。】
周彦川气不过,接着回他:【你怎么这么无情?】
莫子扬:【你这是职场骚扰,我不跟你打一架就不错了。】
周彦川还想说什么,对方一个电话打进来,劈头盖脸一通抱怨。
“我说你大晚上的发什么神经?喝多了?发 春也不要找我好吗?”
“什么发神经,我跟你说正经的,”周彦川的气势弱了几分,“我就想问你这种心理正常吗?”
“不正常,别问了,万一被小南听见,得怀疑你想跟我搞基。”
“怎么就不正常了?”他挣扎道,“心情不好也不行?”
莫子扬无奈地说:“你要是心情不好,我请你吃顿饭、听你说说话、陪你骑骑马、放个风……干什么不行啊?你怎么了突然心情不好,还想跟我拥抱?”
“不不,我没想跟你拥抱,”一想到那个画面,周彦川自己也一阵恶寒,奇怪之前对陆允初就顺顺当当地接受了,“我其实……是看电视剧上演的,然后有点好奇……”
“你可吓死我了,”电话里传来小孩子的叫声,莫子扬回道,“涛涛喊我了,别瞎扯了,你少看点垃圾片,早点睡。”
这下可彻底别想睡了。
周彦川把手机扔在一边,仔细琢磨一番,其实莫子扬说的他哪里会不懂,自欺欺人罢了。
他趴在床上,脑袋贴着枕头蹭了蹭,心里阵阵惶然,比发现陆允初的画册那会更不知所措。毕竟那次是窥探他人的秘密,这次是自己的原因,如何排解毫无头绪。
他不能喜欢男人吧?
门铃响了一下,很短促,像是按错了,但玄关马上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谁会这么晚来?
周彦川还没有换衣服,衬衣被他在床上拱得起皱,他站起来稍作整理,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门打开后,正好撞见陆允初转身准备离开的侧影。
“原来你没睡啊?”陆允初扫了一眼他的身上,连衣服都没换,“我还担心吵到你。”
“你——”对方的手上抱着一个装满橙色液体的玻璃水壶,周彦川立刻猜到他的目的。
“你要不要喝点橙汁?我刚榨好的,比较解酒。”
他的头发仍然是散着的,额头右侧的发丝更浓密,遮住眼角,他没有伸手拂开。
周彦川盯着那绺碍事的头发,半晌没吭声。
“还好吧?”陆允初以为他醉酒,又问了一遍。
“我、我没事。”周彦川心虚地接过玻璃壶,视线飘下来一些,依次掠过他的鼻梁、嘴唇、以及微动的喉结。他知道陆允初长得好看,但从未想过以可能唤起私情的角度去欣赏,“谢谢,这么晚了还麻烦你。”
“不麻烦,我也爱喝,”陆允初淡笑,“喝完再洗澡吧。”他没有过多打扰,主动关上了公寓门。
橙汁可能加了蜜,感觉不出多少酸味。
没过多久,周彦川觑着喝空的杯子叹气。
我又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第51章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如果说元宵节当天喝多了,造成判断失误,周彦川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进一步察觉到,自己的不良预感正在变为现实。
他已经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年轻了,那种感觉不是第一次经历,即便如今多了几分理智,也拂不开心绪上早已萌生、并在持续进行中的变化。
这变化最初就像水面上冒出的几个泡泡,加热一段时间之后,泡泡一个接一个地涌出,越来越密,不断胀大,直到煮沸烧开,再也无法忽略。
他回忆起一件事,先前以为陆允初属意自己的时候,与莫子扬交流探讨,莫子扬以为他说的是个女孩子,建议他试试。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我对他不可能有感觉’,而是‘陆允初是个男人’。阻碍他们进一步发展的是取向和性别问题。
这是否意味着,一旦去掉这个迷惑前提,他完全有可能考虑与对方交往?
可他怎能不在意取向呢?同性恋会传染吗?
周彦川希望有一台足以监测人心的机器,让他从这难以归纳的思绪中解脱出来。
他到底怎么了,如果有个绝对权威可以帮他定性,你就是喜欢上男人了,你就是变了,好,那他认命。
可是现在,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告诉或帮他分析这些,他必须自己判断。
他把陆允初送的那对“胖娃娃”摆在餐边柜上,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偶尔盯着娃娃发呆。
酒会结束的一周后,期间又见过陆允初几次,他对自己的心态做了最终定性。
不就是喜欢一个男人吗?陆允初还喜欢男人呢,光这点就值得高兴。
紧接着他想到那出画册引发的乌龙,就高兴不起来了。
上次的误会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但陆允初说过一句话:“你才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周彦川的第一段恋爱是由柳清茹剖明心迹开始的,严格说来他没有追求另一人的经验,怎样投其所好、怎样培养感情……大脑中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陆允初究竟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难道是陈明轩那种?
果真如此,除非他重新投胎,否则无论如何也满足不了对方的趣味。
但是周彦川并不想刻意迎合陆允初的喜好,他渴望对方接纳的是最真实的自己,而不是扭曲的、装出来的一副空壳。
就像他也能看清那人身上所有与己迥异的特质,并小心翼翼地加以维护一样。
想通了这点,他心里的彷徨几近消退。
大不了他们可以一直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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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的事没有合适的突破口,周彦川把更多精力用在工作上,有些平日不太操心的事也开始亲力亲为。助理差点以为他对自己有什么不满,还多问了一句,得到否定回答后才松了口气。
最近的下午,他都在六点左右才离开单位,这周四也不例外。
三月的天长了一些,傍晚时还亮着,呈现出冷调的青色。他开车刚要出园区大门,被保安拦住。
“什么事?”周彦川降下车窗,探了下头。
“周总,有位老人等了您很久。”
保安说,老人只报了周彦川的名字、问他是不是在这里工作;让她进行访客登记又推说不必,请她到保安室休息也不肯,一直在外面的花坛坐着。
“好,我去看看,谢谢。”
周彦川把车开出大门,果然在花坛角落瞥见一个花白头发、后背微驼的身影。
那人低着头,又面冲另一个方向,周彦川看不清她的样貌,缓缓绕过去,在对方跟前停下车,老人也似有感应地抬起头,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