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奕看见他的戒指上有一个“R”。
盛奕心跳有点快,把刻有“S”的戒指推到荣裕的无名指上。
两只戴上婚戒的手重新握在一起十指相扣,盛奕对荣裕笑了笑,全世界的祝福声都被荣裕一如既往美好的笑容覆盖。
婚礼结束后亲朋们留在主岛上举办盛大的晚宴,荣裕带着盛奕先行离开,乘船去了附近另一座月亮形的小岛。
岛上没有服务人员,只有他们两个人,和一间面向大海的白色沙滩房。
盛奕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平静下来,仿佛进入了与世隔绝的另一个时空。
“然后呢?”
盛奕穿着T恤短裤坐在细软的白沙滩上,迎着夜晚舒适惬意的海风转头看身边的人,纵容地笑着说,“还想要做什么?新婚之夜,今天全都满足你。”
荣裕也换上了舒适短袖,肌肉线条流畅有力的手臂往后撑着沙滩,出神地望着海上的明月,一只手在沙子里覆着盛奕的手背,没有回答。
“你的效率也太高了。”盛奕顺着他的视线一起看着海面上莹亮的上玄月,自顾自笑说,“怕我跑了吗?”
“嗯。”
荣裕的声音很低,几乎淹没在海浪声中。
月影凌碎在莹莹的海面,一望无际的夜空和海水模糊又清澈地连接在一起,世界突然变得很远。
盛奕看看月亮,又缓缓看向荣裕比月光更皎洁好看的脸。
他突然察觉到,荣裕好像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开心。
看着那坠着一弯玄月银影的漆黑双眸,盛奕心生迷茫,小裕到底想要什么?
盛奕看了一会儿,光着脚站起来,踩着软陷的沙滩走进微凉的海水中,浪花轻轻拍打着他的小腿。
清爽的海风潮湿地拂过脸颊,盛奕突然生出一种自由的冲动,想要仰头倒进这片大海。
他走进一个安全的深度,和沙滩上深深望着他的人在海浪声中对视几秒。
他对荣裕笑了笑,轻轻闭上眼,屏住呼吸往后倒下去。
轰隆隆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
夜海是绝对的黑暗,神秘又可怕,不容抗拒地包裹住他的视野。空气被隔绝在外,凉意穿透衣服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
他的身体不断下坠,像被什么东西吸进去。
精神世界里的那块巨石慢慢挪开。
盛奕的心里生出一种释然的痛快,有一瞬间,他想放下一切,就这样永远坠下去。
盛奕屏住呼吸在海里漂浮着,让海水冲走醒来后内心深处一直驱散不去的迷惘,和只要独处时就一直隐隐发作的不安。
海里的压力让窒息感来得很快,肺里所剩不多的氧气好像要被全部抽空,自我的存在感渐渐消失,思绪越发迟缓。
过了十几秒,盛奕觉得差不多了,正要站起来,身体猛地被另一具扑下来的身体压在浅海的沙子上。
嘴唇突然刺痛,他吃痛张开的唇缝,有空气渡进来。
比海水还要凉一些的唇舌和他疯狂地纠缠在一起,带着海水的咸味咬着他的舌尖。
甚至不像一个吻,更像一个惩罚。
盛奕愣了愣,知道荣裕应该是被吓到了,抬手在水中温柔地抱住身上的人。
带着歉意试图安抚,却换来唇上更多的痛感。
几秒后他被托着臀部抱起来。
盛奕两条腿缠在结实有力的腰上,搂着荣裕的脖子大口喘息,很快又被冰凉的嘴唇再次堵住了呼吸。
这个岛周围都是浅海,站起来水也不过到腰部。
两个人都湿透了,月光清灵地轻晃在腰间的海面上。
顺着发丝流淌的海水混进吮咬纠缠的嘴唇,因为憋过气急重的呼吸混乱地交错相融。
盛奕温顺地任由荣裕在他的唇上啃咬,抬起戴着戒指的手,把荣裕湿漉漉的额发推上去。
他缓缓睁开眼,眼前的男人因为湿意俊美到惊心动魄,泛红的眼里暗涌着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人身上的极端情绪。
盛奕搂着荣裕的脖子往后退开一些,试图解释:“对不起,我……唔!”
荣裕似乎不想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又追过来,一口咬上他的脖侧动脉。
疼痛过后,是痒痒酥麻的温热。
盛奕闷哼一声,双腿在水下缠紧了紧致的腰,把脸深深埋进宽阔的肩膀。
“疼吗?”极哑的声音在他脖侧克制着问。
没等盛奕回答,荣裕抬起戴着戒指的手掐住他的后颈,又偏头咬住他的耳垂,带着恨意的嗓音模糊不清:“盛奕……再敢扔下我,你会疼死在我的怀里。”
第20章 书房
听着荣裕的话, 盛奕突然就明白了。
荣裕到现在还没有从那三年里走出来。
盛奕可以想象,在他沉睡的三年里,荣裕是以怎样的心态度过的。
日日夜夜守着一个不知何时会醒来的人, 每分每秒都要做好帮他料理后事的准备。
看不到任何希望,就像在狂风大雨的夜晚, 守着一簇愈渐微弱的火苗。
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的折磨。
如果交换过来, 变成等待的人是他, 盛奕没有自信能撑到荣裕醒来。
盛奕紧紧缠在荣裕身上,被荣裕托抱进房间。
这晚荣裕没有碰他, 却一刻也没有松开手。把他抱坐在腿上擦干,又到床上从背后紧紧抱着他。
看着海上明月悄悄移动的弧形轨迹,盛奕靠着身后缓慢起伏的胸膛,心绪复杂地渐渐入了梦。
-
盛奕终于梦见了高中的事。
深秋小雨,碧绿的树叶挂着凉意的水珠,冷却了午后的灼灼燥气。
下午第一节课,听着催眠的滴答雨声,教室里的同学倒下了一大半。
秃顶的数学老师用三角尺拍了拍讲桌:“后面的同学, 都醒醒, 想睡起来站一会儿!”
数学老师拿起尺子, 指向最后一排角落趴桌子的学渣,“最后一排趴桌子的同学, 上来把这道题做一下。”
高一三班是按照成绩排座位的,成绩越低座位越靠后。
这个被连坐的倒霉鬼就是班里的吊车尾。
上了高中, 盛奕的成绩不但没有起色,竟然还被程文歌反超,稳坐倒数第一。
盛奕正趴在书桌上偷瞄着荣裕的背影画速写,闻声愣了下, 坐起身迟疑地拍拍前桌的程文歌,不确定地点了点自己鼻尖:“是我吗?”
程文歌忍笑回头:“对,亮亮叫你呢。”
在全班怜悯的沉默中,盛奕从最后一排走上讲台。
吊车尾被拎上黑板解题,这无疑是一次惨绝人寰的公开处刑。
盛奕他抬起头认真地审题,漫长的五分钟后,终于拿着粉笔慎重地抬起手,郑重地写了个“解”。
在他落笔时,所有人愣了下。
呦,还真会啊?
三秒后,盛奕缓缓落下手,面向老师低下头:“对不起,老师,这题我不会做。”
同学们:“……”究竟在期待什么?
亮亮一手扶着讲桌,好笑问:“不会做还不好好听讲?”
盛奕惭愧地红了耳朵,透亮的眼睛垂了垂,语气真挚地商量:“亮老师,我会努力学习的。”
程文歌刚喝了一口水,听见那个称呼,直接给前面的男生喷了个新发型。
“谁是亮老师?我姓高!”高老师涨红着锃亮的脑门瞪他。
教室里一片哄笑。
程文歌看不下去地捂了捂脸,用书砸前面耸着肩膀鹅鹅鹅的男生:“笑个屁!你会你上啊!”
盛奕长得乖巧好看,老师看着他这脸就气不起来,啧了一声,也跟着同学们一起笑了。
继而,转头看向第一排:“有没有同学想要上来解救一下他?”
“荣裕,上来英雄救美?”
这个名字一出现,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看向第一排第一桌,年级学神的宝座。
冰凉的雨水砸在泛起水雾的玻璃上,汇聚成模糊的水线。
靠窗的人坐在阴天苍白的光线里,穿着和所有人一样黑白配色的校服,却比所有人都穿得帅气。
荣裕从习题册上抬起视线,微眯起长眸在薄薄的镜片后虚了一下黑板上的题。
最后和讲台上的人对上视线。
盛奕看着那双清冷的黑眸,悠然就产生了一种被“家长”检查作业的紧张。这道题昨晚荣裕才给他讲过。
他分析了一下荣裕的眼神。
六分平静,三分无奈,一分责怪。
盛奕有样学样,用六分平静,三分无奈,一分无辜看回去。
荣裕微挑了下眉。
盛奕也微挑了下眉。
老师打断两人的眼神交流:“好了,知道你们感情好了,别眉目传情了。”
荣裕:“……”
教室里再次低低哄笑起来。
荣裕认命地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笔站起来,迈出长腿,不急不慢走上讲台。
女生们顿时来了精神,动作整齐划一,眼睛亮晶晶地跟着他移动。
男生个头高挑,漆黑的短发慵懒地遮在淡漠的眉眼间,宽松的校服也藏不住男生优越的身型。
盛奕后退一步,把刚才用过的粉笔递过去。
荣裕接过粉笔,把他写的狗爬“解”字擦净,抬手就在黑板上飞速写出了解题过程。
盛奕看得目瞪口呆,回过神,眼里升起闪闪发光的崇拜和藏不住的骄傲。
看到了吗!都看到了吗!
这个帅逆天的家伙就是他的竹马!
他的!
不到十几秒就基本答完了题,荣裕余光看见小学渣一直在旁边对他挤眉弄眼,急切地用嘴形瞎操心:“解,解,你没写解,会扣分的。”
荣裕长睫淡垂,唇角微一勾。
他饶有兴致地用余光看着小学渣在旁边抓耳挠腮,捏着粉笔磨磨蹭蹭就是不写解。
老师注意到盛奕的小动作,精准形容:“这位美同学,你用脸做广播体操呢?”
下面轰然爆发的笑声震得玻璃都发颤。
盛奕红着脸埋下头,正难为情地尴尬着,黑板上磨磨蹭蹭的笔触哒哒哒快速响了几声。
荣裕龙飞凤舞收了尾,放下粉笔,捻着指尖的粉末转身下了讲台。
“好,这就是标准答案,有没有看不懂的同学?”老师满意地笑了声,笑盈盈看向盛奕,“还杵这儿干嘛呢,跟着你的英雄一起下去吧,美同学。”
美同学在同学们安慰的目光中愣愣走下讲台,走到一半转头和英雄对上视线。
男生手肘撑着下雨的窗台,懒懒托着下巴,隔着半间教室漫不经心看向他。
盛奕茫然地回头看了眼黑板。
解题过程旁边多了一个大大的“解”。
那一刻,他心里好像也有一道复杂的方程被解开了。
耳朵里有什么东西咯噔一下。
晚自习放学前,闹哄哄的教室突然安静下来,班主任进了教室。
高一三班的班主任是一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叫徐清雨,教化学。
越漂亮的女老师管学生的手段越是毒辣,因为一些可怕的回忆,班里的同学都很敬畏她,再刺头的学生也不敢在她头上跳舞。
徐清雨穿着西服裙套装端庄地扶着讲台,娓娓柔声说:“同学们,占用几分钟时间,宣布一个重要的临时改制。下次月考,也就是二十天后的考试,高一学年将作为学校的教学改制试点,按照考试成绩重新划分班级。所有班级按二十六个字母排序,我们班以后就是A班,也就是说,只有学年前四十的同学才能留在这个教室里,其他人收拾东西该去哪儿去哪儿。宝贝儿们,知道这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吧?”
“好了,放学。”
班主任云淡风轻地埋下炸·弹,晃一晃裙摆转身就走。
全班静止两秒,爆发出一片“卧槽”声。
盛奕抱着书包愣了半天。
完蛋了,他不能和荣裕一个班了。
从小到大他都和荣裕在一个班里,两人从来也没有分开过,盛奕心里突然涌上一阵不知所措的慌乱。
放学后盛奕连自己家都没回,直接跟荣裕一起回了他家。
盛铭在他初三毕业的暑假再婚了,他的家里多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和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弟。那个弟弟还在念初中,学习比他好,很懂讨大人喜欢,盛铭好像更喜欢他的“新儿子”。
盛奕不想回家,他融入不进新家庭,也不想融入。
这晚盛奕吃了晚饭后难得没有打游戏,破天荒从书包里拿出崭新的练习册,主动和荣裕一起在桌上面对面学习。
唐芸难得看见两个孩子晚上一起学习,欣慰地准备了果盘和三明治送进书房。
看着练习册上外星文字一样的物理题,盛奕痛苦地薅了把头发,丧气地趴到桌子上。
荣裕停下笔,抬起头看着他:“哪道题不会?”
“每一道。”盛奕捂着后脑勺把脸闷在练习册上。
荣裕见他这个样子,了然问:“想和我一个班?”
“当然啊。”盛奕坐起来,满脸不高兴,“学校这是歧视差生,学习不好就不能和好学生一个班了吗?”
“距离月考还有二十天。”荣裕托着下巴转了圈手里的笔,饶有兴趣问:“你想用什么方法逆袭进学年前四十?”
盛奕满眼茫然地静默片刻,脑袋哐当一下砸在书上,郁闷喃喃:“用做梦的方法……”
他还是很清醒的,想要用半个多月的时间从学年倒第一逆袭进前四十,除非他吃了哆啦A梦的记忆面包,不然根本就是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