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众人一致纷纷看向他。
森予看着不远处尸体摆放位置,继续道:“此处很大程度上不会是抛尸地点,尸体应该是被水流冲到此处。即便我们假设这里就是抛尸地点,凶手抛尸不会特意带上饮料在身上。”
陆凌风点头赞同道:“确实不会,哪有凶手抛尸还会带饮料。除了能解渴,只会负重。而且凶手不会笨的把喝完的饮料随手就丢在抛尸地点附近的。这跟投案自首没什么分别。”
森予大步流星走到尸体旁边,此时刚入秋,尸体从水中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腐败膨胀,面目可憎,基本已经完全不可能辨认出样貌。一靠近尸体,一股浓烈的腐臭味瞬间钻入鼻孔,林葳顿时一阵干呕。
他捂着嘴,胃里顿时起了反应一阵翻江倒海,眼看着就要呕吐出来,这时,耳边传来一句冷冰冰的话。
“咽回去。”
第9章 浮尸九
此话一出,尸体旁的两名法医以及几名参与打捞工作的刑警的目光纷纷都看向了林葳。一时间,就像是几人的体重同时向他压了过来……带着打量和探究,意味各不明。
强烈的呕吐欲望瞬间被一种无措的恐惧感代替。林葳眼睛被气味呛得湿润,还好有头发替他作掩护,看不真切。
刹那间,森予对他产生了一股极为强烈的厌恶感。越是弱小的东西,就越是能无孔不入的钻进眼里,激起他内心的毁灭欲,强烈的让他想要把这个人毁掉!
毁掉!连骨头碎末都不剩下!
陆凌风走过来,间林葳吃瘪的样子都不忍直视。“哎,我说森大爷,你把他带来现场做什么?”
只是一瞬,森予眼底的戾气褪尽,只听他淡淡说:“林葳先生是我的助理。”
“哈??助理?”
“怎么变助理了?不是房客吗?”
森予懒得向其解释,索性不再理他,低头观察尸体。
其实,对于嗅觉灵敏度高于正常人几倍的森予来说,此时此刻他正以一种惊人的忍耐力克制着心理与生理的不适。没有谁比他更能真切的体会到尸臭的威力,就像是在一个狭小密闭的空间里,把鼻子直接嵌入在一摊腐肉中……
观察力一向敏锐的陆凌风,自然察觉出森予心里的不适感。他跟一旁的刑警要来两副干净的口罩。将其中一个递给了可怜巴巴的林葳。这无疑是雪中送炭,林葳很是感激的接过。
“谢…谢谢。”
当另一个口罩递到森予面前时,森予却不领情。他
漠然的瞥了陆凌风一眼。
“你觉得它起得了作用吗?”
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啊。
陆凌风对此早习以为常,收起口罩,一脸和颜悦色道:“那您就继续享受着吧。”
*
现场仍然有几名警务人员还在水下进行打捞工作。现在刚入秋,又正值晨分,遥遥望去,江心泛着一层浩淼水雾,看样子一时半会也散不开,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打捞工作。不用想也能知道,此时的江水是冷水刺骨的,这几个警务人员在水里连续工作了几个小时,下半身早已没了直觉,冻得牙齿不住打颤。
森予发现,尸体旁边还有一个装尸袋,里面能看到一些人体残肢以及腰腹部位置的组织碎块儿。他想起,大约在两个星期前发生的“九一二碎尸案”。
案子起因于两周前,有位拾荒老人在垃圾场里发现一个被塑料袋包裹的人的头颅,老人被吓得当场昏厥,事后被其他拾荒者发现送去了医院。警方闻讯赶到现场,经过十几个小时得搜索工作,只发现了一颗头颅。因性质恶劣,作案人手段残忍,晏城市公安局将此案定为“九一二碎尸案”。
森予参与了这起案件的协查工作。
法医推断出死者的年纪,性别,尸检时,还发现死者曾在一个月前拔过智齿,并且有较为严重的龋齿。森予通过凶手的作案手法以及抛尸地点对罪犯的心理进行初步分析,判断此案为情感纠纷导致的激情杀人,并且还估测出了案发地点的大致区域……很大程度上减少了警方的工作量。结合以上的信息,警方从这片区域内的所有牙科医院中开始着手排查,很快便查到了死者的真实身份。再排查走访被害者生前的人际关系,很快便锁定了凶手。
由于警方齐心协力,整个破案过程还算顺利,只用了几天时间。只是后来在追捕凶手的过程中耗费了些时间。今天凌晨,警方根据“九一二碎尸案”凶手的供词,前往第二抛尸地点,也就是此时他们所处的清江进行打捞作业,意外发现了这具浮尸。
蹲在浮尸旁的法医是晏城市公安局主检法医师——徐谨言。每发生一起重大命案,尸检工作都由他负责。靠他左手边站着的那个年轻法医,是他的徒弟,袁雨笙。
森予被尸体散发的恶臭熏的眉头紧拧,整个人看上去又阴沉了几分。他仔细观察着尸体……即便尸体的面部腐烂膨胀无法辨认出样貌,可通过死者衣着以及身形可以判断出死者为女性。死者全身衣物完整,双脚□□。颈脖处有一明显的割裂伤,能看得出来是由刀器造成的。但由于伤口创面的肉已腐败,无法估测出刀刃宽度以及长度。
徐谨言同森予认识,于是开门见山道:“死者女,年龄在二十五至二十六岁,死亡时间基本能确定在四到五天内。死者得睑球结合膜未见出血,但也绝非溺亡,确定非正常死亡。不过,具体的死因等回去做了详细尸检才能确定。”
陆凌风补充道:“根据谨言给的死亡时间,案发时,‘九一二碎尸案’的凶手逃逸到外市,没有作案时间。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本案与‘九一二碎尸案’无关。”
不用陆凌风提醒,森予在看到尸体的那一刻就已经确认本案与上一起案件无关。在他看来,杀人犯是不会采取两种不同的方式去处理尸体。
变态杀人犯是“专情”的,他们只会采取被自己所认可的方式去作案,并且会秉持下去。那些变态杀人犯认可了一件事,那这件事便成了他们的“信念”。即便这些“信念”在常人看来是他们异类、变态的思维体现,可在这些变态杀人犯心中,却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设想一下,谁会同自己心中最为神圣的神明背道而驰?
森予注意到不远处的地面上躺着的东西。
陆凌风道:“这个破渔笼是跟浮尸一起被打捞上来的,尸体下半身刚好卡在渔笼里。也多亏了这个破渔笼,很大程度上保护了尸体的完整性。”
森予看着破渔笼,若有所思。
而林葳站在一边,身心备受煎熬。身体上,是来自面目可憎的浮尸和残破不堪的碎尸的视觉煎熬,以及难以忍受的尸臭对嗅觉的摧残。心理上,他感觉周围每一个人经过他身边,都会向他投来一种在他看来“怪异”的目光。全身因强烈的不适感而不住的冒着冷汗,双脚却像是在地面生了根,怎么也挪不动。
可他心里始终在重复着森予刚才对他说的那句话:你就只需要寸步不离的跟在我身边。
寸步不离。
林葳抬起头,想要将这个动作做到极小化而不让人发现。他怯生生的看着森予,似乎想要从他那里获得些什么。
只是森予并没注意他。
这片区域的地表被一层草皮覆盖,长势最好的也只刚好没了脚踝。森予转身沿着江边走,虽然从未回过头,但他也能感受到身后有人一直跟着自己。
他突然开口:“现在是初秋,还没到枯水期,水位高,水流时疾时缓。本月二十三号当天下过一场雨,当时的水流速度会比现在快。而死者死亡时间是四至五天前,尸体若是腐败后冲到这里,尸体的下半身不可能会卡在江底的渔笼中。“
林葳听的入神,随口便问了句:“为什么?”等他问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原本以为森予不会解释,结果森予这次没有冷言冷语。
“尸体在水中很快会腐败,内脏腐败产生的气体会使尸体漂浮在水面,这样尸体就不可能会卡在沉在江底的渔笼里。“
林葳的反应很快,“所以尸体在腐败前就被冲到了这里,卡在了渔笼里。而随着尸体逐渐腐败,腹部膨胀,尸体得上半身很快便浮出水面。”
森予:“没错,二十三号那场雨导致水位上升,尸体被投入江中后很快随着水流冲到这里。我想凶手的目的是想要借着河水流速将尸体冲到下游,而清江的下游分布了许多支流通往不同县市,到时候尸体就不知道会被冲去哪里,寻找尸源的工作会变得愈发困难,也替凶手争取了有利的时间。“
说着,森予侧头看着江面。“好在尸体只被冲至此处,就卡在了渔笼中不再移动。”
林葳:“可是…这能说明什么?”
森予突然停下,没有回头,开口道:“说明抛尸地点很可能就在上游的一百公里之内,而且尸体只有可能是从上游漂到这里。这样就能大致推测出抛尸地点是在上游一百公里内的普罗区。”
林葳:“上游一百公里的覃泾大桥连接了宁县和普罗区,凶手也可能是宁县的,然后驾车开往覃泾大桥上抛下尸体。”
“覃泾大桥的桥面与江面的距离大约是二十米,如果尸体是从高空抛落入水,死者身上的衣物就不会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样完整,可以排除抛尸地点在覃泾大桥上。再结合地形,只有可能是在普罗区内抛尸。”
林葳打断了他,“你说尸体不可能是高空抛下,可尸体脚上没有鞋这又怎么解释呢?”
森予转身,脸色闪过一丝意外,下一秒竟然露出一个淡淡得笑容,那笑容宛如月光之下的清流,硬生生的流淌到了人的眼睛里,眼底一片清凉舒逸……
“很好,”
“林葳先生的观察力,没我想象的那般糟糕。”
林葳的注意力还陷在他刚才的那个笑容里,有些恍然……终于觉出森予是头一次笑。男人的变化莫测又让林葳多了一分忌惮,尤其适才那一笑,简直同他平时阴沉的样子判若两人。
林葳甚至觉得刚才是自己看错了。
“我…是不小心看到的。”
森予没看他,漠然开口:“既然你留意到死者脚上没有穿鞋,那么也应该注意到死者的脚后跟以及脚面都有伤口。伤口腐烂程度不严重,能看出生活反应说明这些伤是死者死前造成的。这么一来,我们很容易能推断出死者在被凶手残害时就没有穿鞋,否则不会造成脚后跟以及脚背那样的伤。既然如此,凶手杀完人后,就更不会多此一举帮死者穿上鞋。”
听他这么一分析,林葳觉得言之有理。
接下来,森予沿着江边走了段距离后又折回,仍有几名警务人员在水下搜寻碎尸残骸。“九一二碎尸案”虽然已经告破,但警方为了将受害者遗体递交到受害者家属手中时,最大程度恢复受遗体的完整度,仍尽最大努力进行尸体打捞工作。而浮尸已经被装入尸袋,抬上了专门运送尸体的警车上。
随后森予回到车里,将车启动朝市中心开去。
林葳坐在副驾驶问:“现在是要去哪儿?”
森予吐出三个字:“解剖室。”
第10章 浮尸十
半小时后,森予将车停在了晏城市公安局门口。从车上下来,他直奔法医部的解剖室,在解剖室大门口碰见了刚好也来旁观尸检工作的陆凌风。
陆凌风瞥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林葳,没说什么。
三人穿好了隔离服以及防毒面具后进入了解剖室里面,徐谨言带他的徒弟袁雨笙正准备开始尸检工作。
徐谨言小心翼翼地将死者身上的衣物褪尽,衣物随后便被痕迹检验科的同事李宽拿走了进行化验。
女尸静静地躺在尸检台上,即便是在江水里浸泡了数天,仍然能看出死者生前皮肤白皙,身材姣好。尸体表面除了颈部一处较大且较深地口子,以及手脚上一些轻微伤口,其他部位均未见明显的创伤。
而此时森予也参于到尸检工作中,对此徐谨言习以为常。因为平时一遇到重大案件的尸检工作,森予基本也会来旁观,有时候也会帮忙。
然而,当徐谨言打开死者子宫时,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
尸检工作结束后不久,陆凌风立刻召集手下人以及法医部,痕迹检验科等部门进行案情讨论会。森予作为专案组特聘顾问,也参与其中,包括兼任他临时助理的林葳。
照例先发言的是法医部。
徐谨言已经将尸检报告打印出来。他陈述道:“死者女,二十五至二十六岁,死亡时间四至五天。死因是颈动脉大出血导致的缺氧以及失血性休克,凶器应该是一把很锋利的刀器。由于伤口腐败,无法估测刀刃宽度以及长度。但根据创面损伤程度,暂时能推测出是单刃刀。”
“尸体表面未见有任何明显尸斑,我们切开死者的胃部发现胃内很干燥,且无食糜残余。可判断出死者是被凶手割喉放干了血,再抛入湖中的,这样一来就能解释为何死者身上没有明显尸斑。”
徐谨言顿了顿,拿起一旁的水喝了一口。从早上接到局里电话,到现在接近中午十二点了,他滴水未进。而其他部门的侦查员的情况基本跟他一样,大家都是凌晨时分接到通知后,第一时间就赶往现场,根本没时间进食。
徐谨言放下款泉水瓶,接着道:“另外,死者阴道无明显的侵入迹象,也没检测到任何男性精液。而且死者从江里被打捞上来时,除了双脚赤裸,身上衣物很完整,内衣也是。所以,可以基本排除死者生前有遭受过性侵或死后遭到过奸尸这两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