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盛奕低着头沉默,荣裕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手,摸摸他的头:“别担心,目前没有自杀倾向。平时多陪陪他,会好起来的。”
盛奕点点头。
荣裕靠过去,轻轻抱住他。
犹豫良久,盛奕在荣裕怀里小声说:“小裕,今晚程文歌来照顾老师,我回家住。”
“好。”荣裕说,“下班来接你。”
程文歌晚上结束工作来病房陪护,盛奕和荣裕一起去地下停车场取车。
下午开始大雪就一直在下,整座城市都被厚厚的雪覆盖。
即使除雪车全部出动,道路也非常拥堵。
他们的车堵在高架桥上,上不去下不来。
平时十分钟就能下桥,这次在桥待了二十分钟,前面的车还没有挪动的迹象。
车里一直安静,平时在路上话很多的盛奕有点过分沉默。
从一上车盛奕就戴着羽绒外套的帽子靠着车窗,微微蹙眉思索着什么。
荣裕看出盛奕有心事,给他放了一首有助思考出好结果的舒缓音乐。
堵在高架上时,盛奕似乎是想出了结果,把音乐按停,转头看向他:“小裕,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
荣裕平和地对上他的视线,“说吧。”
盛奕试探问:“我可以离开半年吗?”
荣裕愣了愣,“离开?”
“我想陪老师去北海道疗养半年。”盛奕说,“大学开学的时候,我会和老师一起回来。”
“……”
“当然,如果你不同意,我可以不去。”盛奕淡笑说,“都听你的。”
荣裕怔怔打量着盛奕的神情。
收回视线,荣裕略低下头,缓缓转动无名指上的戒指。
硕大的雪片不断在车窗上滑落。
打开车窗,盛奕把手伸出窗外。
他看着落在手心后迅速融化的雪片,低声说:“图老师是我很重要的人,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我想陪他度过难关。”
捏紧手指上的戒指,荣裕的目光暗了暗。
盛奕接住一片凉凉的雪,慢慢合拢手指,继续说:“但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你的意愿永远是我的首选。”盛奕转头对他笑了笑,“只要你说不行,别人都要给你让路。”
“……”
荣裕转头看向他,眸光轻轻晃了晃。
荣裕没有回答,看着盛奕的脸沉默了许久。
后面的车开始鸣笛催促,他发动车跟上前面的车流。
接下来的路两人一路无话。
车里只能听见轮胎碾雪的咯吱声。
车开了近半个小时,回家的路好像突然变得格外远。
在黑茫的雪夜里前行了许久,盛奕一直没有看见熟悉的路口。
“不回家吗?”盛奕问。
荣裕眸光很暗地看着路,沉默得可怕。
盛奕也没再问,他怀疑荣裕要把他带去荒郊野岭,找个小木屋把他关起来。
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盛奕觉得也挺好的。
一辈子被荣裕养着,当一条幸福的咸鱼。
盛奕靠着车窗看着外面的风雪,突然想到,他和荣裕好像从十几年前第一次见面后,就再也没有分开过。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吃在一起,住在一起。
小学、初中到高中,他们一直都在同一所学校。
甚至在他沉睡的这三年,荣裕也一直陪在他身边。
他重生一次,清空了过去醒过来。
第一眼看见的还是他。
荣裕就像他人生的伯利恒之星,从一开始,就像圣迹一般耀眼地出现在前路,引导着他一路追随。
好像只要跟着他的方向走,就可以畅通无阻地抵达真理的乐园。
因为太频繁地注视着彼此,熟悉到几乎发现不到对方的变化。
盛奕甚至想象不出没有荣裕的世界。
他一个人,真的能好好活下来吗?
茫茫思索时,车突然在黑漆漆的路边停下。
盛奕回过神,看了眼车窗外,周围连路灯都没有,只能隐隐借着车灯看见被雪覆盖的杂草。
不是他们回家的那条路。
“到了?”盛奕丝毫不紧张,懒洋洋坐直身体观察外面的状况,突然听见身边响起解安全带扣的声音。
刚转头看过去,他被倾身过来的人按在椅背上用力吻住。
只愣了一瞬,盛奕立刻搂住荣裕的脖子热.烈地回应,嘴角微微上扬。
他就知道。
柔软湿润的舌尖在唇间追赶缠.绵。
莎莎的雪声只会放大安静,车里回荡着让人脸红的吞咽声。
盛奕紧紧贴在皮质椅背上,微微仰起下巴,两只手扯乱了荣裕身上的黑色大衣。
彼此的头发都被对方的手揉乱,不断交错的呼吸像两个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人。
十分钟后,黑色大衣和羽绒外套先后被扔到后座。
荣裕每天洗手的次数太频繁,手部的皮肤容易干燥,车里随时都准备着护手霜。
那支蜜桃味护手霜,还是圣诞节那天盛奕买给他的。
桃子的香甜被暖风渐渐烘开。
盛奕在放倒的座椅上仰起头深呼吸,突然眯着眼说:“闻着好想吃。”
荣裕一手撑着他身后的皮座椅,从上方眸色沉沉地俯视着他,闻声,沾了桃子甜味的大手扣住他的脑后。
鹅毛大雪洋洋洒洒,从偶尔随风微颤的车灯光束中慢慢飘落。
被照亮的一片雪地上,一只小狗踩着雪路过。
黄色的小狗突然在车前停下脚步,警惕地扭头盯着黑色的车,竖起来的小耳朵一动一动。
冷和热被覆着一层水雾的玻璃分隔。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水雾上擦出了一片视野。
盛奕的额发潮湿,浅色双眸光泽朦胧,怔怔看向那片无意中被擦亮的玻璃。
他看见从夜空落下的雪花,自言自语地喃喃:“原来是这样。”
荣裕像按住一只想要离开他飞回天空的鹰,紧紧把盛奕搂在怀里,依恋地埋头在他的肩颈。
坚持了许久,直到已经筋疲力尽,他松了力道。
“去吧。”
荣裕闭上眼,很轻地说:“你自由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慌,他们太熟了,如果一直黏在一起,想让盛奕想明白就太难为他了
距离是从“朋友”变“恋人”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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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机场
只是做出了一个暂时分开的决定, 盛奕就有点鼻酸。
在荣裕松口放行的那一刻,他被一种复杂的难以形容的感动占据。
甚至有点后悔。
他真的要把荣裕一个人留在国内吗?
盛奕开始怀疑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毕竟他刚醒来没多久,荣裕才刚“失去”了他三年。
盛奕眼红了一瞬间, 很快就忍住了自己的矫情劲儿。
荣裕的情绪比他收得还要更快一些,沉默着帮他整理好衣服, 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 安静地把车开回回家的路。
晚上睡觉, 荣裕靠在床头出神思考,盛奕搂着他的腰枕着他。
荣裕的手指若有似无轻撩他的发丝, 想了许久,低声问:“什么时候出发?”
“这几天吧。”盛奕的手盖在丝绸睡衣的面料下,不舍地摸着手感极好的腹肌,“还没跟老师商量。”
荣裕沉默片刻,“校考前就走?”
盛奕“嗯”了声:“考试我再回来一趟。”
“过年呢?”
“还不知道。”
安慰地抱了荣裕一会儿,盛奕披着被子窸窸窣窣钻进被窝。
荣裕:“!”
荣裕抓住被子里的肩膀,呼吸乱了一瞬。
静了静,荣裕眯起眼, 把手挪到了盛奕软软的发上, 用指尖轻揉质感亲切的发丝。
第二天上午, 图辛莱出院。
荣裕请了一天假,和程文歌和盛奕一起送图老师回家。
把人送到后, 荣裕没有跟进去。
住宅前的雪后白色小路上,荣裕靠着车身点了一根薄荷烟, 静静等三人商议的结果。
听到盛奕要陪他出国疗养,图辛莱红了眼眶。
图辛莱低头按着眼睛久久沉默。
他没有想到。
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竟然会是他的学生支撑着他度过。
这份真挚的心意,让图辛莱感动得无以复加。
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堕入永夜。
没想到, 他曾经亲手埋下的一颗纯真的种子,又送了他一簇希望的火苗。
从前他只是惜才,把盛奕当做一个很有天赋的学生来认真教导。
虽然他没有资格再成为谁的父亲,但从今以后,他决定用自己仅剩的真情来对待这个孩子。
把自己还存有价值的一切,都留给这个令他重新看见生存意义的学生。
商量好出发时间,图辛莱看了眼窗外,虚弱地对盛奕说:“让他进来吧,我有话想对他说。”
盛奕把荣裕叫进来,和程文歌一起去外面等,关门前对荣裕感激地笑了笑。
荣裕坐到图辛莱对面的沙发上,图辛莱看着他说:“对不起,要把这个孩子从你身边借走一段时间。”
荣裕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本可以从容应对除了盛奕以外的所有人。
说一些维持表面平和的客套话,对他来说毫无难度。
荣裕垂着眼睫,温柔地抚摸跳上膝盖讨好的缅因猫。
他说不出“没关系”。
图辛莱看着庭院里的盛奕,缓声说:“希望你能原谅我的自私,现在的我很需要一个这样的孩子,陪伴我想通一些事。”
“作为回报,我会照顾好他,倾尽我的所能,在这半年里让他的才华被世界看见。”图辛莱看向荣裕,认真说,“我向你保证,等他再次回到你身边,他会是令世人惊叹的画坛新星。”
荣裕缓缓眨眼。
图辛莱毫不怀疑地勾起唇:“第一次看见小奕,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他会超越我,超越时代。这是谁也无法阻挡的,他的宿命。”
荣裕沉默着垂下视线。
他早就知道了。
有些人的天赋和才华,是不需要专业素养也能一眼窥见的。
荣裕很早就知道,盛奕就是这样的天才。
“我不能保证这个宿命带给他最终的结果是好是坏。”图辛莱已经可以预见,“因为他是天生的艺术家,他与众不同的三观,注定了他和整个世界的矛盾。甚至在取得世人所谓的‘成功’后,名利和地位,会成为他最大的劫难。”
“艺术,本就是艺术家和世界之间的矛盾。”
“他将用一生的时间和自己抗争,不断自我怀疑,自我摧毁,来保持灵魂的纯粹。”
“但又有什么关系?”图辛莱的眼里亮起一些暗藏疯狂的光,“艺术永远不会背叛他。即使永远孤独,被最亲密的人背叛,这些痛苦终将成就他。”
“不。”
荣裕的手在猫耳上停顿,突然抬眼说,“他不会孤独,也不会被最亲密的人背叛。”
“我会永远陪伴他。”
图辛莱怔了下,目光变得和蔼,笑了笑:“希望你能守住你的承诺。”
荣裕沉静说:“我会的。”
最终定下三天后出发。
荣裕三天没有去医院,留出时间帮盛奕准备行李。
“那边什么都有,没什么要带的。”
盛奕懒洋洋抱着Ares坐在床上,看着荣裕在地上帮他收拾行李箱。
所有常穿衣物都用最节省空间的方式,按照颜色和薄厚整整齐齐装进行李箱。
充满了处女座的风格。
还有一些行李已经提前寄过去了,都是荣裕按照他的生活习惯,给他准备的一些必备物品。
看着行李箱想了想,荣裕又往行李箱里装了一些常备的药。
“在那边不要一个人出门,出去一定要带手机。”荣裕把行李箱合上,不放心地嘱咐:“语言不通可以用翻译软件,遇到问题找警察。”
“不用担心我,老师的日语很好。”盛奕不舍地亲了亲Ares的狗脸,“宝贝儿,跟爸爸好好的,不要吵架。”
荣裕看了他一眼,看起来还是很不放心。
“有空,我会去看你。”荣裕低声说。
“下个月回来考试就能见到了。”盛奕笑着说,“别搞得这么伤感。”
想到什么,盛奕把Ares关在门外,急匆匆拽着荣裕上.床,“再过十个小时就走了,快抓紧时间干点正事。”
荣裕这次没有拒绝,配合着被盛奕推倒。
盛奕坐在荣裕腰上解睡衣扣子。
荣裕怔怔看着盛奕,抬起手摸他的脸。
虽然荣裕面上看起来很正常,但盛奕还是从他今天格外的细致温柔里,感受到了浓浓的“多愁善感”气息。
被这伤感的氛围搞得进行不下去,盛奕好笑地看着上方的人:“荣裕,我信了你是双鱼座。”
“?”荣裕微挑起眉。
盛奕还是喜欢刺.激的小裕老师,捧住荣裕的脸咬了一下他的下唇,认真说:“宝贝儿,我现在需要你上升。”
虽然这方面涉及了荣裕的知识盲区,但荣裕还是领悟了。
荣裕的眸光沉冷下来,把盛奕翻过去,用力扣着肩膀摁在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