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向成自来熟地踏了进去,看到飞白神色有些慌张地蜷坐在沙发上,脚底下散落着几本书,毛衣开衫的扣子从第一颗就扣错了,脖子和脸都红红的,大概屋里的空调温度调得太高。
他走过去帮飞白把书捡了起来,笑得很和善:“怎么这么不小心,书还掉地上了?”
长辈递东西本来应该站起来接的,但飞白实在没法儿站,他裤子刚才被洛予森解开了,现在上衣盖着还看不出来,一站绝对会往下掉。
“谢谢叔叔。”飞白干巴巴地说。
许向成没看出飞白不想跟他说话,继续喋喋不休地搭讪:“我记得你,跟戈扬一个班不是么,从高中就是好学生,现在学的是教育对吧,S大的教育学很厉害的。”
洛予森直接打断了他:“你要是没什么事……”
“有有有,”许向成赶紧接过话头,“我就是想着飞白是戈扬的同学,当时高中的时候两个人关系就很好,我还在戈扬桌子上看见过好几次写了他名字的卷子,把每一道题的知识点都标在旁边给戈扬看,这事儿我也一直没来得及谢他,不如就今天中午,我请小洛总和飞白吃个饭怎么样?”
他其实不知道飞白和自己儿子关系怎么样,也不确定卷子上的知识点是不是特意给许戈扬写的,说不定是人家学霸同学写出来给一堆人传着看的,但现在他要找借口请洛予森吃饭,就只能把自己觉得可以往上靠的事情都讲出来。
“把每一道题的知识点都标在旁边给他看?”洛予森重复了一遍,目光牢牢钉在飞白身上。
飞白打了个哆嗦,硬着头皮替自己辩解:“那是我自己复习用的,后来被他借走了。”
许向成见飞白也不给他面子,有些着急地说:“那你俩关系不好他也借不走不是?”
飞白:“……”
这位叔叔麻烦您别再火上浇油了好吗?
他不知道许向成到底发现过多少自己曾经留在许戈扬那里的痕迹,索性闭了嘴不再找补,生怕对方再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好在许戈扬真的没对许向成讲过什么飞白的事情,许向成在脑海里也再搜集不出什么素材了,但他仍然不想放弃说动洛予森和飞白跟他一起吃顿饭的机会:“我跟你说,飞白,你跟戈扬两个人真的很有缘分,既是高中同学又是大学同学,以后说不定还要一起工作,你们应该多了解了解对方,互相照顾照顾,这样吧,今天不是周六吗,戈扬估计也没什么事儿,我打个电话让他过来,中午四个人一起吃饭。”
说完他又对洛予森笑了笑:“小洛总,咱俩就是两个孩子的长辈,要帮孩子们处好关系,对他们以后在社会上立足也有好处。”
轰隆——
飞白听完这个建议之后觉得有一道雷在脑门上炸开了,他顾不得纠正许向成说洛予森是他长辈的错误,连忙求救般地望向身侧那个高大的男人,希望对方快点回绝掉许向成。
但洛予森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没有接收到他的求救信号,略一思索之后居然答应了。
许向成一脸喜出望外的表情,立刻拿出手机说:“好好好,我这就联系戈扬,小洛总我一会儿把餐厅的定位发给你们。”
飞白目瞪口呆地看着许向成出了门,然后又转向洛予森,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刚刚生吞了一把活蛆:“师兄你怎么就答应了呢?”
洛予森有他的考虑,他上次看出来许戈扬对飞白贼心不死,但他碍于身份又不可能直接去警告一个半大孩子,正好借这次机会教训教训对方。
但这些他都没有对飞白说,只是在小孩儿身旁坐下,瞥了一眼小孩儿身上系得乱七八糟的扣子,伸手帮他解了重新扣:“想知道当你长辈是什么感觉。”
飞白想起刚才许向成说洛予森是他长辈,嘴角抽搐了两下:“有你这么当长辈的吗,洛叔叔?”
第104章 我不疼你么
听到飞白叫自己“洛叔叔”后,洛予森停下帮他系扣子的手,转而按上他的胯骨一侧,把他禁锢在自己和沙发形成的狭小空间内,低下头问:“那什么样的长辈你才满意?”
飞白嘟嘟囔囔地说:“总得有点儿长辈的样子吧……”
像现在就很没有长辈的样子,倒是挺有老流氓的样子。
“长辈的样子?”洛予森玩味地勾了一下嘴角,“好,那我问你,谁让你把试卷随便借给别人的?”
把试卷随便借给别人?飞白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刚才许向成说的那件事,不禁愣了愣,洛予森这是……吃醋了?还是逗着他玩?
洛予森一只手捏住了飞白的下巴:“说话。”
飞白一紧张就开始胡说八道:“借、借就借了呗,我行善积德燃烧自己奉献别人……”
洛予森扬眉:“奉献别人?怎么奉献的,是不是还帮他单独补习过?”
帮过,但飞白不敢说,他顾左右而言他道:“师兄你别抠字眼成行不行?”
“师兄?我又不是洛叔叔了?”洛予森好整以暇地问。
飞白这下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立马认错道:“我错了师兄,你不是洛叔叔,你特别年轻,你最年轻了。”
这个上午时间过得飞快,飞白时不时地看一眼表,推测还有多长时间去吃饭,最后洛予森都看不下去,直接把他的手表和手机都没收了放在一边,让他好好学习。
飞白心想还不是都怪你答应要去跟许戈扬吃饭,但又不敢说,只好闭了嘴,心神不宁地等着中午的到来。
十一点多的时候许向成又敲门进来了一次,问洛予森跟飞白要不要坐他的车一起过去。
洛予森看了飞白一眼,飞白立刻用眼神说不要不要千万不要。
于是洛予森对许向成说:“我自己开车过去,中午送他回家方便。”
餐厅离风云总部不远,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飞白从解安全带开始就表现得很犹豫,推车门的动作慢得像半夜在墓地开棺材板。
洛予森打量了他一下:“害怕了?”
“没害怕。”飞白咬着牙否认。
包间里许向成父子已经在等他们了,飞白注意到许戈扬的脸色并不太好看,应该也是被逼着来的。
许向成看洛予森和飞白来了,热情地站起身跟他们打招呼,然后对洛予森说:“让两个孩子坐一块儿,我跟洛总坐一块儿,孩子聊孩子的,我们聊我们的。”
飞白被这个阴间建议给吓到了,立刻往洛予森旁边缩了一下。
洛予森在他的腰间安抚性地拍了拍,轻描淡写地说:“他跟我坐。”
接着又补了一句:“家里小孩儿黏人。”
许向成失望地说了声“那也好”,随即发现自家儿子的表情有些奇怪,像被谁揍了但不能还手一样的那种咬牙切齿。
他想起自己叫儿子过来吃饭时对方的百般不情愿,心里一凉,想着该不会是这小子跟飞白关系其实很不好吧。
难道当时飞白的卷子是他儿子顺回家打算抄的?
再往坏处想,说不定他儿子还动手威胁人家好学生了。
许向成知道自己儿子那副不爱学习的德行,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又不能当场问个清楚,只好先不阴不阳地对许戈扬说:“你身体不舒服?”
“关你屁事。”许戈扬顶嘴道。
许向成差点骂脏话,但当着洛予森的面又不能这么做,他沉着脸往许戈扬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没不舒服就别丧着一张脸,现在还轮不到你来摆脸色给你老子看。”
飞白看许戈扬那神态,觉得现在在他旁边擦根火柴估计他就能直接爆炸升空了。
想想也是,都快二十岁的人了,在外人面前被家长像打小孩一样打了一巴掌,自尊心怕是都要碎成末了。
看许向成那样估计也担心自己这个喜怒无常的儿子给他什么难堪,又压低声音对许戈扬说了句什么,许戈扬这才不情不愿地拉开椅子坐下,凳子腿在地面上摩擦,发出了好大的噪音。
包间里的空气被许向成那一巴掌打得凝重起来,许向成咳了一声,把菜单递给洛予森,想缓和一些气氛:“洛总您点菜。”
洛予森随手又递给了飞白,下巴朝菜单抬了抬,意思是让他先看。
许向成还没见过这位小洛总这么迁就别人,很是惊奇地看着飞白,虚情假意道:“洛总真疼你啊,太让人感动了。”
飞白正在喝水,闻言差点呛着喷许向成一脸。
洛予森漫不经心地瞥着他:“怎么,我不疼你么?”
飞白:“……疼。”
洛予森笑了,继续问:“不让人感动么?”
飞白:“……感动。”
感动得他都有点不敢动了。
这时候许戈扬面前的杯子突然“砰”地一声倒了,里面的热茶水淌了满桌子,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流,一旁的服务员赶紧过来帮着擦桌子。
许向成被吓了一跳,扭头问许戈扬道:“你小子又犯什么毛病?”
许戈扬挑衅地看回去:“它自己洒了也怪我?”
许向成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手已经扬到半空了,眼见着就要往许戈扬脸上招呼,洛予森忽然站起来,探身按住了他的手腕。
“小孩子闹脾气很正常,”洛予森淡淡道,“我家的也这样。”
飞白看见许戈扬脸绿了。
许向成不情愿地把手放下:“洛总说得对,今天先饶了他。”
飞白觉得光饭前这些鸡飞狗跳都快把他给喂饱了,他随手翻了翻菜单,点了一个菜之后又推回给了洛予森。
洛予森又根据飞白的喜好添了几道菜,许向成在一边说:“这家餐厅开了好几年了,吃过的人都说好吃,我家楼下有夫妻俩,每天都从这儿打包东西回去吃。”
飞白小声嘀咕一句:“夫妻俩这么长时间都没学会做饭吗……”
毕竟连他这种炸厨房种子选手都能学会。
许向成因为这非同一般的关注点愣了一下,想不到说什么来接话。
洛予森看他一眼,语气轻松地说:“他们没你聪明。”
“哦,飞白还会做饭呢。”许向成逮着机会就拍马屁。
谁都没想到许戈扬会在这个时候插嘴:“他不会,我知道。”
飞白怔了一下,看到许戈扬嘴角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
不是,这个疯子要做什么?
第105章 安分守己
“他跟你说他不会?”洛予森笑笑,随手给飞白扯了扯衣领,看都没看许戈扬,“他害羞,有时候不敢在不熟的人面前展示自己。”
“不熟的人?”许戈扬嘲弄地看着飞白,“哎,飞白你跟他说……”
“住嘴!”许向成的厉声呵斥突兀地响起,“许戈扬你有没有家教?”
他快被自己这个不会审时度势的儿子给气昏头了,在桌子底下重重地踹了许戈扬一脚,从牙缝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音量挤出一句:“不想让你老子丢饭碗就闭嘴。”
许戈扬大概是没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个程度,神色僵了一僵,然后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
难怪许向成今天对洛予森这么巴结。
想着想着他又觉得窝火,自己像个小丑一样被许向成带着呼来喝去,而洛予森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跟他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顿饭是飞白吃过的最漫长的一餐,他甚至想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高中的时候绝对不会跟许戈扬沾上哪怕一丁点儿的关系。
这时候服务员端上来一盘清蒸虾,许向成夹了一个,本来想往飞白的盘子里递,眼珠一转又放在了许戈扬面前,语气不善道:“你给飞白剥一个,刚才那么没礼貌,现在跟人家道个歉。”
飞白赶紧摆手:“不用了叔叔,我自己来就行。”
“你让他剥。”许向成面对飞白的时候立刻换了慈眉善目的表情。
许戈扬“嗤”地笑了一声,看一眼洛予森,倒真的给飞白剥起虾来,剥完之后直接伸长了胳膊送到飞白嘴边,懒洋洋地说:“对不起,你吃了吧,当我给你赔礼道歉。”
飞白张嘴也不是不张也不是,忽然他面前出现了一双筷子,洛予森把许戈扬手里的虾仁夹走了。
“他不爱吃。”洛予森解释了一句。
许向成觉得今天非常邪门,他卯足了劲儿要向洛予森示好,但好像事事都在往反方向发展,一顿饭吃到现在,他连一个能探洛予森口风的机会都没找到。
他想不到桌子上除了他之外的三个人复杂的感情关系,只是想当然地把责任都怪在了他那不成器的败家儿子身上。
短短两个小时,在场的每一个人,除了洛予森,全部都觉得如坐针毡,到最后连许向成也迫不及待地想结束这场饭局了,他站起来对着洛予森举起酒杯,说小洛总肯赏脸吃顿饭不容易,平时也难有这样的场合跟小洛总交流感情,能不能趁这个机会请他对自己和儿子说几句。
洛予森云淡风轻地笑笑,讲了几句场面上的漂亮话,顿一顿,又补上一句:“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安分守己。”
安分守己,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许向成和许戈扬同时变了脸色。
许向成咬着牙赔笑说谢谢洛总,而许戈扬到底还是个少年人,笑自然笑不出来,一只手在身侧紧紧攥成了拳,手背上凸出浅浅的青筋轮廓。
飞白坐上洛予森车的时候整个人重重地长舒了一口气,瘫在车座上的样子就好像刚跟一群野猪打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