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遛狗遛鸟,你遛玛莎拉蒂呢?”路许闲闲地问,“上来。”
第6章 乖乖
文创街的路窄,路许的车开不进去,江乘月在路口就下车了。
音乐广场的鸽子瞧见有人来了,边咕边在他背后跟了一小段,很是热情。
“去哪里?”路许叫住了他。
江乘月不想理他,但还是说了:“路尽头的那家小酒吧,离这里大概350米。”
“去吧。”阳光下,黑色的蝙蝠衫衬得江乘月的皮肤很白,路许从背后盯了一小会儿,才移开了目光。
“路老师?”司机半天没等到人说话,回头问。
“去市中心的工作室。”路许说,“先去店里看一圈。”
今天的乐迷大群里,驰风乐队被骂得很厉害——
[绝了,驰风昨晚跟一群大学生抢台子,完了还顶别人的歌,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他们live完全被碾压了,还是被校园乐队压,不作死就不会死。]
[D大请来帮忙的那个小鼓手,临场反应太好了,那段口琴加得好好听,他是哪个乐队的啊?以后他的每一场演出我都想追。]
[江乘月以前是民谣乐队“柚子冰雪”的鼓手,那乐队解散之后,他好像还没进哪个乐队吧,最近感觉他在换风格,每次都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呜呜呜,他什么时候还有演出啊,我想加他的微信。]
“咱们圈子,看得就是实力。”小龙虾店门口,付悠然说,“你的鼓打得好,就没人拿你其他地方说事,实力到了,喷子就必须闭嘴。”
“向驰就跟个智障似的,非得跟咱们过不去。”孟哲气不过,“长相好,讨人喜欢,这是优点,怎么到他嘴里就成了见不得人的东西了?”
孟哲:“等我们乐队组起来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追我们江乘月。”
向驰昨晚被骂之后,在自己乐队的群里说女乐迷只会看脸,结果诱发了群内的一场大骂,连群都被网警给封了。
江乘月半夜睡醒刷到这条,偷笑了半天,生怕吵醒了旁边躺着的路许。
付悠然给他们推荐的鼓手,叫孙沐阳,先前玩过一小段时间乐队。
江乘月查了很久,找遍了各大音乐播放平台,才找到了一小段音质不怎么好的歌,现场收音做得很差,但能听出来,孙沐阳的确是有功底的。
“之前大一的时候,听过他的现场,免费的,挺惨淡,一共才去了10个观众。”付悠然说,“我对他的声音念念不忘,但没过多久,就听说他们散队了,没能玩下去。”
大部分乐队都是出于喜欢自己烧钱在玩,能赚钱的都是凤毛麟角,能上卫视节目,上大舞台,还有综艺会邀请。
但因为穷而死在半路上的也比比皆是。
不管是江乘月还是孟哲,都深知这一点,任何一个乐队消失的时候,都不会致以不堪的嘲笑。
“那我们去哪里找他呢?”江乘月觉得可行。
“他好像是回去找班上了吧。”付悠然说,“我打听了一下,好像在帮他爸做什么面料生意,下周五这边有个面料展,我给你们地址,你们过去看看,应该能找到他。”
“对了,你之前说要找兼职,找到了吗?”孟哲问。
“还在看。”江乘月看了好几份工作,打算对比之后再做决定。
文创街对面的大电子屏幕上在播放NancyDeer几个月前的秋冬秀,江乘月原本从不关注这种东西,只是看见这个品牌名字的时候,还是不自觉地多留意了几眼。
看英文介绍他才知道,路许竟然是这个品牌的首席设计师。
N&D的色调都偏冷,来往的模特都是西方面孔,身上的衣服有的江乘月能看懂,有的则看不懂。
看得懂的有几件长风衣,他觉得路许穿,应该很不错。
看见设计师谢幕的环节,他的心底还小小地雀跃了一下。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在电视上看见了自己认识的人。
路许的身量完全不输周围的男模,肩宽腰窄,品牌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版型就很好看,江乘月看他泰然自若地走上T台致辞,接受赞誉和掌声。
“设计理念主要来自于生活。”T台上的致谢的路许说,“我对时尚的理解是不断地尝试,在前沿不断地突破,在保持品牌主线风格地基础上,打破常规,明年的春夏大秀我们想主打亚洲市场,到时候应该会出现不一样的元素。”
江乘月刚坐下没多久,正看着,就有人送了个长方形的小盒子过来,那人看了看孟哲,又看了看他,最后把盒子递到了江乘月的手上:“你好,路老师让我把这个给你。”
路老师?
路许?
“什么东西啊?”孟哲好奇地探过头来,“怎么?你那个长得超帅的房东都开始给你送礼物了吗?”
“不可能。”江乘月摇头。
他昨晚才决定单方面和路许绝交一天。
长盒子里是江乘月的鼓棒,昨天路许骗他说丢掉了的那一只。
江乘月垮了一早晨的嘴角扬了起来,琥珀色的眼瞳里也有了笑意。
路许这人,很重视仪式感。
送个鼓棒还拿了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配了一张手写卡片,搭了一小枝蓝色的小花。
卡片上是德语,江乘月看不懂。
但他知道这是路许给他的,因为卡片上还手写了他的名字。
To江乖月
江乘月:“……?”
江什么月?
麻卖麻花儿。
NancyDeer的时装精品店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和一众大牌奢侈品店比肩,路许在店里查看了一圈,婉拒了一两个想要过来合影的顾客。
“墙上的油画撤掉,桌子上的瓷花瓶摆件扔掉,丑得有点扎心。”路许的脖子上挂着软尺,指间夹着一支圆珠笔,挑店里装饰的问题,“周五在本市举办的面料展,你们记得到场,我也会过去。”
“路老师,我们这个月的线下散客流量为……”经理赶着汇报工作。
SA早就听闻过大设计师的脾气,如今第一次见到本尊下凡,觉得Kyle本人全身上下都在发光,气场惊人,吓得她话都不敢说,只拿着个笔记本,埋头专心地记着。
“衣服的摆放,别挤在一起,我们品牌不缺这么块地,这么拥挤给谁看?”路许话说到一半,手机响了。
[竹笋]同意添加你为好友。
这是……拿回鼓棒,心情好了?终于愿意通过他的申请了。
路许觉得,江乘月还是年纪小,容易哄。
他没说话,精品店和工作室的经理员工都默不作声地在等他,当他在处理什么工作,屏息凝神,没人敢开口。
[竹笋]发来了一条语音。
江乘月的声音很软,没什么攻击性,保持着少年脆生生的质感,像夏天梧桐树叶缝隙间的阳光,给人温暖的感觉。
路许昨天还在想,不管是唱歌还是说话,江乘月的声音应该都很好听。
路许点了播放——
“我叫江乘月,不叫江乖月!路哥你就是个中文不好的瓜皮!”
第7章 和好(1)
“瓜皮”是什么意思,路许其实不太能理解。
但是看周围SA和设计助理的反应,他能意会到这不是什么好话。
昨天还觉得江乘月没脾气好欺负,这是……触底反弹了吗?
路许扫了眼周围等着的人,把中文换成了英文,继续交代工作。
江乘月坐在酒吧门前的遮阳伞下,手里捧着孟哲刚刚打印完的一份曲谱。
“你唱唱看。”孟哲催促。
江乘月开口唱了,唱完发现对面两个人都在憋笑。
“想笑就笑。”他垂头丧气地说,“我又不打人。”
他的节奏感很好,但唱歌是个雷区。
从来就没人夸过他唱歌好听。
“我差点忘了原曲是什么。”孟哲笑个不停,“就没几个音在调上。”
江乘月拿着鼓棒把孟哲往外拨:“说了唱不好还让我唱,你侮辱我。”
盒盖上的蓝色小花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江乘月觉得这蓝色可好看了,像路许的眼睛。
恰好他学姐付悠然也在抬头看对面电子屏幕上鹿与南希的秋冬秀,开口就是一句感慨:“Kyle的眼睛,可太他妈好看了,祖上没两代混血都混不出来吧。”
江乘月低头,发现路许在两分钟前,竟然回了他的消息。
[Kyle]:你很可以,户主都骂。
[Kyle]:房东。
江乘月:“……”
[竹笋]:乘!
[竹笋]:乘(cheng),乖(guai)!
[Kyle]:oh,少了两条腿。
[Kyle]:打开就好了。
江乘月觉得这个表述够形象,也好记,但好像哪里不对。
但路许能理解,就不是坏事。
路阿姨让他教教路许中文,他从一开始就没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还是有必要的。
[竹笋]: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竹笋]:路哥你就记住这句诗,就不会忘记我的名字了。
路许那边大概在忙,没有回应。
江乘月拿鼓棒在桌上打节奏,孟哲和付悠然在唱歌。
周围遮天蔽日的法国梧桐飘了几朵橘色的梧桐絮,七月中的天气燥热,江乘月觉得口干舌燥,连着灌了好几口水都没有缓解。
蓝色的小花都有点蔫了,江乘月也蔫了。
“你在这里晒太阳吗?”有人停在他身边。
“咦?”江乘月仰头,看见了一双蓝眼睛,“路哥你怎么在这里啊?”
他仰头说话时,声音软软的,带着点鼻音,和早晨的倔强模样不同,表现得很温驯。
坐在江乘月对面的付悠然看了看路许,又看了看在放秋冬秀的电子屏。
路许昨晚因为一股子无名火,把江乘月欺负了一通。
完事后,路念来了个电话,亲妈觉察了儿子语气中的短暂延迟,从中剖析出他的罪行累累,把人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路许被他妈骂清醒了之后,想想昨天把嘴巴都给咬红了的江乘月。
那时候江乘月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他,还带着层薄薄的泪意,他以为江乘月会哭,但没有。
好在江乘月似乎过完了半个上午已经忘了生气了。
江乘月不知道路许来这里做什么,但今天的路许好像从早晨开始,就一直在迁就他。
他想到了路阿姨的请求,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你工作结束了?”江乘月问,“那我带你去附近看看?”
“走。”路许说。
“孟记小龙虾、纪念品、街区美术馆、湖畔大闸蟹、xx内衣、公共WC……”江乘月不知道怎么教,只好边走边给路许念路边的招牌。
见到字就读。
没过多久就被路许不耐烦地打断了。
“我只是不熟,不是小学生入学,语文老师教得都没你这么细碎。”路许说,“不嫌累?”
江乘月:“哦……”
路许只说去附近走走,没说去哪里。
江乘月带着路许在附近七拐八,最终来到了公交车站。
“几个意思?”路许把墨镜推得老高,“公交车?”
“对啊路哥!”江乘月说,“认识一座城市最好的方式,就是乘坐公共交通。”
“我怎么可能坐公交车?”路许气愤地说。
国际大牌的设计师,有的是代步工具,为什么要坐公交车?
公交车上开了空调,比外边凉爽许多,路许把椅子擦了十几遍,坐下来的时候还觉得浑身难受。
江乘月浑然不觉,把窗帘拨开了一小段,侧头去看窗外,被玻璃过滤了一层的阳光柔和了许多,照在他侧脸上时,能看见白玉色皮肤上细小的汗珠,睫毛也长。
他侧头看窗外时,路许就一直在看他,觉得这小孩真是不自知的漂亮。
漂亮小孩回过头来看他,眨了眨眼睛:“坐公交车的两块钱,等下记得转我。”
第8章 和好(2)
车上的大爷大妈在讲本市的方言,两个人都听不懂。
“你要带我去哪里?”路许习惯了自己主导生活,不喜欢被安排。
“不知道。”江乘月说。
“不知道?”路许质问。
“嗯,真的不知道,没骗你。”江乘月点头,“坐到哪里,就在哪里下车,我以前就经常这么坐,就想看看到了个没见过的地方,别人是怎么生活的。”
左右也没人管着,他就漫无目的地乱跑,停在哪里都不重要。
“路哥,你今天不忙吗?”江乘月被太阳晒得有点头疼。
路许的工作在他看来很神秘,没有固定的工作场所和时间,似乎在哪里都能开始工作。
“不忙,今天都有空。”路许说,“怎么?”
“那我们可以去吃小龙虾。”江乘月的眼睛都亮了许多,“我还没和你一起吃过饭,我们可以AA,一个人吃太贵了。”
他周围的每个人都是匆匆忙忙的,跟他的人生轨迹少有交集,很少有人能像今天的路许这样,抽出一段时间来,陪他漫无目的地闲逛。
虽然他知道路许大概是在为昨晚的事情表达歉意,但他还是觉得高兴。
“你成天都在吃些什么奇怪的东西?”路许低头看了眼江乘月手机上的图片,“路边摊,垃圾食品,高油高盐,看起来就很不好吃。”
“那去吗路哥?”江乘月问,“去吗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