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驰想下的台被拆了个干干净净,低骂了一句后走了。
“刚刚那个是,江乘月?”宋均哭笑不得地问,“你不是看不惯他吗?怎么还……”
“确实看不惯,又老实又土,还有点呆。”路许说,“我不是帮他,我是听不惯有人在我面前装。”
尤其是那人刚刚那句“有本事让你爸也给投20万”,他看不惯的,从来不憋着。
路念那天说,江乘月的爸爸好些年前在维和工作过程中出事,曲婧留在他牺牲的那片土地上,一留就是十多年。
江乘月作为这段至死不渝爱情的附加品,活成了留守儿童。
“土是土了点。”宋均愣愣地看着江乘月离开的方向,“但是脸很好看啊。”
宋均:“国际大牌NancyDeer的路设计师,还搞不定穿搭?”
“我只是和他同房。”路许说,“凭啥要管他的穿搭。”
“同……你们那应该叫‘同居’吧。”宋均听着感觉不太对,纠正了一下。
宋均:“就你成天架子大,既然要一起住,就好好相处啊,小江只是不会穿,审美又没问题,你别动不动就看不起人。”
江乘月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用湿纸巾贴了贴自己的眼睛,镜子里的人眼尾有一小道不正常的绯红,像是红眼影轻扫了一道。
问题不大。
江乘月对着镜子笑了下,觉得自己这身撞色顶好看。
笑到一半,他看见了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路许,笑容僵在了脸上。
“路哥。”他低头喊了一声,“好巧,你怎么也在这里,刚才……谢谢。”
“问你个问题。”路许打断了他,直接问,“你玩鼓吗?”
江乘月:“……”
江乘月惊魂未定地坐在路许的车后座上,跟路许一起回家。
路许的手上还把玩着一根鼓棒,刚好就是他先前飞出去的那个。
江乘月缩了缩脖子,也不知道路许知道了多少。
路许没国内驾照,临时雇了司机,这会儿和江乘月一起坐在后排,手头拿着一只平板电脑,开了娱乐新闻的外放。
新闻挺有意思,说一个叫奚杰的流量明星,想借一个国际大牌的礼服,被设计师以过往劣迹为由拒了,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明星的粉丝发了疯,在超话辱骂设计师Kyle。
结果被路人嘲得体无完肤。
江乘月听着有趣,瞄了几眼。
原来路许也会看这种新闻。
“有意思?”路许把平板扔给他,“你还看这个?”
江乘月点头:“挺有意思的啊。”
他们玩乐队的,每次置身事外看娱乐圈那套撕逼,都像是在看猴。
被送上讨论话题的时装品牌叫NancyDeer,中文译名叫鹿与南希,还挺好听。
江乘月拨了两下屏幕,看到了那个叫奚杰的明星没有借到的衣服,指尖停顿了一下。
“什么感觉?”路许问他。
“啊?”江乘月怔怔地,不太懂这种娱乐新闻能给出点什么感觉。
但路许愿意和他说话,是件好事,他认真说了——
“这个叫Kyle的设计师很有性格,也有原则,这种情况,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不会借的。”
“这个明星的团队也不行,他们饭圈那套,国际大牌都是不吃的,人家又不是快销品牌,还稀罕他那一千多万喷子引流吗。”江乘月说。
“是这个道理。”路许点头,“还有呢?”
“就是这款黑色的衣服。”江乘月蹙眉,“我看不明白,这就是高定吗?”
路许:“怎么了?说说。”
“那悄悄的,我只和你一个人说。”江乘月压低了声音,“我觉得这衣服好像垃圾袋啊。”
第4章 尽量别哭
垃圾袋……
“Wiebitte?!(你再说一遍?!)”路许心情复杂地看了江乘月一眼,气得牙疼。
这“垃圾袋”现在就挂在老宅的工作室里。
不对,什么垃圾袋。
江乘月的审美简直是个无可救药的迷。
现场目睹老板装逼失败,气到蹦德语,司机也抽了口凉气。
他从后视镜里偷看了两眼路老板的脸色,立刻把脸垮得端端正正,眼观鼻鼻观心地专心开车。
江乘月是觉得,路许翻脸比翻书还快——
刚刚还侧过头给他看娱乐新闻,问他的想法,现在顿时又把脸掰回了最开始的位置,还说了句他听不懂的话。
“啊?路哥?”江乘月没等到回答,轻声催了一句,“还想听我说什么吗?”
国际时尚大牌设计师路许,从纽约parsons设计学院毕业后,手下作品无数。
赞誉和诟病他都笑纳了,唯独不想忍今天这句。
路许磨了磨后槽牙,换了个角度:“你觉得你身上这件怎么样?”
“啊?”江乘月不知道这话题怎么就转到了自己身上,“我在春熙路附近买的,好看耐穿不起球,不到100块。”
江乘月呆呆地问:“路哥你是想要同款吗?”
“谁要和你穿同款?那么难看!”路许气愤地说。
也是,江乘月心想,路许是直男。
直男是不可能跟他穿同款的。
江乘月下车之后才发现,不到一天的时间,老宅的布置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原本空置着的一楼里被人搬进去一张长桌,添置了电脑和手绘板,周围大大小小地摆着五六个塑料模特,半身和全身的都有,桌角上盘着一卷软尺。
桌子中央被人摆了满满一盘馒头。
路许记得自己说的明明是送份晚饭,不要馒头,不知道助理怎么就会错意了。
“这个……”江乘月饿了。
“我买给我自己的。”路许还在气头上,伸手打落了江乘月伸向馒头的手。
江乘月懂了。
路许可能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只是不想啃他买的烟火。
这栋老宅是路家祖上的资产,民国风建筑,宜居但面积不大,上下两层加起来只有80平米,路许的东西多,搬进来以后,江乘月的行李箱只能靠边摆放着。
“你那几个灰扑扑的包不行就扔院子里。”路许这会儿看江乘月格外不爽,想欺负。
“不能扔,我放阳台吧。”江乘月的包里是各种各样的镲片,还有军鼓,都是他宝贝的东西。
他拖着包,路过设计台时,看见了路许随手扔在一边的鼓棒,想拿,没敢。
房间里的衣柜只有一个,路许打开衣柜的瞬间,觉得自己看见了世界上所有的颜色。
“你的衣服,别贴着我的挂。”路许命令。
江乘月愣了两秒,想了想,直男好像是这样的,干什么都会跟人划开界限:“好的。”
他从行李箱里,找了只黑白相间的熊猫挂件,挂在了衣架上,横在了衣柜中央:“四六开,我挂熊猫左边,你右边。”
路许:“?”
床只有一张,江乘月自知路许看不惯他,自觉地抱起枕头被褥,准备去楼下沙发。
现在的路许,什么都想唱个反调:“去哪里?”
“睡沙发呀……”江乘月说。
“我没嫌弃你,你倒开始嫌弃我了?”路许抬脚轻轻踢上了卧室门,“就在这里睡!”
这个江乘月是真没想到,他把毯子拖回了床上,睡了个床边,手脚都不敢乱动。
路许找了江乘月一晚上的麻烦,都像是踩了棉花。
这会儿终于见他乖了,满意地笑了下,开了床头的老式留声机给江乘月放了支舒缓的睡前小提琴曲,去了楼下。
不知道为什么,路许觉得自己今天好像很有设计灵感,在工作间多留了一会儿。
江乘月被明着暗着怼了一晚上,终于清静,塞了耳机,听着躁动的摇滚乐,睡着了。
江乘月一早就去了趟医院。
“以前医生说,年龄大点会好的。”江乘月指着自己眼尾的一点红,“可是我都快十八岁了,还是会眼泪过敏啊?”
从小到大,他对自己和别人的眼泪都过敏,一过敏皮肤就会泛红。
就他妈离谱。
“莫得事,个人体质问题。”医生说,“尽量别哭,笑口常开哈。”
江乘月拎着两盒可有可无的抗过敏药,往星彩livehouse的方向走。
大学生音乐节就在今天,他说好了要去给学校的乐队帮忙。
路许醒来的时候,床上已经没有江乘月了,江乘月占着的小半边床铺得整整齐齐,人不知去向。
昨天一晚上都被他管着的江乘月没打招呼就出门了,这让他隐隐有种失控的烦躁感。
他打开手机,给江乘月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倒是宋均给他打了个电话:“今天大学生音乐节在我这里办,来看吗?找你的设计灵感。”
“吵死了,我不去。”路许正烦着,“书店、美术馆,我哪个不能去,非得去吵闹的livehouse吗?”
“看看呗。”宋均劝说,“真的,乐队和灵感永不分手,我把节目单和人员发你,你来了可以挑喜欢的看。”
“不去。”路许点开了节目单。
江乘月在大学生音乐节的现场,设备都已经添置好了,就等着傍晚的开场。
节目单已经送到了江乘月的手里,他翻了两页,看见了眼熟的驰风乐队。
“他们也上大学生音乐节?”江乘月算着驰风的每个成员,年龄都差不多是他的两倍。
“他们想吸大学生乐迷。”孟哲过来帮忙,在调试自己的贝斯。
驰风乐队的演出顺序,恰恰是他们前面的一个。
D大的主唱是大四年级的一位学姐,叫付悠然,穿了身欧美风的黑色长裙,头发是棕色的长卷发。
“小学弟,等下交给你啦。”付悠然说。
参加这种非盈利小规模大学生音乐节的一般都是校园乐队,仅用于乐队间的交流,面向的也是附近大学城的大学生,校园乐队的配置或是水平都不算太稳,像D大这样喊江乘月外援的不在少数。
路许在卡座区坐下时,刚好远远地看见在舞台下转悠的江乘月,江乘月在和一个长头发的女生聊天。
今天的江乘月穿了件橙色的短袖衫,黑裤子上乱七八糟地挂着很多拖沓的金属链子,看得路许想给他把这身扒了重新穿戴。
他给江乘月打了三个电话了,江乘月一个都没接。
江乘月他们的位置比较靠后,排在驰风前面的一个乐队上台时,江乘月还在和付悠然说话。
“毕业典礼想穿NancyDeer的高定裙子。”付悠然说,“可是这个牌子的价位好高啊。”
“鹿与南希?”江乘月觉得自己最近好像经常听见这个品牌名。
他昨天还和路许悄悄吐槽过。
“对,你知道啊!”付悠然惊喜地说,“我很喜欢这个品牌,我觉得设计师很有想法,KyleLu,先前是蓝血品牌的设计师,给U国皇室设计过衣服,后来主动离职,做了自己的品牌。”
付悠然边说,边给江乘月看了搜索资料:“设计师很年轻,还很帅,你看这个蓝眼睛……”
江乘月:“……”
这个蓝眼睛,昨晚来来回回地白了他不下于五次。
难怪路许昨天那么生气!
他低头去看手机,这才发现手机上有四五个未接来电。
他刚要回电话,后台突然喧嚣了起来。
刚刚上台的驰风乐队,临时换歌了,换的刚好就是他们即将要演奏的那首歌。
“怎么回事?”路许问旁边的宋均。
“前一个乐队好像是临时换歌了。”宋均说,“你家小朋友他们,有麻烦了。”
“不是我家的。”路许冷漠地说。
小规模音乐节的时间有限,乐队上场演奏的都是半支歌,留给江乘月他们的反应时间,仅有短短的两分钟。
台下的观众也开始议论了起来——
“怎么回事?”
“前一个乐队换歌,后一个还上吗?”
“同一首歌,我可不想听两次。”
驰风乐队的缺德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江乘月想了想,这问题的根源大概还是出在他这里,驰风来今天这一出,可能还是想恶心他。
“我们也换歌。”江乘月说。
付悠然也不是怕事的人:“换什么?”
江乘月:“夜愿的《Iwantmytearsback》。”
“可以倒是可以……”付悠然考虑得比较多,“但是前奏怎么处理?”
“前奏我来。”江乘月说。
两支乐队临时换歌,这是此类小规模音乐节上少见的事情,大部分人还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
原本神色平平的路许,也站起来看向了这边。
舞台的灯光暗了下去,场内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口琴声取代了原曲的爱尔兰风笛声响了起来。江乘月坐在鼓凳上,按着口琴,吹出了放慢的前奏——
“Thetreetopsthechiorieswintergrey……”
付悠然的歌声恰到好处地踩在了口琴的最后一个音符上。
江乘月放下口琴,抓起鼓棒带起全曲鼓声节奏的瞬间,台下传来了一阵欢呼——
“好听!”
“临场处理太强了!牛蛙!”
“鼓太强了,节奏太好了。”
路许站在卡座区,听着喧嚣声,远远地看着一楼的舞台——
江乘月的衣服是丑了点,鼓他也听不懂。
可是这段口琴,吹得太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