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一出声,保安大叔注意到他,虚起眼睛看了一会儿,不确定地说:“诶,我瞅着这个小伙子眼熟。”
连隐意外,他没想到保安大叔记人这么快,自己就在这儿住了两天而已。
接下来保安大叔问他们来是做什么的,知晓来历之后,做了个简单的登记就把人放进去了。
徐榕没忍住,看了连隐好几眼,连隐被她看得心里发虚,保持沉默,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来到朗琢玉家门口,徐榕敲门,来开门的是关实。
关实微笑着将采访小组迎进门,朗琢玉也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朗老师,您好,打扰了。”徐榕笑着打招呼,看了看家里擦得锃亮的地板,问,“咱们需要换鞋或者穿鞋套吗?”
“不用麻烦,直接进来就好。”
徐榕点头,示意同事们都进来,结果回身一看,连隐居然把鞋带都解开了。
连隐僵在原地,有点尴尬,这不怪他,谁让每次到朗琢玉家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换鞋,都快形成条件反射了。
但还好他沉着冷静,面无表情地将鞋带重新系好,然后直起身子,看着徐榕,解释道:“鞋带掉了。”
采访组被迎到客厅坐了一会儿,朗琢玉和关实最终确认了一下采访流程。
这个采访采用类似于Vlog的形式,只有朗琢玉出镜,介绍整个房间、自己的一天,重心在于如何创作,以及是怎么创作出正在改编的这部作品的。
朗琢玉只答应公开工作室和、书房、客厅和阳台,摄影需要跟着朗琢玉走,徐榕作为记者,在一旁用类似于聊天的方式提问。
确定之后,采访很快开始,前面的环节用时并不多,到最后一个环节,采访组跟到了工作室的飘窗,朗琢玉和徐榕相对而坐,接下来是比较深度的几个问题。
连隐站在摄像小张身后,一边看一边学。
“最后一个问题,想要问朗编。书迷说,您的书中哪怕一个小角色都具有温情色彩,不知道您是如何创作出这么多活灵活现的人物的?”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连隐迅速拿资料遮住了下半张脸。
他没想到徐榕会采用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是他提出来的。
写在纸上的时候还不觉得,被徐榕念出来之后,连隐浑身上下立即涌上一股羞耻感。
因为这个问题听起来……有点像是在拍马屁。
朗琢玉敏锐地注意到连隐反常的动作,嘴角一勾,猜到了这个问题出自于谁。
他保持微笑,淡然地回答:“这个评价实在是过誉了。但我的确一直认为即便是小角色也有自己的血肉与爱恨,我的每一个角色实际上都有原型,都与我产生过联系,或许正是因为我和他们有一个相识相熟的过程,才能将他们的形象还原一二。”
“原来如此,看来朗编认识很多朋友。”徐榕调侃道。
“可以这么说吧。也请大家期待我以后的故事,我正在写的这本书是我最满意的一本,相信能带给大家更加温暖的体验。”
最后一句话不是朗琢玉原本打算的回答,徐榕也非常敏感,即刻追问:“此话怎讲呢,朗编可以提前透露吗?”
朗琢玉嘴角上扬:“因为这本书从创作开始,我的身边,就出现了一个特别的人。”
“他让您觉得温暖吗?”徐榕训练有素地继续问。
朗琢玉一愣,思考片刻,点头。
“嗯,非常温暖。”
连隐呆呆地望着朗琢玉的笑容,心脏毫无规律地狂跳起来。
采访结束收工,公司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是在外面跑采访,采访内容若是不着急发布,那结束了就能下班。
小组的同事们对顺利完成工作很是开心,和朗琢玉以及关实告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连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也需要跟着离开。
他下意识回头去找朗琢玉,他想跟朗琢玉说一声,为了不让同事们八卦自己为什么住在朗琢玉家,不得不跟他们出去一趟。
没想到朗琢玉看到他的眼神就已意会,用口型回答他:“去吧。”
“走啦,连隐。”恰好徐榕催促起来,连隐起身跟着同事们离开。
几分钟后,一行人走出朗琢玉家所在的小区。
“哎!之前朗老师拒绝咱们那么多次,我还以为他是个架子很大的人呢,没想到这么好相处。”徐榕一边走,一边感叹。
连隐附和说:“是挺好相处的。”
“对了。”徐榕说,“我们应该都是去同一个地铁站,一起走吧?”
连隐还等着将人送走就打道回府呢,怎么能一起坐地铁,当即拒绝:“不了,我去那边超市买点东西。”
徐榕问:“买什么啊?我等你,顺便我也去买瓶水。”
“不用等我,榕姐,你先回去吧。”连隐生怕她真的跟上来,摆手的时候,看到手机上开裂的钢化膜,灵机一动,“我待会儿还要给手机贴膜,你们先回去吧。”
徐榕没再坚持,和连隐在路口告别,与摄影师小张一起去搭地铁。
看着同事们远去的背影,连隐呼出一口气,看到手中握着的手机,临时决定真的去贴个膜。
贴膜店还算好找,五分钟后,连隐就将手机交给了贴膜的师傅。
岂料贴膜师傅刚刚揭下旧膜,一个陌生号码就打了过来,师傅手上动作划过屏幕,电话被接通。
通话声音比较大,小店又很安静,对面传来一道属于中年妇女的细软声音十分清晰。
她迟疑地叫了连隐的名字。
连隐放在柜台上的手猛然捏紧。
这是他母亲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妈妈要来打个酱油。
其实不是书迷,起码以前不是。
第44章 再抱着哭会儿
说来神奇,连隐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了,电话也未曾通过,但他就是从那短短两个字的呼唤中,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或许是因为她叫“连隐”时的发音部位与习惯停顿都没有改变,音色如故。
贴膜的师傅停下动作,将手机拿起来递给连隐。
连隐伸手去接,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他捏了捏拳,终于接过手机,放到耳边。
“喂,是连隐吗?”对面再一次询问。
连隐的母亲名叫梁真,当初她离开的时候,连隐只有八岁。
沉默良久,连隐发现自己没有勇气应声。
“是不是打错了啊……”梁真不知道在与谁说话。
“是我。”连隐艰难地出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对面明显迟疑了好几秒,叽叽喳喳的杂音传来,似乎是有两个人在讨论如何开口说正事。
“那个,你知道我是谁吗?”梁真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
连隐没有立即回答,对面那个陪在梁真身边的人应该也是觉得这话说得不好,小声提醒了一句。
于是梁真结结巴巴道:“我、我是你妈妈……”
连隐垂下眼帘,指甲无意识在柜台上一划,止住了自己想要去咬指甲的动作。
“我知道。”他说。
梁真意外,无语讷讷好几秒,才继续道:“我这次打电话过来呢,是因为你爸爸,就是连天成,他忽然跟我打电话,说是你欠了他钱,不给他。”
连隐对贴膜师傅摆摆手,示意自己离开一会儿,走出店面,站在门口。
果然是连天成给梁真打了电话,因为问自己要钱没有要到。
连隐思索片刻,正准备开口对梁真说,不用担心,自己会让连天成离她远远的,不会让那个人渣再去打扰她的生活。
结果话还没说出口,梁真就已经继续说下去:“你快把钱给他吧,别让他再来找我了。”
一颗路边大树上的果子忽然落了下来,枣子大小的果实砸在连隐的肩膀上,激起一阵钝痛。
连隐瞬间忘记自己要说什么,沉默着听对面滔滔不绝下去。
“连隐,妈妈早就有自己的新家庭了。我跟你爸爸、没有关系,也不想有关系了……我们一家人都不在西城了,我真的不想、不想再和连天成扯上关系。”
“也真的,真的不想再听到关于连天成的任何事情了,你如果和他有什么矛盾,稍微顺着他一点儿。他满意了,就不会乱来……”
“那我呢?”
连隐的声音像是飘在半空中,没有起伏,虚幻无力。
“什么?”
“你跟我还有关系吗?”
一辆电动车开过来,差点撞到连隐,电动车司机没好气地按了按喇叭,哔哔作响。
梁真沉默许久,才犹犹豫豫道:“妈妈……有新家庭了。”
连隐躲开电动车后,靠上一根电线杆,换了个问题:“你怎么有我电话的?”
他的问题有点跳跃,梁真反应了一会儿才回答:“连天成给我的,他说如果不想他继续找来,就、就给你打电话,让你赶快把钱给他——啊……”
梁真说到最后,意识到自己把不该说的也说出去了,赶紧捂住嘴。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再来找你的。”连隐淡淡道。
梁真立即雀跃起来,声音都显得轻快:“那就好,那就好。你爸爸那个人就是动静闹得大,但是只要满足他了,就不会再无理取闹。他问我要钱,我哪里有钱呢?我们家现在也没有多少存款,我儿子升初中也还要很多钱……”
“挂了。”连隐说。
没等梁真反应过来,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之后,连隐靠在电线杆上,望着面前车来车往的街道,默然出神。
挺正常的,梁真当初走的时候,就说过连隐是个拖油瓶,如果不是连隐,她才不会被困在连天成身边长达八年。
只不过这么多年,连隐一直避免去回忆这件事。梁真大多数时候对自己都很好,在连天成打骂自己的时候,她会站出来拦在前面,在自己挨饿的时候,会给剥一盘虾给自己吃。
她有新的家庭了,所以想和不堪的过去彻底断绝,可以理解。
可以理解。
几分钟后,连隐重新回到贴膜店,把手机交给贴膜师傅,自己靠在柜台上,看师傅工作,像是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与此同时,朗琢玉家中。
采访组离开之后,关实不需要再待在这儿,便起身跟朗琢玉告辞。
“你等等。”朗琢玉叫住他。
关实放下包,问:“还有什么事吗,老板?”
“你帮我去盯一个人。”朗琢玉说。
他拿出手机,打了一行字发给关实的微信,继续道:“这个人是连隐的父亲,现在住在连隐家里,我把地址发给你了。他大概50岁,中等身材,说话有很重的西城口音,你帮我看他这几天都去了什么地方,随时告诉我。”
关实皱皱眉:“我工作还包括这项目呢?”
朗琢玉道:“你现在手上的所有工作直接交给我,这段时间你就做这一件事,给你加工资。”
“真的?”关实喜上眉梢,“那保证完成任务!”
交代完任务,朗琢玉放关实离开。
关实离开之后,朗琢玉回了工作室,坐在办公桌之后,开始处理事情。
大概半小时后,有人拿钥匙开门。朗琢玉在工作室听不见开门声,因此连隐进屋后没有看到他。
连隐走到工作室门口,看见房间门是关上的,便自己回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电视没有开,连隐也并不打算去开,他坐了会儿,脱下拖鞋,将双腿蜷了起来,抱膝而坐。
整个房间安静极了,甚至能听到朗琢玉在另一个房间按键盘的声音。
连隐就这样静静坐着,不玩手机,也不开电视,什么都没做,坐了不知道多久。
直到朗琢玉觉得连隐离开的时间有点久了,出来察看情况,才发现他已经回到家里。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我一声?”朗琢玉走过来,问。
“刚回来,我看你在工作,就没有打扰你。”连隐抬起头,往后仰,从下往上看向朗琢玉。
他这么仰着费劲,朗琢玉便走到他身边坐下:“你一个人坐在这儿干什么,很无聊吗?”
连隐摇摇头:“没,我在想一点事情。”
“在想什么?”朗琢玉顺着问下去。
连隐看着他,眨眨眼,鬼使神差地说:“我在想晚上吃什么,我想吃虾。”
“吃虾?”朗琢玉意外,“昨天没有买啊,很想吃吗?”
连隐就是心血来潮,听到朗琢玉说没买,就打算放弃:“不用,也不是必须要吃。”
可他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眼神流转之间,明明就写着:很想吃,不吃到会哭。
朗琢玉没有错过连隐不正常的情绪,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看出连隐不愿意多说。
他不去深究连隐到底在想什么,而是直接拍板决定:“那我们现在去买,超市也不远,走吧。”
说着,朗琢玉就起身要出门,连隐还没反应过来,坐在沙发上,看着朗琢玉走到了门口,才迟钝起身跟上。
小区外就有一个小型的生鲜超市,里面有活的基围虾卖。
朗琢玉扯了一个塑料袋,递给连隐,让他自己去捞虾:“想吃多少捞多少。”
连隐接过塑料袋,拿起漏网,一捞,只捞上来几只,放进袋子里的时候还让一只虾蹦了出去。
水珠随着虾尾迸溅到连隐的脸上,他下意识抬起头去看朗琢玉,担心朗琢玉看到自己丢脸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