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你……” 何峰瞠目结舌。
电话彼端的高晨阳也很诧异:“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你说,你别哭啊梁泽,发生什么事你跟我说。”
“晨阳……” 恸哭压不下止不住,梁泽握着手机,眼前一片模糊,“他走了,他出国了,再也不管我了。”
“不是你先别哭啊。” 从不知道怎么安慰人的高晨阳口拙,“谁走了?”
“吴恪。” 声音嘶哑到几乎听不清。
何峰低骂一句脏话,内心愧疚不已。那头的高晨阳停滞片刻,语气却更加疑问重重:“你说吴恪,他走了?走哪去?我刚跟他打过电话,他不是下周才走吗?”
什么。
梁泽蓦地止声,抬起肿胀的眼皮茫然望着马路,“你说什么?”
“我说他下周才走啊。”
隔着信号,高晨阳的嗓音依然稳健可信。
“他下周一的机票飞洛杉矶,我还说到时候去送他呢,什么意思难不成时间改了?”
“那他现在在哪儿?!” 梁泽猛地一下站起来,额头都隐隐发晕。
报出某酒店的名字后,高晨阳劝他别急:“你现在先别过去,去了他也不在,这么早他肯定还没下班呢。”
原来吴恪根本没走,就住在公司旁边。那地方就在浩瀚咨询对面,送餐的时候梁泽看到过招牌。
吴恪在躲他。可并不是因为讨厌他,只是误会他了,想结束这种混乱的关系而已。
梁泽傻傻站着,面朝墙壁,眼泪跟断了线一样往下掉,偏偏还强忍着不肯发出任何声音。何峰在旁边看了他一阵后,径直掏出他兜里的手机,抄了个电话号码走了。
回到后厨,侯良被吓了一跳:“好家伙这是怎么了?!家里出事了?男子汉大丈夫出了事也不兴哭啊!”
梁泽摇了摇头,抬起下颌看着侯良,先是笑,笑着笑着眼眶里却滚出大颗大颗的泪,只能拿衣服拼命地擦。
“疯了,这孩子疯了。” 侯良指着他。
他把衣服下摆放下去,又哭又笑地看着侯良:“老板,我想唱歌。”
侯良噎住,半晌憋出一个字——
“唱!”
天色渐晚,可繁星璀璨。
忙完所有要紧事后梁泽请好假,洗了把脸就往酒店跑。路上碰到一辆自行车,他蹬上站着骑,一路挥汗如雨。
跑到酒店大堂才发现,压根不知道吴恪住哪间房。电话还是打不通,不知道是不是被拉黑了。问前台,前台看他穿得破破烂烂,撩起眼皮来了一句,“告诉你也没用,你没有房卡根本刷不进电梯。”
那就等。
多少年都熬过来了,这么一会儿,他不怕。
坐在大堂角落的沙发上,他眼睛错都不错地盯着入口。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快到零点才终于看见熟悉的身影。
吴恪还是一身衬衫西裤,简简单单的,手里提着黑色皮质公文包。他后背挺得很直,脸色却有些疲惫,人也清减不少。
明明才一天不见,梁泽却觉得,自己想他想得都受不了了,一见他就想哭。强忍住即将失控的情绪,他抬起僵麻的腿走过去。
“阿恪——”
嗯?
吴恪微僵,刚一转身人就被紧紧抱住。
大庭广众之下,梁泽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可是他就想这么做,一刻也等不了。他双手环紧,头埋在宽阔的胸膛上。
吴恪被他的突然出现弄得措手不及,短暂的错愕后凝声皱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松手。”
就连这种不耐烦的口气都让人不舍,梁泽不想松。
周围的目光越来越耐人寻味,吴恪既恼火又尴尬,压低声音训斥他:“梁泽你干什么,把手松开!”
强行把人扒开,结果就是看到一双尚未消肿的眼睛。梁泽抿紧唇,被他盯视时眼中闪过一些退缩,可是马上又自行打消掉了。
谁也没开口,数秒后吴恪转身直直朝电梯走去,提公文包的右手蓦地收紧。
按键,刷卡,等待。终于开门,他提起一口气走进去。
关门的一刹那,梁泽跟了进来。
第25章 等你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公共场合,吴恪没办法拿梁泽怎么样。可等到刷开自己房间的门,身后那人又一次大着胆子跟进来,他脚步终于骤停。
“谁让你进来的。”
梁泽关上门,慢吞吞地转过身:“我有话跟你说。”
又是这样。
为什么这个人总在这种时候出现,总是自私地闯进自己的生活,撼动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
不想再看他,吴恪扔掉公文包跟领带,径直推开阳台的落地窗。外面夜色漆黑,散落的星点缀在天边,远处城市霓虹灯影繁华。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底的烦闷。
身后,梁泽默然靠近,却没有真的越界,只是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你明明没走,为什么要骗我说已经走了?”
居然还敢问。
“请你搞清楚,想什么时候走是我的事,我不认为自己有向你交待的必要。” 吴恪口气生硬。
没想到梁泽竟然说:“不是你的事。”
“什么?” 吴恪转身盯着他。
“不光是你的事。” 彼此对视,梁泽像是徒然找回了什么勇气,“你是因为误会我才要走的,所以这是你和我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你——”
“我都知道了,那天晚上何峰跟你乱说话了。阿恪,你想知道为什么不问我呢,难道你觉得我会骗你?”
吴恪静了会,语带讽刺地说:“难道你没有骗过我吗。”
他话里有话,梁泽立马听明白了,喉咙艰难地动了一下:“我有我的苦衷,希望你能谅解。可是请你相信我,我跟何峰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而已。”
“朋友……” 吴恪笑了下,“你好像很喜欢拿这两个字当幌子。是不是对你而言没有在一起过就不算数,哪怕有过一夜情也叫朋友?”
梁泽脸色蓦地一白,茫然地抬起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猜错了,那个人不是他?”
“哪个人……”
“十八岁,第一次。” 他抛出两个关键词。
“当然不是!” 梁泽慌忙否认,“你、谁告诉你是他的?他说的?你别听他的,他那是故意跟你开玩笑的,根本就不是他!”
“不是他那是谁?” 吴恪视线紧迫,盯着他片刻都不放松。
“是……”
“是谁?”
那件事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何况也没脸说。梁泽语塞片刻,心里却蓦地贯通,抬起眸,两人视线不偏不倚撞到一起。
“可是阿恪,你为什么这么好奇这个问题?”
“我——”
“是不是因为你在乎我?”
空气顿时凝固。
梁泽看着他,心脏的空白一点点填满,追着他的视线继续问:“是不是因为,你吃醋?”
“够了,你在胡说什么。” 吴恪转身走进房中,不算明亮的灯光却让梁泽完全看清了他的脸。他脸上有烦闷,有逃避,唯独没有反感。
“我没有胡说,你是在乎我的。要是你不在乎我,怎么会因为何峰的出现而生气,宁愿住酒店也不回去?”
默默半晌,梁泽孤注一掷,声音轻得犹如耳语:“你怕我。”
吴恪已经忍无可忍,马上就要发脾气。梁泽却走到他面前,抬起眼睛凝视着他:“你怕见到我,一看见我就生气,就不舒服,是不是?”
只有在乎一个人,才会被这个人影响情绪,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吴恪正是因为无法容忍这样的自己,所以才一天都不愿再留,干脆收拾东西住到酒店。这样的心情,梁泽恐怕比他自己看得还要明白。
“你不想说我不逼你,但是……” 梁泽扣住他的手腕,“但是我就想让你知道,从头到尾我就只喜欢过你一个,你去哪我的心就跟着你去哪。只要你一句话,不要说三五年,要我等你一辈子我都愿意,我——”
吴恪突然挣脱他的手走开,打断了他最后一句表白。
看着眼前冷硬的背影,梁泽撇开头讪了一会儿,脸上热得发烫。静默半晌,却还是忍不住闷声问:“你相信我吧?”
吴恪站在落地窗那里,僵着背:“梁泽,你怎么连这种话都讲得出来。”
是啊。
这种没有羞耻心的话,梁泽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说出口的。可是真的说出来了,心里反而轻松、快活。他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只要吴恪不误解他疏远他就行了。
“也不是很难,肯正视自己的心就可以。”
不过他还是会不好意思的。
无所适从地站了一阵子后,他扔下一句 “借用一下卫生间”,跑进浴室锁紧门。
真是的,一切几乎是搞砸了,就在悬崖边,岌岌可危。不过吴恪的反应也很暧昧模糊,说生气不像生气,说高兴不像高兴,介于二者之间的一种状况。
里面的人在纠结苦恼,外面的人也并不轻松。
吴恪没想到梁泽会直接找过来,更没想到梁泽为了不让自己误会什么话都敢说,半点委婉的意思都没有。在阳台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后,他走过去敲响卫生间的门:“你还打算在里面呆多久。”
“我想洗个澡,刚才骑车出了好多汗。”
他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为什么不回去洗?”
几秒钟的沉默后,梁泽轻声:“今晚我要留下来。”
一个人走远,另一个人就该追上来,这样两个人才能继续结伴。
“你放心,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在你走之前多相处一些时间。”
突如其来的坦诚打得吴恪毫无招架之力。
答应,房间里就一张床,怎么睡?不答应,难道真的强行将人赶回去?
不过梁泽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也就半分钟时间,卫生间里就传来花洒的声音,安静的房间顿时变得嘈杂。吴恪一言不发,直接去阳台抽烟了。
洗完出来,梁泽手里拿着脱下来的脏衣服,身上裹着一张大浴巾,赤脚踩在地毯上。吴恪看也没看他,径直把头撇开。
当然,梁泽也没看吴恪。
不甚明亮的流线灯下,他占用四分之一张床,蓬松的被子拉到脸上:“我吹过头发了。你也去洗一下吧,好困,我们早点睡。”
熟悉的耍赖方式。
吴恪烦躁地掐了掐鼻梁,简直想把人从被子里拎出来,可最终还是认命。等他面色铁青地进了浴室,房间里就只剩空调运转的声音。梁泽在被子里憋了一会儿,憋不住了才把头伸出来透气。
空气里有酒店洗浴套装的味道,尽管不如家里的那么熟悉,却莫名让人安心。
还好,没被赶出去。
吴恪洗完顺手把主灯关了,只留了盏床头灯。然后从箱子里随便找了件 T 恤,站在窗帘旁边,双臂一抬,自头上套下。
梁泽就在后面看着,一颗心差点从阳台蹦下去,很艰难才调匀自己的气息。
“我那天穿裙子是因为划拳输了,” 他讷讷地解释,越说声音越小,“你放心,我不是变态。”
或许是他过于语出惊人,吴恪僵了几秒才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梁泽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望了片刻,目光开始左顾右盼:“所以你可以过来了,我不会吃了你。”
事实证明解释是有效果的。吴恪没有发火,掀开被子睡了进来。两人之间空隙很大,可身边多了个大活人,被子里的温度还是比往常要高得多。
“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吴恪将空调调低了两度。
“到下周一行不行,周一你走了我再搬回去。我保证不打扰你睡觉,只要让我住在这里就可以了。”
他也知道自己是有点得寸近尺了,可是事已至此,没有退缩的道理。何况吴恪要是真的无法忍受早就将他推开,又怎么会放任他靠得这么近?
果然,吴恪气息浑浊,却最终默许这一切。
梁泽在他身后轻微挪动些许,挪到只隔三四拳的位置,盯着他的后背低声说:“阿恪你知道吗?我昨天一晚上都没有睡着,一直在想怎么办。”
吴恪语气冷淡:“什么怎么办。”
“你走了怎么办。” 心中浮起淡淡的苦涩,梁泽却笑了笑,“我算了一晚上,算自己要攒多久钱才够买一张机票,要多久才能去看你。”
昨晚的那些难受,此刻想起仍觉得煎熬。
“我知道你是不会主动回国看我的,不过没关系,我可以过去找你。我都想好了,从这个月开始多打一份工,晚上去酒吧做果盘之类的应该能行,反正也不累。等钱存够了我就去找齐斯宇,问到地址马上飞过去见你,不管……” 声线轻轻地颤了一下,“不管你愿不愿意见我。”
过去的六年他就是这样撑过来的。一分一厘地攒钱,一包方便面对付一餐,攒够钱第一时间就来了临江。要是没有这么幸运,一直遇不到吴恪,那他就会一直守在这里。
其实一开始喜欢吴恪时,他喜欢得很糊涂,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真正的原因是在分开后明白的。
挣扎在泥潭之中的人,满身泥,却向往纯粹和干净,向往有一天能够爬回岸边,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有一天吴恪路过那里,向他伸出手,说愿意拉他一把。从那天起吴恪就是他的梯子,是他的绳子,是他反复挣扎时脑海中仅存的一点念想,是他在咽气之前都不愿放弃的一点信仰。而信仰何其珍贵,人人甘愿为之献祭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