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无隅那是腿脚不便,自己动不了,禤晓冬是真把盛无隅放在心上了。第一次见配偶的长辈,还是高门权贵,她和禤晓冬其实情形类似,按理应该是紧着老人高兴,好好陪着老人玩乐,但对方显然是把盛无隅放在第一位了,老太太心里高兴着呢。
盛符云笑眯眯放了牌:“好了好了,我看也快吃饭了,大家歇会儿松散松散,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眼睛早就看到桌子上摆上来的熏肠,笑得满脸开花。
盛喜喜起身笑道:“我去厨房帮个忙。”
盛莎莎道:“我也去。”起了身和喜喜手拉着手出去了,一路还窃窃私语说笑着。
盛乐乐有些尴尬,走到钟原秀身旁:“你累了没?我们回房去休息一会儿?”
钟原秀笑了声:“好。”又悄声道:“你看,我是托了小叔的福,才算享受你温柔体贴一回。看来老爷子老太太对晓冬哥很满意了。”
盛乐乐摸了摸后脑勺:“爷爷奶奶不是一向都挺慈祥?从前我们是去寰京过年,今年头一回在静海过年,你也是第一次见咱们家全家过年吧,咱们年年过年都打牌的,两老很和气吧,他们也喜欢打牌的!你也别紧张,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说,他们不会和小辈计较的。”
钟原秀呵呵了声,懒得理这直男,一家子午后就开始摆牌桌,老太太平时午睡的也不睡了,老先生平时要看新闻的也不看了,全凑着一家子打牌,合则自家这傻憨憨还以为是两老牌瘾上了吗?
第47章 年年有余
禤晓冬推着盛无隅走到后院, 盛无隅指挥着他上楼进了自己房间:“我其实不太来这边住,不过我们家里人这边都有留房间,二哥二嫂常住, 我过来开公司以后偶尔来看看他们, 住一住。”
禤晓冬进去看了下看房间里很干净, 同样装着不少方便他行动的辅助设备和护理床,房间里放着一些书,应该是盛无隅常看的,其他就很简单, 他低头下来替盛无隅捏了捏腿:“上床给你开一下按摩器?”
盛无隅笑道:“可以。”
禤晓冬伸手抱着他上了床,将按摩仪器帮他套好开了按摩器, 盛无隅放松了身体, 才一会儿就睡着了。
禤晓冬看他眼睛下微微的阴影,知道他昨晚肯定也没睡着,轻轻走过去把窗帘拉上, 把门阖上,自己走了出来,看了下方向,走去了厨房,虽说是客人, 但在厨房里忙着的都是盛无隅的大嫂二嫂,他又是个勤快人, 到底是不能安心受用别人的辛苦的。
厨房在一楼的一侧,非常宽大, 禤晓冬走进去的时候听到几个声音在七嘴八舌地商量:“这鱼是油热下锅还是冷油下锅?”
“我觉得是热锅冷油吧, 好像都这么说。”
“等等我打个电话给老王问问。”
“老王回去和女儿过年了,那边信号不好吧?你信我, 用热锅冷油就对了,你等等啊,我查个美食视频给你看,我平时看他们都说要热锅冷油——不过这么大的鱼,放多少油合适?”
“妈,我看这百科上说了煎鱼得吸干表面的水呀,不然下去锅得爆油,这看着湿淋淋的。”
“那是腌着的酒什么的……早晨老王说可以提前腌上这样更好入味。”
“不是后勤局有送了年夜菜来了吗?为什么还要自己做啊。”
“你不懂,别的菜都能用别人做的,鱼得自己做,这叫年年有余。”
“也没那么讲究吧,往年不都是酒店订的……今年爷爷在这边过年,后勤局那边有送年夜菜,凑合过得了,我看这鱼太大了,我觉得伯娘你煎不熟啊,不是说这个要留到第二天的……”
“不然叫爸爸进来煎。”
“拉倒吧,你爸也不会,你伯父也是,他只会做炖菜,平时都是老王他们做的,一年到头也就做这么次菜,你们盛家人就没长那做饭的细胞。”
“其实我看到晓冬哥送过来年货里有一条很大的腊鱼……不然我们就用那个算了……稍微蒸一下就很香了。”
“这鱼是老爷子钓的,换鱼一会儿老爷子能看出来。”
“晓冬哥的鱼老爷子肯定不挑剔,话说回来哪里有这么大的鱼让他钓?”
“昨晚凌晨两三点吧,去水库钓的……”
“这天寒地冻三更半夜的去水库钓鱼……要我说还是算了吧,这么大,我觉得煎不熟,一不小心肯定就外边糊了里头没熟,还要完整的鱼……太难了,这锅好像也不够大啊!就用晓冬哥那条腊鱼吧,有那意思就行了。”
“老爷子肯定想炫耀自己钓的这么大的鱼,你换鱼他表面不说,心里肯定有点失望。”
“或者蒸着吃?我感觉蒸着靠谱点,味道都腌好了,蒸着无功无过,不会难吃到哪里去。”
“蒸着放不到明天吧……明天就不好看了。”
禤晓冬忍俊不禁,走到门口敲了敲门,盛莎莎抬头看到他笑了:“晓冬哥?小叔呢?”又给他介绍:“这是我妈,这是莎莎的妈妈。”
禤晓冬点头:“阿姨好,无隅在房里休息,你们是要煎鱼吗?我来吧?”
厨房里四位女性眼睛瞬间亮了:“太好了太好了,我们正愁呢,这是年夜饭最后压轴的,你来最好了。”
禤晓冬过去拿了围巾系好,过去看了下那条鱼,拿了刀来在上头均匀切了花刀,然后找了面粉出来调面糊,一边问:“有酒吗?最好是啤酒,最好冰镇过。”
盛喜喜道:“有!冰箱里有乐乐买的,我去拿。”她很快找了两罐过来,禤晓冬开了一罐倒了啤酒进去,调了面糊,加两个鸡蛋,一小勺苏打粉,一点玉米淀粉和一些椒盐,调成了均匀的面糊,往鱼身上抹匀。
盛莎莎好奇问:“啤酒调面糊会不容易糊吗?”
禤晓冬道:“糊不糊得看火候,啤酒调面糊来炸东西很好吃,可以用来炸南瓜花,炸蘑菇,炸藕片,炸虾炸鱼片什么的,都味道很不错的。”
他伸手轻松提了那口巨大的铁锅来,放在灶台上开火,然后倒了小半锅油进去。
盛莎莎看着他手臂举重若轻眼睛都直了:“晓冬哥你可真有力。”明明看着也不是孔武有力的肌肉啊。
盛二嫂笑道:“这叫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盛喜喜道:“我以前听说过啤酒鱼,不过好像是先炸后炖的。啤酒糖分高,鱼好吃。”
禤晓冬笑了下:“这个现在我先煎着定型,明天早晨回锅的时候就可以加点啤酒西红柿洋葱酸菜之类的,炖一下味道也不错。”
热锅凉油,他将那挂好面糊的大鱼滑入锅内,开始煎鱼,手势熟练,众人看他技艺娴熟,顿时心头大定,开始收拾碗筷,有的切水果,有的倒饮料,有的端汤。
禤晓冬缓缓转动着锅,耐心等着鱼熟,香味慢慢飘了出来,滋滋作响,外皮也渐渐变成了漂亮的金黄色。
他将鱼翻身过来煎另外一面,又继续耐心等鱼外皮变成金黄色,拿了镊子将鱼铲起来放在碟子上,盛莎莎问:“好了吗?”
禤晓冬摇头:“等凉了还要复炸一次,别着急。”
第二次复炸以后,鱼的表面面糊变成了金黄色蓬松酥脆,整条大鱼色泽漂亮,香味动人,而且完好无缺,盛大嫂赞道:“这可真是年夜饭上最漂亮的一道菜了!这么大!火候掌握得可真是太难得了!晓冬很厉害!”
禤晓冬脸颊泛红:“还有什么菜要做吗?”
盛二嫂连忙道:“没有了没有了,你去叫无隅起床吧,咱们可以开饭了。”又叫喜喜:“让磊磊和你爸爸去门口放鞭炮去。”
禤晓冬回了房间,看按摩仪停了,盛无隅闭着眼睛睡得正好,想了下拉开窗帘,打开桌上的影音设备,选了首钢琴曲按了下,房里音响效果极好,潺潺的音乐声流动在房间内。
不多时果然盛无隅睁开了眼睛,在床上朦胧一会儿回过神来,然后在枕头上转了头对着一旁的禤晓冬笑:“我睡了很久吗?”
禤晓冬道:“也没有,快一个小时这样吧,要吃年夜饭了。”他弯腰把盛无隅抱扶起来,替他梳了下有些凌乱的头发,盛无隅微微侧身,亲昵地在禤晓冬肩上蹭了蹭:“我睡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禤晓冬道:“去厨房帮忙煎了一条鱼。”
盛无隅笑了:“我知道了,我爸昨晚三更半夜在群里发了一条大鱼,说是在水库钓的,那么大鱼,老王又休假回去过年了,没人会整吧。”
禤晓冬抱着他坐上轮椅,替他整理衣物:“嗯,其实就是需要耐心,煎鱼是需要长时间的耐心的,尤其是这么大的鱼,不好煎透。”
盛无隅笑了:“其实可以切块煎的,肯定是嫂嫂她们想着一定要有一条完整的鱼做年夜菜压轴的,但谁想到我爸钓的那只鱼那么大——其实不需要这么执着的。”
禤晓冬道:“挺好的,坚持一些小传统会让人感觉到家的氛围。”大年夜全家聚一起吃一顿饭,放放鞭炮,年夜饭一定要有鸡,一定要有鱼,长辈给小辈压岁钱,小辈给长辈拜年,大家都要说吉祥话,热热闹闹,和和美美的。
这些东西的确都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很多家庭基本也不太坚持这些,林家……是个非常务实的人家,林家长辈都在国外,自己母亲其实是借双胞胎上位,每年过年,林若飞大部分时间在国外,林亦瑾就回他外公外婆家过年,一般就剩下他一个人在家里,司机保姆都休假,他一个人做饭看着电视度过。和爷爷过的时候,倒是给自己塞过红包,但祖孙两人都是话少孤僻之人……部队里,大部分时间都在执行任务,还经常在国外……
他推着盛无隅出了走道往前厅去,才靠近前厅就听到前面传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之间还夹杂着盛磊磊和盛乐乐,盛喜喜等人的大笑声。他还真的是第一次过这样充满了烟火气和世俗幸福感的大年夜,感觉还真的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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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溪市浅水乡浅水镇,忙碌着过年的村民也在放着鞭炮,没有注意到路边还有车开过。
一辆白色的越野车一路开到半山,停在了寂静农场外。
冬日天黑得早,林亦瑾坐在车里,看着天渐渐黑下去,风吹过寒山,树木凋零,草木枯折衰败,远处的鞭炮声声,此起彼伏,只有农场安静得仿佛没有人一般,仿佛完全独立于世外,孤寂安静。
他也在想过去的许多年,他曾经和禤晓冬是同一间宅子里头熟悉的陌生人。每年过年他还能回夏家,他呢?他一个人在那空寂的宅子,大概早已习惯了吧?
便是他们好的那两年,过年他也从来没想过要把禤晓冬带去夏家过年,大概从一开始,他就是那样居高临下地对着禤晓冬,禤晓冬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过可以依靠的人,也因此毕业那年才坚持不肯和自己出国。
他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样子的生活呢?
也是这样一个人在这小小的冷清的农场,远离世间吗?
他愿意来陪他,这一次过年,以及以后的所有岁月。
林亦瑾终于下了车,从车后座拿了些礼物下来,去农场门口敲了敲门,终于感觉到了不对,从木扎的篱笆可以看到里头的菜全收了,天井干燥,仿佛空无一人,猫和狗都不见,鸡笼里也没有鸡。
禤晓冬不在?他能去哪里?
一股恐慌忽然涌了上来,林亦瑾拿了手机出来,他知道禤晓冬早已拉黑了他,换了张卡,拨了过去。
禤晓冬刚刚和盛家人用过饭,正在前院看盛磊磊他们在点花炮玩,满天井里全是转着的遍地菊,盛磊磊几个人笑得动静十分大。手机震动,他有些奇怪,接了电话起来:“喂?”
林亦瑾直截了当地问:“你不在农场过年吗?”然后他听到了那边传来的鞭炮声和笑闹声。
禤晓冬并没有听出是谁,只是凭着本能回答:“我不在农场,你是谁?”
林亦瑾迟疑了一会儿,对面那里的世界是热闹的,禤晓冬是在哪里过年呢?
禤晓冬感觉到对面反常的沉默,又看了下号码显示是静海市的,他在静海市的朋友屈指可数,褚若拙已经给他发过短信了,这个陌生人……他已经反应过来对面是谁了,他问自己怎么不在农场过年,难道他现在在自己的农场?
他挂断了电话,看到对面盛无隅刚把手里数支金线菊点燃,仿佛手里开了一束绚烂至极的花,他对着自己摆了摆花示意,璀璨轻柔的烟花烘托得他眼睛笑意盎然。
他走了过去,没再理会那挂电话。
林亦瑾手里捏着手机,心乱如麻,在他的认知里,禤晓冬家庭简单,人际关系简单,又一直一个人住在农庄里,他能去和谁过年?朋友吗?褚若拙?难道……盛家?不像,就算他们愿意,他觉得禤晓冬也不是那种会愿意会和一群陌生人一起过年的性格。
那他去哪里了?一个人出去旅行?除夕夜还不会有活动啊,大部分人的除夕夜都是在家里……
手机忽然响了,林亦瑾接起手机,口音冷淡:“喂?”
对面却是传来林亦瑜的声音:“大哥,爸爸刚才头疼晕倒,我们在医院了,医生让赶紧检查,说拍片子出来不太好,怀疑脑子里有东西。”
林亦瑾一怔:“哪家医院,我回去。”
他上了车发动车子,深深看了眼暮色中冷清的农庄,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到了疲惫,一种不祥的预感陡然生了出来。
第48章 弥补遗憾
医院里, 林若飞躺在床上,面色青白。路小竹正在一侧抹着眼泪,林亦瑜和林亦琪坐在一旁。