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成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转头看了看深不可测的泳池,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恐的光。
“那个……文哥哥,”宫成开口,因为紧张嗓音竟有不易察觉地沙哑,“我没有基础,能不能先去浅水区……这里的水太深了,我……有点怕……”
宫成其实不是怕,确切地说,那种情绪应该是恐惧,极端的、没来由的、无法抵挡的恐惧。
可是文冬就此时并不能理解宫成的情绪,宫成背对着他,他看不见宫成眼底里的绝望和恐惧,他甚至还以为宫成是在耍赖撒娇。
“这里是专业游泳馆,没有浅水区,这个池子是标准水深,1米8,没事的,我会护着你的,只要下水之后你不乱动、不乱踢,我能托住你的,保证不会让你呛到水的。”
文冬就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他自认可以保护好宫成,他是这么想的,便也这么说了。
宫成闭了闭眼睛,回过头,眼底的情绪全变了,绝望变成了期待,恐惧变成了信任。
他想,没事的,文哥哥会保护我的,他不会让我受到伤害的。
于是,宫成张开嘴,用尽此刻身体里残存的全部力量和信念,说了一个字:“好。”
【作者有话说:给各位读者大人鞠躬了,这篇文以后每天早上7点更新,欢迎捧场~】
第60章 我和你一起
文冬就走在前面,宫成跟在后面,从休息区朝着泳池的方向走去。
宫成感到自己有点像为了爱情上岸的人鱼公主,每走一步,都从脚尖传来锥心的痛,直抵心脏。
宫成感觉头有点晕,不知道是不是怕的,他努力跟上文冬就的步伐,他抬头看着文冬就的背影,唯有此,他才有迈开步伐的勇气。
“你还好吗?”来到泳池边,文冬就发现宫成神色间的异常,他想牵起宫成的手,可是四周都是人,他到底也没有伸出手。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累了吗?”文冬就问。
宫成摇头,又点头,然后笑着说:“有一点,不过主要还是怕水。”
宫成一直以来都说自己怕水,到底为什么怕,又有多怕,他却从来没有提过。
“为什么会怕水?”文冬就问。
宫成张了张嘴,像是很犹豫的样子,最终仍是没说什么。
“如果太累的话,要不今天还是算了吧,”文冬就不想宫成有一丝一毫的勉强,“你在泳池边等我,我再游几圈咱们就回家,好不好?”
宫成简直就想说“好”了,可是方才电话里听见的,贺子怀说过的那一句“冬就,再来比一圈吧”却像魔咒一样疯狂刺激着宫成的神经。
贺子怀能和文冬就一起游泳,一起比试,一起在水里畅快地玩儿,可是自己不行,自己甚至连跟文冬就一起下水都做不到!
宫成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所有人瞩目的焦点,他的人生字典里只有高调、张扬、恣意、洒脱、随心所欲,可是这一刻,他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什么是谨小慎微、什么是担惊受怕、什么是自惭形愧、什么是局促不安。
爱情里,先动情的那个人注定会爱的更卑微、更没有安全感,在遇到文冬就之前,宫成真的从未想过,这样的情绪竟会盘旋在他宫成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他想跟文冬就一起做一切事情,可是现在,他却连一起下水都做不到吗!
“我和你一起。”宫成的声音不大,但却异常坚定。
说完这一句,宫成又像是担心文冬就没有听清楚一样,兀自点着头重复道:“文哥哥,我和你一起。”
文冬就先下水,他踩着水浮着,然后指引着宫成先在泳池边坐下来,然后把腿放进水里,适应了水温之后,再拉着自己的手,一点点地把上半身也埋进水里。
宫成把文冬就的双手攥的很紧,不会水的人下水紧张,会本能地抓住一切可以使自己保持浮在水面上的人或物。此时此刻,文冬就就是宫成的人形救生圈。
文冬就拉着宫成的手把他的身体带到泳道线边上,让他把身体搭在靠近泳池边缘的泳道线上。
左边是泳道线,右边是文冬就,身后是泳池边缘。从下水到现在,宫成终于觉得自己可以顺畅的呼吸了。
“怎么样?感觉好点吗?”文冬就踩着水在宫成四周游来游去,问他。
“好……好一点了,”宫成的脸色还是有点苍白,呼吸也有点局促,但他仍努力保持着笑脸,“文哥哥,我怎么觉得你应该给我买个游泳圈或者那种手里拿着的浮板……”
文冬就被逗乐了,便说:“好像真是,要不我现在去买一个那种火烈鸟的游泳圈,然后你套身上?”
宫成也被逗乐了,紧张的情绪顿时纾解不少。
“不要,不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水里。我们一起去吧,我挑挑,说不定我看上一个HelloKitty的,也有可能。”
“好,那我们上去。”
文冬就说着,抬手扶着泳池边做了个引体向上,利落地坐在了岸上。然后他笑盈盈的,向宫成伸出了手。
宫成也笑着,想要伸手去握文冬就的手,但是他不知什么时候竟自己在水中漂了挺远,此时距泳池边竟也有些距离,他和文冬就的两条长长的手臂加在一起,也还差了十几厘米的距离。
此时稳妥的做法应该是宫成顺着泳道线一点一点地向泳池边挪动,直到他的手能够碰到文冬就的手,然后再被文冬就一把拉上去。
可是不知道是因为文冬就的笑容太过富有魅力,还是他宫成自己心甘情愿地沉迷其中,这一个瞬间,宫成竟然鬼迷心窍地踩了一下流动的水,然后松开了手,整个身体向着文冬就的方向滑去。
他想,文哥哥,一定会拉住我的。
果然,文冬就发现了宫成松开了泳道线,神色不由紧张起来,整个上半身都向宫成的方向探过来,坚实利落的肌肉骤然收紧。他想要快一点,握住宫成的手。
就在两人手指即将相交的那一个瞬间,文冬就突然感到后背传来一股迅猛而来的风,还没待他反应过来,就有一个厚重的身躯对准他的后背砸了下来。
文冬就被身后的人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落水了。
这不算糟糕,毕竟文冬就会游泳,即使是把他按到水底,他也能自己闭住气浮上来。
真正糟糕的是,宫成根本不会游泳,他刚才那一下没有抓住文冬就,现在整个人直接沉沉地向水底坠去。
一时间,汹涌的水从耳朵、鼻腔、眼睛、未来得及闭上的嘴巴涌入宫成的身体。他想闭气,可是身体却像短路了一般,根本不听大脑的控制,就那样直直地、硬邦邦地朝着水底下落。
大量的气泡从宫成的嘴里冒出,无孔不入的水从他的口腔进入他的气管、肺部,呛的他从鼻腔到胸腔都火辣辣的疼。
宫成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一般在水中无力的下落,然而,比溺水的身体痛楚更可怕的心理上的恐惧跟绝望。在这一个瞬间,宫成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从他8岁落水的那一年,就已经死了。
宫成乌黑的发丝在水中如水草般浮动,粼粼的水光反射在他矫健完美的身体之上,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犹如水中的精灵一般。
宫成想:我是死了的吧……可是,为什么我会看见文哥哥的脸呢?如果我死了,那文哥哥会不会难过呢?他会不会哭呢?我不想让他哭啊……
就在宫成就要神志不清地昏迷在水中的时候,于混沌之间,他感受到一双有力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臂,这双手用尽力气将他从渐行渐下的坠落之中向上拉去。
下一刻,这双手揽住了宫成的腰,将他软绵绵的身体揽入了一个温暖炙热的怀抱。
是文冬就,在这深水之中,拉住了宫成。
文冬就一手揽着宫成的腰,一手抬起他的下巴,贴近了嘴唇,将自己口中的那一点点珍贵的氧气,渡到了宫成的嘴里。
两个人修长的双腿缠绕着,上身紧紧贴在一起,乌黑的发丝随着水波的流动而轻轻摇摆。文冬就捧着宫成的脸,庄重而急迫地想把自己口中的那点氧气全部渡给宫成。而宫成微闭着眼睛,乖顺地承接着文冬就的气息和力量。
两个人就像两条绝美的人鱼,在这密不透风的水压之下,互相拥抱着、亲吻着,用彼此的心跳来提醒对方,他们不是一个人,他们,是在一起的。
渡完了这一口氧气,文冬就不敢耽搁,他一手揽着宫成的腰,一手划着水,带着宫成向上,游向水面,游向那可以畅快呼吸的地方。
文冬就把宫成带到泳池边,在岸边众人的帮助之下,将宫成托着,拉到了岸上,扶到了水池边的躺椅上坐下。
宫成整个人都是懵的,脸色惨白,就连双唇也毫无血色,琥珀色的眸子也越发浅淡,就像透明的一般。他的脸上都是湿漉漉的液体,也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文冬就心疼的要死,他侧身坐在宫成身后,一直用手拍打着宫成的后背:“宫成,好点了吗?能听见我说话吗?还耳鸣吗?是不是肺里还有水,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好不好?宫成,你看看我,跟我说句话啊!宫成!”
宫成几乎将整个身体靠在文冬就身上,他的视线看着前方,却朦胧不堪,他好像看到前面站了些人,大概是在看热闹。
怎么这么高的大男人被水淹一下就吓成这样啊!跟要死了一样!至于嘛!
是啊,你看他长得倒是挺帅的,可是这胆子也太小了点吧!
对啊,不会水就不要下水嘛!真是无语,这么深的专业泳池,不会水还瞎凑什么热闹!
宫成感觉自己的听力似乎变得更好了,否则,离得那么远,为什么别人说的话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呢?
视线慢慢聚焦,宫成在那一堆人群之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
阴霾的、冷酷的、不带一丝情绪的,贺子怀的脸。
人群之中,贺子怀双手抱臂,正直直地看向宫成。他隐身在陌生人之中,也仿佛一个陌生人般,用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神,看着宫成。
也许是贺子怀没有想到宫成会突然抬头看他这边,四目相接之时,贺子怀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嘴角牵起,扯出一个谈不上热情的微笑。
这一个瞬间,在宫成的眼里和心底,贺子怀现在的样子跟14年前完全重合了。
那个时候,贺子怀也是这样,抱着手臂站在岸边,冷冷地看着落水被救出的宫成,没有情绪,也没有表情。
不知是这一个感觉太过强烈震撼,还是文冬就一直拍打后背起了效果,宫成突然弯下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同时呕出一大口水来。
第61章 无关性别,只关风月
看到宫成终于把腹腔里的水吐了出来,文冬就如释重负:“好了好了,吐出来就好了。”
“文哥哥,”宫成抬手握住文冬就的手掌,哑着嗓子说,“带我走。”
文冬就没听懂宫成话里的意思,但这不妨碍他回握住宫成还有些微凉的双手,用自己的体温给他温暖。
“好,我们回家。”
话音未落,贺子怀拨开众人,走向了他们。
“哥,什么时候来的?刚才冬就说要去接你,转眼人就找不着了。”贺子怀站在躺椅前面,神色看起来很是关切,“不会水怎么还下水了呢?这泳池的水那么深。”
宫成好像是有点紧张,他握着文冬就的手猛地收紧,皮肤相接之处泛起一圈青白,文冬就感觉有点疼了,但他没有抽回,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宫成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文冬就看宫成状态不好,就代替他回答:“是我让他下水的,本来没事的,可是有个人撞了我一下,我没坐好,落水了,没能拉住他。是我的错。”
文冬就语气里的急切和不安将宫成从神游的状态里拉回了现实,他定了定神,用一根手指安抚似的摩挲着文冬就的掌心。
他温柔地、喃喃地说:“不是你的错,文哥哥。”
然后,宫成看向贺子怀,刚才的眼神有多温柔,现在的目光就有多凌冽。
“你呢子怀?”宫成没有回答问题,反而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我跟你认识这么长时间,还不知道你也喜欢游泳。”
“学会有几年了,”贺子怀淡淡地说,“小时候你出了那件事以后,叔叔一直也没让我碰过水,后来长大了,觉得还是想学学,就自己报了个班,打发时间而已。”
宫成神色稍动,但很快就恢复了唇角带笑的常态:“那你慢慢玩儿,我们就先走了。”
说着便拉着文冬就站起身来。
两个人都比贺子怀高出一些,尤其是站在前面的宫成,周身散发着一股凌冽带刺的锋芒。
可是贺子怀却并未让开,他只是状似若无其事地瞥了一眼宫成和文冬就牵在一起的手,说:“就走了吗?冬就刚才没游几圈啊,不再玩儿一会吗?”
宫成顿了一下,他自己被往事的梦魇困住,急于逃离游泳馆,却压根没想到文冬就马上就要参加电视台的比赛,平时工作忙,只有周末的时候才能有整段的时间练习。
他不想勉强文冬就做任何事,也不想勉强文冬就配合他自己的时间和喜好。虽然他现在想让文冬就带他离开游泳馆、带他回家想要的要死,可是如果文冬就会有一丝一毫的勉强,那么他宁愿把所有情绪生吞下去,默默消化。
这样想着,宫成牵着文冬就的手便想要放开,可是文冬就却用力回握住了他,不让他把手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