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乘月坐在一旁的玻璃桌边玩数字游戏,路许在他对面坐下来时,他也没抬头,于是路设计师的情绪又摔回了地面上。
江乘月的指尖刚拨了两个数字块,就被路许捏着下被迫抬了点头:“你干什么啊?”
“复述一下,我刚刚说的设计理念。”路许说。
江乘月挣脱了路许的手,他还悄悄地斜了路许一眼:“幼稚。”
店里的销售经理和SA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点都不关心我。”路许站起来,伸手压着江乘月的肩膀,“走吧,带你去看点有意思的。”
路许把江乘月带回了分公司,让江乘月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先接了个电话。
“你找人把Enrich驱逐出境?”电话那边是路念的声音。
“嗯,所以你根本没必要来,不用和他谈,赶走才是最好的办法。我说了,再找我麻烦,我不会放过他。”路许淡淡地说。
路念沉默了几秒,又说:“kyle,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嗯,从哪里看出来的?”路许问。
“不好说,就觉得你和之前,好像不太一样了,算是我的直觉。”路念有些不安地说,“你是玩玩,还是认真的?你恋人……是谁?”
路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还是,Enrich跟她说了什么。
“我看着像是会只玩玩的人吗?”路许没提江乘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挂断了电话。
路许推开了办公室的门:“跟我来。”
江乘月在时装周时近距离接触过一次T台,没想到在短时间内还能接触第二次。
“这是模拟灯光设计,模拟了来年春夏大秀的现场,还没有细化,先给你看看。”路许把他推上了T台。
室内很黑,只有江乘月脚下的T台才有微微的荧光,他松开抓着路许衣服的手,试着往前走了两步,他的落脚处,有白色的灯光如涟漪漫开,点点萤火,绕着他的脚踝飞旋,升入空中,消失不见,场内的灯光慢慢亮起,把他笼罩在其中。
江乘月停住了,路许从背后抱住了他。
“路许?”他隐约感觉到,接完电话的路许,似乎有些情绪失控。
刚才只是感觉,现在是切实地感受到了。
路许按在他腰上的手紧得他有些疼。
“你是我的。”路许说。
是你的是你的。
第63章 不许出卖色相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江乘月站着没离开,T台灯光效果制造出的萤火虫光,跟着路许的脚步,飘升到了半空中,又消失在距离他指尖只差一点的位置。
“没什么。”路许的情绪波动仿佛只有刚才那个瞬间,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松开了箍着他腰侧的手,“吃饭规律一点,再瘦就不好抱了。”
江乘月刚刚冒泡的一点怜悯消失殆尽,甩开了路许的手。
他没有很瘦,因为看过节目的网友很多都有夸他的身材好,但路许这个人,总是喜欢挑三拣四。
他试着在T台上走了几步,想模仿那些男模的步伐,又觉得自己身高不够。
“你觉得还有什么欠缺的地方吗?”设有T台的大厅很空旷,路许说话时,还有点回音。
“你问我?”江乘月指着自己。
他不认为自己的审美水平有资格点评这个。
“是我的想法,请了灯光设计来做,在大秀上呈现时,不会像现在这么安静,T台下会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时尚界工作者,还有被邀请来的顾客。”路许朝台下一指,一个位置虚虚地亮起了光,“留给你,12月的时候,记得来看。”
“你一直说的春夏大秀,在12月?”江乘月以为他说错了。
“对,今年算晚的了,一般是要提前一个季度,方便顾客看完秀后,订下一季度的新衣服。”路许解释。
“不会忘的。”江乘月收下了这份提前了一个多月的邀请,“我不会乱跑,路哥你让我去哪,我就去哪里。”
路许从下午开始,一直有点飘的心这才安了下来。
路许的手心有些痒,江乘月的指尖从他的手心里挠过去,拿走了他手里那只很小的灯光控制器。
江乘月举着控制器朝向另一个方向,另一只椅子也亮了起来,拆穿了路许的小心机:“这个算法,还挺简单。”
路许也没生气,由着他玩。
“约会吗,乖月?”路许问。
“嗯?”正在踩萤火虫灯的江乘月睁大了眼睛。
仔细想一想,他和路许好像的确还没有过约会这个环节,倒是其他事情做过了不少。
明明最开始是路许说的,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世俗跟你,是两回事。”路许是这样说的。
江乘月还是觉得自己被骗了,要不是路许说要补,他都忘了恋人之间还能有约会这个环节了。
“我们去哪里约?”江乘月问。
这个说法,好像是有点歧义,问完江乘月就发现了,但路许的中文水平应该get不到,所以江乘月问得很放心。
“你来定吧。”路许说,“去你喜欢的地方,哪里都行,这次不会丢下你。”
江乘月知道他大概是指他俩刚认识时,路许临时有工作把他扔路边的那件事,他早就不在意了,路许却还记得。
整个晚上,江乘月都在研究,和路许约会能去什么地方。
路许这次让他做决定,是给了他把自己拉进他的世界的机会。
可是江乘月周围,有恋爱经验的人,只有酷哥孙沐阳——
[竹笋]:你和你前男友,约会的时候,会做些什么?
[竹笋]:别发语音。
十多分钟后,孙沐阳回了消息。
[孙沐阳]:和好了,现在是男朋友。
[孙沐阳]:找个拳馆,干一架。
江乘月:“……”
这不成。
路许不在房间里,他不是很想睡,恰好孙沐阳给他发了份曲谱,他想找口琴试一段,才记起来自己把琴放在岛台上了。
客厅的灯竟然还亮着,路念阿姨还没有睡,见他过来,示意他过去坐:“还不睡吗?明天不上课?”
江乘月把口琴藏到了身后。
“没关系。”路念说话时,完全没有路许身上那种攻击性,“我知道你玩乐队,我不和你妈妈说。”
江乘月松了口气。
“我要有你这么乖的儿子……”路念说到一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没再说下去。
江乘月注意到,她的行李箱就在脚边。
“您又要走?”他问。
“许多年不回国,约了几个老朋友,想去周围看看,有什么变化。”路念说,“明早就出发。”
“还不睡,你明天不出门了?”路许出现在客厅门口,指关节扣了扣墙面,冲房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去睡。”
江乘月“哦”了一声,乖乖往回走,路过路许身边时,被没收了口琴。
客厅里,路念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淡了,看着路许的目光里,也有些严肃。
“kyle。”她说,“江乘月是客人,你不能那么对他。”
“我怎么对他了?”路许似笑非笑,“我是打他了,还是怎么他了?Enrich跟你说什么了?”
路念看见他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原本只当是他那个前夫气急败坏的胡话,可是没想到路许对借住家里的小朋友确实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江乘月才18岁。”她说。
“19,谢谢。”路许纠正。
“你27岁。”路念又说。
“26,谢谢。”路许纠正。
客厅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半晌,路念气笑了,叫了他大名:“路许,我不管你是不是中文好到已经能区分虚岁和周岁的概念了,你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江乘月,非要喜欢我让你照顾的小朋友。”
“喜欢谁都不好,只能喜欢江乘月。”路许说,“妈你知道你儿子什么性格,你说不动我。”
路念:“江乘月这孩子,从小我就喜欢……”
“我也喜欢。”路许说。
“你听我把话说完!就按你说的,你也比他大了7岁,他刚刚才上大学,甚至还没想好自己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路念说,“而且你,出于我的私心,我一度以为……”
“7岁而已,我又不是年纪大得能当他爸。”路许说,“我像他这个年龄的时候,什么都懂了。”
路念不想和他争,摆了摆手,示意路许快走。
-
口琴被没收,江乘月只好专心想第二天要和路许约会的地点。
但人间烟火和路设计师实在是不搭,他想了很久,也没想到合适的地方,由于思考得太晚,第二天早晨还还没能起得来。
他醒来洗漱的时候,路念阿姨已经走了,桌上留了好几种巧克力和糖,是路阿姨特地给他买的礼物。
“路许……”他问,“路阿姨对你来说,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路许想了想,说:“你看见她左侧额头上那道疤了吗?”
江乘月点头,他大概能猜到来源。
“我恨过她软弱,但Enrich打我的那一次,她把他推下了楼梯。”路许说这些往事的时候,脸上始终都没有太多的表情。
说是约会,但两个人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一二,一起出门的时候少了第一次约会的那种拘谨。
路许昨天说好让江乘月安排,完全没有食言,连司机都没喊,就被心情雀跃的江乘月一路拉去了地铁站。
路设计师站在地铁入口的售票机前,板着脸,研究地铁票的购买方式。
路线很复杂,地铁的站名,也一个比一个奇怪。
“快点撒,还买不买?”后边排队的人急了,一看见路许的脸和身高,顿时怂了,“哎,外国友人啊。”
“我来我来。”江乘月实在是看不下去现代设计师驯服地铁售票机的漫长过程,推开了路许,往售票口里投币,拿着机器吐出来的圆形地铁币。
他原本想直接递给路许,忽然记起来路许那时有时没有的洁癖,他收回手,把自己的地铁卡拍在了路许的手心里。
路许被售票机器弄得有些烦闷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攥着江乘月那张小小的卡片,跟着小男朋友过地铁闸机。
路许盯着拥挤的人群,拧了拧眉毛。
“要不……我们打车?”江乘月有点后悔了,这来来往往的,总有人盯着路许看,还有人想拿手机拍照。
“不。”路许吐出一个字,把手搭在江乘月的颈后,安慰般地抚了两下。
江乘月几乎带路许坐穿了一条地铁线,到了城市的另一端。
这是少有人来的一片湖,湖水干净,岸上停了很多白鸽,听经营这里的人说,这个湖岸,在十多年前更受欢迎。
放在三个月以前,路许绝对想不到,他有一天会跟着江乘月在景区的路边摊讨价还价,还靠在湖边锈迹斑斑的栏杆上喂鸽子。
“30一包玉米……你哥哥多大岁数啊?”卖玉米粒的姐姐问。
多大岁数这个说法,忽然就戳中了路许某个生气点。
“20。”路许说。
正在仰头喝水的江乘月呛了一小口,捂着嘴巴咳嗽,来不及吞咽的水把衣领都浸湿了一小块,路许很自然地伸手,用手背抹了一下江乘月的嘴巴。
卖玉米粒的姐姐愣住了。
“不像么?”路许问。
“不是不是。”对方连忙摆手。
不是不像,只是过来问她买东西的这两个人,未免太好看了点。
路许低头扫了眼江乘月,见他不再咳嗽,又说:“你看我是不是很像外国友人,带我小男朋友来一趟这边不容易,要不30两包?”
卖玉米粒的姐姐红着脸,回过神的时候,三包玉米粒都已经给出去了。
江乘月坐在湖边广场的台阶上,又想笑又生气:“你出卖色相讨价还价。”
鸽子飞过来,轻轻啄走了他手上的玉米粒。
“我出卖色相?卖只卖给你,你要吗?”路许挥手拨走了一只贴过来的鸽子,“你没看见这一路上,那么多人都在看你吗?”
“那你装什么20岁。”江乘月小声说。
鸽子仿佛是畏惧路许,全部围到了江乘月的身边,还有一只落在了江乘月的头顶。
路许又看鸽子不太顺眼了,但江乘月垂眸喂鸽子的画面太安静,他到底是没有挥手去驱赶。
“这边怎么样?”江乘月坐过来一些,路许就顺势抓了他的左手,放在手心里把玩。
“还行。”路许客观地说,“怎么想起来来这里?”
这湖在二十年前大概是美的,现在周围,已经零零星星地建起了不少现代建筑,破坏了原有的清丽。
“是我爸妈认识的地方。”江乘月的左脚尖上落了只鸽子,“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之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太能理解我爸妈。”
不理解他们为什么相爱,也不理解他们为什么双双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工作,也不理解他爸爸出事后,曲婧十几年如一日地守在他牺牲的那片土地上。
他一度觉得自己是父母爱情的牺牲品,他没有同任何人说过。
他是所有人眼里乖巧懂事的江乘月。
“现在呢?”路许抓紧了他的手。
“现在能明白了。”江乘月说。
不管是他爸妈还是无绛这样的老乐队,还是他熟识的梦镀的小伙伴,每个人的生命里,大约都能找到自己努力诠释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