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宽从卧室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刚进屋的森予,他上前打招呼。
“森教授。”
森予微微颔首。
李宽注意到,正站在他身后的林葳。他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印象,昨天在捞尸现场以及案情分析会上见过两面。后来也是从姜阎口中得知,这个从外表看上去总是在刻意躲避别人目光的奇怪男人,竟然是有着‘特案组终极武器’之称,同时也是晏城最年轻的教授兼刑警顾问——森予的助理。
李宽礼貌性冲林葳微微一笑。
林葳将头压的更低了,别人的目光对他来说就像是高危辐射,最后化作一股极为强烈且尖锐的不自在感,贯穿了他整个身体。
李宽注意到了他面色很是难看,便问:“你...没事吧?”
“你若真想帮他,就不要注视他,更不要跟他说话。”
森予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宽回头,就见森予径直朝客厅位置走去。他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转身继续他的勘察工作。
这是一件一百多平的公寓,一间主卧,一间次卧,厨房,卫生间,还有一间被改造成健身室的房间,以及一个敞亮的客厅。屋子里的家具摆设很整洁,墙壁颜色是蓝色而家具也大多以蓝、白为主,但一眼便能看出是女性居住的公寓。
森予的视线在整个屋子里逡巡了一遍,淡淡开口。“看样子你们遇到麻烦了。”
李宽走过来,“死者雇佣了家政,家政阿姨每天都会定点来打扫,很大程度上破坏了这间公寓里可能存在的一些线索。目前为止,除了找到几根女性毛发,以及数枚指纹,暂时还没什么突破性发现。”
森予从兜里摸出一副橡胶手套,来到客厅中央。地面是木质地板,的确很干净。他走到沙发和茶几的一侧,沙发上罩了一层雪纺碎花罩。森予注意到,这种沙发罩同市场上用于遮挡灰尘以及装饰用的那些布料做工不同。上面的碎花图案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明显不是机械绣出来的。
见他目光一直逗留在沙发上,李宽问:“森教授,怎么了?”
“沙发罩很漂亮。”
李宽反应很快,立刻听出了他话中的言外之意,像是急于解释开口道:“沙发罩已经检验过了,除了找到少许毛发,没有其他发现。”
森予并未理会李宽,他发现,这屋里很多手工装饰品上都有同沙发罩上一样的碎花图案。很明显,这些装饰品都是屋子主人自己亲手制作的。森予俯身,掀开雪纺布料的一角,露出雪白色的棉质沙发。这时,他的视线不经意落在了沙发内侧一处不起眼的地方,那上面有块白色透明壳状干渍物,若是不仔细瞧,很难发现。
随着他的目光,李宽也发现了这块不明干渍物。
“这…”
森予打断他,“这是男性的精液。”
说完,他手上稍微一用力,将整个沙发罩揭开,沙发就这样完整的暴露在人面前,森予的目光重新定格在上面。随着目光的缓慢移动,他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林葳不知何时走到他旁边。
“镊子。”森予突然开口
林葳下意识朝四下看了看,寻找镊子,而李宽从身边的一个同事那里借来了一把,递到森予手边。森予接过镊子,从沙发左侧扶手处的一侧夹缝里夹起一小片指甲。
森予将自己发现的这小片指甲放进物证袋中,递给了李宽。
“这是断掉的指甲,指甲断口还能看到微量的血渍。尸检时,徐法医发现姚思倩右手食指指甲在她死前两三天内断裂过,所以这个断甲很可能就属于她,拿去化验一下。”
“可…这能说明什么呢?”李宽问。
森予缓缓起身,“说明死者曾经在这个沙发上被人侵犯过。”
此话一出,林葳跟李宽脸上的表情都明显一滞。
森予的目光落在沙发一侧茶几上的一套茶具上。“这套陶瓷茶具原本应该有四个茶杯,可现在只有两个,还有两个应该在死者被侵犯时,因为激烈反抗不小心碰倒打碎了。”森予停下,朝前走了一步,接着蹲下身子,指着地毯的一处,继而又开口道:“看这里,”
林葳和李宽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并没发现什么。林葳向前走了两步,也蹲下身子,这才看清森予所指地方的端倪。
原来,地毯上有一处磨损。
“这是人穿着硬质鞋底的鞋子,脚尖或者脚后跟猛地用力摩擦后留下的痕迹,一般走上去不可能留下这样的损痕。所以我推测,有个男人曾经闯进这间房。之所以称是‘闯进来’,是因为男人进屋没有换鞋。玄关处的鞋架上有棉质拖鞋,要是男人进来换上了软质鞋底的棉拖,是不可能在地毯上留下这种鞋底摩擦痕迹。”
林葳点了点头。
森予接着道:“男人在受害人不同意的情况下,强行将她压在沙发上,对之实施了性侵害。期间受害人奋力抵抗,沙发罩在二人激烈的肢体冲突中滑落,死者无意折断了指甲,留在了沙发里,而那男人也不小心将自己的精液射在了上面。而家政阿姨打扫时,又重新将沙发罩恢复成了之前的状态。”
等森予说完,李宽思考了片刻便问:“如果像森教授说的那样,姚思倩被性侵却,为什么不报警呢?”
森予:“两个原因,第一,姚思倩与这个男人认识,且之前两人的关系匪浅。第二,姚思倩当时已经知道自己怀孕,她不报警说明她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尤其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李宽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将这一重大发现记录下来。
随后,森予又走到姚思倩的卧室。
卧室的墙壁依旧是蓝色的,卧室的陈设也简单明了。一进门是一个白色木料的衣橱,一张大床以及一张梳妆台。森予打开左侧衣橱门,里面整整齐齐挂着一排衣服,看了几秒又打开了另一侧的橱门,里面同样也挂满了一排衣服。
林葳默不作声站在他一侧,阖上被他打开的衣橱门。
森予又走到床边,观察了一会,走到卧室的窗户边,背对着林葳。
看着他的清冷高大的背影,林葳张了张嘴刚想问他有什么发现,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硬生生的将话憋了回去。通过前两次的教训,他已经不敢随便开口去问一些自己一时间无法理解的问题。
森予却突然开口:“在姚思倩家中并没发现旅行箱,而衣橱里少了几件内衣外套,看样子姚思倩的确是准备出远门。”
说着,他的话锋突转。“林葳先生,你认为受害人是个怎样的女人?”
森予依旧背对着林葳站在窗边。
光线透过玻璃,直射在他身上,像是照出了他另一个魂魄。他的周围萦绕着一股冷寂骇然的气息,明明是近在眼前的一个人,看上去却是遥不可及,像是在空间的尽头处只探出了一个背影供人回味。
林葳缓缓垂下眼,这是他思考是惯用的一个小动作。森予并不着急,静静地等待着身后的人开口。足足两分钟后,身后的人终于开口了。
“我认为受害人姚思倩并不是酒吧服务员口中那样,是一个随意的女人。或者说,她是刻意吸引人的注意,表现的前卫开放。”
森予唇角不易察觉的勾起,“说说看。”
林葳道:“她房子里的装修以蓝色为主,一般来说,在她这个年纪阶段的女性很少会选择蓝色作为装修的主色调。从心理学上来说,蓝色代表抑郁,也有镇静的效果。受害人家里有很多手工艺品,这些手工艺品大部分的造型很奇异,这些能体现出她外热内冷的性格。”
“还有她的服饰,左侧衣橱内的衣服款式大部分是暴露为主。而右侧又是规矩保守为主,若是自己穿衣风格本就多变,也不可能将两种款式完完全全区分出来。所以,姚思倩其实是刻意伪出了另一个比较外向开放的自己。”
等他说完后,森予转过身,看着他。“很好,我来补充几点。”
“蓝色也代表忠诚。除了你所说的那些,受害人还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你应该也注意到了,这间卧室摆设很奇怪,屋里灯很多,光线强。床很大,却靠墙边,离门远。”森予走到床边,目光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接着道:“在根据床垫凹陷痕迹,可判断受害人习惯睡在床里侧靠墙位置,这是典型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被森予这么一说,林葳有些恍然。
森予又走到梳妆台边上,将抽屉依次打开,在最后一层抽屉里发现一叠信封。森信封最新的日期上月末,而最旧的日期是去年三月份。森予又拿起桌上的一个相框,照片中的女人就是姚思倩,怀里抱着一只猫,女人脸上露出一个会心得笑容。
“家里并没有宠物的痕迹,这只布偶猫应该是她之前养得,一般独居女性养动物,也是一种孤独的表现。”
森予将相框放下,刚放下却又重新拿起,他小心翼翼将相框打开,原本那张照片从相框中滑落,跟它一起落下的,还有另一张照片。
第14章 浮尸十四
从姚思倩卧室走出来,森予问:“公寓的监控录像拍到死者最后一次出公寓是在什么时候?”
李宽刚要开口,门口就传来陆凌风的声音。
“这座公寓楼的监控设备前段时间在维护,昨天才恢复摄像功能,刚好缺失的就是死者死亡前后的那些天……”
说着,陆凌风已经走到客厅处,淡淡瞥了森予一眼,“这还真他妈的巧合,跟闹着玩似的。”
森予道:“你不觉得…这样案子才更有趣吗?”
陆凌风:“你给我冷静点,这发生的是命案…”还没说完,见森予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陆凌风摆摆手,“哎,算了,老子跟你说多了也是浪费口水。有什么发现吗?“
森予不答反问:“姚思倩生前和哪些人接触过?”
“经过排查,关系比较复杂的有俩人…”
正说着,林葳从卧室走出来,陆凌风视线随即便落在他身上。林葳也看到了他,在离这二人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下,看样子是在犹豫要不要走过来。
“呦,你还真的请了他做助理?”
“抱歉,你的问题太过肤浅,我并不想回答。”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想你也察觉到了,这个林葳是有心理疾病的,真的适合让他跟你在命案现场到处跑?”
“适不适合不重要,他的存在造成不了任何影响。你难道没看出来,林葳先生正乐在其中?”
陆凌风冷哼一声,“不好意思,并没,我倒觉得只有你乐在其中...我可提醒你好好做个人吧!你难道从来都没想过,你所谓的乐趣,在别人眼里只是痛苦?”
森予淡然一笑,一抹不易察觉的冰冷从他赤金色的瞳孔里一闪而过。“或许你说的对。”
说完,他朝公寓门口走去。
陆凌风:“你去哪?”
森予头也不回道:“去寻找真相。”
“……”
林葳忙不迭地跟上去,走到陆凌风面前时,跟躲瘟神似的又后退几步,微微鞠躬,随即便快步离开。留下陆凌风一脸茫然,他侧头看了看一旁地李宽......
有些凌乱。
*
森予驾车回了市局。等他们到了局里后,孙奕博和程橙橙刚准备对两名嫌疑人进行审讯工作。
孙奕博在1号审讯室对一名男子进行审讯,审讯室里还有一个专门做记录的刑警。森予跟林葳就站在审讯室旁的监控室里。
马赫俊,二十七岁,晏城本地人,现在南开街一家酒吧里做服务员。这个男人就是姚思倩传说中的那位前男友。马赫俊被带来警局前,还在酒吧工作,耽误了一天工资不说,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来警局,自然很恼火。
“你们警察是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马赫俊长相英俊还带着一点痞气,更是拥有花言巧语的高超技艺,身边的女人没间断过。不过本人倒是没有恶习,在面对刑警时,心里多少还算有底气的。
孙弈博从一旁的资料袋里抽出一张照片,递到马赫俊面前。
“认识她吗?”
马赫俊垂眼看了一眼照片,照片中,一个性感漂亮的女人眉眼含笑的看着他,只一眼马赫俊便认出了她。
“倩倩,你们怎么会有我女朋友的照片?”
孙弈博挑眉:“女朋友?怎么听说你们半年前就已经分手了。”
马赫俊双手抱胸,后背靠在座椅背上,抬起下巴垂着眼一脸傲慢。“谁说我们分手了,倩倩这么漂亮,我爱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跟她分手。我们只是经常吵架而已,情侣之间吵闹说分手不是很平常的事情。怎么连这个你们也要管?。”
“既然你也承认姚思倩是你女友,那你知道她被人杀害抛尸的事情吗?”
闻言,马赫俊猛地起身,由于动作幅度太大,审讯室的椅子直接翻到在地,发出声响。他看着孙弈博,嘴巴张的几乎能塞进一个橘子。
“你…你刚才…刚才说什么?”
“请你坐好。”
马赫俊继续盯着他,张着嘴,翕动了几下,似乎在确认他话的可信度。孙弈博又提醒了一遍:
“请你坐好。”
马赫俊这才弯腰,伸手将椅子从地上扶正,由于弯腰这个动作、手臂处的衣袖向上收起而露出了他右手手臂处的一个纹身。
与此同时在另一头的观察室里,森予冷飕飕的目光从他手臂暴露出的皮肤上一点点向上挪去,英俊的面上无半点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