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我[现代耽美]——BY:无虞

作者:无虞  录入:08-26

  幸好上课铃声恰时想起,没有给江声追问“那你想去哪里”的机会。
  陈里予转回视线,装作低头看试卷,余光却一刻不离地落在江声身上,看着他重新拿起笔,翻开习题册,又很快沉浸回认真学习的状态里,略微长长了的额发垂落下来,又被他随手抓上去,露出轮廓明晰的眉骨和额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谁坐靠窗的位置”这个问题在他们之间已经变得模糊又自然而然,全凭彼此心情,没有明确的答案。今天江声坐在窗边,从他的角度便恰好能将对方放进四方窗框围成的明净布景里——这是个晴天,正是午后阳光渐浓的时候,天色浅淡,云也稀薄,像是混调天蓝色颜料却还未混匀,浅蓝间杂了几丝白色。
  于是他无端想起某个由夏入秋的梦来,狭窄逼仄的巷子里,他坐在高台上,低着头,同江声对视,身后是飒飒作响的青梧桐,一切色块都由深绿与明黄掺杂而成,唯独他喜欢的男孩子一身蓝白校服,在视野里干净又跳脱。
  他看见阳光透过绿叶间隙,碎成细小的波纹,落在江声的额发与眼睫间——他的眼神也这么干净,盛着晃动的不自知的喜欢。
  很奇怪,那时候他明明还未看清自己的心思,也不知道江声对他的心意,可偏偏那一刻对上视线,他就是知道,那眼底藏不住的亮晶晶的东西,是仅他可见的喜欢。
  醒来之后他还觉得莫名其妙,怎么梦见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之后的事态发展便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了,莫名其妙到心知肚明,其实也不过那么短短几天。
  思绪一动,坠回现实里,他突然很想问江声,如果哪里都可以的话,考去国外行不行……
  那样他就不用受所谓暴殄天物的委屈,能受到与天赋等高的培养,也不会在十八岁才情正剩的时候留下遗憾了……他心知肚明的,再是坚定再是离不开江声,心底里终究藏着期求两全的念头。
  可一字一句写下来了,却还是没有递给江声,迟疑良久,还是随手划掉,翻了页——撇开别的不谈,他交不起学费,就没有资格让对方的生命轨迹为他如此转向的资格。
  临到高三的紧要关头,平白被人打下一个从未设想也未曾纳入考量的转向标,毫无准备也没有基础……这毕竟不是电视剧,也没有谁拥有心想事成的超能力,达成理想结局的可能性终究微乎其微。他已经很影响对方了,不能再得寸进尺。
  诸事未定,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反正情况已经比预想中明朗得多,江声不执着于留在省内,他能选择的学校也多了许多——考一所国内优质的美术院校,未尝不是两全其美的结局。
  只是以他现在的文化课成绩还远远不够……十二月联考在即,也只能尽力而为,走一步看一步了。
  江声写完一题,察觉他看着试卷却久久没有动笔,以为他遇见了不会做的题,凑过来轻声问他是否需要帮助——陈里予一惊,怀着些许近于做贼心虚的心理,将他先前写过“那你想不想考去国外看看”的草稿纸翻到一边,随手圈出一题,顺势点了点头。
  “第十六题,我看看……”江声就把头歪到他手臂旁,专心致志地低头看题。
  呼吸扑落在手背上,有些痒。
  陈里予也不看题,只是借机低头注视他,像每一个深陷恋情的思春期少年或善于发现美的艺术家一样,视线细细描过对方的眉眼轮廓,上瘾一般。
  从前很少有机会这么近地自上而下观察他,以至于直到现在陈里予才发现,如果江声这么乱七八糟地撩起头发露出额头,眼睫垂下去,敛住惯常温和的视线,也看不见天生略微下垂的无害的眼角,或是总略微弯起来、自然而然带着笑意的嘴唇——就这么面无表情地低着头的话,从某个角度看来,他分明的骨骼轮廓与挺拔的鼻梁,其实很能组成一副锐利的凶相。
  像犬,那种温柔的毛茸茸的大型犬,低下头的时候竖起耳朵来,很像狼。
  观察对象本人却不给他更多联想的机会,脑袋一动,如常的温和坦率便顺着动势落回眉眼间。江声顺手摸摸他的头发,用手势示意他先写下一题。
  陈里予点了点头,觉得过去二十分钟里他们并不在同个宇宙,却还这么煞有介事地串联起一场剧情,有些诙谐——一边想着,一边在心底默念江声的名字,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去踏踏实实地看第一道题,至少不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
  几分钟后江声递给他一张草稿纸,纸上框出的一角里写了那道题的解题过程,详细且耐心。
  最末的一行写不下,被箭头牵引向左侧另起一行,底下有一句同数字运算格格不入的话,特意换了蓝笔写,“对了,我妈问你来着,考前这段时间要不要去我家住?”
  陈里予写字的手一愣,觉得这个人根本不给他好好做题的余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恨不得在他脑海里画满自己的名字。
  但江声似乎不过随口一问,像他平时问任何问题一样坦率,并不急于要他点头或摇头,下课之后也没有提起这件事,只问他要了水杯,替他出去接热水。
  回来的时候生物老师已经到了讲台上坐班答疑,班里安安静静的,也就默认上课了。有问题的人不少,大概因为临近考试,从前浑水摸鱼些的这时候也认真起来,讲到后来老师兴致勃勃,板书写了半个黑板,音量也逐渐增大,自习答疑就变成了临时补课。
  内容不难,无非是遗传题里最常规的那一类,耐心充足些便能做对——偏偏江声最不缺耐心,抬头听了几句意识到这题他不仅做过还给别的同学讲过,索性也就不听了。
  陈里予还没学到这部分的内容,听的一头雾水,转头同江声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于是几分钟后趁着老师转身写解题过程,两个人借最后一排的地理位置之便,就做贼似的溜出了后门。
  ——准确来说,只有江声是溜出来的。他的同桌这时候倒坦然得很,走得脊背挺直不紧不慢,甚至顺手带了书包。
  “拿着,”一出门陈里予便把包塞进他手里,问道,“去画室吗?”
  江声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地逃课,想着想着便忍不住笑出来,看着他点点头。
  “你笑什么?”
  “还没有当着老师的面逃出来过呢,”江声摸摸鼻子,回头看了一眼教室的方向,笑着说,“趁他转身就开溜,像玩游戏一样……”
  陈里予“目中无人”惯了,一时理解不了他的关注点,便随口问道:“那你干嘛不听……”
  “我会做啊,”江声想了想,说,“这么说好像很欠打——但我确定我会做,上次月考的题,我还给人讲过。”
  他还给人讲过。
  这次陈里予的语气变了,突然停下脚步,站在高一级的楼梯上低头看着他:“谁?”
  那种感觉像什么呢……明明只有一个字,可江声还是下意识乖乖站住,茫然又若有所悟地眨了眨眼,心底里有个念头出奇明晰,无声无息地提醒他,如果不好好解释,他就完了。
  作者有话说:
  醋起来了
  抱我


第48章 同居
  “我之前……”如果有什么动物耳朵的话,这时候一定垂下来了吧——江声眨眨眼,无辜地看向他,实话实说,“嗯,出成绩那天学委问我来着,就发考卷的时候……”
  陈里予回想片刻,对这一天实在没什么印象,心底泛起的酸意却无法忽视。他的场景想象能力太好,即使不刻意去想,对方弯下腰来耐心认真给别人讲题的画面也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何况他们班学委是个女生,之前同江声一起参加过化学竞赛的……
  他无意过分揣度对方,也不想胡思乱想的,然而心底压着事,被醋意若有若无地催动,思绪便难以自制地疯长起来——他又陷进思维混乱的旧病里,想起他们飘渺未定的前路来,想法就自顾自越过理智,长成了一出大戏。
  反正人家成绩好,普普通通甚至颇为优秀的女孩子,是江声再合适不过的同路人……他赌气般这么想着,越过对方径直走下楼梯,留给人一个显然情绪不佳的背影。
  “诶,小瑜!”江声恍然想通了他在吃味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追上去,语气软下来,颇有些示好讨饶的意思,“你别生气嘛,只是讲题而已,下次不敢啦——以后每分钟都待在你身边,只和你说话只给你讲题,好不好?”
  “不用,我可不想干涉你正常社交……”陈里予口是心非的嘀咕传过来,还是生着气,脚步却放慢了些,“爱给谁讲给谁讲,讲个题而已,又不是移情别恋,反正我小心眼,你少招惹。”
  他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像只主人摸了其他宠物就喵喵叫个不停的猫。江声忍不住弯起嘴角,要哄人又要憋着笑,一时间难以两全,索性趁着楼道无人,快步上前从背后抱住了他,给什么小动物呼噜毛似的摸摸人头发,凑到耳边轻声哄道:“好啦,不生气了,是我心甘情愿招惹你——不,喜欢你的,我就是只想和小瑜说话,原谅我这一次吧。”
  尾音若有若无地拖长了,从耳边蹭过去,多铁石心肠也要软下心来,何况陈里予向来招架不住他这样直白又周全的拥抱,也最受不了他这么明晃晃地将喜欢挂在嘴边,认真的纯粹的,毫无成年人逢场作戏的暧昧,一颗心直捧到他眼前来,每一寸血管都跳动着生生不息的少年深情。
  “别说了……”陈里予耳朵一热,不自然地别开头,却又贪恋着不想挣脱,就这么任他抱着,小声数落他嫌命太长——翻来覆去也不过这么几句,不许骗他不许给别人讲题,独属于他的权利一分也不准分给别人,说到后来话音渐渐低下去,又赌气一般补上一句,更不准喜欢别人。
  像得寸进尺,像恃宠而骄。
  江声当然连连答应,确定人是哄好了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手——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很想就这么继续一直抱着陈里予,他的小男朋友拢在怀里手感极佳,是寒冷天气里慰藉人心的柔软和温暖,穿着蓬松的羽绒服,也像看起来毛茸茸、骨骼却纤细又温软的小猫。
  某种晦涩的贪念一闪而过,又被他刻意忽略了。江声松开手,又摸摸陈里予头发:“走吧,外面太冷,先去画室吧。”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江声总觉得阴差阳错地醋过一遭之后,陈里予就开始变得格外黏他。
  具体表现在以往会分他半张桌子的人,今天居然来和他挤一小方桌角,对他的东西也产生了异样的兴趣,放着自己的习题和草稿纸不用非要来蹭他的——连同他本人一起蹭——看书也要看同一本,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赖在他肩头,挡住他看小说的大半视野。
  “书的醋也吃啊,”江声终于憋不住笑,放下十几分钟才看了五六页的小说,顺势将人搂进怀里,“想什么呢,一下午了不说话也不学习,你是小猫吗?”
  他在说昨晚偶然看见的一句玩笑话,但陈里予似乎没有听懂,闻言也只是慢吞吞地挪了挪身子,将自己调整成个更加舒适的姿势,没头没问道:“你是我的……”
  江声没听清,顺口“嗯”了一声,就被小猫没事找事般曲解为敷衍,颇为不满地抬手挠他一爪子,又撒娇似的轻声问他:“我好喜欢你啊……江声,以后不分开了好不好?”
  “好呀,”他已经不至于像第一次听陈里予说起以后那样心生惊喜,却还是不自觉地弯起嘴角,哄孩子似的答应他,“不分开。”
  大概人世间所有情侣都会经历这样的对话,谁都不能免俗——陈里予默默想着,心知对方与他不同,是再乐观也再自信不过的人,一定怀着言出必行的想法,是真的认为他们能这么相偕一生不再分开……可世事难料,谁又说得准呢。
  江声见他沉默良久,以为他靠得困乏了,正想开口劝人休息,又突然想起什么来,未出口的话锋一转,几经斟酌才将将找到平常的语气说出来:“对了,之前说去我家住的事……”
  如果没有先前那一出,陈里予或许还会犹豫不定,生怕太过打扰对方——然而他正处在依赖欲和占有欲极盛的时候,又被人这么抱着,暖气充足怀抱也温暖,思绪钝钝的懒倦又恍惚,几乎是不加思索便点头答应了。
  事后想起来,他甚至怀疑江声就是刻意为之,趁着他情绪上头的时候提出这件事来,吃定了他会答应。
  说草率也不算草率,江声不是第一次提这件事,他去对方家里蹭吃蹭睡的次数多了,也难免动过这样得陇望蜀的心——只是联考在即,他还要把练习用的画具搬去那里,东西琐碎又经不起磕碰,不是一项小工程。
  江声听了他的顾虑,点点头:“问题也不大,正好今天周日我爸在家,让他开车帮忙运一趟就行了,不过你养父母那边……”
  陈里予摆摆手,猫似的在他怀里翻过身,整张脸埋进他衣服里,毫无刚见面时候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优雅得体——声音就这么闷闷地传出来,听不出喜怒,淡淡的,倒像陈述事实:“他们巴不得我搬走。”
  他说的是实话,养母怀胎不稳,三不五时要往医院跑,便总疑心他独自在家会干出什么偷鸡摸狗的坏事来,每次出门前都要将房门挨个锁上,劳神费力的,对他的怨气也逐渐大起来,除去抱怨没有几句好话,偶尔交谈也总不欢而散,就差把想赶他走的念头写在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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